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翻到了十二月,又接近一年的年底了。

每年一听到“年关”这个词,菊治就会想到一句俳句:“去年之所作,乃贯穿今年努力,所为之继续。”

这是高滨虚子的作品,大意是从去年来到今年,人们将考虑很多事情,于是人们容易认为这两年之间存在着一个断层,其实完全不同,两年之间将由这一条连绵不断的坚实而粗壮的主线连接在一起。

虚子不愧是人生的大师,只有她这种俯视人生的人,才能咏出这样的绝句,表现生命的气魄。

“去年之所作……”菊治下意识地念出声来,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自己来说,从去年到今天贯穿自己人生的主线又是什么呢?

他的脑海里,竟然浮现不出有关自己生活的信念或目标之类的东西。

与之相比,菊治更渴望有朝一日能够重新赢得过去的辉煌。希望创作出一部为大多数人所接受,且好评如潮的作品,借此重返文坛。

“说到底,我仍是一个凡人……”

面对只能产生这些庸俗想法的自己,菊治不禁苦笑,但这的确又是自己心中最为真实的想法。

也该是自己抛弃这种实现不了的梦想的时候了。

菊治心中的另一个自己虽然这样提醒,但是真的能做到就此放弃吗?

“可是……”菊治又想。

从现在到年初,自己的人生说不定会有所不同。遇到冬香以后,萌发了新的恋情,他有一种由此改变的预感。即使在创作上没有什么飞跃,和冬香之间的恋爱,也许能给他带来新的感觉。

想着想着,菊治觉得自己心中一阵激动,他又给冬香发了一封邮件:“虽说刚和你分手,就又想见你了。”

冬香马上给他回了邮件:“听您这样说,我感到非常高兴。”

冬香这种一丝不苟的做法惹人喜爱,菊治又想发邮件了,可这时已经过了深夜十二点。

在这种时间给冬香发邮件不要紧吗?她丈夫会不会察觉这些邮件呢?

菊治一边担心,一边又起了另一个念头:冬香和她丈夫晚上是怎么睡觉的呢?

冬香和她丈夫究竟还有没有性关系呢?

这两个人之间有三个孩子,不用说以前肯定发生过性关系。但是,现在究竟怎么样呢?

菊治想象着冬香和丈夫晚上睡觉的情形。

冬香一家好像住在公寓里,所以两个人应该是在一个房间里休息吧,而且卧室想来不会很大,也很难放下两张床。

这样一来,只能放一张双人床睡觉,在床上夫妻俩是搂在一起睡觉的吗?

想到这里,菊治甩了甩头。

可能的话,菊治真希望他们睡在各自的床上,更希望冬香住在别的房间,和最小的孩子睡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一想到冬香睡在丈夫怀里,菊治就觉得非常难以忍受。

菊治希望冬香至少不会这样做,但令他不放心的是冬香那种懂事而温顺的性格。

如果冬香的丈夫向她求欢,她是否拒绝得了。“今天就算了吧。”即使冬香这样回绝,在丈夫的强烈要求下,她也会被脱得一干二净。

她那看起来娇弱而雪白的身体,被那个所谓丈夫的男人压在了身下。

想着想着,菊治变得坐卧不安起来,一个人喝起了酒。

“这种情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两个人已经是结婚十多年的夫妻了,还有三个孩子,做丈夫的对妻子性方面的好奇应该完全没有了,下班回家以后,一句“累死了”,也就自顾自地睡觉去了。

也许正是由于丈夫这样,冬香才秘密和自己见面,并接受了自己的呢!

这两个人之间的夫妻关系已经十分冷淡了。

菊治真希望是这样的,然而性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就是这种丈夫,有时说不定也会突然向冬香求欢。

“别再胡思乱想了。”

说实话,菊治爱上已婚女性还是第一次。已婚女性非常有节制,没有独身女性那么多麻烦事。

菊治就是在这种轻率的想法下踏出了这一步,但如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由于拥有家庭,所以会有很多问题纠缠在一起,行动上也会很受限制。这种难过的滋味,只有爱上已婚女性的男人才能知道。

进入了十二月后的第一个星期的一个晚上,菊治和以前的同事中濑见面,一起吃了饭。

在作为作家刚崭露头角的时候,菊治辞掉了出版社的工作,中濑则一直留在了出版社,现在是该出版社负责广告部门的董事。

在一段时间里,辞职后的菊治受到大家的追捧,成为收入极高的畅销小说作家;可是眼下,中濑不论在收入还是社会地位上都超过了菊治。

小说卖不动以后,帮菊治在周刊杂志找到撰稿工作的也是中濑,所以他是唯一能够说心里话的对象。

晚餐去的也是中濑经常出没的、位于银座的一家小料理屋,当然是中濑买单,如果不是这种机会,菊治也很少来银座。

“好久不见。”

他们轻轻地碰了一下杯,中濑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问:“你看起来好像很精神嘛。”

“有这回事……”菊治抚摸着下巴说。

中濑紧接着问:“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情了?”

“好事情呀……”

菊治暧昧地回答了一句后,就把在偶然的机会迷上了一个经人介绍的已婚女性,并追到京都与其相见的事情告诉了中濑。

“在京都约会,这真是超远距离的恋爱呀!”

“我自己也非常惊讶。到了这把年纪,真想不到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是个美人吧?”

等到菊治告诉他对方今年三十六岁,而且还有孩子,中濑瞪圆了眼睛,显得极不可思议。

“到了这把年纪,用不着再去招惹已婚女性吧,年轻的好的独身女人不是有的是吗?”

“不,不一样……”

对于没有见过冬香本人的中濑,要描绘她的可爱是一件难事。

“到了这种年纪虽说有些难为情,可是我喜欢她。”

中濑仿佛无可奈何般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那么,没准儿你又能写小说了。”

“小说?”

