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进了二○○四年。

阳春三月,春风习习,马路两边的小草开始泛青了。一年前来势汹汹的SARS,早已不知不觉地消失。这天提前结束了工作,苏竞像往常那样推开家门。家里是一派祥和景象。小狗在地板上跑来跑去,厨房里飘着菜香,乔煜坐在电视机前,屏幕上是一个综艺节目,乔煜不时被主持人逗得哈哈大笑。这情景让苏竞备感温馨。

苏竞换过衣服和鞋子,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器。乔煜问他:“今天回来这么早?”苏竞笑说:“天天晚回来老婆就有意见了,万一哪天你一不高兴把我踹了怎么办?”乔煜笑着站起来:“饿你一顿我都受不了,怎么会舍得踹你呢?踹你一脚还不疼死我了?”

乔煜去洗了一盘水果端过来。苏竞削了一只苹果吃着,眼睛直盯着电视屏幕。乔煜一只手拍苏竞的肩上:“握握我的手。”苏竞说:“都老夫老妻了。”这么说着,还是伸手拉她一下,乔煜在苏竞身边坐下。乔煜说:“说说话儿嘛,一回家就知道看电视。”

“对了,刚才去医院调查一个情况,碰见陈峰了。”苏竞说。乔煜问:“他去医院干吗?”

苏竞说:“陪他媳妇做检查吧?看到他媳妇了,挺着个大肚子。”乔煜问:“他还亲自陪老婆上医院?没家庭医生?”苏竞扔下苹果核,又拿一只苹果削起来:“鬼才知道。”乔煜问:“你们聊了聊?”苏竞说“聊什么,陈峰压根没看到我,上了车一溜烟就跑了。”

苏竞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惆怅之意。他和陈峰差不多半年没见过面了。

陈峰在今年元月份正式接任了浣汶集团总裁的职位。上任那天,浣汶公司向某中学捐款两百万人民币用于建造新校舍,赠送校服两千套。这批特制的校服,成了从没生产过校服的浣汶公司一项空前的新创举,这自然是陈峰的创意。不用说,这一举措取得非常好的社会效益和广告效益。

陈峰上任那天,苏竞端坐在电视机前,从屏幕看到了在捐款、捐衣仪式上的陈峰。陈峰还是那样年轻英俊,那样充满阳光,只是,他更沉稳了,更从容了,更有气派了。他脸上带着一抹亲和力十足的微笑,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灿烂夺目的光彩,充满了青年才俊的魅力,像一个十足的明星。发言的时候,陈峰的声音充满朝气,他的发言很简短,很有力,很得人心,简明扼要讲完几句话,在如雷般的掌声中,他与那位感恩戴德的校长握过手,被助手们簇拥着离开现场。苏竞看到电视台记者的评论,说这位富有爱心的老总,是目前天晟市最年轻的大型企业领导人……

乔煜道:“没想到陈峰会对老婆这么好,日理万机,还能亲自陪老婆上医院。”苏竞说:“自己的亲老婆,就是当了总统也得疼着啊。”乔煜笑了笑,“你也会这样对我好吗?”苏竞说:“那还用问?不对你好我去对小狗好?等你生孩子的时候就会知道的。”

一提到孩子,苏竞立即来了兴趣,“我妈都问了好几次,怎么样,咱们也要个孩子吧?”乔煜笑了笑:“着急什么,我们年龄还不大,过两年再说吧。”苏竞说:“你工作也不忙,顺便生一个,反正对女人来讲早晚要生,趁我妈现在身体还行,还能帮咱带两年小孩子。”

乔煜说:“瞧你,就想着让妈给你当保姆?亏你想得出,不像话。”苏竞笑道:“哎呀,还是我的老婆懂事啊。”乔煜说:“别着急,该生的时候自然会给你生的,给你生个儿子,取名就叫苏小竞好不好?如果是女儿,也叫苏小竞,行吗?”苏竞大笑。乔煜道:“开心了吧?”苏竞说:“跟老婆在一起,哪有不开心的理儿?”乔煜说:“好啦别哄我了,跟我一块做饭去。”

苏竞跟乔煜去了厨房。乔煜炒菜,苏竞就给她当小工,剥葱扒蒜,两个人不停地说说笑笑。

饭桌上,苏竞扒了几口饭,忽然问:“最近你跟董晓晗联系了吗?”乔煜道:“经常见面啊。”苏竞说:“还像同性恋似的?她现在忙什么?”乔煜说:“瞧,你还是她的监控人呢,还问我。”苏竞说:“我间接监控嘛,你和她是直接接触。”乔煜说:“她还在那个画廊,修画补画呀,她挺喜欢那份工作的,收入不高,但养活她自己没问题。”

苏竞点了点头。乔煜问:“晓晗的取保候审快到期了吧?”苏竞道:“你记得还蛮清楚,是快到了。”乔煜问:“到了怎么办?”苏竞道:“如果律师愿意就接着保呗,案子到现在也没进展。”乔煜问:“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案子就算了吧?”苏竞说:“哪能算了。”乔煜问:“那怎么没进展呢?”

