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将那一线金光修为纳入体内,金光却只滋养了它片刻,还未在体内轮转,就隐匿不见。

但它得到滋养,到底比刚才好了许多。

阿娇看着这具木偶直发愁,不合魂罢,那一魄便丢在体外,她再修行也是补漏用的。

要合魂罢,她又恐惧人偶说的那些话,咬着指甲发愁,偏偏这时候,胡瑶和柳万青都不见妖影。

胡瑶正在幻化人形的关键时刻,柳万青将她带回洞府,是为了替她护法。

她在青丘化形时有族中长老为她护法抗雷,可长老已经老的胡子一大把了,她不愿意再让长老替她扛化形那道天雷。

本来以为她修炼很慢,怎么也得再等一百年,谁知道柳万青一闲下来就给她渡精气,精气吸着吸着,屁股就痒痒得很。

靠着大柳树磨了半天,才发现自己一下长了两条尾巴,怪不得痒得要命。

胡瑶本来苗条,一弯身体就能咬住自己的尾巴,可她在阿娇那里胡吃海塞,天天炖鸡炖鸽子,吃成了一个胖球。

一弯腰就滚了出去,在草地上滚得老远。

柳万青坐在竹屋檐下喝茶看书,抬眉一看,手里握着的古卷差点被捏碎。

胡瑶一骨碌爬起来,她还以为柳万青没看见她的窘事,又迈着短腿颠颠跑到树边,用老树皮蹭屁股。

柳万青抿着嘴,等她蹭得全身舒爽,趴倒在草窝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时候,伸手扔了个杏脯给她。

告诉她说:“那是我的本体。”

“咔擦”一声,胡瑶把杏仁核咬裂了,这死木头肯定是故意的!

胡瑶渐渐长大,柳万青洞府之前劫云凝聚,先时只是一朵两朵,如今重云如盖,云层之中雷电隐隐,只等她再化成人的时刻,这道雷就要打下来。

这洞府是他成精之后,历时百年才建造出来的,扛一道雷绰绰有余,只等她再化身成人,才能带她回到江城。

阿娇不管打几次电话,都是无应答,她扔掉手机,要不然就让楚服替她合魂?

接下来的半天,木偶时不时便要开裂,有一回连眼睛珠子都裂开了。

阿娇便时不时要替它渡一线金光,一个上午过去,阿娇累得趴在沙发上起不来,她对木偶说:“你也不能把我当成充电宝啊!”

再这样下去,她就吃不消了。

木偶垂着眼睛,难过起来也跟阿娇一模一样,绞着手指头,低声说:“要不然,还把我关到棺材里去吧。”

楚服爱怜的看着它,它连浴缸都害怕,却主动要求回到棺材里,楚服伸手摸摸它的头,发丝在她掌心滑过:“不必担心,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再看沙发上的阿娇,她已经累得睡着了,手机掉到地毯上,睡着之前还在跟项云黩发消息,项云黩告诉她,他已经买了第二天的机票,明天就能来找她了。

楚服替阿娇盖上毯子,将木偶抱到房中。

偶人两条胳膊松松勾着楚服的脖子,乖乖的伏在她胸口,楚服将它搁在床上,问它道:“若是合魂,留下的究竟是你,还是娘娘?”

木偶拉过被子,把自己埋在被中,闷声说道:“她身有三魂,我只是一魄。”

孰强孰弱一目了然,楚服早已经探过神魂,木偶身上确实只有一魄,将它融合,留下的自然是更强的那一个。

楚服心绪翻涌,怔然不语,但到底松了一口气。

及到天黑,阿娇才醒,她只觉得身体疲惫不堪,累得都坐不起来,还是楚服浮起枕头,让她能靠坐在沙发上。

木偶又不能说不能动了,它就像一口烧开了的大铁锅,再往下倒多少水,不过多时也都烧干了。

阿娇吸纳的功德金光虽也源源不断,但将金光转化成修为就十分耗费力气,不能再这样供养它。

楚服道:“娘娘,长此以往不是办法,还是合魂罢。”

这几日月华饱满,月精纯正,若是错过这几天,月亮就缺了个角,不能满照光华,再施咒术就要等到下个月的满月了。

此时合魂正是天时地利人合。

阿娇也是这么想的,明天项云黩就来了,早些了却隐忧,她就能大大方方的告诉项云黩她的秘密了。

楚服备下银针,拉开落地窗帘,让月亮的光浑遍洒屋内,木偶变回本体形态,楚服将它握在手心中。

楚服换上巫女装束,口中吟唱咒语,结红绳为阵法,将阿娇和木偶围在中间。

阿娇紧紧闭着双眼,拿小刀子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头,几滴鲜血落在玉碟之中,混和朱砂,就调出了木偶眉间那种殷红色。

楚服用银针蘸取朱砂血,一针扎在木偶额间,人偶在楚服手中扭动一下,似乎痛苦难忍,坐在一边的阿娇一下按住了眉心。

“哎哟”一声轻轻呼痛。

楚服低声哄道:“马上就好了,娘娘不要害怕。”

银针浅浅扎进木头,又迅速挑了出来,木偶最后动弹了一下,黑玉石雕成的眼睛倏地没了光彩。

这一魄五色斑斓,楚服拈针的手没有片刻迟疑,浮起针尖就要扎进阿娇的眉心,一旦扎进去,魂魄自然相融。

可这根针刚到阿娇的身前,便被金光弹开。

重复再三,还是不行。

阿娇急了:“这……这可怎么办?”

