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萧默年手筋脚筋被尽数挑断,中原人将他吊在城门上,朦胧间,他只见若水一身黑衣浸血的自远处踏来,她手中的长剑已被鲜血浸红,看见了他若水仿似在笑:“萧默年,天色晚了,我们回家。”

一把大刀自若水背后砍下,她唇边的笑还没来得及消散……

“若水!”

南疆月色如水,萧默年猛的惊醒,一头冷汗。梦中场景犹在,他捂住心口一阵撕裂帝痛。窗外黑影一闪而过,萧默年低喝:“谁!”

“空念大师。”一个女子声音在黑夜中响起,“我名唤阿灼,是武林盟主上官其华的人。”萧默年静静打量着角落的黑影,阿灼也不在意他惮度,只是笑道,“大师被那魔头禁锢于此,心中定是痛恨非常,阿灼有一法能助大师逃出此地。”

萧默年仍旧沉默,耳尖的他听见房顶上有轻微的响动,想来,定是若水派来监视他的人。

阿灼在地上放下一个青花小瓶道:“往生鸠,古陈国的毒药,现今无人能解,此药定能终结那魔头的性命。”

萧默年垂下眼眸,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阿灼期待大师的好消息,告辞。”言罢,她的身影如来时一般,倏地消失。房顶上那人的气息跟着也消失了。独留萧默年静望那瓶往生鸠,神色沉凝。

翌日,萧默年主动邀若水共进午膳,这是他与若水重逢后的第一次,若水也没推脱。进门后屏退左右,关上门,她取下黑纱,浅笑着望着萧默年:“真难得。”

萧默年也弯唇笑了笑,动手给若水斟了一杯酒:“不日便回南疆了,我们却没有在一起好好吃过饭。”

若水坐下来,接过萧默年手中的酒杯,她笑望他:“你自己不喝一点?”萧默年:“不用。”若水唇色有些苍白,她将酒杯放下,脸上没了笑容。

萧默年心中苦涩,却还问道:“不想饮酒?”

“哈!”若水忽然大笑出声,手一抬,仰头便将杯中酒饮尽,快得连萧默年也怔住了,酒杯被若水狠狠掷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苍白了萧默年的脸色。

“往生鸠,往生鸠……萧默年你便如此厌恶我,恨不得亲手杀了我?”

萧默年面色如纸惨白,他着指尖想拽住若水,却被她躲开,他失神呢喃:“你知道,你知道为何还要喝下去……你分明知道……”

若水目光清冷的望着萧默年:“这杯酒饮尽,祭我前生岁月,祭你我姻缘。萧默年,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再不往来。”

这是萧默年想听到的话,但却不是以如此决绝的方式,他上前,想给若水把脉,但却被一股蛮横的内力推开。若水捂住心口,重新戴上黑纱,扬声道:“来人,将这个和尚带出去,赶出南疆,百年之内,不准再让他踏入南疆一寸土地。”

她还是对他下不了杀手,但是终于能对自己狠下心肠。

第六章

元武八年二月。若水的身子自从中过往生鸠之后便弱了不少,尽管毒已经被神医解了但却落下了病根,也是从那时开始,南疆巫教渐渐不敌中原武林,处处落了下风。若水早已看开生死,人也越发冷漠下来。

直到她听说南陽被中原武林的人夺了回去,城中巫教教徒皆被挑断手筋脚筋,悬挂在城门上。包括……萧默年。他们已经杀红了眼,血腥的抱负巫教,杀光一切曾与巫教有过关系的人,好像这样,曾经的仇恨和屈辱便能洗刷干净一般。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若水倚坐在床头,咳得撕心裂肺,末了,她只淡淡问道:“去南陽的路可有被中原的人截断?”

左护法听得心惊:“教主,南陽城外皆是武林人士,连那上官其华也在往那方赶……”

“路有没有断?”

“……没有。”

若水笑了笑:“我去南陽,至于巫教……便散了吧。”

一柄剑,一匹马,她只身上路。

她从未在外人的面前显露过身份,这一路走来,倒也安全,快马加鞭,不日便赶到南陽城下,看见城门上的场景,若水微微红了眼,数百名巫教教徒被吊在城门上,有的还在□□,有的气息已无。

这些年来,若水从未觉得用尽一切方法达成目标有什么过错,但在此刻,她恍觉自己罪孽深重。

她眸光微转,看见了萧默年。

恩断义绝,不过是怒极绝望之下的气话罢了,她从来都不能对他真正的不闻不问。

手中长剑一紧,她正欲上前,忽然有人喝道:“她是魔教教主!”这个声音让若水微感熟悉,转眼一看,却是木兆子,这些年她一直将他留在教中,满以为此人无害,没想到……

这一句大喝,立即唤来周围人的瞪视,若水眉头一皱,心知不能拖延,当下提气纵身,直直向萧默年而去。哪想脚却被人用铁链紧紧牵住。众人一拥而上,将若水紧紧围在其中。

长剑出鞘,一场厮杀立即染出了漫天血幕。

萧默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声音在他嗡鸣不断的耳边传不进去,他只见城下的四处散乱的摆着中原人的尸首,一个人影浑身是血的在拼杀。

“若水……”声音在喉头滚动,心口仿似被碾碎一般……她还是来了。萧默年苦笑,仰望苍天,他想尽一切办法却还是斗不过天命,还是扭转不了这样的结果。

一柄长剑直直向城门这方飞来,径直砍断吊着萧默年的绳子,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一个带着血腥味的怀抱将他接住:“住”若水一声大喝,吹口哨唤来马,带着萧默年翻身上马。

“你我……已恩断义绝。”他苦涩出声,“为何还要来?”

