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了散了》第二十一章
有一段时间,方婕发现鲁小昆整天神神秘秘,神出鬼没,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再后来,她发现鲁小昆与社会上一个什么人过往甚密。跟那个人交往的日子里,鲁小昆有时候会特别开心,有时又特别忧郁,有时候长时间把自己关在小屋里闭门不出,有时候又终日跑在外面,好几天不见人影。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方婕感到特别纳闷,问过他几次。有一次,在校外他们租住的小屋里,鲁小昆吃过方婕做的晚饭,在方婕再三询问下,神神秘秘地透露出来。
“小婕,本来这种事不应该让你知道,不过你非要问,那就告诉你吧,你别怕啊。”鲁小昆说。方婕好奇地问:“整天神神秘秘的,到底什么事啊?”鲁小昆有些得意地说:“我现在控制了一个老头,他很听话,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让他给我什么他就给什么。”
“为什么?”方婕感到十分奇怪,同时,她心里升腾一种怪怪的感觉。鲁小昆神色又忽然忧郁起来:“因为我发现了他一个秘密。”方婕追问:“什么秘密?”鲁小昆忧心忡忡地说:“别问了,你会害怕的。”
方婕笑了笑:“瞧你神神秘秘的,说吧,有什么可怕的?尸体我都解剖过多少具了,还有什么比死人更可怕的吗?”鲁小昆声音变得又阴又冷:“就是死人。”方婕仿佛没听明白:“什么?”鲁小昆道:“那个老头把他的老婆杀掉了!让我给发现了!”
“什么?”方婕更加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惊得瞪大了双眼,她感到脊背发凉,声音发抖,舌尖不住地打卷,“小昆,你别吓我,你在说什么?”鲁小昆道:“瞧,说你害怕吧,你还嘴硬。这不,怕了吧?”方婕结结巴巴地问:“你说……你发现一个老头把他老婆杀了?是这样吗?”
鲁小昆口齿清晰地说:“是的!我发现那个老头把他老婆给害死了,还害死了他老婆的情夫。”方婕浑身打冷战:“天哪!你开什么玩笑?这是真的吗?”鲁小昆上前抱住了方婕,用他的怀抱温暖她。方婕哆哆嗦嗦问:“那个老头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杀害他老婆?”鲁小昆又一把推开她:“你问这么多干吗?这事真不该让你知道!”
此时,董晓晗披着被子,感到头皮发麻,脊背嗖嗖地蹿冷气,牙齿、身体,都在不住地哆嗦。方婕伸出手来握董晓晗的手。被方婕突然一握,董晓晗顿时“啊”地叫了一声,受到惊吓。“对不起,我吓着你了?”方婕忙道歉,同时缩回了自己的手。
回忆往事,董晓晗受到惊吓的同时,方婕也同样在经历着惊吓。不过由于她早已经历过一遍,所以比起董晓晗,胆子稍稍大了一些。
得知那件可怕的事情之后,方婕与鲁小昆发生过多次争执。
“你为什么不报案?”方婕质问他,“你发现有人杀了人为什么不报案?”鲁小昆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思索着:“我想过报案,我犹豫了很长时间,可我没有直接的证据,我只是推测,再说,那个老头可能对我有用,我干吗报案把他关起来?”
“这太荒唐了!”方婕无法相信这一切,也无法理解鲁小昆所说的话,“你为什么去推测别人杀了人,你脑子有病吗?”鲁小昆说:“我当然是有根据的,没根据我怎么能随便说别人杀人?”
方婕气得浑身发抖:“有根据为什么不报案?”鲁小昆道:“报案又能怎样?让法警叭唧一下把他枪毙了?对他来说是不是也太痛快了?让他痛快了,他老婆还能复活吗?不!”鲁小昆大叫起来。方婕恐惧地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杀了老婆,他是个杀人犯,可他还活得那么好,这让我很难受。我不愿看他那么跟没事人似的活着,我要时时提醒他,他是个杀人犯,我要让他时时记住他自己干过的事,看着他难受,痛苦,我就开心,就感到痛快!”鲁小昆咬牙切齿地说。方婕感到不可思议,她声泪俱下,发出一串串质疑:“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老头他跟你有仇吗?有什么深仇大恨?”“他跟我无冤,也无仇,他从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鲁小昆道,“可是,因为他是个杀人犯,是个坏人,我就是不能容忍一个坏人在干过坏事之后还好端端地活着。”方婕喊道:“那你就去报案!让法律来制裁他!”
