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了散了》第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陈莹打电话给陈峰,让他到她那里去。她的寓所距陈家不远,开车十五分钟即到。陈峰知道,陈莹是不想惊动父亲,这也正是他所想的。
昨天,听完陈峰的叙述,陈莹惊异不已。她无时不在关心着弟弟,关心着弟弟的终身大事,可陈峰,几个月来与一个有夫之妇爱得死去活来,而她自以为是最了解弟弟的人,居然一无所知。一大早,陈莹就打发先生带着孩子出去玩,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陈峰的事情揪
着她的心,让她既震惊,又担忧,甚至愤怒。瞧瞧他说的,居然还愿意为那女人跟自己的亲人打场战役,下决心不遗余力把她娶进家里!真是疯了!
陈峰很快就到了。他进了门,心不在焉地坐下:“姐夫不在家?”陈莹瞧他一眼:“这个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陈峰说:“谢谢你,姐。”陈莹道:“先别急着说谢,为你这事我一夜没睡好。”陈峰望着姐姐:“你愿意帮助她,是吗?”陈莹叹了口气:“你现在是陷入迷魂阵,意乱情迷,这已严重影响了你的正常思维与判断,你需要尽快拔出来。”陈峰道:“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陈莹娓娓道:“表面上看她很理智,实际上她很容易情绪化,要不也不会半夜三更偷偷溜出来跟人幽会。她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单纯可爱,她的性格十分复杂,胆子也特别大,这样的女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做出极端的行为也不足为奇。”陈峰吃惊地看着姐姐,无法相信陈莹的言论。姐姐一向深明大义,他原以为一五一十把内心感情和盘托出,会得到姐姐的理解和支持,没料到却是这样。陈峰尽可能让自己平静:“她能达到什么目的?”
“小峰,你太糊涂了。你一个男孩子,她一个有夫之妇,唉……让我怎么说好呢?”陈莹顿了一下,“她先生不是什么公司的老总吗?手里应该有点钱吧?谋杀了亲夫,得一笔财,即使不能顺利嫁给你,也有退路。她对丈夫家的人撒谎,欺骗,她做得很娴熟啊,她的人品很有问题!知道吗?单纯的是你,你太天真了。”陈峰瞪大眼睛:“姐,你怎么会这样看她?
”陈莹说:“事实就是这样啊。这个女孩子很可怕,她越是在你面前装单纯,就越容易俘获你的心。骗走了你的心,要什么你都会拱手相送。”陈峰痛苦地说:“可她从来没管我要过什么。”陈莹说:“这正是她的高明之处。你不是还想娶她当老婆吗?娶了她,你拥有的一切她不全都拥有了吗?”陈峰克制着自己:“可她根本就没答应!”陈莹道:“不过是小女孩的把戏而已。退一步就算她爱的是你,可为什么还要跟人家同床异梦?你以为她这是心软?还不定什么原因呢。醒醒吧,不要再做梦了!”陈峰问:“这就是你考虑了一夜的结果?
”陈莹说:“还不够吗?”
陈峰站起来就要走。陈莹喊住他:“你听着,这个女人眼下被指控杀人,无论她是不是被冤枉,你都要尽快跟她划清界限,这是为你好!”陈峰回头看着陈莹:“姐,我万万想不到你心里也会有如此阴暗的想法。不打扰了,再见!”陈莹一下子被激怒了,冲他的背影喊道:“我阴暗?我告诉你,无论如何你不能要这个女人,我不喜欢她!”陈峰也固执地说:“你喜不喜欢没有用!这是我的事,谁也管不着!”
陈峰说罢摔门而去。
陈莹气得浑身直哆嗦。
陈峰开车奔上高速一阵狂飙。不知跑了多久,从一个路口驶离高速停了下来。他闭目休息一下,然后拿出手机给陈莹发短信。陈莹在屋里生闷气,突然手机短信响。她从手机屏幕看到一段文字:“姐姐,在我眼里你曾多么完美。可万没想到,你原来也如此世俗,这么粗暴、武断。昨天对你讲了那么多肺腑之言,都白讲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莹把手机摔在床上,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这时她的先生于文领着四岁的儿子从外面回来,儿子抱着玩具跑过来要求跟她玩。她耐着性子把儿子哄开,拿起手机从家里出来。陈莹钻进车里,立即拨通陈峰的手机:“你在哪儿?”
