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菜穗子与真琴的证词,警方的搜查方向发生了急剧的转变。县警本部派来了机动搜查队和鉴定课人员,对石桥附近的现场重新从头开始展开了彻底的搜查。他们拼命要找的东西,就是菜穗子她们前天看到过的那块较新的木板。在他们看来,只要找到了那东西,搜查的进程也就能够获得较大的进展了。

只不过,如此一来的话,他杀的可能性就变得很大了——村政采用了这样的说法——而有关整个案件的经过,警方决定采取暂时先对其他住客保密的方针。警方此举的目的,估计是打算让凶手再继续逍遥法外上一段时间,之后再一举揪住凶手的狐狸尾巴。村政也低头拜托了菜穗子她们,恳求她们在这一点上给予协助。

眼见警方的活动变得频繁起来,旅馆里的人全都一脸诧异地望着窗外,但由于警方并未对他们做过什么解释,同时也没有对他们出门滑雪和散步加以禁止,所以众人都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最为聪明的做法。午餐时,除了菜穗子她们之外,旅馆还剩下芝浦夫妇和大夫夫妇四位客人,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提起这件事。或许也可能是因为害怕提起的缘故。总而言之,众人间谈论得更多的话题,反而是菜穗子居然是公一的妹妹这件事。

“有关那件案子,我们也存在有一定的责任。要是我们当时能发现原先生的精神状况有些不大安定的话,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现在说起来,我们都不知该怎样向您道歉才好。”

说着,芝浦不住地低头道歉。而佐纪子也在一旁一脸歉意地低着头。

“没这回事,哥哥他临死前能和大伙儿一同度过一段快乐时光,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菜穗子说道。话里一半是真心,而另一半则是在撒谎。因为杀害哥哥的凶手,或许就潜藏在“大伙儿”当中。

“既然如此,那干嘛不早说啊?”

久留美端来咖啡,稍稍有些不满地说道。她这样说,或许是因为高濑和她所处的立场相同,而知道的却比她早而感到不快。

“就是,居然还瞒着我们,你也太见外了吧?”

大夫太太也跟着说道。大夫立刻斥责道:“她没告诉我们,自然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你也理解一下人家的这番苦心啊。”

“不过话说回来,听说那位原先生居然患有重度的精神抑郁症的时候,我还真是被吓了一跳。当时我们都一点儿没看出来。是吧,大夫?”

见芝浦向自己征求意见,大夫也点头说道:“这事之前也曾说过的啦。”

“当时他的健康状况真的很好。原先生不光常常和我们一块儿聊天,而且还时常会到我的房内里来玩。”

“嗯,他也经常会到我们那间屋去的啦。而且还会喝上杯茶再走。”

大夫太太开口说道。她似乎就是这种没法闭上嘴安静上一阵子的性格。

“或许他也到你们那边去过吧,不过也常到我们那边。”芝浦说。

“是吗?”

“是的。”

“你就少说两句吧。”

芝浦虽然长了一副好人相,但似乎总喜欢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方面与人较真。听到佐纪子的提醒,他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满脸通红地望着菜穗子说道:“真是抱歉,在你面前丢丑了。”

“没什么。”菜穗子笑着心想,之前的公一并非是个如此喜欢与人交往的人。当时他主动跑到其他人的房间中去,这其中是否存在有什么理由呢?如果真的存在有什么理由的话,那么眼下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那些壁挂了。

“我记得芝浦先生你们应该是住在‘呆头鹅与长腿叔叔’那间的吧?”

听菜穗子如此问道,芝浦夫妇俩连连点头。

“方便的话,可以到你们那里去看看吗?听说哥哥他经常去你们二位那里,搞得我也很想去看看了。”

芝浦歇了口气,连声说道:“请,请。两位有空的话请务必光临。房间挺不错的,只不过却也不是我们自己的家。”

“他们那间和我们那间一样。”大夫太太插嘴说了一句,但大夫随后便用肘部轻轻捅了捅她,太太也就再没说什么了。

“那么,我们之后就到您那里去看看吧。”

芝浦之前还在一直瞪着太太,听菜穗子一说,他便立刻换成一副和蔼的面容,点了点头。

起身离席时,菜穗子见真琴飞快地冲自己挤了挤眼,那意思似乎是在说:进展顺利。

“呆头鹅与长腿叔叔”房间就在菜穗子她们住的“鸡蛋矮人”那间的右侧隔壁。站在门口,菜穗子与真琴相互点了点头,轻轻敲响了房门。屋里有人应了声“来了”,之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房门便打开了。

“两位来得可真是够快的呢。”

手握着房门的门把,芝浦就像宾馆的服务生一样,动作夸张地向两人行了个礼。之前坐在沙发上的佐纪子也站起了身来。

菜穗子走进屋里,一阵木头的香气与刚洗过的床单混合在一起的气味扑鼻而来。真琴在她身后喃喃念道:“感觉和大夫夫妇住的那间构造一样啊。”

环顾了一下屋内,菜穗子也点了点头。沙发、家庭吧台、书架,一切都和“伦敦桥与老鹅妈妈”那间一样。

“嗯,就像大夫太太所说的那样,不同的地方,大概就只有窗外的景色和壁挂上的诗句了吧。好了,两位不必拘束,请坐吧。”

在芝浦的劝说下,两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对面就是那块壁挂。

“这是《呆头鹅之歌》吗?”