第七章

若水脸上的血滴滴答答落在萧默年脸上,此情此景,她竟然笑了出来:“哪有不吵架的夫妻。”身后追兵不断,若水心知今日凶多吉少,最后的时刻,她只有一个问题问萧默年,“当初,为何要出家?”

萧默年苦笑:“我能梦见未来,我早已预见过今日场景……我以为,是我害你至此。”

若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避世出家,痛下猛毒皆是为了让我离开你。”她大笑起来,干涩的眼笑出了泪,“你想护我,却亲手将我们推至如此境地!萧默年,你真蠢!”

萧默年嗓音喑哑:“你也不聪明。”

一只利箭倏地擦过若水的耳畔,她目光一凝,勒马跑进一片茂密的之中。她一狠心,将手脚皆不能动的萧默年推下马丢在森密的草丛中。

萧默年抬头望她,炫目的日光中只投下了若水的剪影,他甚至连她的脸都看不清楚。心神震颤中,他听见若水温暖的浅笑:“萧默年,等天色晚了,我就来接你回家。”就好像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离别,她还会来寻他,还会和他手牵手一起走在斜陽西下的小道上。一步一步直到家门所在的地方。

萧默年想唤住她,但声音却哽在喉头,怎么也吐不出。

若水挥动手中马鞭,喝马而去。

两月的将养,萧默年竟又能站起来了。

那日一别,直到现在他也没得到若水的消息。萧默年被上山的猎人发现,受猎人的照顾,养好了身子。他告别了恩人再回南陽,这才知道那日若水竟是被上官其华捉了去,他们带着她回了中原,约了个日子,邀天下人共赏除魔大会。

萧默年算了算时日,发现也就三天时间了。

他不顾腿脚疼痛拼命一样赶去中原,他知道现在他只是废人一个,救不会若水,阻止不了大势所趋,但是他必须去,没有原因也必须去。

芬芳散尽的四月,萧默年终于赶到若水生命最后的地方,但他终是来晚了,只来得及遥遥望了一眼高台上的武林盟主将若水的头拎起来,举到最高处,宣扬着中原武林正义的胜利。她的血应该还带着温热,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一如她以前曾落在过他脸上的泪水,未及触碰便有令人窒息帝痛……

身边的武林人无人不欢呼大笑,只有他定定的望着若水,像是所有感官都消失了一般。

红颜不复,发妻不再,他拼却一切,想尽办法要去守护的人,此时阖上了眼,只余一脸苍白的安详。萧默年觉得若水肯定是累极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萧默年仰望苍天,眼眶被耀眼的目光刺得涨痛,但他却一滴泪也没留,望着暮春越发灼人但陽,他想,等夕陽西下这些人群散去,他便去把若水找回来,然后背着她……

回家。

尾声

深山之中铺设着不规矩的青石板阶,白鬼一步一步往上赚每踏一步她仿似能看见一个男子佝偻着背匍匐在前,凿出了这千步梯。长阶尽头,一座孤寺独立,白发老头正在打扫院中落叶,听闻到伴随着白鬼脚步的银铃声,老者抬起头来,静静的望着她。

“施主,烧香?”

岁月如刀,在老和尚曾经俊逸的脸上刻下了数不清的皱纹,白鬼不语,慢慢走进寺院中,庭院里高大的梧桐树下两座坟并排而立,一面刻上了“亡妻若水”的字样,另一面还没有刻字。梧桐枯叶落在坟头上徒添两分凄凉。

老和尚顺着白鬼的目光看去,拉扯着干涩的唇笑了笑:“一座是我妻子的坟,另一座是我自己的。”

白鬼转头看他,老和尚望着墓碑微微眯起了眼,仿似想起了很美好的往事:“她想让我陪着她,一起看日出日落,以前没做到,还好有这几十年能慢慢补偿。”

白鬼轻声问道:“补偿到了?”

老和尚沉默了一会儿,苦笑起来:“逝者已逝,我做再多,不过也只为在黄泉路能求得她原谅多一点筹码罢了。”

白鬼摸了摸袖中的笔,又问道:“你后悔么?”

山中野雀飞上坟头,叽叽喳喳叫得吵人,老和尚听了一会儿,又继续扫自己的地:“小姑娘,这一辈子这么长,哪能有不后悔的事,老和尚悔了一辈子,遗憾了一辈子,因为我只是凡人,一个凡人哪会有完美的一生。”沙沙的扫地声衬着他苍老又沙哑的声音,“如此因果皆是由自己推造而成,就算痛苦,我也该受着。”

白鬼静静的看了和尚一会儿,终是放开了袖中的笔:“你妻子肯定还在等你。”

老和尚笑了:“姑娘,烧香吗?”

“不了,我不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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