“你说过吧,如果经历了一场令人惊心动魄的恋爱的话,说不定能再开始创作。”

菊治确实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但他还没有信心说现在就可以动笔。

对中濑提起冬香的事情,事出偶然。因为听到中濑问:“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情了?”自己就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菊治觉得自己虽然做了一件轻率的事情,心情反而却十分舒畅。把自己心底的秘密告诉亲近的朋友,好像有一种得到了恋爱许可证的感觉。

中濑从一开始就持反对意见。因为听说对方是已婚女性,菊治感到有点儿垂头丧气。

“那么,没准儿你又能写小说了。”当听到中濑说此话时,菊治无比欢喜。

的确,如果把自己现在对冬香的思念作为发条,也许真能创造出新的小说。

据中濑讲,男作家在恋爱中写出好作品的极多,所以说,恋爱激情和创作欲望是可以相辅相成的。

“但是,女作家不一样。”

根据中濑的意见,女性在恋爱中由于只热衷于热恋的男人,所以根本没有提笔的欲望,相反在恋爱结束或温度降下来以后会突如其来地开始创作。

“而且是经过多次的反刍,反复地慢慢品味。”

中濑长年在文艺小说部门工作,所以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作家,这是他从中得出的结论,果真如此的话,对菊治来说,从现在起应该是一个重要的时期。

“不管怎样说,自己产生这样的感情还是第一次。”

菊治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中濑叹了一口气:“你还是相当年轻啊!”

“年轻?”

“对,一般到了我们这种年龄,差不多点到为止也就算了。”

“但是,是一个好女人啊……”

“这点,这点,就是这点。”中濑分别给自己和菊治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即使心里认为是个好女人,也不会那么轻举妄动。从开始用甜言蜜语打动对方,到后来顺利地约会,可是能做到最后的这一步吗?就说进展到某种程度,也会多虑此后的种种事情。”

“如果考虑得太多,那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就在这种做得了、做不了的过程中,年龄越来越大。”

中濑不停地唠叨,菊治发现了他从未有过的啰嗦。

作为一个一流出版社的董事,中濑可以说位高权重。也许正是由于他高居人上的地位,才使他的想法这么中规中矩。

“但是,也有逢场作戏的男人吧?”

中濑迅速地点了点头。

“我认识的一个制造公司的董事,他每天晚上都在外边喝酒,且以有三个女朋友而沾沾自喜。”

确实是有这样的男人。

“和那些在出版界工作的男人相比,是否制造业的男人相对有活力。”

“说不定。”

中濑的脸红了起来。

“然而,这种事可以说是一种毛病。”

“毛病?”

“对啊。一看到有点儿姿色的女人就想招惹,这难道不是一种毛病?”

“那,我也……”

就拿冬香来说,菊治作为她喜爱的一个作家,所以最初见面时就对他非常尊敬。这份尊敬令菊治非常高兴,所以之后才会被她吸引住了。

“喜欢上一个人的契机,说不定并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地方。”

“你说的虽然有理,问题是在那之后。被对方吸引之后,能否有所行动……”

对菊治来说,在双方见面的一瞬间,就和冬香之间产生了一种触电的感觉。每次恋爱开始时,菊治都有这种预感。

“也就是说,是喜欢还是讨厌。”

“也不仅仅如此。说得明白一点儿,我认为有恋爱体质之类的东西。”

“恋爱体质?”

“对,总是把目光投向女人的男人,在追求对方和满口甜言蜜语的时候,都不会感到有什么为难,而且能够做得十分轻松自然。相反,一直压抑自己不去追逐女人,日久天长就会养成不沉溺于女人的习惯。这跟打高尔夫、玩麻将都是一样吧。在一段时间里相当热衷,但是不玩了也就不玩了。”

把恋爱和高尔夫、麻将相提并论,这种想法多少有些不妥,但是这种倾向也许的确存在。

“不沉溺于女人的习惯啊……”菊治一边嘟囔,一边想我可不要养成这种习惯。

在中濑那儿受到些刺激,第二天,菊治给冬香发了一份邮件:“虽说不久前刚刚见过面,可我又想见你了。最近有没有什么合适的时间?”

已经进入了十二月,冬香作为一个主妇恐怕十分繁忙,不知能否挤出时间和自己见面。

菊治屏息静气地等待着冬香的回音。第二天,冬香的回信到了:“当然啦,我也非常想见到你。只是要你特地赶到这边,我还是只有以前那种时间,没问题吗?”

这个菊治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有了心理准备。

“没问题。我这次头一天晚上就去,在那儿等你。”

再次前往京都,又要花和上次差不多的费用,对菊治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是眼前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无论如何,只要能见到冬香,就会产生一股新的喜悦和勇气。

“那么,下星期四怎么样?”

选这一天的话,大学里的课和撰稿的工作都没有,可以说一天都能自由支配。

然而,冬香那边时间好像不太合适:“对不起,下星期三怎么样?”

星期一是把周刊杂志记者采访的资料归纳成文章的日子,但下午早点儿回去的话,应该还能来得及。

“我知道了。那么,下星期三我在上次的饭店等你。”

发完邮件以后,菊治叹了口气。

自己的确陷入了一场相当艰难的恋爱当中,关东和关西相距甚远,加之对方是不能自由支配时间的已婚女性。

中濑虽然说过这需要一种恋爱体质,可仅有恋爱体质却远远不能庇护一切。

“我还是喜欢冬香。”

只有这一点不用质疑,但倘使被问究竟喜欢冬香什么,菊治自己也说不清楚。

冬香做人态度内敛,然而身体深处却隐藏着一种疯狂,还有就是看上去柔弱,骨子里却又十分坚韧的性格,都惹得菊治心动不已。

“现在,我不能不去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菊治心中充满了一种要把冬香救出苦难的骑士般的英勇。

“再去一次京都。”好像察觉到菊治这个决定似的,第二天,吉村由纪打来了电话:“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在什么地方见上一面吗?”