陈峰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你不用管我在哪儿,你误解她了。你对她并不了解,你不该侮辱她。”陈莹苦口婆心:“小峰,你自己没有起码的判断力吗?你如果不尽快跟她断绝关系,会很麻烦的你知道吗?”陈峰固执地说:“我的感觉不会有错,我相信她。”陈莹道:“你以为这就是爱情吗?你太幼稚了!你只不过填补了一个不甘寂寞的女人的一时空虚……”
不待陈莹说完,陈峰啪地挂断。
这一天陈峰待在车上,他什么也不做,满脑子都是董晓晗的影子。他不停地回忆着和她相处的每一个片断,想象着她含冤关在看守所里的种种情景,这种想象令他心碎。晚上,陈峰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和继母不在家,陈莹正在他的房间里等他。陈峰一见陈莹,掉头就往外走。陈莹低声叫住他。
陈峰站住了。
陈莹缓了语气:“小峰,想通了吗?”陈峰眼睛望着窗外:“姐,我有些后悔昨天跟你讲那么多心里话,也许是我的判断出了问题。姐姐,对不起。”陈莹语重心长:“小峰,你现在这种状态,非常病态。可能你认为你的爱情很美丽,但我可以这么跟你说,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可笑,只是你自己意识不到。”陈峰回过头,看了陈莹一眼:“姐,你真的不能理解我的心情?”陈莹道:“你好好考虑考虑吧,何去何从,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陈莹的声音有些哽咽。陈峰看到姐姐的眼角湿湿的,仿佛有泪流落,心里忽然痛了一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最亲的人就是姐姐,只有她才会给他最真诚最无私的关切和爱。陈峰想走到姐姐身边,像小时候那样在姐姐伤心时帮她擦擦眼泪,可陈莹在此之前所说的话,的确给了他严重打击。他没有去给她擦泪。他神情沮丧,抬起双脚,丢下为他而生气的姐姐,离开了。陈莹在陈峰的房间呆坐了良久,忽然伤心地哭起来。她哭得很压抑,她不愿让别人听到。
这一夜,陈峰很晚才回到家里,陈莹已经离开了。
又是一个无眠之夜。星期一早上,陈峰来到公司,开完集团公司的扩大会议又匆匆离开了。
他打听到董晓晗的羁押处,跑去看她。然而看守所的工作人员说,目前这个阶段,还不允许探视,除非家属和律师。陈峰把带来的食品托付给狱警,满腹惆怅地离开。
下午,陈莹一下班就开车回到娘家。进了门,她就从包里取出几双中老年人特用的保健鞋垫,蹲在鞋柜前,一双一双垫进父亲的皮鞋、布鞋里。陈留星走进家门,看到陈莹在,十分高兴。他哈哈一笑:“我女儿又回来了?我那宝贝外孙呢?”陈莹说:“爸,下次我保证把他带回来,今天被他奶奶接走了。”陈留星转身叫道:“亚雯!亚雯!”徐亚雯从厨房走出来:“喊什么呀?正忙哪!”陈留星笑着问她:“做我女儿爱吃的菜了吗?”徐亚雯嗔笑道:“这还用你交待吗?”陈留星又道:“打电话叫小峰回来,陪他姐姐一块吃饭!”陈莹笑着说:“爸爸,我已跟小峰通过话了,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陈莹和陈峰的母亲早年病逝,多年以后,陈留星又娶了第二任太太徐亚雯。徐亚雯比陈莹小几岁,比陈峰只大三岁。初进陈家的时候,徐亚雯辞去工作,做起全职太太,但那时候她由于年轻,不太懂事,在家里什么事都不管,一天到晚带着保姆到处逛街,花钱,打牌,任着性子瞎玩。陈莹是个宽容大度的女人,她可以容忍继母天天打牌,也可以容忍继母对陈家的金钱无度挥霍,惟独不能忍受的就是继母对陈峰和爸爸照顾不周。为此,对这位年轻的继母,陈莹心里积了一肚子意见和不满。
不过,她极少与徐亚雯正面冲突。她总是压着心头怒火,一次一次耐心地与徐亚雯谈心,不知她究竟运用了什么方法,不知不觉便把徐亚雯调教成了陈家的高级营养师。陈家有保姆,也有专门的厨师,但每天的晚饭,徐亚雯都要亲自到厨房,吃什么菜喝什么汤,都要她亲自来安排,顿顿不重样,日日有新品。
当初徐亚雯刚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一个恶习让陈莹难以容忍。徐亚雯沉迷于麻将,只要没什么事,就纠集一帮人来家里打牌。以陈家人的习惯,不论陈父还是陈莹和陈峰,从来不随便把外人往家里带,公司里除了少数贴身人员外,连员工都不知老板住在哪里。而徐亚雯一来,就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变成麻将场,一度把陈莹气得半死。
可是父亲把徐亚雯当宝贝,处处宠着护着,陈莹眼睁睁看着家里出了一个赌徒,又不愿惹爸爸生气,敢怒不敢言。有一次陈莹走进家门,看到几个穿金戴银、不明底细的妇女围着牌桌,有的涂着红指甲,有的手指夹着香烟,乌烟瘴气的样子让陈莹怒火中烧,上前一把就掀了麻将桌。徐亚雯丢了面子,也不示弱,与陈莹大闹一场。陈留星站在徐亚雯的立场上,怒斥陈莹:“管好自己就成了!不要把手伸得太长!打牌犯什么条文了?还不能允许人家有点娱乐爱好吗?”