苏竞无奈地说:“进展不了,只能先搁着。”乔煜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大约是在替苏竞忧虑:“那怎么办?对你有影响吗?”苏竞说:“肯定有影响啊,案破不了,不能说罪犯高超,只能说咱无能……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不愉快的了。”

苏竞离开餐桌,又回到电视机前。

乔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收拾碗筷。

天晟市东部沿海一片风景优美的地段,一片漂亮别致的别墅区,一栋临近路边的小楼,“冰梅画廊”赫然入目。进入小楼,迎面一个牌子特别引人注目。牌子贴着烫金小字:“凡在本画廊购买的作品,如出现赝品,除退还本金外,另按购买价的100%进行赔偿。”

画廊的主人是一位名叫冰梅的老太太。冰梅退休前曾任ⅹ省书画院副院长,年轻时候头上就顶了一把头衔,比如: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ⅹ省书画研究会会员等,还曾被国外一家艺术院特聘为“高级名誉院士”。冰梅退休后创办了冰梅画廊。画廊常年举办名家作品展及藏画展,而且常年出售各类珍贵美术作品。三层小楼的墙壁上,挂满书画作品。其中不仅有冰梅本人的,也有国内多名知名书画家的签约作品,很多外地的书画收藏家,不惜千里迢迢,慕名来“挖宝”。

去年秋天某一日,乔煜通过别人介绍采访冰梅老太。采访中她了解到,老太太很需要一位懂美术、具备艺术修养、但又淡泊名利能够安心为她看店的助手。

那些有才华的专业搞美术的,一门心思要成名成家,根本没有心思守在店里干活,即使到她这里来,也是想利用冰梅的名气,待几天发现根本利用不上,二话不说就飞了。那些对美术一窍不通的,或者平庸的没有灵气的,老太太用起来就像使唤一块木头,十分不顺手。

所以老太太经常为用人的问题而苦恼。

乔煜立即想到了董晓晗。乔煜对冰梅介绍了董晓晗的基本情况,冰梅老太表示出兴趣,希望董晓晗前来试试。但那一阵董晓晗精神颓废,终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乔煜一直对她的状态十分担心。

“你总得找点事做,这样下去只能毁了自己。”乔煜苦苦劝说董晓晗去画廊做事。董晓晗却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应该做事,可是我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乔煜苦口婆心劝她:“你去画廊看看吧,你会喜欢上那里的。梅阿姨是个挺不错的老太太,我觉得再没有比她那里更适合你待的地方。”董晓晗说:“可是我的确没兴趣,你别逼我。”乔煜说:“你总得赚钱养活自己吧?坐吃山空啊?”董晓晗说:“我整天头痛欲裂,去人家那儿做什么?什么也做不好。那不是耽误人家嘛!”

当时董晓晗坚决拒绝去画廊做事,乔煜为此苦恼了一阵。她不愿意看到董晓晗终日关在屋里胡思乱想,为一个想不通的问题歇斯底里钻牛角尖。乔煜担心董晓晗长此以往早晚会疯掉。

画廊是个修身养性的清雅场所,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有点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还能赚一份薪水,对董晓晗来说,这的确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差事。

为了劝说董晓晗走出门去,乔煜颇具耐心,三番五次登门,每次都说到口干舌燥。最终董晓晗架不住乔煜天天登门,便随乔煜走了一趟。果然如乔煜所言,董晓晗走进画廊便喜欢上了那个清静淡雅的美丽之地,并与冰梅老太一见如故。冰梅老太与董晓晗谈了不到半个小时,便哈哈笑着,坦率地告诉董晓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是你了,我找来找去,就是想找你这样一位帮手来帮我做事。”

乔煜自然异常欣喜。一方面帮了冰梅一个大忙,另一方面把董晓晗拉出小屋,一来解决了她的谋生问题,二来希望随着环境变化她的心情也得以调整。

经过一个月试用,老太太对董晓晗十二分满意。董晓晗专业学的是美术,工作后又搞过电脑动画,对艺术自然有一种独到见解。然而最让冰梅喜欢的是董晓晗的为人。董晓晗说话不多,聪明伶俐,做事认真,责任感强,尤其是她热爱美术,却自己很少作画,没有任何野心。