今天是周刊杂志交稿的日子,菊治提出要到晚上九点左右可以见面,由纪说那就去两个人常去的四谷的那家名为“索鲁达”的酒吧碰头。

菊治和由纪是两年前在新宿东口的一家酒吧认识,然后开始交往的。

虽说称不上什么美女,但是由纪她那双斜睨不聚焦的眼睛十分可爱,所以菊治追了她。

当时,菊治觉得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可两人一谈话,他才发现由纪其实很有自己的主张。

菊治发现由纪白天在一家和IT有关的公司上班,晚上为了补贴生活,还隔日在酒吧打工。

刚和菊治交往的时候,由纪才二十七岁,现在已经二十九了,两个人来往已有两年之久,已不像刚恋爱时那样充满激情了。

刚开始的时候,听说菊治在写小说,由纪仿佛还有相当的好奇心,但不久后,由于菊治没有新的作品问世,她对菊治的好奇心也就消失了。

或许因为菊治那种我行我素、不爱唠叨的性格,让由纪觉得十分轻松;或许由于他年龄较大,如果发生什么事情,还可以依靠,所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持续到现在。

菊治当然没有和由纪分手的打算。一个五十五岁的男人,有一个年龄相差二十岁以上的年轻恋人,还是值得欢喜的事情。况且一个男人的周围,没有半点儿女人的气息,也实在是太寂寞了。

虽然没有说出口来,但菊治并没有结婚的打算,对由纪来说,和这样一个男人交往下去,也得不到什么。再加上对将来一种迫在眉睫的不安,还有马上就要三十的年纪,都使得由纪静不下心来。

反正早晚都要分手,两个人都是抱着这种感觉,在双方彼此需要的时候,才走到一起。

出于这种感情,由纪今晚也打算来过夜吗?菊治心中微微感到一丝疼痛。

现在,自己的心已被冬香夺走一事,菊治没有向由纪提过,当然冬香也不知道菊治身边有由纪这样一个女人。

可即使这样,由纪提出想在附近的酒吧见面,也实属少见。

因为很久以前,菊治就把自己房间的钥匙交给了由纪,所以她想相见时直接去菊治那儿就行了。事实上,由纪经常夜里很晚才来,第二天就直接去公司上班。

但她这次提出在酒吧等候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因为最近由纪晚上没在酒吧打工,忽然想去外边喝酒了?还是有什么别的事情?

八点刚过,菊治把周刊杂志的稿件发过去后,就赶往四谷的酒吧。由纪已经到了,坐在柜台那边。

苗条的身体,穿着黑白格子的外套和白牛仔裤,胸前领口开得很低,两条重叠的项链闪闪发光。

是今晚由纪打算喝酒,所以才有意打扮得非常漂亮吧!

菊治轻轻扬了一下手,就坐在由纪旁边。

“喝点儿什么?”相熟的调酒师问。

由纪好像已经喝上了她喜欢的苏打水调兑的波旁酒,所以菊治也要了同样的酒。酒调好了以后,他们轻轻地碰了一下杯。

“辛苦了。”

由纪微微斜视的眼睛,在为了圣诞节而布置的热闹灯饰的照耀下,发出了小小的光芒。

“好久不见了。”

菊治喝了一口后,巡视了一下四周。

“您应该常来呀,我总能看到由纪小姐。”妈妈桑走过来不满地说。

菊治这段时间确实好久没来了,由纪常来一事他也不知道。

“真的吗?”菊治把头转向由纪问。

由纪点点头,等妈妈桑离去之后开口说道:“今天,我想谈点儿严肃的话题……”

“什么呀,突然改变话题。”

“我不是开玩笑,所以请您认真听一下。”

由纪再一次用闪闪发光的眼睛望着菊治。

“我,打算结婚了。”

“结婚……你?”

由纪静静颔首,然后两手握着酒杯答道:“我一直交着一个男朋友。”

菊治想过由纪身边可能还有其他的男人。

两个人之间年龄相差二十岁以上,和自己这样的男人交往,也不会有什么前途。由纪不知何时就会找新的男朋友,然后建立自己的小窝。

菊治以前就有这种想法,并私下里认为,这个时刻即使到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是,突然面对面地听由纪提起,菊治多少还是有些慌张。

“那么,对方是——”菊治极力保持着镇静。

由纪等着这句话似的点头说:“是同一个公司的,比我小一岁,很早以前就向我求过婚……”

由纪轻轻地撩了一下刘海。

“我不太喜欢年轻的男孩儿,而且也还不想结婚,可是我乡下的父母却没完没了地催我……”

菊治曾听由纪提过不喜欢比自己小的男孩儿,因为靠不住,并说自己不打算急着结婚,看来还是二十九岁这个年龄逼得她不得不急了。

“什么时候结婚?”