“不!把他绳之以法了,我就没有快乐了!”鲁小昆突然又哈哈大笑,“这世上,没有比折磨一个坏蛋更能令人痛快的事情了。他是个坏人,我要慢慢地折磨他。”方婕看着鲁小昆喜怒无常、疯子似的脸,越看越觉得陌生,越看越觉得恐惧,他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不仅变得不可思议,而且变得阴暗,让她不敢认识。
方婕突然拔脚就跑。
鲁小昆甩开双腿,转眼就追上了她,一把将她抓住:“你跑什么?你想去告发我?让警察来抓我?然后从我嘴里掏走这件事,去抓那个坏蛋?不!你不能这么做。你要这么做,那就是害我!因为你们永远都拿不到那个老头杀人的证据。没有证据!知道吗?抓了我也没用!我不会说的!”
鲁小昆突然掐住了方婕的脖颈,狠狠地掐着。方婕感到呼吸困难起来,说话也发不出音了。当她涕泪横流的时候,鲁小昆突然松开手,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方婕拔脚就跑。这一次鲁小昆没有追她。她跑到楼下,一个人在冷风中转了很久。她没有地方可去。夜已经很深,她想找个小旅馆住下,这时候,她听到有人在黑夜里喊她:“小婕!小婕!你在哪儿?”
是鲁小昆。他呼唤她的声音,在深夜的冷风里传到她的耳中,备感凄凉。方婕心里发酸,她慢慢地从黑影中走出来,鲁小昆看到她,立即跑过来,把她搂在怀里。他哭着说:“小婕别怕!是我不好,我是个混蛋。走,跟我回家。”方婕跟鲁小昆回到小屋,鲁小昆不住地跟她道歉,说不该开玩笑吓她。方婕半信半疑,追问他:“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的?”鲁小昆点点头认真地说:“真是开玩笑!”
方婕惊魂未定,无法判断是真是假,只有神经质地一遍遍问他:“到底那事是真的还是假的?”鲁小昆道:“可能是真的吗?现在的公安那么厉害,谁杀了人能够逍遥法外?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啊,别当真!”方婕仍然将信将疑:“为什么开这样的玩笑?“
鲁小昆嘟哝着说:“就是为了刺激,吓吓你,谁让你老问我。”方婕问:“那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总是神神秘秘的?”鲁小昆说:“我在偷偷地治病,不想让你知道。”方婕一听这话就哭了。她觉得他好可怜,让她心疼。
这时方婕还没打算离开他。她想,只要真心相爱,别的都不算什么。可鲁小昆向她提出来,让她走。“分手是最好的结果,”鲁小昆痛苦地说,“只要面对你,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你的病会治好的。”方婕永远用这句话来安慰他。鲁小昆突然又大吼大叫起来:“你还是走吧,只要你存在着,我的痛苦就无法减轻!”
有一天深夜,方婕突然被异样的响动声弄响。她睁开眼睛,惊异地看到鲁小昆举着明晃晃的手术刀,在屋内跑来跑去。她吓坏了,蜷缩在被窝里一动也不敢动。只见鲁小昆双眼发着绿光,嘴里嘟嘟地叫着:“剁了他!剁了他!他是个坏蛋!他把他老婆杀了!”
说着,他一把从被窝里拎起方婕,拿手术刀在她脖子上划了一下。方婕吓坏了!她感觉自己可能要性命不保。谁知鲁小昆用力并不重,她只感觉刀片轻轻划过脖颈,冰凉的一下,没有出血。鲁小昆咣地又扔下刀,钻进被窝,搂着方婕,眼睛一闭睡过去。方婕越想越怕,想跑掉,却因为被他紧紧搂着,怕惊醒他,便一动也不敢动。睁着眼坚持到了凌晨,却又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天大亮了,方婕从被窝里露出脑袋,发现鲁小昆衣帽整齐,和蔼可亲,并且做好了早餐,一切都很正常。方婕特意向地板上望了一眼,那枚手术刀已不见踪影。吃饭的时候,方婕小心翼翼地问:“昨晚你在干什么呀?”“我在睡觉啊!”鲁小昆回答。方婕又试探着问:“昨晚你有没有动过手术刀?”鲁小昆一副不解的样子:“昨晚?手术刀?我动它干吗?”