楚服额间沁汗,无法融合只好再把这一魄重纳入木偶人身上,小小人偶骨碌坐了起来:“合好了吗?”

扭头看向玻璃,见自己还是个人偶身体,倒坐在地毯上,抽抽哒哒又要哭:“那我还是要死了。”

没想到阿娇身上的功德金光竟然这么强悍,连自己的一魄都被拒在体外。

真是成也功德,败也功德。

阿娇急得又要啃指甲,人偶滚在地上哭,它身体变小了,滚动起来却依旧费力,半天才刚刚滚了一下,哭也哭不出眼泪,慢慢连哭声都小了。

它的身体经不起这种折腾,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娇把它捧起来,用风浮在空中,翻来翻去的转动,拨弄它的头发:“哎,你别死啊,你要再坚持一下!”

阿娇对于咒术一窍不通,咒语不成,她也没法可想,楚服想了又想说道:“可能是这里灵气不足,咒术才不能成。”

人烟越是稀少,灵气就越是充沛,她们在酒店里,隔着玻璃当然不能吸纳灵气,阿娇当机立断,握着木偶,开车去了咸阳原,那里人烟最少。

此处虽然灵气充沛,又半个人影都没有,可黑夜之中有许多山野精怪。

阿娇通身金光,仿佛原野之中初生的太阳,照得满原皆明,这些还未能化形的黑雾一溜烟的跑了,可有些还在探头探脑。

黑夜之中,金光就像一盏明灯,告诉所有的大小妖怪,有个修成功德的人就在这里。

楚服蹙蹙眉头,若在平时,她们又怎么会怕这些东西,但要施法术,她们就只有两个鬼一个木偶。

没人再替她们护法,要是中途有人捣乱打岔,咒术不成就麻烦了。

再说合魂之后,魂魄还不稳定,需要有一个地方暂时休整调息。

木偶躺在包里气息奄奄,眼看要“死”,阿娇想了想:“王氏做的假墓不就在附近吗?”

楚服画上咒符,贴在墓室左右,就算有东西想要进来打扰,也进不来了。

古墓之中阴气森森,阿娇还阳久了,陡然进坟,浑身打了一个冷颤,她上回便没进来,这次踏破一个洞,进到二层墓室。

看了看地上铺设的金银玉器,鼻子里哼哼了一声,她问木偶:“这些东西都拿去卖掉,盖小学算了。”

木偶无法答她。

木偶身上的裂缝越变越大,下半身已经完全裂开,楚服说道:“娘娘,还是赶紧合魂罢。”

红漆棺材的棺材板儿铺在地上,阿娇躺在上面,她隐隐约约觉得有点晦气,可大家都是鬼,也没什么能挑剔的。

楚服依照方才的办法,取血调朱砂,又翻转木偶的身子,银针再次刺破闭着眼睛等楚服将那一魄融合到她眉心间。

她虽然紧闭双目,但觉得那针是要扎进来,嗞着牙害怕,可眉心间微微一凉,竟然不觉得有多疼痛,阿娇刚想夸讲楚服手艺不错。

眼睛还没睁开,人就睡了过去。

楚服看着阿娇的安谧的睡颜,松了一口气,刚刚合魂自然要费一点功夫,等到神魂融合,她自然就会醒来。

楚服看一眼结绳阵中已经裂成两半的木偶,将它收拢起来,刚刚十分凶险,银针才离开它的额间,木偶便应声而裂。

再晚片刻,这一魄就消散了。

合魂十分消耗心神,楚服刚刚又是结法阵,又是写咒符,此时已经精疲力尽,靠在红漆棺材边,将鲛油灯拨亮,守着阿娇闭目养神。

天还没亮,阿娇就睁开眼睛,她悠长的打了个哈欠,显然睡了个好觉,推一推楚服:“楚服,我们走吧,项云黩就要到了。”

楚服不防自己竟然睡着了,醒来一看,鲛灯已经只剩下微弱的一点光,红漆棺材重又阖上。

再打量阿娇,见她一丝异样也没有,心心念念的依旧还是项云黩,她既松了一口气,又伸手入怀摸摸那个裂开的木偶,终究是有些怅然的。

她们离开咸阳原,阿娇飘浮车子来到机场,她喜气洋洋的迎接项云黩,一看见他就炮弹似的冲上去,勾住了他的胳膊:“一百个亲亲。”

项云黩连续加班才调出几天假,在飞机上睡了一会,还没养足精神,看见阿娇眼底倦意一扫,眉间含笑,摸摸她的头,在她额间吻了一下。

阿娇唇间笑意绽放,把头埋在项云黩的胸口,一字一顿:“你终于来了,我实在太想你了。”

项云黩又摸摸她的头:“饿吗?想吃什么?”

阿娇抬起脸冲他笑了,眼眸如水,凑到项云黩耳边,贝齿轻咬,舌头吐出一点暖香:“我想吃你。”

项云黩看她一眼,就见她意态无辜,眨巴着眼睛笑嘻嘻的,他碰了碰口袋里的红盒子,上次没能给她,这次要替她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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