“明年春天左右吧……”

因为眼下是十二月,也就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

“但是,白天的工作我会继续下去。不工作的话就没饭吃,而且我也不喜欢做专职主妇。”

刹那间,菊治想起了冬香的脸孔。

他就这样一直沉默不语,由纪的语气突然变得心平气和:“您一直对我非常好。”

“没这回事儿。”

由于经济能力欠佳,菊治只能给由纪很少的零花钱,还有就是在她有性要求的时候,温存地让她得到满足。

“所以,我想明明白白地跟您说清楚,希望您能够理解。”

“说到理解……”

也不是那么简单地就可以接受,但是菊治也没有大叫一声“别离开我”的气力。

“对不起,我净说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由纪突然从手袋里拿出了一串房间的钥匙,放到了柜台上:“这个,还给您吧。”

菊治心里明白,和由纪分手之日随时可能会来,因为二人既没有结婚的打算,也不曾热恋过。这样一对男女一直拖拖拉拉地交往着,也是事出无奈。由纪出于这种想法决定和自己分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由纪乍看上去生活上好像没有什么考虑,其实却十分现实地考虑和关注着未来。

了解到这一点,菊治心想原来如此。

现在也许正是分手的时候。

可一看到被丢在柜台上的钥匙,菊治忽然又觉得非常寂寞。

和由纪来往两年有余,彼此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激情。可以说仅仅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二人彼此想要时就见上一面的关系。

可是两年这么一段岁月,一旦钥匙被还回来了,也就落下了帷幕。想到一切都结束了,菊治不由得感到一阵空虚。

“那么,我们往后就见不到了。”

“您说什么呢?!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见面,也可以像今天晚上这样喝酒。”

对于由纪这种说法,菊治也没有什么异议。

“我们只是不能像以前那样,一起睡觉或住在您那儿了,因为我要结婚了,所以没办法呀。”

菊治一边听由纪讲,一边想着冬香。

冬香已经结婚了,却跟自己这种男人发生了关系,还定好了明天继续秘密约会。

“钥匙扔在那儿太难看了,您把它收起来吧……”

菊治按由纪说的把钥匙放进了裤兜里。

“这就是说,总得在某个地方划清界限。”

对由纪来说,也许确实需要划清界限。不在某个地方清清楚楚划上一条界线,她就不能继续前进。

这可以说是女人的一种态度。不论哪一个女人,在分手之际都是毅然决然、态度鲜明。

菊治叹了口气。

由纪低语:“对您来说,也是件好事吧?”

“好事?”

“您现在有了喜欢的人吧?”

菊治被击中要害般抬起了头,由纪脸上浮现出恶作剧般的笑容:“不管怎么说,我心里明白,所以对我们来说,眼下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第二天晚上,菊治坐晚上九点多的最后一班新干线“希望号”赶往京都。这班车到达京都的时间是夜里十一点半,但除了去饭店休息外别无他事,所以菊治也无需着急。

坐在窗边,眺望着逐渐远去的城市灯光,菊治想起了由纪。

在这无数灯火中的某一个角落,由纪和她的结婚对象说不定正在一起。

他们也许正在某个地方喝酒,或在什么地方唱卡拉OK,要不就是已经上了床。

对于忽然从自己眼前消失的女人,菊治根本不打算再追,可是一想到这个曾经像猫一样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正在与别人肌肤之亲,菊治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一想到她修长而舒展的四肢,丰满的臀部,正在被年轻的男人爱抚,菊治就像丢失了一件极为贵重的东西一样。

然而说心里话,菊治对由纪的身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迷恋。由纪的身体确实是年轻,肌肤富有弹力,但最为关键的性爱,却显得有些苍白。

菊治当然也试着尽力而为过,但是由纪对做爱不太热衷,甚至有些性冷淡的倾向。

两个人结合在一起的时候,由纪没有多大反应,菊治也就完全没有使对方达到高潮的快感。

“男女之事并不是说对方越年轻就越好。”

如此一来,菊治又想起了冬香。

冬香虽说比由纪年长,而且还有孩子,但是冬香身体深处却蕴含着一种随时可以奔向未来的可能性。虽然菊治现在还没有完全了解冬香,但从性爱的满足度来讲,冬香看样子内涵要比由纪丰富得多,且充满了无穷的奥秘。

“由纪如果认为年轻男人好,那她找年轻男人就行了。”望着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的灯光,菊治用多少带些惋惜的口吻喃喃自语。

新干线十一点半准时到达了京都。

菊治出了车站就径直朝饭店走去,在大堂登记入住。这次他还是要了北边的豪华间。

来到房间后,他先向窗外的风景望去。

由于将近十二点,车站前面的灯光显得有些稀疏,但是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

菊治在窗边眺望了一会儿夜景,然后去浴室冲澡。

冲完出来穿上睡衣,喝起了啤酒,他本想告诉冬香自己到了京都,可毕竟时间已晚,于是作罢。

菊治无可奈何地关了灯,靠在床上看起了电视,直到半夜一点多钟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凌晨时分菊治还做了一个梦。

不知是在饭店的大厅,还是在车站的检票口,反正很多人,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间,冬香正面朝菊治这边站着。

看到冬香,菊治招起手来,好像在说“我在这边”,冬香却没有明确作答,只是像往常一样撩了撩落在额前的刘海。

就这样在人群的左推右搡之中,不见了冬香的踪影,菊治慌忙要追,可是在人山人海当中很难前进。

菊治从这样一个令人不安的梦境中醒了过来,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只有见不到冬香而产生的那种寂寞残留在脑海当中。

菊治看了一下枕边的时钟,刚到早上六点,外面天还没亮。

是否因为菊治过于在乎今天的约会,所以才做了这么一个怪梦?