有一次,冰梅让董晓晗上阁楼上处理一堆废纸,都是画坏了的废稿,堆了几年,越堆越多,占掉了不少空间。老太太决定处理掉它们,便吩咐董晓晗全部当废纸卖给收破烂的。

董晓晗收拾那堆蒙着厚厚灰尘的破烂时,从废稿堆里发现了一沓现金。一共一万二千块,用牛皮纸袋装着,牛皮纸袋已被各种色彩颜料染得面目全非。百元面额的钞票都是多年前的旧版人民币,现在货币流通市场或银行里很难见到了。

董晓晗毫不犹豫把牛皮纸袋交给了冰梅老太太,并且问老太太,是不是在几年前丢失过钱。

老太太十分感动,当场拿出两千块酬谢董晓晗,却被董晓晗谢绝了。冰梅老太过意不去,买了一双时尚凉鞋,送给董晓晗表示感谢之情。谁知,隔天董晓晗买了一套大约与凉鞋同等价格的太太衫回送冰梅。此举表示,她捡了冰梅的钱又还给她,是理所应当的。而冰梅赠送她礼物,她立即回赠,把人情再还给冰梅,两不相欠,只把情谊留下。

冰梅老太穿着董晓晗送给自己的太太衫,满意地笑了。其实董晓晗并不知道,那笔钱,是老太太故意放进垃圾堆里的。这几年来,老太太用过五六个助手,每用一个人,冰梅都会拿一笔钱放在助手那儿,由助手保管。无一例外,每一任助手都是以各种名义把钱花得净光。自然那些助手一个一个被她辞退,这让她不能不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纯洁忠诚的年轻人似乎已经天下难寻。董晓晗来了以后,冰梅照例放一点财权给董晓晗。事实证明,董晓晗是冰梅所用过的最守规矩的助手。董晓晗从来不乱花一分钱,任何一笔支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平常又十分注意节俭。又经过“丢钱、捡钱”这一关,董晓晗更是深得老太太信任和喜爱。

画廊里除了董晓晗,还有两个打杂工的小姑娘,基本上协助董晓晗做一些杂事。老太太住在距画廊不远的公寓里,每天过来看一看。画廊里的日常杂事,基本由董晓晗处理。如果遇到重要的大客户,有诚意要精品或寻求名家获奖作品,董晓晗就会打电话请示老太太,老太太自然会亲自前来洽谈。

画廊门口,冰梅的车子停下来。一名二十七八岁的高个青年从车上出来,并呵护冰梅老太下车。这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六十多岁,笑起来却像小姑娘一样阳光灿烂。

“晓晗!”冰梅老太一进门就叫道,听去清脆的声音与实际年龄不太相称。另两名女职员都在埋头工作。董晓晗一只手握着剪刀,从装裱工作间走出来。陪在老太太身边的青年男子,目光滑过董晓晗的脸,顿觉眼前一片明亮。

董晓晗的头发又留起来了,像一片流光的乌云披在肩上。依旧清澈的大眼睛闪着光泽,脸蛋变得清瘦,笑起来仍然像小孩子那样单纯。但是,她的笑容十分短暂,只在脸上一闪便不见了。

董晓晗是第一次见到这名青年男子。只见他相貌帅气,气质洒脱,脸上灿烂的笑容与冰梅老太太有几分相似。董晓晗礼节性地冲他点了点头,算是向客人打招呼。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晓晗,我最要好的小朋友,她有个特点,不爱笑。”冰梅另一手又搭在青年肩头,哈哈笑着说,“这是我儿子谭湘铭,在美国混不下去了,我把他给骗了回来,他也有个特点,最爱笑。”冰梅老太这么一讲,董晓晗忍不住被逗得笑了一下,谭湘铭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彬彬有礼,大方得体,面含着微笑,亲切地道:“晓晗,你好!

“你好!”董晓晗主动伸出手,与谭湘铭握手,“欢迎你回来。”谭湘铭目不转睛注视着她,笑道:“我妈说她给我找了一个不俗气的……小妹妹,现在看来她没骗我。”他的手大大的,筋脉分明,指甲修得很整齐,手指干净而有力。谭湘铭冲她点点头,转身到画廊里转了转。

冰梅老太又道:“我这个傻儿子是学法律的,晓晗,有空的话把你那个案子跟他学说学说,看他能不能给提供一些新思路出来。我那两幅画裱好了吗?给我拿过来吧。”

老太太上楼去了。

董晓晗从工作间拿出两幅新裱装的画,送到楼上老太太的工作室,挂在老太太面前的墙上,请老太太过目。这是冰梅的作品。冰梅擅长写意花鸟,作品浑厚大气,水墨淋漓奔放。画上已经有一个小印章,老太太又打开抽屉,拿出一枚大石章,分别按到两幅画上。老太太满意地点着头:“不错,装起来吧,待会儿交给湘铭,他要去拜访老师,非要拿我的画做见面礼。你说这个傻孩子,老妈的画就这么不值钱吗?”