那一次大闹后,陈莹一个月没回家门。陈留星几天见不到女儿,也会想得受不了,继而关上门把徐亚雯一顿狠批,明确向她提出,进得陈家门,就得懂得陈家的规矩,不要以为他宠她就表示她可以为所欲为。陈留星一连三天不跟她讲一句话,搞得徐亚雯惶惶不可终日,担心老头真要伤了心,一句话还不把她扫地出门?左右权衡一番,赶紧带着厚礼,找到陈莹门上,好言软语请陈莹回娘家。陈莹见好就收。可人不可一日无事,徐亚雯不愿上班,整天闲待着,弄不好会待出事了,陈莹想来想去,很快又想出了办法。
陈莹教徐亚雯炒股,徐亚雯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股票市场。刚开始,徐亚雯订了十几份证券报,每天早上九点半,准时趴到电脑前,双眼盯着股票。股票上涨了,她会兴高采烈,一旦下跌,便会垂头丧气。有一阵徐亚雯仿佛撞了邪气,每天都要跌进几万块,她一个人就把家里的气氛搞得像死了人,弄得陈莹一看见她那张脸就想给她两巴掌。陈峰倒能忍,一天到晚一副温文尔雅的姿态,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不愉快。
陈莹通过考察分析,当机立断,交了二万九千八,让徐亚雯成为一家证券投资机构的黑马俱乐部高级会员。俱乐部每天都有固定的分析师,通过传真或电子邮件,向会员推荐黑马金股,指点具体操作方式,还要定期组织会员聚会,面对面交流。半年之后,徐亚雯的心态已经稳定下来,成熟起来,股票跌了涨了,都能一笑而过。
几年磨合下来,这个家庭的大齿轮和小齿轮就能够和谐地咬合,愉快地转动了。徐亚雯也渐渐揣摩了一套“居家宝典”:在这个家里,最不能得罪的是陈莹。陈莹是老头子的眼珠子,谁让老头子的眼珠子沾上一点沙子,谁就会吃不了兜着走。最需要笼络的是陈峰。陈峰既是老头子的心肝,又是陈家事业的合法接班人,如果能收买了陈峰的心,摆在眼前的还不是一条金光大道?至于小事糊涂、大事精细的陈留星,那就更不用说了。他是这个家的首脑,又是自己的爱人,只要拥有了他的爱,也就等于把眼下的整个世界拥在怀里。可是,要想拥有他的爱,惟一的办法,就是投入她自己全部身心的爱,用她的爱来换他的爱。
随着年龄的增长,徐亚雯内心里越来越感激陈莹当初对自己的培养和教导。被陈莹驯成陈家父子的营养师之后,这简直成了她握在手中的法宝。陈家这一老一少,一对亿万富豪的生活离不开她,这是她此生最大的成就。
菜端上桌的时候,陈峰回来了。餐桌上,陈峰怀着心事,勉强与父亲聊了几句,便埋头吃饭,不再说话。饭后,陈莹又在客厅的沙发上,与父亲和徐亚雯聊了一会儿,看看时间不
早,便起身告辞。陈留星哈哈笑道:“我就不留你了,不然我那外孙子该骂我了。”转头又喊陈峰,“小峰,送你姐,把你姐安全送回家去!”
