当女孩走进扎里亚时,车辆增多了。破旧的小汽车和喘着粗气的公交车像往窄口瓶里灌水一样被灌进这座城市。在市郊,她略微踌躇之后,临时决定先去停车场。停车场位于一座拥挤的天桥下边,里面停满了卡车和长途汽车。小贩们头上顶着高高的器皿,在车辆中间缓缓穿行,大声吆喝着,和乘客们讨价还价。

她必须警惕从前的奥魔吉力,那些成群结伙在停车场和天桥下流窜的街头小混混。他们是那些穷人家里的小儿子,一开始只是乞讨和抢劫,后来发展成为职业小偷和恶棍。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很多人就成为黑社会的一分子,敲诈勒索者和操纵选票的政客之流依赖着他们。她心头刚刚涌起这样的担心,就看到一些从前的奥魔吉力在周围徘徊,肩膀上随随便便地扛着扎了钉子的木板。趁他们还没发现自己,她急忙躲开,钻进最密集的人群中,竭力控制着恐慌。街头混混们都有自己的领地,像这种熙熙攘攘的停车场往往是被瓜分过的,具体到每一辆车的停车位。

她需要进一步深入到这座城市中去。

主干道穿过萨博加里,它被称为“陌生人的聚居区”,杂居着外地人和不信仰伊斯兰教的人:南部的基督徒和较小的异教徒部落的成员,约鲁巴的商人和蒂夫的日间劳动者。

萨博加里流传着关于黑暗魔法的谣言,即护符魔咒能通过嗜血之欲让一个人发疯。这里的货摊出售黄酒和偏僻的小酒馆里才有的杜松子酒,公然与伊斯兰教法的清规戒律对抗。店门旁边的旗子上是为古德啤酒和星牌燕麦酒做的广告,旗子上方的牌子上写着“客人快乐享受之地”和“清新舒爽之地”,甚至连她也能破解这类密码。烈性酒在信奉伊斯兰教法的地区虽然是禁止的,在萨博加里这块特殊的领地却是可以容忍的。虽然她也是一个陌生人,但不属于这个地方,这一点她很清楚。

临近傍晚时,路上出现了交通拥堵。司机们生气而无奈地按着喇叭。伊丽莎白女王二世公路从伊斯兰法院门前拐了个弯,她路过那里时感到极度紧张,甚至想拔腿就跑。

正对着法院的是一个喧嚣的旅馆酒吧。伊斯兰教法在这边,西方的罪恶在另一边,双方都假装对方不存在。路过酒吧时,她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外国口音,夹杂着一阵突然爆发的大笑。他们可能是来自南方的信奉基督教的尼日利亚商人,或者是来自加纳的商人:甚至也可能有几个粉红脸庞的白塔乌瑞人,别的尼日利亚人称他们为白人。她听说这些愚蠢的白塔乌瑞人花钱大手大脚,他们抛撒手中的钱就像抛撒一把干花瓣。如果她碰巧遇到一个正在寻欢作乐的白塔乌瑞商人,也许可以讨要可怜的几奈拉硬币。但是当她试图靠近酒吧时,一个保安发现了她,径直过来拦住了去路。她转身快速离开后,还能听到保安愤怒的吼叫声。

远处的一个小市场里,一个身材敦实的女人正在照看一个水果摊。从她头巾的质地和手镯来判断,这个女人的家境应该比较富裕。她怒视着女孩,但是允许女孩靠近水果摊。女孩用豪萨语向她低声哀求:“行行好吧!行行好吧!”同时伸出双手做出乞讨的样子。由于呼吸进了沙尘,女孩的嗓音听起来很干涩。

“为什么?”女人质问道。

“因为这。”女孩说,双手捧着肚子,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

卖水果的女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不过,她用下巴朝摊子旁边的地上指了指,那里躺着一只熟过了的芒果,被一群闹哄哄的苍蝇包围着。当女孩小心翼翼地弯下膝盖,拿起那只黏糊糊的芒果时,女人把头扭向了一边。

女孩缩着身子躲在一个门洞里,贪婪地吃着,连果皮也吞了下去。这种甜蜜的味道会让她再多走几步路,只要一直走出下一步,她就不会摔倒。

白天正在给夜晚让路。扎里亚的黏土或混凝土建筑在落日的余晖里闪着锈红色的光芒。人们都在步履匆匆地往家赶,试图把黑暗甩在身后。女孩尾随着他们穿过铁道和流淌着奶茶样河水的库班尼河上的高架桥。

她已经进入了土敦瓦德,这是英国人过去在这座城市建立的殖民区,它曾经奢华的外表现在已经褪色了。白天在这里做买卖的人们收摊后,小餐馆里的灯火就亮了起来。“这里不安全。”她身体里有个声音说。她开始寻找一个藏身之处,于是就沿着水边走,岸边是尚未开发的沼泽地,到处扔着垃圾,还有小块的玉米地。她不走行人较多、已经被踏平的道路,而是沿着岸边的草地走,脚底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后来,她发现一辆被烧毁的标致牌出租车外壳,就蜷着身子钻了进去,准备在里面熬过漫漫长夜。

整个夜晚她不断听到来来往往的男人的笑声。突然,一阵笑声向她逼近了,就在车身外面。短暂的停顿之后响起很大的撒尿声,尿液哗哗击打着车身。她捧着肚子让“它”安静,似乎担心“它”受惊后会把她暴露出来,屏住呼吸等待这一刻尽快过去。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最后,她能听到的只有风的低语和一只羊在附近吃草的沙沙声。

她终于进入深深的睡眠中,就像坠入了一口深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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