方婕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她怀疑鲁小昆是不是患了梦游症,她坦率对他讲了昨晚看到的一切,劝他去找医生看看。谁知鲁小昆坚决不去,他说,我自己就是医生,自己还不了解自己的状况?我绝对没有梦游症,一定是你看花了眼。方婕十分希望是自己看花了眼,或者是自己在做梦。可是,当她站到镜子前,她看到白皙的颈部,有一道明显的划痕,红红的,那是刀刃划过的痕迹。她感到后怕。如果他手上用点力,那一刀切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呢?不堪设想。方婕果断地离开了鲁小昆。
离开他时,她感觉自己是爱他的。可是他的剧变让她感到陌生,让她无法再把那份感情继续下去,她太痛苦了。为了逃避那份痛苦,她毅然决定出国读书。在国外艰苦的生活、长时间的体力劳动,让她的心在疲惫中逐渐麻木下来,常常折磨着她的往事,也渐渐变得模糊。
方婕对往事的回忆,让董晓晗听得浑身发抖。
“你怕,是吗?”方婕牙齿打着颤问。董晓晗的声音也在抖:“是。”方婕说:“我当初就像你这样,有一段时间感觉自己生活在噩梦中。”董晓晗问:“后来有联系吗?”方婕说:“我到英国的第二年,也就是三年前,有一天夜里,我突然接到了小昆的电话。”
董晓晗问:“他找你什么事?”方婕说:“他问我的情况,问我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他说他常常想我,说着说着他就哭了。我安慰了他好半天,问他需要我做点什么。他说,什么也不需要,只是想听听我的声音。最后,他声调怪怪地,伤感地说,如果有一天他忽然死了,那一定是被人害死的。”董晓晗身体陡然变僵了。“他说什么?”董晓晗急切地问,“忽然死了,一定是被人害死的?谁?谁害死他?”
“我就说他,你胡说什么呀?活得好好的,干吗说这不吉利的话?可是他非常认真地说,小婕,是真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肯定是被人害的。”
董晓晗急切地想知道结果:“谁呀?是谁?”
“我追问是谁想害他,他却不告诉我,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说。他只是说,小婕,你是个好女孩,我不能让你承受精神负担,我不能把这些丑事让你知道,如果我真的被人害死了,那也是咎由自取,是天要灭我,那是我的命,我并不指望谁替我报仇,因为这些年来,那个人对我有着很大的帮助,我现在拥有的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给我的……这么多年了,我和他也由敌人变成了朋友,但我和他之间的矛盾永远都不可能调和,除非其中有一个人死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小婕,这些话本不该对你讲,可是,如果我不对你讲讲,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人能够理解我,我太孤独,知道吗?我很孤独,我活得很痛苦。如果有一天,是我离开了,那我也认了,因为这都是上帝安排好的……”
“他对你说这些话是在三年前?”董晓晗问,“他自始至终没有告诉你,那个人是谁?”方婕点点头。董晓晗沉默了,心里有一种绝望的东西在挣扎。三年前,她与鲁小昆正处于热恋中。鲁小昆的事业也处于飞黄腾达的阶段。可是,他是孤独的、痛苦的,无人能够理解他。鲁小昆与董晓晗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是爱情吗?他甚至做好了死的准备。难道他是自杀吗?他私藏剧毒究竟有何用意?