菊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枕边拿出手机查看,看到没有来电或短信的显示。

什么都没有的话,说明一切正常。菊治提醒着自己又闭上了眼睛,可是却再也睡不着了,没办法他爬起身来向窗外望去。东山一带已经微微发白,可以隐约看到比壑山的轮廓。

离冬香来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说好冬香今天自己直接来房间,所以她肯定会先按门铃,到时菊治只要一打开房门,冬香就会站在眼前。

菊治想象着冬香到来时的情形,渐渐地打起盹来。

门铃响的时候,正好是九点二十。

菊治一跃而起,拉好浴衣的衣襟站到了门口。

于是他先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拉把手,冬香正好站着眼前。

在两个人相见的一瞬间,冬香微微一笑,垂下了眼睑。冲着羞喜交加的冬香,菊治让道:“请……”

冬香低头行了一礼,在她进入房间的刹那,菊治关上门,一下子抱住了她。

冬香终于来了。她一定是今天一大早就匆匆忙忙地赶往这里。想到这儿,菊治觉得她非常可爱,双唇调戏般紧紧地覆在了她的唇上。

菊治亲吻脸朝上的冬香时,感到她的脸颊冰凉。外面一定很冷,菊治将自己的脸贴了过去。

此时此刻,再也不用顾忌任何人了。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菊治慢慢把冬香拉进了里面。来到床边时,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床上。

冬香好像没有想到菊治会一下子扑将过来。她慌慌忙忙地刚要起身,菊治从上面按住她喃喃自语:“想死你了……”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菊治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整个身心已经完全燃烧起来。

“今天,我要把你脱得一干二净。”

菊治在冬香耳边诉说。可能因为酥痒,冬香耸动着脖颈。

菊治不顾一切地把手伸向她的上衣,冬香小声说:“请等一下,我自己脱……”

冬香的意思是说由自己来脱,不希望菊治动作那么粗暴。这样也好,就如冬香之愿好了。菊治放松下来,冬香一手掩着蓬乱的头发,另一只手把领子理好,坐了起来。

“对不起,请把房间弄暗些。”

窗帘保持着清晨菊治向窗边眺望的样子,所以中间被掀开了一条缝。菊治把窗帘拉上以后,冬香在壁柜前开始脱衣服。

她会脱到什么程度?这次不会在吊带衬裙外面穿浴衣了吧!

菊治边想边在床上等待。冬香静静地走了过来。她穿着一件白色吊带睡裙,双手掩饰般挡在胸前,慢腾腾地凑上前来。

按照事先约好的,冬香自己把衣服脱了下来。这样一来,菊治也不用强加于人,可以绅士一样对待冬香。

“进来……”

菊治掀起毛毯的一角,冬香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

就在冬香从腰到四肢、到全身都伸进毯子的时候,菊治一把将她搂到了怀里。

第一次肌肤相亲时的紧张已经不存在了,两个人曾经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出自这种安全感,菊治包括冬香对此刻的相拥都从心底产生了一种和谐的美感。

他们相互拥抱着,确认着彼此的呼吸和体温,接着菊治松开了手臂,再次向冬香胸前望去。

还是白色吊带睡裙,穿在冬香身上最合适。菊治将睡裙胸前的刺绣部分轻轻往下一拉,看见冬香两边深深的锁骨。

菊治喜欢消瘦的女人胸前锁骨深陷的样子。

他把手从冬香的肩上滑向锁骨,抚摩着颈下稍稍凹陷的锁骨,随之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抓住了这个女人的心。

然后他慢慢把手环向冬香的脖颈,冬香好像怕痒似的把脸侧到了一旁。

于是菊治把攻击目标改向下面,他的右手慢慢向冬香的两腿之间接近。

和他料想的一样,冬香在吊带睡裙下面还是穿了一条内裤,这违反了两个人之间的约定。

菊治刚想把她的内裤脱下,忽而改变了主意,他把手指从她的内裤下面伸了上去。

他打算不脱下冬香的内裤,就这么开始进攻。

冬香微微蜷起了身体,菊治不管不顾地把手伸进森林深处,将手指压在了上端那个惹人怜爱的地方。

由于菊治的手指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开始了进攻,冬香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可菊治却不顾一切地继续攻击。

他只用中指轻柔地似有似无的,有时甚至连冬香都感觉不到,缓缓地左右划弄着她最敏感的地方。

因为有过一次经验,冬香应该还记得当时的感觉。

不用着急,只要不断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静静等待冬香燃烧起来就可以了。

菊治在压抑自己亢奋的同时,突然想到了一个残忍的计划:直到冬香主动喊出“把它脱下来”为止,他将一直持续自己的攻击。

在菊治手指缓慢而有力的攻击下,冬香终于变得忍无可忍起来。她表情扭曲,喘息急促,不久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喊叫:“喂……”

冬香的声音中包含的是想要的意思吧。菊治心中一清二楚,却明知故问:“什么?”

在黑暗的光线下,听到菊治的问话,冬香缓慢地左右摇着头。

然而菊治不理不睬,继续把中指集中在她敏感的部位,冬香再次发出呻吟:“哎……”

她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尖锐,身体也不断地微微颤抖。

面对此时的冬香,菊治再一次问道:“想要吗?”

“想……”

冬香终于回答了一句,菊治继续追问:“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实在让冬香难以开口,但是菊治知道冬香心中其实已经充满了欲望。

早知如此,当初干吗不痛痛快快地脱个干净呢?

菊治装作勉强地去拉冬香的内裤,很顺利地就脱了下来,紧接着又把她的吊带睡裙也一口气扒了下来。

刹那间,全裸的冬香像大虾一样蜷缩起来,虽说她还想遮遮掩掩,可身上却早已一丝不挂了。

现在才开始着急已经晚了。

菊治欠起上身,想把缩成一团的冬香拉回脸朝上仰卧的姿势。

可是冬香不停地反抗,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终于屈服于菊治的意愿。

眼前的冬香一丝不挂地仰面朝上躺在那里。

冬香忍受着羞怯,她那双目紧闭的面庞,不知不觉微微张开的双唇,一对由于意想不到而暴露出来的乳房显得不知所措,还有从胸到腰那段动人的曲线,守护神般覆在双腿之间的黑色森林,所有的一切栩栩如生,使整个房间充满了女人的芳香。

“太美了……”

在冬香以前,菊治追求的都是年轻女性,冬香的身体与她们截然不同,洋溢出一种成熟女性独有的美丽和娇艳。

菊治变得迫不及待。

面对着一个把身体全部暴露在自己眼前的女人,他不将其拥入怀中,又怎么受得了呢?!