真琴问道。坐在她们俩对面的芝浦也转过身去看了看壁挂。

“似乎是的。说起来,原公一先生当时也时常会盯着这首歌看呢。”

Goosey,gooseygander.

WhithershallIwander?

Upstairsanddownstairs

Andinmylady''schamber.

“失礼了。”

真琴站起身来,高声念出了壁挂背后的诗句。

“呆头鹅,呆头鹅,现在我该去哪儿呢?上了楼,下了楼,太太房间瞧一瞧……其大意便是如此。真是首让人搞不懂的儿歌。”

“嗯,不过真正的歌却更加让人搞不明白。”

芝浦说。

“真正的歌?这话什么意思?”

听菜穗子问起,芝浦便把在一旁准备点心的佐纪子叫到了身旁。佐纪子用熟练的动作端来红茶和点心之后,向两人解释说:“收录在《鹅妈妈之歌》里的《呆头鹅》的歌词,其实比这首要更长一些。”

“这歌词还有第二或者第三段之类的吗?”

菜穗子想起大夫太太也曾对她们提起过,说是《伦敦桥》和《老鹅妈妈》这两首歌也同样有着下文。然而佐纪子却略带羞涩地小声否定了她的理解,说道:“不,不是这意思。”

“《鹅妈妈之歌》收录的歌里,这首歌的后边接的完全就是另外的一首。”

“后边接的是另外一首歌?还有这种事?”

真琴问。

“没错。《鹅妈妈之歌》里的许多歌,似乎都是这样子拼凑出来的。而说到这首《呆头鹅》的后半段在哪儿的话……”

芝浦用滑稽的动作指了指楼上,“二楼的那首《长腿叔叔》似乎就是这首歌的后续。”

“二楼?”真琴问。

“要上楼去看看吗?”佐纪子才刚问完,两人便异口同声地说了句“要”。

二楼的房间与之前大夫太太让她们看的那间的构造也几乎完全一样。稍有不同的,就是刚才芝浦提到的窗外的景色了。太太他们那间的窗户面朝南侧,而这间的窗户则面朝西边。

“壁挂就在那里。”

率先走上楼的佐纪子站在房间中央,指了指楼梯对面的那面墙。墙上挂着块菜穗子她们早已见惯的茶褐色壁挂。

“长腿叔叔啊……”

菜穗子和真琴也并肩站到她的身旁,开始念了起来。

SingasongofOldfatherLongLegs.

OldfatherLongLegs

''tsayhisprayers:Takehimbytheleftlegs,Andthrowhimdownstairs.

“译成日语就是:唱首长腿叔叔的歌吧,长腿叔叔。连祈祷也不说,抓住左腿,扔到楼下……”

念过壁挂背面的词句之后,菜穗子再次与真琴并肩站,从远处看那些英文词句。

“这首歌就接在《呆头鹅》那首的后边吗?”

菜穗子问佐纪子。

“是的。”佐纪子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口齿清晰,悦耳动听。“就像刚才我所说的那样,如今《鹅妈妈之歌》里收录的《呆头鹅》,就是用一楼壁挂上写的那首和这首歌结合而成的。但如果说到世间最原始的《呆头鹅》的话,那就只是一楼壁挂上的那前半部分了。这些事我也是后来才听经理雾原说起的。不过这两首歌的译文却让人有点头痛,因为从没有在哪本书上看到过。”

“结合在一起?就只是纯粹地把两首歌给串起来吗?”

真琴问。

“大致是吧……请稍等一下。”

佐纪子跑下一楼,拿来一本记事本,当着菜穗子她们的面写了起来。

Goosey,gooseygander,WhithershallIwander?

Upstairsanddownstairs

Andinmylady''schamber.

OldfatherLongLegs

''tsayhisprayers:Takehimbytheleftlegs,Andthrowhimdownstairs.

“首先先把这两首歌这样子串到一起。”

“嗯,简而言之,就是把《长腿叔叔》里的‘SingasongofOldfatherLongLegs,’这句给去掉,然后再把它接到《呆头鹅》的后边去吧?”

真琴对比了一下记事本和壁挂上的歌,说道。

“嗯,从这副壁挂上的歌词来看的确如此,不过据说《长腿叔叔》这首歌里原本似乎没有‘SingasongofOldfatherLongLegs’这句,所以你就看成是单纯把两首歌接在一起好了。”

“原来如此。”

真琴听完后连连点头。

“那,《鹅妈妈之歌》里收录的就是刚才你写的这首吗?”菜穗子指着记事本问。

“不,还要稍稍改变一下。”说着,佐纪子再次开始写了起来。

Goosey,gooseygander.