“他说,这个世界很不公平。”方婕继续道,“小昆对我说,在我们所处的这个环境中,所谓的成功是需要窍门的。有的会跑,有的人会送,有的会拍马溜须,有的背后有高人提拔,而我,也掌握了一个诀窍。那就是我掌握了那个人的致命秘密。那是个有权的人。我要权力,要地位,要金钱,那个人都能够满足我……小婕,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我所做过的事,你不要骂我,好吗?请你一定要理解我,好吗?任何时候你都要相信,我做什么,都是最无奈的选择。”
“什么意思?”董晓晗发出疑问。方婕沉思着说:“当时,我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一段话。我后来琢磨了很久,又思前想后,才渐渐悟出来一点。”董晓晗问:“什么?”方婕道:“他以前曾说过,他控制了一个人,掌握了那个人的秘密,因此,他能够升官,能够一步步走向所谓的成功,他说,如果他死了,一定被人害死的,我猜想,那个害死他的人,也就是那个可以让他升官发达的人,而那个人,也就是被小昆掌握了致命秘密的人。“
董晓晗“啊”的一声,惊叫起来。方婕吓了一跳:“晓晗!灯在哪儿?开灯!”董晓晗腾地掀被从床上跳下来,赤脚在地板上来回转着,嘴里叫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方婕惊问:“怎么?你想到什么了?快告诉我!”
董晓晗把手按在墙上,啪地亮了灯。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都是满脸惊恐和泪痕。
董晓晗望着方婕:“你接着讲,讲完。”
“之后一连几年,小昆再也没有给我联系过,自从他告诉我有了新女朋友,并且很爱她,我就在心里默默祝福,没再打扰过他。我几乎失去了他所有的消息。直到前不久,突然接到你的电话,说他已经离开了……说他被人害了。”方婕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董晓晗注视着她。方婕哽咽着,继续道:“我十分吃惊,我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一定是被那个老头害死的……可是我还记得他曾经交待过,这都是他的命,并不指望谁替他报仇,是他咎由自取……”
方婕已泣不成声。董晓晗伸出手,握住了方婕冰凉的手。在她的相握之下,方婕的手依然在发抖。方婕道:“我犹豫,挣扎,是不是该对你诉说这一切,我本不想说,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情太折磨人了,它足以让一个人发疯!……还有,我怕惹上麻烦,我在国外待了那么久,太难了,好不容易才站住了脚根,我怕这些突发事件毁了现有一切……可是,我最终没能说服自己。是你打动了我,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太怯懦了?晓晗,我不如你,我心里有很多杂念……当你为了解小昆的过去要把所有的钱送给我,那一刻,我再也坚持不住了,我知道必须回来见你……”
董晓晗热泪滚滚:“方婕,很惭愧我并不是一个好妻子……之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弄清楚这一切,我也有私心,除了要找到凶手为小昆报仇,还有一个因素是想洗清我自己的罪名……“
这一夜董晓晗没有合眼。方婕把该讲的讲完了,董晓晗陷入了痛苦的思考中。看得出方婕十分疲劳。自走下飞机她还没有得到充分休息,现在又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完全靠一种意志在支撑。董晓晗让方婕闭眼休息。方婕却说我还是陪着你吧。她这么说着,最终还是支撑不住躺下去,不一会儿就轻轻响起了鼾声。天蒙蒙亮,董晓晗轻手轻脚下了床。她刚一离开床沿方婕便睁开了眼睛。方婕腾地坐起来,问她去哪儿。听董晓晗要去找一个人,方婕立即下床穿衣:“我也去,我陪你去!”
方婕洗漱完毕,董晓晗已热好牛奶、面包、火腿之类,让方婕随便用一点。方婕坐下来,吃了几口,发现董晓晗在看着自己,便劝她也吃一点。董晓晗她说没食欲,一口水都喝不下去。
清晨的街道冷冷清清,远处有一个清洁工在打扫路面。偶尔有车辆驶过,却很少看到行人。董晓晗拉着方婕从住处出来,才发现时间太早了,还不到六点。
董晓晗站在大路边拨打谭湘铭的手机。还好,很快接通。谭湘铭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即关切地问她在哪儿。董晓晗问他能不能尽快出来一下,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十多分钟后谭湘铭匆匆赶到画廊,董晓晗和方婕已经到了。他的头发有些乱,可能没来得及梳理的缘故。他坐下来,关切的目光落在董晓晗的脸上,开口就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画廊里静悄悄的,董晓晗幽幽地说:“我觉得我可能快要找到杀害鲁小昆的人了!”谭湘铭大吃一惊:“什么?”