但菊治还是拼命抑制着自己跃跃欲试的冲动,他微微向前倾去,将自己的身体压在了冬香的身体之上。

然后从上至下,再从下至上移动着他的身体,慢慢地对冬香丰满的双峰和曲线优美的腰部以及下腹部的芳草地不断地进行着摩擦。

这样往返重复了几次之后,在两人肌肤相亲的和谐气氛中,冬香似乎做好了迎接菊治进入的准备。

但菊治还是不焦不躁,他从冬香头边抓过一个枕头,从侧面推向她的腰下。

刹那间,冬香觉得十分诧异,她不知菊治想干什么,身体随之变得僵硬起来。

然而,菊治并不理她,将枕头塞在了冬香的身下,使她的下身略微突出,这时菊治用手分开冬香的双腿,将自己火热的部分慢慢地埋进了冬香的体内。

“啊……”

冬香微噘的口唇中发出一声呻吟,这确实可以称为是两个人合二为一的信号。

菊治继续向里深入,他从上面把冬香的全身紧紧地抱在自己怀中,冬香的双手也牢牢地搂住了菊治的肩膀。

两个人的身体完全结合到了一起,不论是胸膛还是腹部,包括男女双方的器官都严丝合缝地交融为一体。

上次也是这样,冬香的私处温暖而紧密地连着自己,使菊治感到吃惊的是,这种不知存身于何处的弹性,将自己的东西紧紧地包裹起来。

为了回应这份温暖,菊治开始慢慢移动。

他双手紧紧抱着冬香上身,下身尽量将腰部压低,从后往前、从下往上地向冬香被枕头高高垫起的可爱局部顶去。

这是菊治迄今为止从与其他女性交往之中得到的经验。

在缓慢重复这个动作的过程中,女性的身体会更加激烈地燃烧起来。

眼下的冬香确实像烈火一样,开始积极地回应菊治。

冬香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她慢慢摇动着腰肢,手臂如蜘蛛般紧紧地缠住了菊治的脖子。

一旦发现女性开始积极配合,作为男人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了。

现在,两个人的下体严丝合缝地纠缠在一起,菊治的上身也被冬香的双臂一直围在自己的怀里。

这就是所谓的一心同体,两个人的身体如根纽带般重叠在了一起。

到了眼前的地步,已经没有必要诉说“喜欢”或“爱你”等甜言蜜语了。

结合在一起的身体,身体的语言已经好过了其他所有的语言,相互诉说着彼此的爱。菊治沉醉在这种充实感当中,突然他想看看冬香的表情。

在这一瞬间,冬香是什么表情呢?男子的兴致在触觉的同时视觉也非常重要,更加能激起心中的激情。被这种好奇心抓住,菊治缓缓地撑起了上体,首先他把环绕在自己脖子上的冬香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一旦能够自由坐起时,冬香发出了“啊”的叫声。

由于菊治上半身弓了起来,所以腰的位置往下压了下去,冬香好像陷入到了一种不同的刺激当中。

由此,菊治获得了自信,他双手撑着床,加强了腰部的动作,冬香的喘息快了起来。

即便是黑暗的双眼,在黑暗的房间中,菊治也能看清楚冬香朝上微微仰起的面容。

冬香那雪白的下巴微微仰起的小脸,头发散乱在周围,好像每根黑发都拉紧了似的。

看起来冬香好像非常痛苦,但她那看似因难过而闭着的双眼当中却露出一丝甜蜜的表情,微微张开的双唇似乎诉说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左右摇动。

“冬香……”

菊治不由叫出声来。

自己至今的确和数位女性发生过关系,但是如此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这么顺承而淫荡的女人,还是第一次遇到。

“喜欢你”这句话刚要出口,菊治慌忙地停止了动作。

再这样下去的话,菊治自己很快就会冲向高潮,冬香的身体好像干枯的沙漠吸收水分一样,极为自然地要把男子的精华吞入体内。

说实话,菊治的感觉也动摇得厉害,既希望这样一气冲上顶峰,同时又希望像现在这样长久而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男性在得到性满足时,狂欢般地快乐,但接下来就会有一种强烈的丧失感,就好像从高楼大厦一下子坠落到地面,感情、身心同时变得萎缩起来。

眼前菊治正是处于顶峰之前的一步,他一边用双手撑着床,一边犹豫是否攀上顶峰。总之,攀登顶峰是件很容易的事,但是,菊治还想在前峰多停留一刻,再多欣赏欣赏冬香的喘息和狂乱的样子。

此刻的冬香不用说也是气喘吁吁的,正在冲往顶峰的路上。

如果这样一口气冲上顶峰,冬香能和自己同时到达吗?还是说她仍需要一会儿时间?

可能的话,菊治希望两人同时到达。

“而且……”这是菊治在高昂的情绪当中考虑的事情:如果现在一下攀上顶峰的话,一切就结束了。

在那一瞬间,菊治的全身确实会被一种振颤的快乐所俘虏,但是在那之后,一定会迅速地冷却下去。

这样一来总是觉得有些可惜。

当然,如果年轻的话,自己还可以进行再次挑战,但自己现在的这个年龄,菊治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做到。

在快乐爆发前的一刹那,在这种欢愉和忍耐相结合的气氛当中,菊治迷惘着,是直接攀上顶峰还是继续停留?“但是,特意……”菊治脑海中现实的世界突然出现了。

特意来到饭店,在饭店订了房间,就这样随之而去的话,总是有些空虚。

“冬香……”菊治一边呼唤着,一边将自己的脸再次贴向冬香的胸前,“我还想就这样呆上一会儿……”