WhithershallIwander?

Upstairsanddownstairs

Andinmylady''schamber.

ThereImetanoldman

Whowouldnotsayhisprayers.

ItookhimbytheleftlegAndthrewhimdowairs.

“记得《鹅妈妈之歌》里收录的是这个样子的。”

佐纪子轻描淡写地说。在菜穗子看来,比起这首歌本身来,还是佐纪子居然能如此流畅地把这一整段歌词给写下来更让人惊讶。真琴的想法似乎也和她一样,就只是呆呆地盯着佐纪子端丽的脸庞。看到菜穗子她们俩的反应,芝浦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媳妇之前是女子大学英文系毕业的,在这方面还是有点研究的。”

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也是件值得夸耀的事,只见他那双圆框镜片后的小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嗯,但也的确挺厉害的。”

真琴惊叹地摇了摇头,“平常哪儿有人能一下子就这么默写出来的?”

“哪儿有,真是丢死人了。其实不是这么回事的啦。”

佐纪子满面绯红,连连摆手。

“念大学的时候,我曾经学过些有关《鹅妈妈之歌》的东西,其中也包括了这首。后来我们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看到壁挂上的歌词后,我总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回家后调查了一下,所以才会对它有印象的。其他的歌我现在早都忘光光了啦。”

“去年原公一先

生来的时候对这首歌也很感兴趣,当时佐纪子也曾告诉过他这些事。估计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记下的这首歌,所以才能这样流畅地默写下来。”

听过芝浦的话,佐纪子也说一点儿没错。

“那么这段歌词又该怎样翻译呢?”

菜穗子问道。虽然她自己也并非翻译不了这样的歌词,但不同的用词却能把《鹅妈妈之歌》的独特之处给体现出来。佐纪子一边把歌词译成日语,一边用娟秀的字迹把译文给写了下来。

呆头鹅,呆头鹅

现在该去哪儿呢?

上了楼,下了楼

太太的房间瞧一瞧

找到一个老头

他却不肯祈祷

抓住他的左脚

推下楼梯完了。

“的确像你刚才所说,这下子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真琴回到菜穗子身旁,望着佐纪子手里的记事本说道。

佐纪子回答说。

“后半段这首《长腿叔叔》的歌,在大部分的英国传统童谣集中都没有收录过。这本来似乎是首英国儿童在捉住一种名叫‘大蚊’的虫子后,拧下它的长腿时念诵的儿歌,却不知为何,与《呆头鹅》结合到了一起。”

菜穗子想起大夫曾经说过,意思不明这一点就是《鹅妈妈之歌》的一大特征。比起整段歌词逻辑的通畅来,更加注重旋律和曲调的优美。这两首歌接到一起的理由,或许其实就是这类无谓的原因。除此之外,这样的儿歌似乎更富有弹性,更容易被孩子们所接受。

不过话说回来,毫不起眼的佐纪子居然如此博学多才,让菜穗子不禁咂舌惊叹。刚这样一说,她便害臊地用手捂住脸颊。

“没这回事啦。有关这首《长腿叔叔》的事,我都是听菜穗子你哥哥说的啦。”

“我哥哥?”

“对。当时原先生他对各房间壁挂上的歌词很感兴趣,后来甚至还跑到镇上去买了本有关《鹅妈妈之歌》的书。他似乎从那本书上学到了不少相关的知识。”

“哥哥他去买了本《鹅妈妈之歌》的书?”

如此一来,公一当时想要解读《鹅妈妈之歌》的暗号这一点就更加确凿无疑了。然而比这一点更加让菜穗子感到在意的,还是哥哥他曾经买过有关《鹅妈妈之歌》的书这一点。他的遗物中并没有这样的东西。

“原先生他似乎是在调查那段咒语的意思啊。”

芝浦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补充道。

“虽然我们自己也不大清楚,不过估计他也受了些上条的影响吧。咒语的事本来大伙儿都挺感兴趣的,但时间一长,大伙儿也就把这事给忘了。”

“听说原公一当时时常出入于大夫他们那间和这间屋子,除了这两间之外,当时他还去过哪间屋子呢?”

真琴问。

“我想他大概每间屋子都去过的吧。他当时说过,按顺序来读歌词,是解开咒语之谜的诀窍。”

“按顺序来读各房间的歌词……”

菜穗子陷入沉思。按顺序?什么顺序?从一头到另一头的意思吗?

“嗯,只不过……”

芝浦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把右拳砸到了左掌的掌心里。“公一他当时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只不过,他说从这间屋往后,似乎光靠按顺序就不行了。”

“从这间屋子开始,往后就不行了?”

菜穗子和真琴两人对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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