董晓晗将方婕介绍给他。
听完了方婕的叙述,谭湘铭皱着眉头陷入沉思。良久,他向董晓晗道:“从一开始我就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案中有案。”董晓晗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打着冷战,心中那团怪怪的感觉不可阻挡地涌了上来。看来,他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在事业上对鲁小昆帮助最大的就是那位老人。”谭湘铭思路清晰地分析道,“鲁小昆想要的东西,那位老人都满足了他。那是因为鲁小昆控制了他,那个人之所以被控制,是因为他杀了自己的老婆,被鲁小昆发现了秘密。”董晓晗浑身又哆嗦起来。谭湘铭看着她,目光里充满爱怜,他轻声问:“你冷吗?”
董晓晗摇了摇头。
谭湘铭又问:“那个在事业上给了鲁小昆最大帮助的人,你知道是谁吗?”董晓晗点了点头。乔道衡的脸浮现在面前。那一张原本慈爱的脸,转瞬变样了,变得陌生,让她不认识了。她的脑袋涨得满满的,被各种想象折磨得几乎快要炸开。
“记得你跟我说过,乔煜的母亲早在几年前失踪了。”谭湘铭一针见血,道出了缠绕在董晓晗心头并一直折磨着她的一句话。此时谭湘铭大脑里已形成一套完整的推理,而这一推理正与董晓晗的猜想不谋而合。只是她一直压抑在心,没有说出来罢了。她喃喃道:“她妈妈,跟人私奔了,距今整八年。”
董晓晗声音微弱,似乎在挣扎。谭湘铭言辞犀利:“私奔和失踪是两个概念。跟谁私奔?谁看见他们私奔?私奔到哪里?有谁在哪里见过他们私奔后的生活?私奔多年,有没有与家中亲人进行过联系?”
“我找乔煜!我要找她问个明白!”董晓晗忽然冲动地站起来,抬脚往外跑。“万万不可!”谭湘铭一个箭步抢在前头,一把将她拉住。由于用力过猛,董晓晗的身体几乎被拉到他的怀里。谭湘铭用他的双臂,用他的怀抱,竭力安抚着她烦躁不安、痛苦万状的身体。他低声而坚决地喊道,“不,晓晗,一定要听我的,你不能找乔煜!不许找她!”
董晓晗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谭湘铭紧紧抱着,她慢慢地挣脱了他的怀抱,沮丧地坐了下来。方婕走过来,董晓晗把头埋到她怀里。方婕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董晓晗哭了。方婕带回来的关于鲁小昆的秘密,不仅没有能够释放董晓晗心头的压力,反而使她更加无助,更加烦恼和痛苦,她觉得自己正在往深渊飞速下坠。
谭湘铭语气坚决道:“晓晗,不能再犹豫了,这件事必须跟安丽坦白!”一听安丽二字,董晓晗又受了刺激,她喊道,“不能!”方婕不明缘由,对董晓晗的反应感到不解。董晓晗忽然失声哭起来,边哭边道:“我的事我自己解决。”谭湘铭见此情景,安慰她道:“那好吧,我们自己解决,但你不能着急,给我时间考虑,考虑成熟我再告诉你具体该怎么做。”
董晓晗的心里乱成一团麻。
谭湘铭请求母亲冰梅以工作为由拴住董晓晗,而他自己私下悄悄约见方婕,向方婕陈述董晓晗和乔煜的关系,包括乔煜父亲与鲁小昆的关系、乔煜母亲的失踪,以及狗毛那件蹊跷之事。方婕震惊之余,明白了一切。
在上次见面的那家茶馆,安丽匆匆赶到。谭湘铭向安丽介绍了方婕,三人匆匆切入正题。安丽打开录音笔,方婕将已谈过两遍的往事第三次回忆了一遍。听完最后一句,安丽狐疑地盯着方婕的脸:“你讲的都是真的?”方婕郑重地点点头。安丽沉吟着说:“像个故事,一个离奇的故事。”方婕道:“我大老远从英国回来,难道就为虚构一个故事?”安丽问:“鲁小昆死了一年了,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方婕说:“我是刚刚知道这事的啊。”
谭湘铭有些生气地向安丽道:“一个人莫名其妙地被害了,你们找不到凶手,不该从死者所有的关系人入手查找线索吗?可是一年过去了,你们找过方婕吗?”安丽望望谭湘铭,又看看方婕,声音低沉道:“对不起,方婕,这是我们的疏忽。让我想想,我们当初想过找你,可是没打听到你的下落,就放弃了,我们考虑到你是死者很多年前的朋友,只顾调查眼前的东西,没想得那么远……现在看来,我们犯了一个错误。”
