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了。放我们走吧!你们做的一切仍然是保密的。”艾米轻轻说道。

“保密?”莱尼吼道,“这件事没办法保密!你是一起谋杀案的目击证人!”他一边踱着步,一边挥舞着手枪。“我要怎样才能把你们两个都处理掉?那么多尸体我他妈的要怎么办?我得到国外去。留下来的话,比林斯一定会派手下那班喽啰来追杀我。我完了!我彻底完了!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大声嚷嚷着。

艾米向他走近了一步,莱尼立马举起了她丈夫的手枪对准了她。

“我别无选择。我必须把你们两个都干掉。”他一边举起手枪瞄准她,一边冷冷地说道。

艾米慢慢举起双手,“你不能杀我女儿,她还那么小,还只是个孩子。”

莱尼摇了摇头。“我不能留下任何证人。不能冒这个险。”他说。

“西莉亚什么都没看见。她根本都不在这儿。她已经走了。”艾米哀求道。

莱尼四下张望了一下。他都忘了,拉布拉多犬把西莉亚拖走了。“不能留证人。”他像机器人一样重复着,“不能留活口。”

“求你了!我跟你做个交易吧。”艾米恳求道,“放过我女儿,班度切克先生的死由我来顶。”

莱尼盯着地上的尸体。“不行。肯定不行。没有人会信的。”他哀叹道。

“那是我的枪,”艾米继续恳求道,“我手上也沾到了火药!他们肯定会信的!但你不能伤害我女儿!你必须放她走。”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他的口袋,拿出那瓶药。“成交吗?”

“那你得把所有罪名都扛下来。”他要求道。

“你必须打911让人来救她。你不能伤害她——因为她不会伤害你的。”

莱尼点了点头。艾米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是有多讽刺——她必须自杀才能救女儿的性命。

自杀。认罪。上帝带走了杰夫,现在又要来带走西莉亚的母亲吗?艾米还没能好好向西莉亚解释杰夫的死。或许这就是西莉亚梦游的主要原因。如果爸爸还活着,只是不见了,西莉亚就一定要去找到他。

那又有谁能向她解释,为什么她妈妈也不见了呢?从此以后,西莉亚的人生会有多么糟糕?她会不会在某个孤儿院里同样梦游着,寻找她的父母双亲呢?

“这有什么好想那么半天的。要么你自己死,”莱尼把枪顶到她头上,“要么她一起死。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那我先去把她干掉。”他转身向门口走去。

“不要!”艾米叫道。“求你了,不要!她从来没有伤害过你。求你了。”她颤声说。

莱尼走到吧台,从水晶酒瓶里倒了一杯威士忌,砰地一声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旁边就是那瓶药。“全吞下去。我可没什么时间奉陪。”他的下巴紧绷着。

“我能不能至少再见她一面?”艾米轻声问。

莱尼面无表情。“想都别想。我得赶快逃出去。你是想让她自己走着出去,还是被抬出去?”他问。

艾米双手颤抖着拿起药片和酒杯。她回头向隔壁房间看了一眼,不敢相信,她女儿的哭声将成为她对女儿的最后记忆。

“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把她解决了?就像你说的——你手上也有火药残留。警方肯定会相信,你是先杀了你女儿,然后服药自杀的。”

艾米手里拿着酒杯和药片,摇了摇头。

“你就想这样,是吧?”他冲她吼道,“你想让我动手吗?让你死得痛快些?”他再次走向门口。

“慢着!”她叫道,“我自己来!”她把几片药片丢进嘴里,用威士忌一口送了下去。她从来没有喝过纯的威士忌,呛得差点无法呼吸。

“再吞!”他命令道,一手仍然握着门把手。

她再次用酒服下几片药。药片和威士忌,一次,又一次,总共吞了五次。五次,她吞下了26片药。每一片药代表她每一年的生命。

她活到现在没什么可以炫耀的东西。丈夫死了。一份新的职业还没开始就已夭折。一个或许需要长年接受心理治疗的女儿。这一切是怎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轨的?