陈峰已经等在门外。
陈峰开着陈莹的车子。路上,两个人各怀心事,都显得忧心忡忡。行了几里路,陈峰打破沉默道:“姐,对不起,昨天我有些冲动,说了些不太合适的话,你不会放在心上吧?”陈莹温声道:“小峰,我昨天也比较过激,不该冲你发脾气,你也别生我的气。”又行了几里,陈莹忽然道:“小峰,你对咱妈还有印象吗?”陈峰心里一热,道:“有啊。我记得妈总给我用塑料碗吃饭,因为我爱摔碗,每次吃完饭,就把碗和勺顺手往地上一丢,每次都是妈妈跟在我屁股后面,笑着把碗捡起来,拿去洗干净。”陈莹道:“你还记得咱妈的样子吗?”
陈峰道:“妈是短发,总穿一件绿色的上衣。姐,妈是不是很漂亮?”陈莹笑了笑,目光里充满了深情。她道:“小峰,你记错了,妈穿的不是绿衣服,那几年,她最喜欢穿一件天蓝色的上衣,一条白裤子。她是很漂亮,就像现在的徐亚雯。”陈峰有些吃惊:“像亚雯?”
母亲去世的时候,陈峰只有四岁,而那时陈莹已经十四岁了。所以在她记忆里保存着的母亲的形象,要远比陈峰完整清晰得多。
陈莹问:“你知道爸爸为什么这么宠亚雯吗?”陈峰摇摇头,想了一下又说:“因为爱,爸爸爱她。”陈莹道:“你知道爸爸为什么爱她?”一句话触到陈峰的心事,他的语调有些伤感:“爱情,往往是说不清楚的。”陈峰只知道,父亲是在一次旅游途中邂逅徐亚雯的,两人一见钟情。旅游结束之后,两人自然分开,天各一方。可陈留星再也忘不掉这个女人,后来几经辗转,重新找回徐亚雯,以一场隆重的婚礼娶进家门。没有人明白,陈留星为什么会在丧妻十多年后,非要把一个只有中专文化的女人娶进家门。有人说,是因为徐亚雯年轻。
也有人说,以陈家的条件,找个年轻的还不容易?陈莹道:“两个原因。第一,亚雯长得像咱妈。第二,亚雯的名字中,有个‘雯’字。爸爸对我讲过,他说,这就是缘。”
陈峰知道,陈家公司生产的女装品牌之所以取名为“浣雯”,这是因为“浣雯”是母亲的芳名。陈峰喃喃道:“爸爸爱亚雯,因为她是妈妈的替身?”陈莹又满含感情道:“小峰,知道吗?爸爸对亚雯有多宠,就表明他对咱妈的感情有多深。也许,我们可能因为忙这忙那,常常忽略了母亲,因为她毕竟不在身边了。可是,你知道吗?爸爸从来都没有忽略过妈。就在前不久,有一天我找爸爸办事,可爸爸不在公司,他把手机关掉了,谁都说不出他去了哪里,包括他的秘书。我找了好几个地方,都不见他的影子,后来,我来到母亲的墓地,一眼就看见了爸爸,爸爸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烟,我看到他额边一缕白发在风里摇动,我心里一下子就发酸了。我问他,为什么忽然到这里来?爸爸说:‘莹莹,今天是你妈的生日,你忘了吗?’当时我就落泪了。”
陈峰的眼睛潮湿了。
车子驶进了陈莹居住的奥林花园,停下来,熄了灯,陈峰和陈莹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下车的意思。陈莹低沉的声音充满柔情,她道:“一时的激情,不等于爱情。经过时间的洗涤,无论什么样的激情都会归于平淡。就像爸爸对妈妈那样。爸爸是妈妈的第一次恋爱,妈妈是爸爸的第一次爱情,所以,他们才会拥有这么美好、深厚的感情。”
陈峰点点头。
陈莹继续道:“妈妈临死的时候,她只讲了一句话,那是对爸爸讲的,也是对我讲的,她说‘把小峰照顾好,让他将来能够拥有幸福的生活’,当时,我和爸爸一左一右握着她的手,都向她点了点头。”
陈峰的眼泪滚落而出。
陈莹继续道:“你三岁会背唐诗,五岁能够念出马路两边广告牌上的大部分文字,二十二岁大学毕业,能够把公司一个重要部门管理得井然有序,业务蒸蒸日上,小峰,你知道吗?你从小就是个天才孩子,你一直是爸爸心中的骄傲,你的自律性和上进心,让爸爸从来不用为你费心。现在,你长大成人了,你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感情生活。只有当你拥有了一个真正相爱的女孩,拥有了幸福的婚姻,我们的妈妈才能真正地含笑九泉。”
陈峰热泪纵横。
陈莹擦擦自己脸上的泪道:“也许,你说的那个董晓晗,是个好女孩。我也感谢她曾经给我弟弟带来过一段美好时光。可是,作为女人,我深知婚姻对女人的巨大影响,尤其第一次婚姻。不论董晓晗有多么好,可她毕竟跟别的男人有过婚姻,在她的心里,永远会留着另一个男人的影子,这样,她就无法全心全意地来爱她的第二个爱人。作为姐姐,我需要的是一个没有经历过太多故事的女孩,一个能够全心全意、死心塌地爱你的女孩,来做你的妻子,我惟一的愿望,就是我弟弟未来能够拥有一份美满的感情,拥有幸福的婚姻,我只有把你的手交到这样一位女孩子的手里,我的任务才算完成。”
