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决定性证据。”

当晚在莲见家饭厅,小加代对所长和小系说明经过。我在她脚边缩成一团,竖起耳朵聆听。

“要怎么证明孝的证词作假,指出倒在那里的其实是井波洋本人呢?”

没错。要是我能说话,就能轻松解决了。

“又不能把井波洋本人揪出来说明。”所长说。

这时小系不满地说:“我听不懂是怎么回事。照顺序说明啦。”

“事实是这样的。那天早上,在现场装死的是井波洋本人,我跟藤实小姐去报案时,他起身逃走了——用事先准备的车子。”

“如果是这样,不是需要助手吗?帮他换衣服,保管他身上的衣物,以便当做遗留物,事后被人发现——”

“而且,还得从留守现场的阿正手中救出井波洋才行。”

“是啊。那是谁干的?孝先生吗?”

小加代斩钉截铁地断言:“不,是藤实小姐。”

我站起身,所长摸摸我的脖子。

“可是她不是跟姐姐在一起吗?”

“只到半途而已。她推说身体不舒服,走到小径时蹲了下去。我留下她跑去报警。她看到我离开,便跑到洋身边,因为她知道阿正还留在那里。”

“然后她就打昏阿正吗?一个女人家?不可能,她才做不到。阿正才没那么不禁打呢!”

到这步田地,我才总算发现,凶器是藤实小姐带着的铁哑铃。

小加代也说了同样的话,她接着说:“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孝先生说他为了逃离现场,‘徒手’打了阿正。但是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就算阿正上了年纪,以前可是一头受过正统训练的警犬,不可能被一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空手打倒。而且仔细一想,手掌森林一带根本没有可以用来充当武器的东西,没有木桩、石块,也没有棍棒,除非事前准备武器。”

铁哑铃。我被那种东西打了吗?一想到这,头就剧痛不止。

小系深深地叹了口气。“嗯,到这里我懂了。那,孝先生呢?这段期间他在哪里?”

“在他上班的地方搜刮金库啊。”所长回答。

“是啊。所以今天因为遗留物的血迹鉴定,发现那其实是一出戏时,他才会谎称手掌森林的事件全是他一个人自导自演。因为,这出戏不但能让纠缠井波洋的追兵死心,同时还能顺便制造孝先生偷盗五千万时的不在场证明。”

小系像男孩子一样灵巧地吹了声口哨。

“原来如此……一石二鸟,真亏他想得出来。换句话说,打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以事情会曝光为前提、或者说为了让它曝光而设计的罗?”

“没错。一个借警方之手揭穿的谎言,因为这个谎言曝光而成立的不在场证明,任谁都无法动摇,不是吗?令早藤实小姐对我说,看到孝先生时他的态度很奇怪云云,全都是编出来的。那是因为警方一直没有看穿他们的谎言,他们才想透过我去提示。”

“虽然纯属偶然,不过碰巧我们家就是侦探事务所呢。”所长说。

发现尸体与尸体消失的骚动当天,前来事务所的藤实小姐会那么局促不安,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想要利用做为目击证人的对象,竟然是侦探事务所的调查员,怎么办……她一定这么想。

她之所以那么疲累,是因为才刚演完一出戏,而且还和我这么一头猛犬格斗。

这所有一切,必须是得知我和小加代每天散步、几乎在相同时间经过手掌森林的人,才设计得出的戏码。

“你是怎么发现的?关键是什么?”小系问。我也想知道。

“我是到今天才发现的。在孝先生住处,他请我们喝咖啡,却只为藤实小姐端出红茶。上次在我们家时,藤实小姐曾明白说过讨厌咖啡。”

在孝的住处同时间到了咖啡香与红茶香。我缩起脖子。那个时候,我早该发现才对。

“如果相信他们俩的说词,他们应该是第二次见面。而且第一次见面时,孝先生据说是逃也似地跑掉,在那种状况下,根本不可能讨论什么我讨厌咖啡、我喜欢红茶这类话题。然而,孝先生却清楚她的喜好。我心想:这两人是不是早就认识了?如果说藤实小姐也参与其中,那么阿正为什么两三下就被打倒就解释得通了。”

我又缩成一团,逐步整理思绪,倾听接下来的话。

“这样一来,问题就变成他们为什么要隐瞒,隐瞒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这么一想,就可以发现这次事件全是照着藤实小姐的指示进行的。我会留下阿正离开现场,是因为她的催促。我会拜托警方鉴定血迹,也是受她的话触发。对不对?她一直在诱导我们。这是为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帮助井波洋而演戏,也太煞费功夫;而且如果这是为了洋所演的戏,根本就没有揭穿的必要,反倒是被揭穿了才麻烦。然而,藤实小姐却故意揭穿它。”

“所以,可以这么想。”所长接下去说。“这场戏还有另一层真相,孝跟她会不会是想利用这场戏做什么?”

