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告诉项云黩真相。

她见的死鬼多了,各有各的死法,还阳之后,对人也没有什么怜惜心肠,可她对“执念”很有体会,抓到杀韩刚的凶手,就是项云黩的执念。

地上摆满了香烛元宝,楚服在血玉中闻见了酥合香油味儿,激动得一跳一跳的,阿娇也心神舒爽,被这香烛酥油滋养,收了他的供奉,总要替他想想办法。

“怎么了?”项云黩见她神色不对,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她再与众不同,到底还是个女孩,这样认真替他烦恼,他也想能帮得上忙。

阿娇托着腮,眉头紧紧拧着:“他身上的水,不是雨水,雨水没有这样的腥味。”

项云黩手指颤动了一下。

阿娇对阴曹知道得多,对阳世知道的有限,她虽知道的有人,可总有别的鬼知道,想了想:“你等

着,我去问问。”

“你……你要问谁?”她刚来江城,哪有熟人可问。

项云黩刚说完,就看见阿娇站起来,拖着一大袋的元宝纸钱,还把供桌上韩刚的照片拿在手里,告诉他说:“我们不知道,它们说不定知道,请客吃顿饭,总能听见些有用的。”

熟人熟鬼都没有,但也可以走走路子,通通关系,烧点纸钱问问鬼友们,可曾见过行凶杀人。

项云黩哑口无言,他顿了片刻,跟在她身后,想保护她的安全。

阿娇看他跟了出来,心中满意:“对,由你来烧,它们吃得高兴,能说的东西就更多了。”经过贵人手的供奉,比普通的不同,鬼友们吃得开怀,当然要还情。

项云黩提着一袋子元宝,找了一块空地,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点了一个元宝引火,没一时地上就燃起一堆。

阿娇抬头望天,只见鬼火点点,这四方的野鬼就都聚拢过来了。

燃起的元宝香烛散发着它们不可抵挡的香味,它们既想吃,又不敢吃,阿娇站在那儿,嘴巴不动,神识与它们沟通:“各位鬼友,这半年中可见过这个人?”

这些野鬼被“美食”吸引过来的,阿娇挥一挥手,地上燃烬的烟灰盘旋而起,锡箔烧化之后变成点点火光,送到了这些鬼的口中。

它们虽看不破阿娇的还阳符,但能闻到她身上那种熟悉亲切的味道,她还这么大手笔的请贵人烧纸钱供奉,对阿娇十分客气,认认真真辩认起照片来。

阿娇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许是水边,腥臭气重的地方。”说完伸出细白手指头,戳了项云黩一下,示意他再多烧一点。

路过的街坊邻居都以为这是错过了七月半,补烧纸钱的,若是哪一个能够看见,抬头必会被这众鬼聚餐的景象给吓软了腿。

还真有一个老鬼,他时辰到了,在江城桥上排队拿号入冥府,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投胎之前来饱餐一顿。

掀起半边头发,露出另一只窟窿眼,认真看他:“这人可是个官差?对!就是他,尸身在陈家浜的鱼蟹塘里,可真不是个好死,那地方的味儿哟。”

“你看清楚了?”阿娇忍不住出声。

项云黩除了满天飞扬的纸灰烟星,什么也看不见,突然听见阿娇说话,盯着她说话的那个方向,虽然听不见,但他和阿娇一起等待答案。

那鬼拢了满手的金元宝:“清楚得很,何必去管那一家的事,好好一个活人,被填在泥塘里,死都没留个全尸。”

阿娇把余下的香油全部奉上:“还请这位鬼友,把何地何处何时说个明白。”

阿娇出手这么大方,那老鬼知无不言:“是在陈家浜徐家,寡妇带着女儿再嫁,嫁的男人不是个东西,这人是个官差,途经徐家,非要管这闲事,被人白白杀了,投进塘里,这母女俩个可有人替他鸣冤?那女人还帮着埋尸呢。”

阿娇大概听明白了,她一张小脸满是肃穆,把余下的元宝也给了这老鬼:“若是阴司击鼓,报知冤情,还请鬼友当个鬼证,到时必有重谢。”

老鬼收了金银香油,鬼脸上两个窟窿都合不拢了:“好说好说。”

没有目击证人,可有目击证鬼,阿娇不懂阳世如何断案,问项云黩:“就算挖出尸体,是不是也死无对证了?”

项云黩停下手,认真说到:“只要找到尸体,就有办法让尸体说话。”

一人一鬼在地上烧纸召鬼,抽空过来看一眼的胡瑶吃惊的张大了嘴,她赶紧纸鹤传书给柳万青:“完了完了完了,出大事了!”

这煌煌的鬼火是怎么事儿?这么多野鬼又是怎么事儿?

她不过没盯着阿娇一天,她怎么就能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柳万青和胡瑶趁着七月半回到圆梦事务所接业务,这一天的业绩能排到全年第二,第一是清明节那一天。

柳万青这棵不要脸的柳树精,竟然还用一段柳木捏了个分身,既承办了人间业务,又承办了阴司业务,事务所白板上代表他业绩那条红线一路程直上,把所有人都甩得很远。

这个季度一完,他又是业绩第一。

胡瑶法术不足,捏不了分身,要不是心中惦记着阿娇,这会儿也在做业务,谁知她分神过来一看,阿娇就闹了这么大的事儿。

她可才还阳第二天!