她和杰夫有过那么美好的计划。她规划过自己的职业高尔夫球手生涯,先花几年时间参加巡回赛,然后找个温暖如春的地方定居下来做个职业教练。不再到处奔波,留下时间陪伴家人。计划很完美。她球技高超,有这个能力。结果,他带着新拿到的商业学位闯进了她的生活,成为她的全职经纪人,还帮她谈成了汤米·巴哈马的赞助合同。他同时还谈着其他好几份合同。一切顺风顺水。

然后,她突然怀孕了。参加巡回赛时东奔西走,她很难有规律地采用避孕手段。新人必须要从头做起,晚上要接受记者的采访,一早又有挥杆教练的课。所以不知怎么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漏了一颗避孕药。这比他们的计划早了几年,但是杰夫却能见招拆招。

当艾米重塑体形准备重返赛场时,他一直负责照顾西莉亚。汤米·巴哈马也很乐意立刻恢复赞助。他们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杰夫一手签着合同,一手摇着西莉亚的摇篮。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办公室和西莉亚的婴儿房就是酒店的房间。艾米心里清楚这种状况不能持续太久,但是作为一个新手妈妈和职业高尔夫球的新人,她需要身边有人支持。他们在一起相处得很愉快。

艾米向后靠在墙上,而眼睁睁看着她慢慢死去的男人同样放松地靠在墙上。她感到很累,精疲力尽。她觉得没人会在二十几岁时能累成这样。再过几分钟,那些药片就会让她失去意识,而她将永远沉睡。她只是希望,无论如何,她女儿仍然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西莉亚的童年毫无疑问会过得乱七八糟,但是艾米希望自己今天的牺牲能在以后得到回报。

她希望西莉亚能原谅她,希望她能有一天从今天的噩梦中惊醒,并意识到妈妈并没有抛弃她,而是通过牺牲自己而挽救了她。或许那样就足够了。

或许。

又一阵响雷在头顶轰鸣,一道闪电照亮了房间。莱尼像一条正准备大快朵颐的鲨鱼一样,守在旁边等待受伤猎物死去。她眨了眨眼睛,泪水模糊了双眼。

“你这会儿不是该打电话叫人来了吗?”艾米问。

“不急。”他回答道,“她现在哪儿也去不了。”

远处传来西莉亚的哭声,这让艾米更加焦虑不已。布朗医生说什么来着?总有一天,西莉亚哭时会找妈妈而不是找爸爸。讽刺的是,当这种情况真正发生时,除了死,她已经无力为她做任何事了。

暴风雨已经不能让她感到害怕了。电闪雷鸣也不像过去那样对她有那么大的影响。她很快就会与杰夫团聚。或许他们可以一起在天国守护他们的女儿。她已安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等着无尽的黑暗将她带走。

她看了看门口,在心底默默地对女儿说了声“再见”。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西莉亚痛苦的哭喊声中离开人世。但至少西莉亚能活下去。至少,她可以第二次赋予女儿生命。

房子的正上方传来一声惊雷,吓了莱尼一跳。艾米很享受他惊慌的样子——能看到他胆小如鼠感觉不错。她朝窗外看着渐渐逼近的暴风雨。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就在那一瞬间的亮光中,她看见街道对面有一个人蹲在树后面。

她努力抬头看向窗外。是她出现幻觉了吗?她是不是开始看见一些幻象,因为她最后的一点意识也开始慢慢流逝了?难道慢慢死去的过程就是这样吗?

天空再次划开一道口子,她再次看见了树后的人。那人一身黑衣,戴着棒球帽,穿着一件像打猎装的背心,腿上放着一根长长的棍子。

又一道闪电划过,同时又是一声轰雷,艾米浑身一抖,而在亮光中,她看见了同样打扮的人在街上跑过。更多的黑衣人。他们举着棍子对准了房子。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象。

这是麦克·西尔斯的特种部队。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莱尼又转向窗外。偏偏这时没有闪电帮她照亮周围。他们怎么会知道她在这里?他们还在等什么?