谭湘铭道:“现在不是埋怨和反思的时候,我们把情况提供给你,下一步该怎么走,你要尽快拿出个意见。”安丽皱皱眉,盯着谭湘铭:“我拿出什么意见,也不可能交给你。”谭湘铭冷冷地说:“具体该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
安丽道:“这个情况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但也不能仅凭这些就指证谁谁是嫌疑人。首先,鲁小昆对方婕说的事情仅限于口头语言,没有任何文字性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录音之类凭证,而鲁小昆又没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也没有说那个人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老婆。如今,鲁小昆已经遇害,死无对证,”安丽的目光转向谭湘铭,“既然你是律师,就更应该认识到这个问题非常棘手,在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们不能凭空去猜疑某个人做了什么。”
谭湘铭道:“我们是凭空猜疑吗?”安丽道:“一个人的老婆跟人私奔了,就算不是私奔是失踪了,人家心里已经很苦恼了,你却要怀疑人家杀了老婆,你有什么道理?如果事实真的是他杀了老婆,凶器在哪里?什么时间作的案?尸体在哪儿?有没有活的人证?这几条你只要能拿出一条,我不管他什么身份,立即把他抓起来。你拿得出来吗?”大家都沉默了。安丽又道:“我记得很清楚,当初鲁小昆出事时乔道衡在国外考察,他是在鲁遇害之前就出境离开的。”
安丽点到为止,方婕和谭湘铭都听出了弦外之音:乔道衡并不具备作案时间。安丽讲到这里,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两个人并非同事,跟他们讨论案情并不合适。她站起身将一张名片递给方婕,并交待她若想起什么新的情况或有新的发现随时跟她联系。最后,安丽又特别叮嘱谭湘铭,让他看住董晓晗,千万注意不可向乔煜透露任何信息,以免给侦破工作造成被动局面。
安丽回到局里,立即让资料室的王小姐调出鲁小昆一案的卷宗。从卷宗里,她确认了鲁小昆案发后,她与苏竞为调查情况,特意找过鲁安集团的老总乔道衡。但当时乔正在国外考察,直到半月后才回来。这么说,假设乔道衡就是鲁小昆控制的那个老头,按照鲁小昆所说的,若自己死了定为此人所害,那么,这就是一个矛盾点。
不过,乔道衡为什么在那个时候突然出国?为了表白什么吗?雇凶杀人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有鲁小昆车上那根被遗落的狗毛又意味着什么?那根狗毛究竟是什么人留下的?翻着卷宗,忽然,安丽的目光定住了,页面上正是董晓晗的提讯记录。其中安丽问:“除了他父亲,他把氰化钾藏在办公室,还有别人知道吗?”董晓晗答:“我跟我的一个好朋友谈过。”安丽问:“什么朋友?叫什么?”董晓晗答:“乔煜,我们在一起无话不谈。”
这几句对话,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击打着安丽的神经。
安丽一点一点理着思绪。不管怎么说,方婕反映的情况尽管离奇,却不能忽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应该从调查乔道衡妻子失踪一事入手,这是一个源头。只有解开了这个谜,后面才能顺理成章挖下去。如果事实证明乔道衡的妻子还活在世上,那么,方婕反映的情况,可信度就大打折扣。案子还需要从别的方面寻求突破。
安丽连夜找到局长,把鲁小昆一案从头至尾详细汇报,并进行全面分析。谈到方婕所讲的事,局长突然提出疑问:“方婕所说的都是真的吗?董晓晗为洗刷自己的罪名,一直在千方百计做着种种努力,方婕会不会是董晓晗弄来的托儿?故意把水搅浑?”安丽道:“这我也想过,我认为董晓晗没有必要这么做,因为我们没有证据给她定罪,她被保释以后只要不犯别的事,完全可以过一种正常生活,她没有必要把这事翻腾出来自找烦恼。”