“制造不在场证明,是吗?”小系说。

“孝先生周遭或许发生了窃盗事件,这是我猜测的。因为他很缺钱,工作的地方又是经常放有钜款的折扣商店——”

“根本就太可疑了。”小系高兴地说。

“除了这一点之外,也多亏了阿正的喷嚏。”

小加代说明这段经过,小系兴奋地紧紧搂住我。

“孝先生一定也计算到店长没办法报警这一点吧。”

“是啊。要是店长报警的话,同一天发生在不同场所的事件,分别出现兄弟两人的名字,警方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所长拍手。“太精彩了。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要怎么证明到目前为止的推理?我得提醒,咖啡跟红茶的事,是可以用纯属偶然或藤实小姐偷偷告诉他等理由,怎么样都可以自圆其说。”

“是啊。”小系无精打采地说。

沉默了一会儿后,小加代慎重地说:

“我说啊,小系。我在想,或许可以用你热中的手相来想点办法唷。”

隔天早上,像往常一样,遇见藤实小姐,小加代笑着挥手。

“昨天辛苦了。今天要不要一起走一走?”

藤实小姐露出诧异的表情,小加代带她到手掌森林那座遍布手印的墙壁前。

“你看过这个吗?”小加代指着手印。“这里面有剧团成员的手印,井波孝先生的也混在其中听。你认得出事哪一个吗?”

藤实小姐摇摇头。小加代静静地接着说:

“折扣商店‘两国屋’的店长说,只要把钱要回来,他不会把事情闹大。”

藤实小姐一惊,瞪大了眼睛。

“他说,会把孝先生当成因为个人因素离职,还会付他薪水,而且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这条件很不错吧?如果不接受这个条件,我想孝先生今后也得跟他哥哥一样,过着逃亡生活。折扣商店——说难听点就是黑市商店,听说也有不少个性火爆的人。他们一发起怒来,绝不会善罢甘休。”

藤实小姐用力咬住嘴唇,扬起下巴:

“我完全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你应该知道的。那一天,倒在现场的不是孝先生,是井波洋本人。这一切,都是你和孝先生想出并进行的戏码。”

小加代把昨晚的话再一次详细说明给她听,藤实小姐的肩膀慢慢垂了下去。

“你在胡言乱语,全是你编出来的,不会有人相信的。”她逞强地说。

“如果只有我的说词,或许是这样吧。但是,这里有证据。”

小加代指着墙上的手印。“你看,孝先生的手印,底下有签名,一看就知道了。喏,手掌上只有两条线吧?”

藤实小姐仔细凝视手印,然后与自己的手掌比较后,仰望小加代。

“一般人就像你我一样,手掌上都有三条线:感情线、智慧线跟生命线。可是孝先生不一样。他的感情线跟智慧线合在一起,手掌上只有两条线而已,听说这叫断掌,是一百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才会有的手相。”

藤实小姐呆立在原地,今天也乖乖带出来的小型铁哑铃,头一次像不堪负荷的重物般被放到地上。

“昨晚,我一直在想有没有东西可以当做证据,想到井波洋跟孝先生两人的手会不会有决定性的特征,而来到这里。结果,我吓了一跳。因为,再也没有比这更清楚的差异了。”

小加代无精打采地笑了笑。“对不起。那一天,我抓起手掌量脉搏的那个男人,手心有三条掌纹,我不可能看错的。这事你应该也知道。因为我那天说过,那个倒在地上的人,手掌最上面的那条线很长。”

很长一段时间里,沉默笼罩着四周。我规律地用尾巴敲打地面,等待着。

“你会告诉警方吗?”

藤实小姐轻声问,小加代摇头。

“那就违背了和‘两国屋’店长的约定。”

面对着遍布手印的墙壁,藤实小姐背对着我们说:“我会去跟孝谈谈。”

“请你说服他。”

“我会试试。”

小加代微笑,拿起系在我身上的牵绳。

“告诉你一件事,舍妹很迷手相,她说断掌的人,将来很有可能出人头地。孝先生将来或许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剧作家唷。”

藤实小姐伫立不动。

“为了美好的未来,现在可不能轻率地选择安逸的道路。没钱虽然辛苦,但是你们俩可以一起努力。”

小加代才走开,藤实小姐的声音追了上来。

“你觉得我说服得了他吗?”

小加代转身,用力点头。

“绝对没问题,你办得到的。”

“为什么?”

“你的感情线很长吧?听说那是热情的‘牺牲奉献女’的证据。这也是舍妹说的。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做才是为孝先生奉献吧?那么,你应该办得到。”

我们往事务所的方向跑去。

被打之后,我一直在想,要是这次事件可以厘清,我一定要报复打昏我的犯人。但是知道犯人是藤实小姐后,我打消了报仇的念头。

毕竟,我可是个绅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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