菊治刚要开口,他的嘴唇一接近冬香的耳垂,她马上就扭开了头。

冬香的耳朵非常怕痒,刚才菊治不知不觉附在她的耳垂的时候,她也是浑身一激灵,马上把脸扭开了。

这样的话,菊治更想恶作剧一下。

这次他从肩膀到脖颈之间紧紧地抱住了冬香,使她动弹不得,然后将自己的嘴唇凑向冬香的耳垂。

“呀……”冬香发出尖声的呻吟,猛烈地左右摇晃着脑袋。

菊治的嘴唇一接近冬香的耳朵,她就拼命避开,菊治继续追逐,冬香拼命地摇着头,发出了呻吟。

“住手……”刚开始,菊治是带着恶作剧的心理,由于冬香显得十分难忍,才会再一次挑衅,在这种彼此的追逐当中,双方都有一种快乐和痛苦相互交错的奇怪的感觉。

然而,这种恶作剧却没能持续很久。

“不行、不行。”

冬香一边弓起身体,一边哀求。

“求求你了,住手……”听冬香这样一说,菊治不能不停止,他无可奈何地放松了攻击,直起身体。是否恶作剧过了头呢?冬香有些失神似的不停地喘着粗气。然而,在他的攻击下,冬香的身体却又平添了一份妖艳。和这样一个女人,就这样结束一切,太可惜,菊治希望能再次体味。他这样想着,看了一下床边的时间,十点半。

离冬香回去还有一段时间,菊治轻轻地退出了自己的身体。

实在令人惋惜,当菊治的身体离开冬香的时候,她不由叫道:“不……”

可能是由于自己一下子离开了冬香,冬香的声音中带有一种轻轻的失望和不满。

这么好色的东西十分令人怜爱,菊治回到床上,躺在床边,双手紧紧抱住了冬香。

“才不会放过你呢。”

刚才两个人用的是正常体位,这次菊治打算从旁边进入。在眼下有限的时间里,菊治想尝试各种各样的形式。两个人静静地休息了一下,菊治又开始动作起来,并将右手伸向两人之间,接近冬香的局部。经过了刚才的亲密接触,那地方温热而十分潮湿。

菊治继续刚才的爱抚,不久,从旁边慢慢经过冬香的双腿之间。

和上次一样的体位,冬香好像已经习惯了,她自己抬起腰部,配合着菊治,两个人又重新紧紧地结合在了一起。

由于经历过一次,冬香似乎牢牢地记住了这种感觉,女的仰面朝天,男的在她右边,从旁边微微向上的位置进入对方的身体,正好像“井”字一样,形成一个交叉的死角,像菊治这样年龄的男性,这种体位是最容易做到的,身体的负担很少,可能真的是十分适合,而且采用这种体位,他可以触摸到冬香的乳房、腋下和腰腹间的曲线。

就这样菊治一直持续着,冬香再次喘起气来。

由于他已经从正面进行过一次攻击,冬香的身体已经燃烧起来,所以体内的火焰似乎燃烧得很快,听到冬香再次发出那种略带哭声的难以忍受的声音,菊治更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火焰。

这次冬香已经真的到了顶峰吗?现在菊治一个人冲上顶峰非常容易,如果他放弃自制的话,一气冲上顶峰,那么马上就可以跨入那种欢乐的漩涡,然而可能的话,他希望自己和冬香同时得到满足,他辛苦地忍耐着。

不知是由于五十五岁这种年龄,还是心中更爱冬香,不管怎么说,菊治一个人自己爆发的话,总是有些空虚。

两个人既然到了如此的境界,菊治希望看到冬香欢愉而迷乱的样子,和她一起达到顶峰。于是菊治一边动作着,一边从旁边偷偷地窥视冬香。

两个人的身体呈现“弓”字形状,所以冬香的上半身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冬香的头轻轻地扬起,胸前双乳突出,并伴随着菊治的动作左右摇晃,好像和动作的节奏非常和谐似的,她不停的喘息声也不断地加强。

冬香也感到了这些,也许就在下一瞬间了,菊治减缓了动作,然后又激烈地摇动起来。可能是这种节奏的变化,带给了冬香新的刺激,她口中叫喊着“啊”、“不行”……

冬香的呻吟反过来又刺激着菊治,他变得更加狂乱起来,冬香叫道:“停下来……”冬香迷乱地摇着头,哀求着,这种充满着撒娇的声音使菊治紧紧握住她的双手,一口气到达了顶峰。

仔细想一想,性爱和音乐十分相似,比如说钢琴协奏曲一样,男的是管弦乐队,女的是钢琴,彼此之间产生共鸣,并通过情感交流,逐渐走向高潮。比如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第三乐章,有时甜美,有时激昂而压抑,好像波浪汹涌一般,潮起潮落。

漂浮在波浪当中的男女二人慢慢开始向快乐的顶峰出发,在乐曲即将结束之前,一下子达到顶峰。

这正如管弦乐队和钢琴相辅相成,交融在一起,当人们感到无法忍受的时候,突然伴随着声音高昂的小号手声音,共同被推向了顶峰。

眼前这两个人就达到了顶峰,在梦与现实无法存在的世界里飘荡。

这时有掌声和喝彩声不断地退场,好像指挥者和钢琴师一样,在达到顶峰充满感动的同时,两个人紧紧地偎依在床上。

就这样,冬香的脸贴在菊治胸上,菊治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黑发,两个人同时回味着高潮的余韵。

然而,当使观众迷醉的音乐结束以后,很快也就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这时的菊治也慢慢抬起头,看了一下床旁边的时钟:“刚过一点,还有一点时间。”菊治悄悄地对自己说着,再次拥抱着冬香。

在激烈地达到顶峰之后,感到非常疲倦,这时菊治越发希望爱抚冬香柔软的肌肤,就这样两个人靠在一起,相互感觉到了对方的温暖的时候,冬香低语:“对不起……”菊治不知冬香在道歉什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冬香接着喃喃自语:“太不好意思了……”

被倾诉的情感包围着,冬香更让人觉得值得怜爱,菊治又一次抱紧了她。

身体上的确得到了满足,但就这样的话,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还有一点儿时间。”

菊治走到窗边的椅子那儿坐下,又指了指桌子前面的沙发让冬香坐下。

仔细回想一下,从冬香进入房间的那一刻起,两个人就开始亲吻,然后菊治把她带到了床上,因此两人面对面地互相对视,今天还是第一次。

“喝点儿什么?”