半小时后,冰梅与谭湘铭拿着画离开了。

下午五点钟。下班了,两名女职员向董晓晗道声再见,鸟儿一样飞走了。董晓晗检查并关好三层楼所有的门窗,准备回家。当她刚刚锁上小楼的大门,正要离开时,谭湘铭忽然现身在小楼前。

谭湘铭喊住她,声音里含着亲切。董晓晗有些意外,礼貌地问他什么事。他说眼镜忘这儿了,麻烦她开一下门。董晓晗重新打开了小楼的大门,谭湘铭匆匆走进去,不一会儿,从楼里出来,手里果然拿着一副墨镜。他望一眼董晓晗,向她询问哪里有吃饭比较舒服的餐馆。董晓晗问他为什么不回家陪梅阿姨吃饭,谭湘铭笑着说:“回来一周了,天天陪她吃饭,今晚她又要去参加一个什么活动,要带我去,但我拒绝了。”董晓晗说:“为什么拒绝?梅阿姨一定希望你陪着去。”谭湘铭道:“如果她坦白说想要我陪她,我一定不会不给她面子。可她非要说带我出去是为了帮助我走进这个社会,所以我一口回绝了。”

说完谭湘铭哈哈大笑。董晓晗向他说了一个小饭店的名字,并说了大致方位。谭湘铭上了车,一会儿又推开车门,喊住董晓晗问她那地方具体怎么走。董晓晗给他比划了半天。他还是没听明白:“这城市变化太大了,如果你没事的话带我去好吗?我请你吃饭,只当酬谢。”

董晓晗笑了笑,把那个饭馆的位置与如何到达那里的路线,耐心仔细地重新讲了一遍。然后告诉他她回家吃饭。他问她:“回家自己做?”董晓晗说:“不自己做吃什么?”他问:“你会做饭?”董晓晗说:“最简单就是做饭了。”他说:“今天为什么不能一起吃饭呢?我妈不是说了,要你跟我谈谈案子吗?”一片阴云蒙上董晓晗的眼睛。她低声道:“谢谢你,改天再谈吧。”

说罢她转身就走了。

谭湘铭关上车门,隔着窗玻璃,目送她身影消失了,发动了车子。

董晓晗回到住处,简单做了晚饭,吃过就倒在床上。天渐渐黑下来,她睁着双眼,静静地躺着,没有丝毫睡意。

在苦闷、颓废中虚耗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时光之后,乔煜帮她找到了这份工作。每天除了在那仿佛与世隔绝的画廊上班,就是回到住处,睡觉,想心事,或者闲待着,基本杜绝了与社会的一切交往。白天在画廊,有冰梅开朗的笑声感染着,或者听那两个小姑娘说说笑话,董晓晗还能够强打精神,露出一点笑容。一旦晚上回到冰冷的小屋,她就会越发沉默寡言,心事重重。

一年来,董晓晗几乎没有过一天踏实的日子。她经常失眠,一睡着就会噩梦缠身。梦中总是血淋淋的杀人场景。有一次她梦见陈峰,拿着一把刀子对准鲁小昆猛刺。有一次梦中鲁小昆倒在她怀里,眼睛鼻孔直流血。还有一次,她甚至梦见乔煜被人杀了,倒在血泊里,脸上有一个洞,汩汩地冒血……记不清做过多少类似的梦,有时候一个梦境会多次重复,反复折磨着她。每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董晓晗都会吓得浑身哆嗦,拉亮灯,抱着被子再也不敢入眠。

还有一次从梦中醒来,她忍不住号啕大哭,她大声喊着: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在一片死寂的夜晚,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恐怖,令她自己都毛骨悚然。

董晓晗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这种状态令乔煜十分担心,给她买来各种补脑、健身的保健药品,每次都交待她坚持服用,但董晓晗几乎从没有按时服用过,想起来了吃一顿,想不起来也就算了。她无数次请求乔煜,别在她身上无端地浪费钱,可乔煜压根听不进去,她

真的是把董晓晗当亲妹妹来待了。董晓晗的大小事情,都会令乔煜牵肠挂肚,董晓晗的情绪状态,也常令乔煜忧虑不已。董晓晗无数次站在窗前,望着夜空,手里抚摸着那只水晶小羊,心中感慨,有友若此,夫复何求?