“妈咪?”

西莉亚从走廊过来打开门,又突然停了下来——显然被眼前倒在血泊里的丹·班度切克和用枪对准她妈妈的莱尼惊呆了。

“你的计划就此结束!”莱尼一边挺身从墙边站了起来,一边恶狠狠地吼道。

“西莉亚!快跑!”艾米叫了起来。

不知从身体的什么地方涌出一股力量,艾米爆发出一声低吼,接着向莱尼的膝盖扑去。她把他扑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腿。他踢着腿从她手里挣脱出来,一边把枪抵到她头上,一边站了起来。但是艾米已经达到目的了,西莉亚逃脱了,希望她的神秘大狗朋友会保护她。

那条拉布拉多犬突然回来了,狂吠着亮出两排利齿。莱尼骂骂咧咧地朝它挥舞着手枪,大狗重又退回到走廊上,莱尼气喘吁吁地靠在旁边的柜子上。

艾米坐起身,看看了地上。她正坐在哈罗德·肯辛顿家波斯地毯的一大片血迹上。血!肯辛顿就是死在这里的。她将死在同一个地方,她可真是“死得其所”啊!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那里死去。就好像当时她站在房间里,任凭那个老人死去一样。真是报应啊。犯罪现场技术人员会走过场似地写份报告。或许CSI的作者们会看见报纸上的头版头条,而玛莉斯卡·哈吉塔会以这个事件为素材拍集电视剧。人们是怎么说的来着?取材于真人真事?她或许会上头条,但一两个星期之后就会销声匿迹,成为罪犯猖獗的华盛顿市犯罪率里的一个小小数据。她的运动生涯半途而废已经够惨了,现在她的人生同样如此。现在,就在肯辛顿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位置,她的心脏也将停止跳动。

艾米抬起头,看见哈罗德·肯辛顿视频电话上的摄像头,一盏红色的LED灯朝着她闪烁。机子开着!她把显示器的电源打开,屏幕上出现了凯西和卡罗尔惊恐万分的脸。艾米飞快地用手语比划,“快来接西莉亚。汤普森有危险。”

显示器突然亮起来的时候,莱尼猛地抬起头。他这才注意到视频传译电话,眼睛从显示器转到那盏红色的LED灯,接着转到艾米身上。她挑衅似的回过头。

“肯定是西莉亚打开的!他们肯定什么都看见了!”她说。

他看见卡罗尔和凯西用手指着他。凯西正气急败坏地跳脚,而卡罗尔正对着视频电话的耳麦大吼。他走到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回头看着艾米。

“我猜,这下已经没有必要再设计什么自杀了,是吧?”他一边用枪瞄准她的头一边吼道。艾米身子蜷缩起来,等待着枪声响起。

突然,拉布拉多犬从走廊猛地跳了过来,一口咬住莱尼拿枪的手。那狗拖得莱尼失去了平衡,没有办法还击。拉布拉多犬的眼睛放着光,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四条腿在不停颤抖。

这时又一阵电闪雷鸣卷过屋子上方。这天气就像是斯蒂芬·金小说里常有的桥段一样。

艾米爬到水池边,费了好大力气把手指塞进喉咙。她一次又一次地吐出许多红色小药片。她总共吐了三次,终于把能吐的都吐了,只剩下恶心的胆汁味。她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身体里的肾上腺素和已经溶解了一半的药片似乎水火不容。

“妈咪!”

西莉亚跑进屋里。

拉布拉多犬与莱尼搏斗的时候,莱尼疯狂地向四周开枪。书架上的东西都碎裂开来,头顶的灯也被打得粉碎,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艾米从肯辛顿的书桌上拿起一个写着“国会高尔夫球场”的高尔夫球,用尽全力丢了出去。她一边用双手贴着视频传译电话的摄像头比划着,一边用身体挡在西莉亚前面。

卡罗尔和凯西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他们看着艾米的手势,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因为头顶的灯灭了,周围只剩下视频传译服务显示器这唯一的光源,这让艾米的手看起来像是脱离了艾米身体的鬼影子。