局长点点头:“我支持你重新侦查此案,你现在找我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安丽说:“原先此案的主办人除了我,还有苏竞。”局长会心一笑:“我明白了。这个事你放心,由我来办。”安丽道:“越快越好。”
三天后,公安局的刑侦会议上,刑警大队以工作需要为理由,经过局长特批,将苏竞从中队调至大队帮忙工作。
苏竞对这种突然而来的借调很不理解。他正要找安丽质问,没想到安丽主动找他谈心来了。苏竞问是不是自己什么事做得不妥当,中队要把他推出去。安丽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并非是中队要把他推出去,主要是大队工作需要,人家看中了他,特意请他过去帮忙,这是对他工作的认可和肯定。安丽安慰他道:“有的同志想去,人家还不要呢。”
苏竞却不高兴地说:“你为什么不挽留我呢?我在这里干得好好的,也习惯了,突然换一个新地方,感觉很别扭,我不想去。”安丽说:“不管是中队还是大队,都是刑警队,在哪里工作没有什么两样。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只是让你暂时过去帮忙,帮完了还要回来,有什么想不开的?”苏竞说:“暂时帮忙?过两天再回来?让别人认为我在大队干得不好又被人家退了回来?到时我这脸往哪搁?”
安丽哭笑不得:“这是工作需要,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再说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管别人怎么看呢。”苏竞沉默不语。安丽又道:“我也知道,我们合作起来一直得心应手,你不舍得离开中队,我也一样不舍得失去一个好助手。不过这是领导的决定,不是你我个人的力量所能够改变的,这样吧,你先去吧,过两天我这里若忙不开,我保证会向上面申请再把你请回来。”
苏竞神情很不愉快,但还是无奈地点点头。最后,安丽叮嘱他道:“这件事最好不要告诉单位之外的任何人。”苏竞微一怔:“借调的事?”安丽叮嘱道:“对,工作需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苏竞问:“连家属也不能知道?”安丽道:“对,最好不要对家属讲。”
苏竞没有问为什么,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方婕待了几天,见帮不上什么忙了,便返回英国了。
方婕离国五年,首次回来,却没有去拜访任何熟人朋友。董晓晗问她,难道就不想见见以前的熟人?方婕说心里非常想,可现在这个样子见了过去的同学该说点什么呢?还是不见的好。董晓晗理解方婕内心那种无奈,她一个人默默地把方婕送到了机场。上飞机之前,在候机大厅等待登机时,方婕忽然向董晓晗谈起了谭湘铭:“小谭人不错,他很喜欢你,你难道没有感觉到?”
“是啊,他是个好人,对我非常友好。”董晓晗避重就轻地说,“我一直很感谢他。”方婕说:“不仅仅是友好,他在追你。”董晓晗否认道:“你想得多了。”方婕笑了笑:“不管怎么说,小谭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你不要错失了这个机会。”董晓晗说:“我不觉得这是什么机会。”方婕语重心长道:“对我们女人来讲,有一份可靠的爱,有一个温暖的家,这才是最重要的。”董晓晗低声说:“可我现在哪有这方面的心情。”方婕小声问:“你还在想着那个陈峰吧?”董晓晗神色黯然了:“我也不知道。”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突然有了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她又何曾在哪一刻忘记过陈峰?!