陈峰低声说:“姐,我知道了。”
陈莹继续道:“放开那个女人吧,时间可以抚平一切。把她忘了,你一样会拥有美好的感情、美好的生活。”
这天夜里,姐弟俩都流下了发自内心深处的眼泪。陈莹下车时,陈峰跑过来帮陈莹打开
车门,用手护在她头顶,扶着她,呵护备至。姐弟俩从小就这样。在陈峰四五岁的时候,每逢过马路,总是陈莹的大手牵着陈峰的小手,左顾右盼,不住地提醒弟弟注意行路安全。陈峰长到十四五岁,长得比姐姐高大了,再过马路的时候,总是他的大手牵着姐姐的小手,用他的身体呵护着姐姐安全行路。
陈峰陪着陈莹上楼梯,一直送陈莹到家门口,看着陈莹进了门,这才转身离去。
回到家,陈峰从卧室的抽屉里,找出一张母亲的照片。
他凝望着母亲的模样,脑海里闪着徐亚雯的样子,还真像陈莹说的那样,徐亚雯长得像母亲,她有着一双几乎与母亲一模一样的丹凤眼。
这一夜,陈峰辗转反侧,大约只睡了两个小时。
清晨。临海的一座别墅小楼,门前挂着ⅹⅹⅹⅹ律师事务所。这就是陈莹的王国。
上下三层楼里,十几名律师都是陈莹的手下。陈莹在二楼的一个套间里,门敞开着。
陈莹刚到没多久,正在看一沓材料。
陈峰举起手指,在门上敲了两下。
陈峰突然来访,在陈莹的意料之中。她神色平静,招呼他坐。陈峰在陈莹面前坐下。他的神情和气质,都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和沉稳。这让陈莹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姐,”陈峰开门见山,“昨天晚上,你跟我谈的让我内心很受震动。我也知道,我和晓晗的感情是很不合适。从现在开始,这一页翻过去了,这不合适的感情不会继续了。可不管怎么说我跟她毕竟有过那么一段,现在她出了事,我不能坐视不管。”
陈莹望着陈峰的眼睛,沉思着,点点头。她对他再了解不过。别说一段感情,就是一件事,让他始乱终弃、不了了之,也绝不可能做到。陈峰的善良和责任感,也正是陈莹所欣赏的,如果让他去做不义的事,去做一个不义的人,她也不会同意。昨夜,她也考虑了半夜,她知道,陈峰要对这段感情有个交待,他需要她的帮助,她不能袖手旁观。
陈峰冷静地说:“天晟市的律师事务所遍地都是,可我不希望律师界里都知道这件事,我想这也不是你所希望看到的。”陈莹知道,这是陈峰最后的底线,她不能再把他往外推了。她说:“这个女人有没有罪,警察自然会查清楚。如果指控方能够拿出确凿的证据,我即使长出三头六臂也回天无力。不过,我答应你,我可以为她提供法律上的支持和帮助。”
陈峰站起来:“姐,谢谢你。”陈莹道:“现在先不要说什么,等我了解一下情况再具体谈。”陈峰说:“那我先回公司了,下午我再来。”陈峰转身离开。刚到楼下,陈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峰!”陈峰已走到车前,他回过头,只见陈莹拿着车钥匙也从楼里出来,她微笑着说:“我也要出去办事。”
陈莹走到他身边,望望陈峰的脸,又望望远处,凝神静思。
陈峰知道她有话要说。小院里静悄悄的,一簇簇早开的月季,花香扑鼻。果然,陈莹缓缓道来:“小峰,你想过吗?你所需要其实不是某一个女人,而只是心灵所需的一种感觉。换一个女人,她一样可以为你带来这种感觉。所以你现在的问题不是简单地去救一个女人……”陈峰淡淡一笑:“姐,我明白,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应该能够分辨哪类感情可以要,哪类不可以要,不该要的就要抛掉,你放心,感情的事我会处理好。”
陈莹歪头看看陈峰的脸,陈峰脸上的表情表示,他并不是在做戏。陈莹拍拍他的肩,微笑着点点头,上前拉开自己的车门上了车。
看守所会见室里,陈莹见到了董晓晗。董晓晗坐在陈莹对面,虽然面无表情,却仍然比陈莹想象中的要美丽得多,她的美并不是五官有多精致,而是一种自然气质的流露,让人感觉十分舒服。尽管她受了羁押的磨难,头发干枯,素面如纸,眼睛里缺乏年轻人的神采,但仍然有一种女性的温柔和妩媚,挡不住地从骨子里流露出来。这是陈莹从业近十年来,第一次见到如此端正美丽的女嫌疑人。但,她的美丽并不能打动陈莹。