柳万青没一会儿就到了,他鼻梁上架着眼镜,一付精英打扮,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大客户那里脱身出来的,满脸不耐烦,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胡瑶指指下面:“你自己看吧。”

阿娇就像个鬼头子,一个一个鬼排着队到她跟前,每个鬼发两个元宝,这些鬼一个个捧着元宝高高兴兴的走了,入幽冥总有花钱的地方。

柳万青眯眼盯了阿娇一秒钟,伸手摸摸下巴:“还有这种办法,真是个可造之才。”

这种元宝纸钱,一百块钱能买上一大堆,但对鬼来说价值可就不同了,只要烧上一堆,这些在人间羁留不去的鬼就都是他的潜在客户。

柳万青一摊手,掌心里便多了一叠圆梦事务所的小广告,略施法术,这些小广告就蝴蝶似的飞到每一只鬼的身前。

胡瑶目瞪口呆,狐狸眼睛都瞪圆了,万万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柳万青的脑子里还想着业绩,他真的是一棵柳树精,而不是一个算盘精吗?

“你,你就不打算先管一管吗?”胡瑶发出质问。

柳万青瞥了一眼阿娇和项云黩:“又没出事,我管什么,他送上金屋时越是赤诚,她投的胎就越好,我这是在替客户考虑。”

说完看了胡瑶一眼:“这也是一种业务手段,今天就算免费教给你了。”算是她提供情报的费用。

胡瑶嗞了嗞牙,她真的,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吃它一口素。

阿娇乌黑眼仁盯着项云黩,她不懂尸身如何还能说话,但她愿意相信:“陈家浜,徐家,两母女,男人动的手,女人帮忙埋的尸。”

这么一看当鬼又比当人好得多,好心没有好报,但鬼积功德就能投个好胎。

项云黩怔住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杀老韩,他是第一次去陈家村,与村里所有人都没有任何联系。

阿娇不愿意对他说,老韩是好心没好报,她心里甚至觉得老韩是多管闲事,他帮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帮了他,帮忙把他埋了塘。

“你不是,会让尸体说话吗?那就让尸体告诉你吧。”

项云默立刻就想过去,可又怕打草惊蛇,陈家浜是个小村庄,道路十分狭窄,夜里开车进去,刚到村口就会惊动凶手。

他紧紧攥着拳头,当时虽然没有证据指明老韩是在陈家浜出的事,但他心里一直有这种感觉,要是当时再多一些人手走访,是不是就能查到蛛丝蚂迹,老韩就能早些入土为安。

阿娇一颗鬼心,感慨完了便觉得肚饿,闻着这满天的香烛味儿咽咽口水,中午吃了炸鸡的,晚上可还没吃过呢,都已经知道尸体在什么地方了,她便兴高采烈的对项云黩说:“项云黩,我饿啦!”

眼睛亮晶晶,等着项云黩带她吃东西。

项云黩从惘然中回神:“走吧,想吃什么?”

天已经很晚了,干脆就带阿娇去附近的小馆子,虽是个小馆子,但在老城区很有名气,是吃砂锅老鸭汤馄饨的。

店门口的大锅里炖着十几只鸭,这一锅汤就只卖一天,鸭架子上的肉都炖酥了,煮好的鸭子肉馄饨盛上汤底,再烫一把青翠碧绿的小青菜,能鲜掉人的眉毛。

阿娇还没走到门口就闻到了香味,嘴里竟生出津液唾沫,她咽了一口唾沫,比项云黩走的还要快。

店面很小,里里只有几张小桌,这个时间小店里还挤满了人,人人吃得满头大汗,阿娇扫了一圈,没找到空位,看见有两个人快吃完了,站到桌子边等着。

是两个年青人,本来还在聊天,扫了一眼阿娇,齐齐愣住,其中一个干脆站起来给她让座,以为她是自己一人来的,问她:“美女加个微信吧。”

项云黩跟着进来了,他的身高就有压迫感,站在窄狭的馄饨店里居高临下,淡淡扫了一眼,这两人赶紧低头离开。

阿娇的注意力全在鸭子汤馄饨上,她要了二十个大馄饨,十个鸭肉的,十个鲜虾的,又看着小菜单子咽口水。

项云黩并不感觉饥饿,但把菜单上的小菜都点了两份,一份打包。

鸭肠炒豆芽,鸭血汤,鸭胸肉,鸭掌丝,摆了满满一桌子。

阿娇一口气把二十个大馄饨都吃完了,心满意足。

项云黩什么也没吃,只要了一听冰啤酒,慢慢喝着,苦味从舌头滑进喉咙。

阿娇翘着小手指头,握着汤匙喝汤,一口气把汤喝得见底了,才觉得颈间微有汗意,雪白的小脸上透出一片晕红,舔着嘴唇问:“你不吃吗?”

“我不饿。”

阿娇不懂得项云黩这种情绪叫什么,她以为他是真的不饿,把小菜吃得干干净,连鸭子汤都喝个干净,按一按肚子,鸭肉汤馄饨真是好吃啊。

两人散步回去,阿娇把手背在身后,感受夏夜的凉风吹拂在身上,十五刚过,月亮还很圆,老城这一片市容改建过,种了许多花。

阿娇晒着月亮,嗅着花香,十分满足。

项云黩看见云破月开,心里并不好受,这件事终于到了结的时候,但他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都没有。

等两人回到家中,就看见黑子在屋里跳上跳下,一会儿跳到沙发上,一会儿跳到茶几上,尾巴翘得高高的,尾尖一颤一颤,“喵喵喵”叫得很高兴。

就像是老韩还活着,在跟它玩一样。

项云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把打包的那份小菜拆开,一盒一盒摆到韩刚的牌位边,又点上一支香烟,轻声说:“知道你不抽,今天陪我抽这一支,明天,明天我一定抓到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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