千真万确,两人之间早已汩汩流淌着一股亲情,就像亲人一样了。乔煜还多次给她介绍男朋友,但从来没有成功过。一般情况下,董晓晗根本不去见,有时,实在拗不过乔煜的好心肠,便勉强去见见,都是“一见死”,董晓晗对男性失去了任何兴趣。总是谈不上两句,就感到不耐烦,借故匆匆走掉。要么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让乔煜失望至极。

乔煜问:“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人?”董晓晗说:“谁也没有陈峰好。”乔煜说:“你不能总是拿陈峰去比别人,陈峰这样的人全世界有几个?”董晓晗说:“找不到陈峰这样的人,我宁愿一个人过一辈子。”乔煜苦口婆心:“瞧你现在过的什么日子。”董晓晗说:“我一个人过得挺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吃饭睡觉会令我感到恶心。”乔煜说:“你这样下去会变态的。”董晓晗忽然尖叫起来:“宁变态,我也不要逼自己!”

一周后,在一家餐馆,董晓晗与谭湘铭坐在一张餐桌上。谭湘铭建议来点红酒。董晓晗说她不喝,他可以自己喝。谭湘铭便道:“那我也不喝了。”

两人边吃边聊。董晓晗了解到,谭湘铭学的是法律专业,在国内读完硕士研究生,又到美国攻读法学博士,读完后,在美国待了两年,原计划在美国发展,但由于种种原因,发展并不顺利,便打道回府。谈起回国的打算,谭湘铭说,他准备开一家律师事务所,专门从事经济方面的法律活动。跟谭湘铭聊天非常愉快。他还说,另一个打算就是完婚,生个孩子,了却母亲的心愿。

董晓晗说:“是吗?什么时候?到时候喝你喜酒。”谭湘铭却说:“还没定,目前女朋友还没有呢。”董晓晗问:“没有女朋友怎么完婚?”谭湘铭笑了笑:“现找呗,以前有一个,一起出去了,在外面没两年就分手了。如果再找,坚决不找那种一门心思想出国的女孩。对了,你想到国外发展吗?”董晓晗目光沉沉地,摇摇头:“从来没想过。”

接下来谈到鲁小昆的案子。董晓晗把鲁小昆出事以来,发生的所有的事,全部详细告诉了谭湘铭,包括她与陈峰的情感纠葛,她甚至谈了鲁小昆的性功能障碍。不知为什么,面对谭湘铭,她没想要保留什么,其实她跟这个男人并不熟。鲁小昆的隐私,董晓晗对乔煜都没讲过,对自己的父母都没有讲过,此时此刻,却没有任何犹豫地对谭湘铭说了出来。

她对他的信赖仅仅出自于一种直觉。直觉告诉她,冰梅老太这位学法律的儿子,即使不能给她想要的结果,但至少也不会伤害她。听她谈到鲁小昆,谭湘铭的表情是淡然的,就像听故事一样。但当她谈到陈峰的时候,谭湘铭就显得十分好奇,他忍不住问:“陈峰是不是很帅?”

董晓晗未置可否,只是说:“他的人,特别好。”谭湘铭又问:“你很爱他?”董晓晗眼睛里不由涌出泪花:“很爱。”停了一会儿,她又补充,“他吸引我的,不是外在的东西,而是一种内心的力量。”谭湘铭再问:“现在还爱?”董晓晗不假思索,低声道:“永远都爱。”

谭湘铭望着她:“如果他失去了所拥有的一切,你也会这么爱他?”董晓晗有些发呆,她的目光盯着他的脸,半天没吱声。谭湘铭以为自己的莽撞伤害了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董晓晗缓缓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一无所有,甚至失去了健康,我愿意一辈子守在他床前,照顾他一生,一世,到老,到生命最后一刻,到我再也不能呼吸。”谭湘铭沉默了一会儿,望着她的眼睛说:“晓晗小妹,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董晓晗道:“谢谢你和你母亲对我的关心。”

谭湘铭开车送董晓晗回住处,路上,他忽然道:“如果三更半夜开车和一个男人跑到荒郊野外去谈事,这有点不正常,让人无法理解。所以,鲁小昆是被一个女人害死的。”董晓晗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她是谁呢?她出于什么目的,把小白兔挂件扯了下来?”他分析道:“小白兔挂件是初恋情人送的。那女人扯掉挂件不外乎两个原因:其一,与鲁小昆有情感纠葛,情杀。其二,仇杀,为制造假象嫁祸于人,转移办案人员调查方向。”

董晓晗提出疑问:“情感纠葛不大可能。小昆身体有病……”谭湘铭立即道:“精神之恋嘛。”董晓晗道:“这不可能。”谭湘铭问:“你可以肯定?”董晓晗道:“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但凭直觉他不会在外边有女人。”谭湘铭道:“那就是后一种可能,为了嫁祸于人。凶手她并不知道鲁小昆有生理障碍,才企图把警方注意力往情杀上转移。目前来看她还算比较成功的,警察是按照她的思路在走。鲁小昆遇害的那辆车还在吗?”