“那,来杯水吧。”

冬香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菊治端着玻璃杯接完后,又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今天看样子很冷。”

菊治朝窗外望去,只看到了蓝蓝的天空,但也能感到空气中那种充满张力的寒意。

“从这儿到你家要多长时间?”

“三十分钟左右。”

听到这儿,菊治想起了引见二人认识的鱼住祥子。

“祥子女士好吗?”

“很好,昨天我们还见了面,她好像工作很忙……”

祥子的确说过她在一家和IT有关的公司工作。

“你们住得很近吧?”

“对,我们住在同一个公寓,她还说起不知村尾老师近况如何……”

突然听到对方称自己为老师,菊治有些手忙脚乱起来。

“但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那还用说,我什么都没说过,因为祥子人很精。”

确实如此,祥子以前工作上就非常能干,对别人的私事也了如指掌。

“她不会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这么亲密吧?”

万一被祥子发现了,菊治本人并没有什么,但对冬香来说也许就是一件大事。

菊治不由自主地问道:“那你先生是做什么的?”

冬香的表情愣了一下,然后说:“他在和制药有关的公司工作。”

从这点上看,冬香的丈夫也经常来往于大阪到修津一带吧,菊治陷入了沉思,冬香站起身来。

菊治明白她差不多该回去了,于是菊治也随之站了起来。一到了该分手的时候,更希望再一次重回两人的世界。

菊治心里知道该分手了,但是像上次那样,在拥挤的人群当中匆忙分手,毕竟不是一件快事。

他挡在了手拿着手袋的冬香面前问:“下次什么时候能见?”

“学校不久就要放假了,所以放假以后我比较难出来……”

“寒假什么时候开始?”

“我记得是从二十三号开始吧。”

冬香从手袋里拿出记事本说道:“到明年一月十号为止。”

这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了面,那怎么受得了,菊治使劲摇着头。

“那,放假之前我再来一次……”

“那怎么行呢?这么……”

“因为我想见你嘛。你难道不想见我?”

“我当然想见了,我比你更想见面。但是,这样一来又要增加你的负担,实在不好意思……”

在透过白色窗帘缝隙射进的冬日阳光中,冬香静静地低着头。

看着她耳畔几绺散乱的秀发,菊治忍不住又把她抱入怀中。

在两个人接吻之后,冬香低语:“而且寒假中,我大概能外出一次。”

“外出?去哪儿?”

“东京。”

“你能来呀?”

“从年底到新年之间,我打算回娘家。这样一来,可以由母亲照顾孩子。”

冬香的意思是说想在这期间抽空儿来东京一趟吗?

“你娘家是在富山吗?”

“对。我可以去东京吗?”

“当然了。你能留宿吗?”

“能住一个晚上……”

这么大胆的想法,冬香是从何时开始设计的呢?一个人出去住在外边,对母亲、孩子,还有她丈夫,她用的又是什么理由呢?

“这样太麻烦了吧。你不用勉为其难,我来看你就是了。”

“不用了,我去没关系。”

冬香有什么好主意呢?不管怎样,如此替自己着想的女人真是惹人怜爱,可同时菊治又多少感到有点儿可怕。

两个人再次接吻后,一起来到了走廊,向电梯走去。

上次分手时二人依依不舍,菊治一直把冬香送到连接车站大厅的楼梯那里,今天因为在房间里聊了许多事情,所以他们只用“再见”的眼神彼此告了别。

分手之后,菊治到饭店前台退了房,然后乘十二点半的“希望号”回去。

和平日的中午一样,今天的车内也是空空荡荡的。菊治坐在靠窗的座位,眺望着逐渐远去的京都街道嘟哝道:“这次又是哪儿也没去。”

虽说菊治到了京都以后只去了饭店,其实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与之相比,冬香说她要一个人来东京一事,令菊治心里无比欢喜。

从年底到新年之间,具体哪天冬香没有说准,她真能来的话,两个人可以悠哉游哉地过上一夜。

看起来还可以进行一个与迄今为止的匆忙相会不能比拟的优雅约会,到时候住在哪儿好呢?

在饭店订个房间当然不错,但是让冬香来自己千驮之谷的房间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虽说自己家不如饭店那么漂亮,但可以让冬香了解一下自己的生活。

“而且……”菊治颔首。

冬香能来东京的话,在金钱上也帮了自己的大忙。

这次也是同样,到京都一趟要花近七万日元,加上往返了两次,已经花出了十五万日元。

这对每月收入四五十万日元,还要自己付房租的菊治来说,是相当大的一笔负担,幸好他还有些积蓄。

过去作品畅销的时候,菊治有近一亿日元的年收入,并在二子玉川买了公寓,可分居离家出走的时候,他已经把公寓给了妻子。虽然他还有别的存款,但是东挪一点儿西用一点儿,如今只剩下八百万了。

说实话,作为一个自由撰稿人,这点儿储蓄实在令人不安,然而去京都的费用也是从中支取的。

菊治曾经想过,因为恋爱动用这点儿可怜的存款是否合适,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一次难得的恋爱。

菊治不想装模作样地把这次恋爱称作最后的恋爱,但是他已经下定决心,为了这次恋爱,失去一切都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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