陈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把一张名片从桌面上推向董晓晗,公事公办道:“我受人委托,从今天开始,为你提供法律支持。你愿意吗?”董晓晗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盯着名片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望着陈莹。这是一位端庄漂亮的女律师。
董晓晗从这张脸上看到了熟悉的面影。让她刻骨铭心的面影。陈峰的面孔浮现在眼前,陈峰有着与他姐姐一样俊秀的眼睛,一样挺拔的鼻子。但他们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陈峰是温柔的、真诚的、温暖的,一直对她呵护有加。面前的陈莹呢?从她的表情上,董晓晗看不到温暖,看不到友爱,什么都看不到。
记得陈峰谈过她的姐姐。
在陈峰的记忆中,从小就是姐姐照顾他,在陈莹出嫁之前,陈峰在家里吃的饭从来都是陈莹亲手安排的,无微不至的照顾里,陈莹给予他的不仅仅是一份姐弟之爱,还有一份无私的母爱。陈莹还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律师。有一回她碰到一个过失杀人案,被告和原告的家属都慕名托熟人找到她。被告(杀人犯)的家属出二十万请她出场,但陈莹在看过材料后毫不犹豫把钱给退了回去。被告以为她嫌钱少,又加了十万,并明确表示,只要她肯接,不论结果如何,他们都无怨无悔。陈莹还是一口回绝了。她做了原告的代理律师,她认为在那个案子中,原告的正当权益受到邪恶侵害,律师的良知和责任感要求她必须替受害方讨回公理。她帮原告打赢了官司,按国家规定的收费标准只收了几千块钱。陈莹的身价不是单纯的经济因素,还有另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个人喜好问题。碰上她不喜欢的人和案子,多少钱都无法打动她。
这都是陈峰对董晓晗讲的。如果问陈峰,这个世界上,最可敬的女人是谁?他一定会说,是他姐姐。如果问陈峰,这个世界上有完美的女人吗?他也一定会说,只有一个,我姐姐。
董晓晗收回思绪,用尊敬的语气道:“陈律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陈峰的姐姐。”
陈莹的语调干脆利落:“我们最好不要在这里谈到与案情无关的人。”董晓晗愣住了。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位主动提出给自己提供法律帮助的女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友好。从对方的神情里,董晓晗还看出一种排斥。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董晓晗立即就明白了。一定是陈峰,是他请求陈莹来的。而陈莹并不愿意参与到这件事中,可她为什么不拒绝他呢?
陈峰!陈峰!董晓晗在心里呼喊了两声。两行泪从董晓晗的眼眶滚落下来。她的目光重新变得迟钝了。她把陈莹的名片轻轻推了回去:“对不起,我不需要律师,我不需要辩护。”
她的举动显然出乎陈莹的意料。陈莹心里有些惊讶,脸上依然不动声色道:“说句实话,类似的案子我经手过,我对它缺乏热情,也没有兴趣。我并没有同意做你的辩护律师,我只是同意委托人,做你在法律问题上的顾问,向你提供咨询和帮助,并不为你做无罪辩护。”
董晓晗站起来,转身欲走。
陈莹道:“请等一下!”
董晓晗迟钝地转过身。
陈莹道:“你缺乏基本的礼貌。”
董晓晗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陈莹平静道:“这不是一个好地方,你不会希望永远待在这里吧?”
董晓晗迟缓的目光落在陈莹的脸上。
陈莹又道:“我对你的帮助不是无偿的,我有条件。我想你应该安静地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董晓晗呆滞的眼睛里,隐约滑过一丝微弱的亮光。
陈莹看着她:“我需要你向我提供你所知道的与案情有关的所有详细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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