“一分钟之前她用手语说‘汤普森有危险’。”凯西说。

“探长,你听见了吗?”卡罗尔·伯迪克对着耳麦说。

“嗯,我听见了。你们派人去找特勤局的希斯·拉斯科,在我们搞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之前,让他把汤普森藏起来!”西尔斯大喊。

这时屋里又响起一阵枪声,西尔斯和特种部队猛地蹲下了身子。西尔斯又拿起对讲机。

“有人看见里面发生什么事了吗?”他问。

“什么都看不见。”特种部队队长比尔·哈尔回答道,“闪电太频繁,我们没办法用夜视镜,所以什么都看不见。”

“我能看见窗户前面的影子,但是不确定是谁。”达马托说。

“你们有谁能看见西莉亚吗?”西尔斯吼道。

“她跟艾米在一起呢。”卡罗

尔回答道,“我们看不懂艾米想说什么,手语里没有她那个手势。”

“什么意思?”西尔斯问。

“她举着双手。一手握拳,一手握成手枪的形状!”

西尔斯低声重复了一遍卡罗尔说的话。突然,他瞪大了眼睛。

她的心理分析档案说什么来着?根据病人目前能力,可以预计其创造力潜能非常高。西尔斯懂了。

他把比尔·哈尔推到地上,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狙击枪。他把枪架在车顶上,打开保险。他一边盯着枪上的激光瞄准镜,一边按住对讲机的麦克风开关。

“瞄准!你们谁有机会,现在就开枪!现在!”

艾米扔出的高尔夫球砸碎了哈罗德·肯辛顿办公室落地窗的双层玻璃。拉布拉多犬受到惊吓,松开了嘴,莱尼立刻站直身体,手里仍然握着枪。

这时,天空刚好亮起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两颗子弹射入莱尼胸口,第三颗命中额头。他倒在地板上,身边躺着班度切克的尸体。两人暗淡无光的眼睛凝视着对方。拉布拉多犬飞快地跑掉了。

“我发现一条狗。要瞄准吗?”对讲机里有人问。

“他妈的不要!停火待命!我们要进去了!”西尔斯吼道。他放下狙击枪,跟着特种部队一起跑进了屋子。

“见鬼,西尔斯!现场行动我说了算!你以为你是在干什么?!除非你有观测手向你确认视线毫无阻挡,我们是不准使用致命手段的!”哈尔叫道。

“我有观测手。”西尔斯辩解道。他穿过屋子里的人群,冲进肯辛顿的办公室。走廊的光线洒进屋子,艾米正坐在视频电话面前的地板上,抱着西莉亚轻轻摇晃。西尔斯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抱住她们两个。

“哈尔队长?来见见我的观测手——艾米·凯伦。”

哈罗德·肯辛顿的房屋周围再次被警察设置的路障和犯罪现场的黄带子围了起来。越来越多的邻居围拢过来,压低了声音交谈着,一边对房子指指点点,一边猜测发生了什么事。一切似曾相识。

一个身穿灰色连帽衫的男子从穿着睡衣的人群外围缓缓走开。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Sidekick侧翻手机,键入一条短信。

“搞定。”他写道。他顺着水泥台阶旁的扶手滑到下面一条街上,背对着山停了下来。

在华盛顿会议中心,希斯·拉斯科感到腰间一阵震动,于是掏出他的黑莓手机。屏幕上显示“搞定”。他避开其他人,走进旁边的小房间。

“有什么问题吗?”他用短信回道。

“没。”不一会儿他收到了回复。

希斯穿过走廊,走到另一名特勤局特工面前,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特工打开门,希斯走了进去,手里仍忙着在手机上打字。

“西莉亚没事吧?”他的短信问。

“毫发未伤。”短信回复说。

“干得漂亮。”希斯想了想,发了条短信。

“你也不赖。”短信回复道。

这时警察冲到台上包围了克利·比林斯,而希斯则从另一侧走到后台的菲利普·汤普森面前,示意汤普森去看台上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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