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晨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如果有只火箭, 她想现在就把沈棉发射到太空去。如果江一行不允许, 那她就把自己发射出去!

什么狗屁卖身, 把你打扮那么好看是让你去艳压情敌的,不是让你做鸡的!

江一行对沈棉跳脱的思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这句话没头没尾, 但她两只严肃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你不要和她在一起。

沈棉二十一年的人生里首次开窍,还没品味到暗恋的甜,先尝到了醋的酸。

她恍然大悟, 知道了自己前段时间的那点别别扭扭来自哪里;然后融会贯通, 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喜欢江一行接其他客户,排他性的背后是占有欲:鸭鸭是她的。

很幸运,她刚刚萌芽的占有欲得到了很好的回应——

男人都爱看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 江一行没那个恶趣味,他勾着嘴角同样低声答她:“成交。”

沈棉看着江一行, 江一行也垂眸望着她, 眼底有她熟悉的温柔。

她心里一松, 心情好像一下子变得特别好。

两个人的眼睛里只有彼此, 根本没人在意此刻的方暖有多尴尬。

哭着告白是她破釜沉舟最后的一招, 被拒绝就算了, 还被两人当场秀一脸恩爱。她的眼泪都来不及擦, 戏就被打断,现在摆什么表情都只有尴尬二字,简直是史诗级翻车现场。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沈棉很漂亮,那种天然的少女感是她靠模仿学不来的。

身上的衣服成了“东施效颦”的证据,羞耻的来源, 方暖一秒钟都不想多待,维持着最后的仪态说了句:“我先回去了,你们慢聊。”

沈棉马上对她挥了挥手,虽然期待她快点走,但还是很有礼貌地说:“再见。”

生平最丢人的一天,方暖一败涂地,她平时最会伪装,此时也装不出来了,笑容十分勉强,转过身脸立刻就垮了。

方父毕竟是交好的长辈,不能失礼,江一行扫了眼另一边勾头探脑的三个人,对沈棉道:“我进去打个招呼,在旁边等我,待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听他说还要进去,沈棉十分不放心,那个包厢在她眼里犹如盘丝洞,好像江一行进去就出不来了似的。

赵晓晨三人已经过来把她拖走,她的人回到隔壁包厢,心思都被江一行带走了。

不一会儿,服务生推着小推车送来一车茶点:“这是江先生为各位点的。”

这家餐厅的甜品很出名,说是古代宫廷里延续下来的秘方,很有名堂,江一行给她们点了全套,一样来了一份。

“哇啊啊啊,我爱江教授!”米雪激动不已。

一直留意隔壁动静的沈棉被喂了一口桂花糕,超级好吃,这才转移了注意力。

-

二十分钟后,包厢门被推开,江一行送走方家父女二人,过来接沈棉。赵晓晨几人被一顿甜品收买,没用他废话就麻溜地一起滚了。

沈棉上了车,见江一行一路向南开,好奇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江一行神秘道。

难道是要带她去一个特别的地方进行卖身仪式吗?

沈棉暗暗地想。

她小时候曾经决定长大以后要嫁给恐龙哥哥,现在她移情别恋了。

虽然鸭鸭总是骗她,很坏,但是沈棉喜欢他,以前喜欢他的身体,现在喜欢他整个人。

心里别扭的关口一旦打通,卖身这件事就不再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了。

她喜欢和鸭鸭贴肉肉。

嘿嘿。

沈棉心里的小色鹿复活,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沈棉心情飞扬地望着窗外,不时闪过一栋标志性建筑,她认出这是回县区舅妈家的路。

等江一行把车停到“木果”门前的马路上时,她不禁有点奇怪,一脸疑惑地下车,习惯性往玻璃橱窗望了一眼。

这一望,她发现了什么,拔腿就朝橱窗跑过去。

她惊愕地弯下腰,整个人几乎趴到玻璃上去,看着货架从下数第四行,挂钩上挂着一只熟悉的小恐龙。

一模一样的颜色,一模一样的憨态。

这些年各种各样的礼品店,各式各样的恐龙玩偶,沈棉再也没见过这样的小恐龙。赵晓晨还说那么多年前的玩意儿肯定早就停产了,说不定当年的厂子都倒闭了。

江一行给她定做的那只大恐龙,是唯一一个同款。

沈棉太吃惊,忙把自己的小恐龙抓过来。

如果不是它还在;如果不是随身带了这么多年,时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她都要怀疑是老板偷了自己的小恐龙又拿来卖了。

震惊充斥着她的脑袋,江一行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时,她才惊觉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和她一起弯腰看着橱窗。

“想要这个?”他指着旁边的一只粉兔子问。

沈棉下意识摇头。

江一行又指向另一个皮卡丘:“这个呢?”

有什么念头从脑海闪过,沈棉没来得及抓住,再次一脸茫然地摇头。

江一行的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勾,手指慢条斯理地挪向恐龙:“那,是这个吗?”

