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这些“贝壳人”还是信守承诺的。第二天晚上,当村中的长老们聚在一起商讨这件事,开列预备名单的时候,睡不着觉的孩子们也聚集在院子里。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硫磺和酸性气体的味道。

“我们要听故事!”孩子们嚷嚷着。

纳姆迪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坐在父亲脚下听故事让他感到很幼稚,但是他还没有到能喝杜松子酒的年龄,因此就躲在后面,和父亲隔开一段距离。

“讲故事吧!”小家伙们催促着。但是那天晚上他们的愿望没有能够实现,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把这个夜晚搅乱了。随着突然出现的一阵骚动,大人们不得不把孩子们哄走。

从墓地里冒出来的男人又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和一沓文件。众人闹哄哄地尾随着他穿过村庄,其热闹程度胜过任何假面舞会。当他们来到议事厅时,全村人都试图挤进去。和从前一样,这个男人依然有私人警卫陪同着。当他站在议事厅的前面,弹开一只塑料瓶的盖子,咕咚咕咚地喝水的时候,村中的长老们开始义正辞严地指责他,逐条列举出他们所遭受的损失,每说完一条就会有一大片应和声。

渔夫们被毁掉的渔网已经得到了补偿(其中很多是原先已经腐烂的渔网在油里浸泡一下之后,拿给石油人看的),但是这还不够。“你们拿走了我们的过去,那么就给我们一个未来吧。”他们用伊乔语喊着。这被伊博助理翻译成“他们想要更多的钱”。

“不给钱,”从墓地里冒出来的男人说,“我们已经给了你们足够的钱,不会再给了。我们给你们工作。给一个人一条鱼,只够他吃一天;如果教他捕鱼的话……”

“我们已经知道怎么捕鱼了!我们需要的是你们这些石油人滚蛋!”

他仰着脖子又痛饮了一阵,等着村民们平静下来。在暑热难耐的议事厅里,事情被敲定了:一张张表格发了下去,该填的信息都填了,该签的名字也都签上了。很多老人根本不识字,但是他们也很专注地看着这些文件,时而点头,时而皱眉,在有些地方郑重地打上“X”的标记。这是一个又耗时又费力的程序。在它进行着的时候,白人扫视了一下人群。就这样,他的目光和纳姆迪的目光相遇了。

他笑了。纳姆迪也笑了。

“我记得你!”他说,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纳姆迪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我在丛林中做勘探的时候,见过这个男孩。”他对其他人说,然后又看着纳姆迪,笑着说,“你那天在瀉湖边照管其他孩子,是吧?我记得你,个头长这么高了,但是你的微笑没变。”

最后一份文件也终于签好了,接下来就是点名。喊到名字的年轻人走到前面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橙色工作服。这些年轻人都是幸运儿。

白人大声问村子里的长老:“这个年轻人在名单中吗?”他指的是纳姆迪。

会场里出现了令人难堪的短暂安静。虽然纳姆迪的父亲作为一名渔夫、一个说书人、一个发电机修理工受到人们的尊敬,但是他娶了一个异族老婆,一个来自另一条溪流的女人。这是个来逃难的女人,因为她所在的村子在内战中被毁掉了。因此村委会根本不会考虑推荐纳姆迪到石油公司去。

“他太小了。”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小?胡说。”

“年轻,太年轻,我们是认真的。”

“什么?这太荒唐了。把他的名字记下来。”他看着纳姆迪,“你愿意为我们工作吗?”

纳姆迪看看父亲。

石油公司的工作令人垂涎。有传言说,别的村子里有些在石油公司工作的人已经发了家,在波塔库盖了两层楼的房子。在石油公司拥有一份工作意味着有钱.有医疗保障,还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纳姆迪的父亲觉得自己的信念在动摇。儿子回来后,一定有丰富的阅历,会学到很多知识,会懂得对付白人的最好方法,还能就此事给其他人提供一些建议。作为父亲,这个决定需要他来做。

“怎么样?”荷兰人问道。

纳姆迪的父亲点点头。这就是《一个微笑如何变成石油工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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