董晓晗道:“应该还在吧?不过我也不敢肯定。这么久了。”谭湘铭道:“你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如果那辆车还在,你拿个吸尘器,到车上去吸一遍。第二,回到你曾经与鲁小昆共同生活过的家,把他所有的遗物检查一遍,尤其找一找有没有日记、信件之类的文字东西。”

董晓晗一时不解,疑惑地问:“吸尘器?干什么用?”谭湘铭道:“女人头发长,容易

脱发,如果在车上待过,难免不把头发留下。”董晓晗道:“那车我后来仔细看过了,没发现车座上面有什么头发。”

谭湘铭道:“车座上面没有,不等于车座下面也没有。侦查要仔细完备全面,你只是仔细,还不够完备全面,当然,你不是专业的侦查员,情有可原。用吸尘器把车子吸一遍,尤其座位下面的羊毛脚踏垫,一根头发藏在上面,肉眼根本就难发现。”

董晓晗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又问:“在鲁家,鲁小昆出事以后,警察已经把他的东西翻了好几遍了,如果有疑点的话,能不被翻出来?我再去找,还能找出什么东西来吗?”谭湘铭道:“警察也是常人,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总之,把死者留下的所有东西重新过一遍,没坏处。万一能找到什么呢?”

谭湘铭的建议让董晓晗精神为之一振,但随即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话,还得去找陈律师帮忙。”谭湘铭立即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就去找她,既然你和她之间是有协议的,不找她找谁?”董晓晗说:“我们并没有签协议。”谭湘铭说:“口头协议也有法律效应,该她做的一件也不能少。你如果不愿一个人见她,我陪你去。”

第二天一早,谭湘铭便来到画廊。

“走吧,”他向董晓晗道,“找陈莹去。”董晓晗问:“现在?”谭湘铭说:“事不宜迟,决定了的事最好别拖,尽快行动。”董晓晗道:“画廊怎么办?今天小刘和小张都休息,打电话把她们叫来加班?”谭湘铭道:“喊我妈妈过来吧。”董晓晗瞪大眼睛:“那怎么行!”谭湘铭一笑:“怎么不行?这是她的店,她不看店怎么行?”

谭湘铭的话音未落,一个清脆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背后嘀咕什么呢?”冰梅老太走进来。董晓晗立即意识到,一定是谭湘铭昨晚回家就跟他母亲讲了这事。谭湘铭不仅周到,而且还细心,他连画廊的人员值勤都弄得一清二楚,不愧为律师。董晓晗不由得向谭湘铭投去感激的一瞥。谭湘铭给了她一个微笑,表示他已接受了她的感谢。

两人来到陈莹的事务所。董晓晗提出重新去看看鲁小昆的车。陈莹问:“去年你不是看过了吗?”谭湘铭替董晓晗答道:“是这样的。我们听说那辆车有可能会被拍卖,所以在拍卖会之前,想再去看一眼。”陈莹有些惊讶:“拍卖?听谁说的?”谭湘铭说:“立生公司说的呀。希望您能出面协调一下,让晓晗最后再看一眼。”陈莹望着谭湘铭:“你是……”

看来,陈莹对出现在董晓晗身边的这位男士很好奇。董晓晗刚想回答“他是我的朋友”,可是话尚未出口,谭湘铭就已抢答:“我是她男朋友。”陈莹笑了笑,向董晓晗道:“挺好。

董晓晗的脸色一下子红了,十分不自然。

两人道完谢,离开事务所。路上,谭湘铭向董晓晗道歉:“抱歉,我刚才的说法有些唐突,你没有生气吧?”董晓晗道:“你也是为了帮我的忙。”谭湘铭笑道:“你能理解就好。我如果不那样说,那个女人还以为你会去抢她的宝贝弟弟,那样会对你很不利。”

董晓晗道:“谢谢你。”谭湘铭道:“应该的。”董晓晗问:“为什么应该的?”谭湘铭道:“我妈说了,让我尽可能多帮你做些事,万一以后我再出去了,她人老了,有个病啊灾的,全要靠你照顾呢。”

谭湘铭把董晓晗送回画廊,又问她:“这儿有吸尘器吧?没有的话我从家里拿一个。”董晓晗道:“画廊有。”谭湘铭叮嘱道:“把吸尘器打开仔细清理一下,一丝灰尘也别留在里面。”

三天后,董晓晗接到陈莹的电话,说已经搞定,让她直接到立生公司的车库,找上次那个姓刘的车辆管理员。董晓晗立即打电话告诉谭湘铭,谭湘铭说:“马上行动。吸尘器清理好了吗?”董晓晗道:“我从商场新买了一个。”谭湘铭道:“再好不过。”

两人来到立生公司的车队。姓刘的管理员一看是她,便道:“来得还挺及时,过两天有个拍卖会,我们正准备把车弄到会上拍卖掉呢。”董晓晗十分惊讶,她悄悄问谭湘铭:“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拍卖汽车?”