离开他,就仿佛身体被一片片刀割,流尽了血又流尽了泪,枯涩的身体已无法再对哪位异性产生兴趣。快要登机了,方婕站起来,握了握董晓晗冰凉的手:“鲁小昆也好,陈峰也好,他们都成为过去了。你不能不为现在和未来想一想。”
登机前方婕上了一趟洗手间,董晓晗趁这个机会将一万美金偷偷塞进方婕的行李包。这是她用自己的存款兑换出来的。方婕在外面不容易,为了鲁小昆的事特意回来一趟,单单这份情义就让董晓晗感激不已。何况这也曾是她对方婕的承诺,她不能食言。
送走了方婕,董晓晗心中空落落的。漫漫长夜,辗转在床,长久地失眠。这以后的每一天,董晓晗都生活在深渊般的矛盾和挣扎之中。每天在画廊工作,她思想常常走神,不是拿错了画,就是把好端端的画给裱坏了。还有一次,一位顾客前来买画,董晓晗居然忘记了收钱,而那位顾客一去不返,给冰梅老太造成一笔不小的损失。冰梅老太看到董晓晗终日神情恍惚,便提出让她休息一段时间。董晓晗如释重负,说等忙完了自己的事再来上班,最后谢过冰梅老太,暂时与画廊分手。
鲁小昆与乔家父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已是不争的事实。鲁小昆的死与乔家父女有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这是一个待解之谜。遗留在鲁小昆车上的犬毛,究竟说明了什么?这时候,董晓晗已不再认为那根狗毛是被乔煜带到父亲家,再由鲁小昆带进车里的,她已无法再天真地相信天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董晓晗几乎有一种直感,那狗毛是由乔煜直接带进鲁小昆车里的。乔煜为什么不承认她乘过鲁小昆的车子?这里面又隐藏了什么?种种疑问苦苦折磨着她,让她坐卧不宁,日夜难安。安丽组织力量调查乔道衡的妻子失踪一案。由于乔道衡位高权重,身份特殊,为避免引发意外情况,安丽采取一种隐蔽方式暗中查访。很快,安丽了解到,乔妻梅雨聪失踪前曾被报社派往天宁市采访。天宁是一个县级市,由天晟直辖管理。安丽连夜赶往天宁县,辗转找到八年前接待过梅雨聪的新闻单位以及梅曾住过的招待所。了解到梅当时做了三天采访,采访结束就离开了。梅雨聪停留过的招待所人员回忆,这位女客人在住进第二天后,有一名男子前来找她,在她隔壁开了一间房,两人出双入对,俨然夫妻。三天后两人双双离开。招待所工作人员找出八年前的住宿登记记录,安丽了解到,那名男子名叫郭清。根据所掌握的材料,此人正是梅雨聪的外遇对象。在八年前与梅同时失踪。
安丽返回天晟,立即找到郭清的妻子。郭妻自丈夫失踪后,一直带着孩子与婆婆相依为命。两年前,郭妻下岗,只得另谋出路,目前在一栋大厦当清洁工。在郭家,郭妻一提起郭清眼神就变得痴呆。郭妻说,郭清是一名技艺精湛的外科医生,是家里的经济支柱,自从他走后,家里的日子就一日不如一日。
“那个没良心的!”这是郭妻对安丽重复次数最多的一句话。安丽问:“郭清走了以后,你再也没有见到过他?”郭妻表情麻木地说:“那个狼心狗肺的,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连他在哪儿我都不知道,上哪儿见他去?”安丽问:“他从未露过面?”郭妻说:“从没有。”安丽问:“也没再回来看一眼孩子?”郭妻答:“没有。”安丽问:“有没有打过电话给你?”郭妻说:“没有。”安丽问:“他在的时候,对他妈妈孝顺吗?”郭妻说:“那时还算个孝子,谁知道他安了这个心,为一个狐狸精抛妻弃子,连亲妈都不要了。”安丽问:“他走的时候带了多少钱?”郭妻想了想说:“家里的存款原封未动,还算有点良心。不过,我猜他可能有私房钱,因为做手术时偶尔收红包,那些灰色收入他从来没有给我们娘儿俩花过。”
郭妻拿出一本影集。从照片上,安丽看到了一个英俊帅气的青年人。安丽又跟郭清的母亲聊了聊。老太太叹息着,心中保存着一个信念宁死不肯放弃。她说:“我儿子早晚有一天会回来的,我了解我儿子,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他只是一时犯糊涂,他早晚会回到这个家的。“
安丽走访郭清工作过的医院,找到当年郭清的同事。同事说,郭清是在大家毫无意料的情况下突然离职出走的,非常突然,在那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自从郭清走后,昔日的同事便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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