沈棉猛地抬头看向他,眼睛里茫然、震惊、难以置信和不知所措交杂,她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

江一行转身走进了店里,沈棉目不转睛地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来到货架前。

隔着玻璃,沈棉看到他取下了那只小恐龙。

沈棉的记性不错,但事情过去太久了,她连那个哥哥的样貌都已经记不起来,遑论当时的细枝末节。

但那些画面好像从未真正地被遗忘过,随着江一行此时此刻的动作,一点一点被唤醒了。

她看到江一行走出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

他拎着小恐龙在她眼前晃了晃,沈棉听到他问:“想要吗?”

一切都和记忆里重叠了。

除了今天她没有哭。

除了他已经更高大更成熟。

鸭鸭是她的恐龙哥哥吗?

——这个念头突然击中了沈棉。

好像一切突然都能解释得通了,他的长相他的气质以及他的眼镜,她看到他第一眼,就被吸引的怦然心动。

沈棉想不起来那张已经模糊的脸,但假如恐龙哥哥长大,长成面前这张脸……

沈棉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但这个念头那么自然那么合理,出现的第一秒,就好像敲上了“已确认”的官方印章。

她连一丁点的怀疑都生不出来。

可是这件事又太过匪夷所思。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沈棉愣愣地抬手,去接那只恐龙。

这一次,她顺利地抓住了。

只是遇到了阻力,江一行手指勾着金属圈,问她:“想起我了吗?”

沈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如果想起来了,你知道应该怎么做。如果没有,”江一行似笑非笑地说,“那这个玩偶不能给你。”

沈棉的眼角突然就滚下来两大颗眼泪。

江一行愣了下,笑起来,抬手抹掉她的泪痕:“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不给你就哭。”

沈棉泪眼汪汪:“真的是你吗?”

江一行逗她:“你叫声哥哥,就知道是不是了。”

沈棉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整颗心脏充斥着突如其来的、几乎承受不住的、一种极为复杂的惊喜之情。

怎么会这么奇妙呢?

怎么会,这么幸运呢?

江一行好笑地将她揽到怀里,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地在她耳边说:“很巧是不是?”

江一行揉了揉她的脑袋,嗓音低沉而认真:

“沈棉,我很喜欢这个巧合。”

送给陌生小孩一只她喜欢的玩偶,这样的事,江一行只做过一次,但对他来说,是一件寻常到不必记住的事。

一个举手之劳,令一个小孩对他念念不忘,也并不在他的预期。

但当多年后,这个小孩恰恰出现在他生命里,成为一个不可或缺的存在,回过头,江一行庆幸自己当时的一念善意。

假如没有那只小恐龙的交集,沈棉便不会执着于“戴眼镜、斯文好看”的审美标准,那么酒吧一遇,也许就只是擦肩而过的一次回眸。

好像是预料不到的巧合,却又有着必然的关联。

“我也喜欢。”沈棉说。

-

江一行给沈棉买了一只冰淇淋,她坐在车上,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冰淇淋吃得很慢,她时不时就扭头瞅瞅江一行。

江一行偏头笑着问:“我好看吗?”

沈棉点头:“好看。”

恐龙哥哥和鸭鸭的身份重合,沈棉对他的喜欢好像也加倍了。

她的喜欢太多了,多到快要从心口冒出来。

沈棉摸了摸包上挂着的两只恐龙。

今天是她最幸福的一天。

江一行带她回了都水公馆的公寓,沈棉先跑进卧室,把两只小恐龙郑重其事地摆到了他的床头,肩并着肩。

她跪坐在床上,对着两只看了很久,开心极了。

现在小恐龙成一对啦。

过了会儿她又从卧室跑出来,问江一行:“我想看看你以前的照片。”

江一行这里没放自己的照片,旧照都在江家的相册里。让江小粲拍一下发过来也很简单,不过他有意逗沈棉:“以前的照片在家里,你想看的话,得跟我回家了。”

沈棉迫不及待想找回那张已经模糊的少年鸭鸭的脸,脑袋都被期待装满,还没反应过来“回家”二字所代表的意义,就毫不犹豫地点头。

江一行挑眉,慢悠悠地打了颗鸡蛋,“我们家的门禁要求比较特别,不接受外人,只有江家的儿媳才能进。”

沈棉被“儿媳”两个字扎到了屁股,一个激灵醒悟过来。

先是情不自禁心跳了一下,不知从何而来一丝羞涩,接着想起对自己很好的鸭鸭妈妈。

她抠了抠手指,没吭声。

江一行侧眸,见她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两颊飘着一点红晕。

江一行放下筷子,在擦手巾上慢悠悠擦干手,转过身,勾起她的下巴。

沈棉的脸被抬起来,两只明亮的眼睛盛着他的影子,脸上的表情还未来得及收,抿着嘴角分明是在偷笑。

江一行莞尔:“看来你很期待做江家的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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