谭湘铭诡秘一笑:“我是瞎蒙的,没想到还碰了巧,蒙对了。”董晓晗问:“为什么蒙得这么准?”谭湘铭道:“推理啊,国有企业处理这样的车,一般都是这种方式。”

打开车门,董晓晗用吸尘器在驾座、副驾座、车后座,以及座位下面每一个角落,仔仔细细吸了一遍。谭湘铭还不放心,他拿过吸尘器,又在座位下面的羊毛脚踏垫上吸了一遍。董晓晗这时候真正意识到,这个看上去大大咧咧、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在乎的男人,实际上心细如发,比她还细心。

临走时,谭湘铭又问那个管理员:“这一年来,有没有人来动过这车?”姓刘的人说:“全公司谁都知道这是一辆凶车,没有人愿意碰它。上次公司把这辆车配给一位新来的副总,人家听说这车出过事,立即把钥匙退回来,宁可自己掏腰包买车,也不用这车。所以只有拍卖。”

回到画廊谭湘铭就忙开了。他把一张桌子收拾干净,铺上母亲画画用的白宣纸,把吸尘器打开,把里面的过滤网取出来。网上除了一层灰尘,一根黄褐色的毛发赫然入目。毛发比较柔软,大约七八厘米长,若在女人的头上,应该属于短发。

董晓晗吃惊地看着这根毛发,这是女人的头发吗?因为鲁小昆一直是黑发,所以不该是他的头发。她的大脑本能地转动起来,企图从记忆里寻找黄褐色头发的女人。谭湘铭用小镊

子把毛发夹起来,对着灯光看了看,问董晓晗:“想起来了吗?你丈夫的熟人里,谁是这种颜色的头发?”

董晓晗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对鲁小昆的人际交往,她确实了解得太少了。谭湘铭道:“拿去找毛发专家鉴定一下,看看这根头发是什么血型,这样就可以缩小范围。”董晓晗疑惑地问:“凶手会是这根头发的主人吗?”谭湘铭笑笑:“不必草木皆兵,这根头发的主人未必就是凶手,但如果找到她,能够提供些什么情况也是好事。”

三天后的早上,董晓晗刚刚起床,便接到谭湘铭的电话。谭湘铭语气十分严肃,说情况很奇怪,需要见面谈。董晓晗匆匆赶到画廊,谭湘铭已经在等她。他告诉了她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谭湘铭拿出一份鉴定报告:“这不是人发,是一根狗毛,幼龄小狗的毛。”“狗毛?”董晓晗惊讶不已,“我们家从来没养过狗,谁家的小狗跑到他的车上去了?”谭湘铭头脑冷静,思路清晰:“一个养狗的女人,身上沾了狗毛,把狗毛带到车上,不奇怪。”

养狗的女人!

不知为何,董晓晗的眼前,第一个就闪过乔煜那张洁白的面孔。

闪过乔煜的声音:“瞧我,满身都是狗毛。”

闪过乔煜的黑衣服上,沾着的几根黄褐色的狗毛。

董晓晗大脑里忽然闪过一丝怪怪的感觉。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天哪,乔煜和鲁小昆是什么关系?这可能吗?也许是场误会。在这个城市里,养狗的女人多得数不清。她又仔细看了一遍报告,上面显示,那是一只年龄大约在六个月到一岁之间的小狗。董晓晗一下子想起一年多前自己与乔煜关于狗的一段对话。

她问:“小狗多大了?”乔煜道:“来的时候三个月大,现在也半岁了吧?不过,也好,它这一脱毛,让我知道春天就要来了。”

董晓晗忽然感到脊背一阵阵发凉。

周末。董晓晗敲开了乔煜的家门。

董晓晗很少到这里来。乔煜结婚前,住在父亲那里时,董晓晗是乔家的常客。乔煜与苏竞结婚后,住进这套新房里,董晓晗很少来当电灯泡。平时,两个人见面的场所一般都在酒吧、咖啡馆、茶馆。自从董晓晗租住进鲁安集团的家属区后,乔煜总是在看望父亲的时候顺便去看看她。

董晓晗打电话说来家看看她时,乔煜有几分意外,但表现得格外高兴。她洗了水果,拿出各种小吃,又忙着用吸尘器清理沙发下面的地毯。董晓晗来得很快,乔煜还没清理完吸尘器,董晓晗就已经按门铃了。

小狗听见门铃响,立即从里屋冲出来,冲着门汪汪直叫。董晓晗进得门来,小狗仰着脑袋冲她叫。董晓晗道:“这小狗还会看门?”乔煜笑道:“人来疯,整天在家里憋的。”董晓晗蹲下身子,从包里取出火腿,用牙咬开喂小狗:“来,格格,我就是特意来看你的,吃吧,好吃吗?”

乔煜笑着问她:“怎么包里还装火腿?”董晓晗说:“刚才路过超市顺手买的,明天当早饭吃。”格格吞进一块肉,开始冲董晓晗摇尾巴。乔煜亲昵地望一眼小狗:“这个小贱货,一点立场都没有,把阿姨的早饭都吃了,阿姨怎么办?行了行了,少吃两口,别撑着了。”

董晓晗站起来,去洗了手,在沙发上坐下来。乔煜问:“怎么忽然想起到我这儿来?”董晓晗说:“梅阿姨让我给人送幅画,我就照着地址来了,一进小区,呀,你不就住在这里吗?巧啦。”乔煜笑着问:“给谁送画呀?”董晓晗顺手指了指窗外:“一位老先生,梅阿姨的一个什么朋友,就住在那边一栋楼里。”

两人像往常那样聊起来。董晓晗也像往常那样,把近来自己遇到的种种日常琐碎之事,跟乔煜讲了一遍,表面上还像往常那样一副无话不谈的样子。但这一次,她把一些事情给隐瞒下来,尤其谭湘铭这个新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关于在鲁小昆车里发现狗毛的事,更是只字未提。

乔煜关切询问:“最近与陈律师见过面吗?”董晓晗道:“见过。我这一年保释不是快到期了?有一次我去找她问这事。”乔煜问:“她怎么说?”董晓晗说:“她说到时候去找安丽他们谈谈,具体怎么办,她会通知我的。”乔煜安慰道:“放心吧,还有我呢,不会让你有事的。”董晓晗道:“上次陈莹告诉我,说鲁小昆的那辆车要被立生公司拍卖掉,你知道吗?”

乔煜神色平静:“是吗?我不知道。不过,拍卖也好,闲放着也是资源浪费。”董晓晗道:“那辆车子其实挺好的,还是部新车呢,没跑多少路,这拍卖也不知能卖多少钱,挺可惜的。”乔煜笑了笑:“反正公司的东西,卖多少钱是他们的事,由他们卖去吧。”董晓晗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用一种怀恋的口吻道:“那辆车子坐起来挺舒服的,音响效果特别好……你坐过他的车吧?”

乔煜说:“没,从来没坐过。”董晓晗吃惊地问:“你从来没搭过他的车?”乔煜肯定地道:“从来没有,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宁可打出租或乘坐公交车,也不喜欢搭别人的车。”董晓晗打量着乔煜的家,又做出漫不经心地样子问:“鲁小昆来过你的新家吗?”乔煜反问:“没有啊,他来我这里干吗?”

董晓晗的视线从乔煜脸上移开,已不便继续再问。就这样,乔煜已经感到奇怪了。她问

董晓晗:“你今天怎么啦?净问些让我想不到的问题,怪怪的。”董晓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话找话吧,有时候感到挺无聊的,在画廊,梅阿姨总说我神经质。阿煜,你说我是不是有点神经质?”乔煜道:“我看哪,还真有点。”董晓晗道:“你别吓我了,没病都会被吓出病的。”

这时小狗跑过来,缠在董晓晗脚边。董晓晗亲昵地把它抱起来,抚着它柔软的长毛。这毛是黄褐色的,比鲁小昆车上发现的那根要稍长一些。她问乔煜:“格格今年多大了?”乔煜道:“一岁半了吧。”董晓晗抚着小狗:“它真可爱。你带它回过你父亲那儿吗?”乔煜道:“没有啊,我父亲不喜欢狗,我怎么能去惹他烦呢?”

乔煜喜欢小动物,而乔道衡对小狗没有任何兴趣。所以,婚前乔煜生活在娘家时,从来没有碰过小动物。婚后有了自己的小家,乔煜便从宠物市场抱回格格。董晓晗记得,当时乔煜告诉她,狗贩子把小狗交给她时,小狗只有三个月。从时间上推断,那根狗毛的年龄倒与格格相匹配。董晓晗心中又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只是巧合罢。

又坐了一会儿,董晓晗要走。乔煜挽留她吃晚饭。董晓晗说碰见苏竞不大好,态度坚决地走掉了。出了门,董晓晗立即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把身上的狗毛拈下几根,从包里掏出干净的塑料袋,精心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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