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芝浦夫妇、古川和中村都离开了旅馆。菜穗子和真琴一直把他们给送到了玄关外。

“我们就先告辞了。”

两手抱着行李,芝浦冲着菜穗子她们低下了头。菜穗子她们也低头回应。

“都怪我们,让你们这趟旅行白白泡汤……实在是万分抱歉。”

“没这回事,这也算是一种经历吧。这种事,估计这辈子都再难遇上了。不过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倒也让人觉得有些困扰。”

芝浦一脸严肃地说道。他身旁的佐纪子也是一脸的微笑。

眼看面包车渐渐远去,两人回到了大厅里。大夫与上条早已摆好棋局,展开了鏖战。上条懒洋洋地盯着棋盘,仿佛早已把昨天的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看到这样一副与往日毫无差别的景象,菜穗子也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得知了你的身份之后,我也算是放下心来了。”

大夫说。上条挑起眉毛来说道:“为什么?”

“和人下了二十多局,结果却连对方是个什么人也不知道,这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之前我一直输给你,其中也存在有这方面的原因。”

“可人家上条不也同样对你一无所知的吗?除了知道你是名医生之外。”

太太在一旁插嘴道。

“不,我对两位的事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哦?你都知道些什么呢?”

“各种事。比方说,两位和女儿女婿吵架之后就搬了出来,还有这时候医院里明明挺忙的,而两位却故意跑出来长期旅行。”

大夫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你这人倒也挺有意思的啊?”

“毕竟这是我的工作。”

“结束了这桩长达三年的工作,你此刻的心情估计也挺不错的吧?带回宝石店老板之死的真相和那些赝品宝石去,你能拿到多少报酬呢?”

“也就只是稍稍让我休息上一段时间罢了。”

“嗯,只要能够欺瞒他人就行,这工作也挺轻松的嘛。”

“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的话,您就尽管吩咐好了。”

说着,上条发起了将军。

中午前,在村政警部来到了旅馆。就像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三人在大厅最靠里的桌旁相对而坐。

“两人可说是全面自首了。”

尽管眼角上还渗着疲累的神色,但村政的脸色看起来还算不错。

“杀害原公一先生时的步骤,感觉设计的也挺周详的啊。比方说,在江波从雪道上进入房间时,对鞋子的处理。毕竟当时也不能穿着湿鞋进屋。当时那家伙先穿上室内穿用的拖鞋,然后再套上塑料袋出门。回到屋外后,又把塑料袋取下,塞进衣兜里。如此一来,也就不必担心会留下湿脚印了。”

“也就是说,这并非是他们在突然间想到的主意吧?”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犯罪。”

村政断定道。

“除此之外的事,大致就和之前所推理的相吻合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谁是主谋,谁是共犯了。据他们本人的供述来看,两人中的主谋者应该是江波。”

“您可真会卖关子啊?”

真琴似乎早已看穿了警部的心思,开口说道。只见村政苦笑者搔了搔头。

“实际上,策划和实施的人都是江波。但我个人总觉得,最初提议的人应该是久留美才对,或许她当时并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而只是稍稍暗示可江波一下。在我个人来看,感觉江波似乎是被久留美给操纵着一样。其中最好的例子,就是有关毒药的事。”

“没错。”

真琴一字一顿地说,“毒药那件事目前完全不明呢。”

“对。乌头碱这种特殊的毒药,其入手途径实在是让人颇感兴趣。经过追查,我们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有趣的事?”

“两位是否知道,久留美有一条挂坠?”

“就是那条小鸟形状的……”

只听菜穗子说了个开头,警部便点了点头。

“听人说,那条挂坠原本是这里的主人的东西,之后经理又把挂坠给了她。那挂坠的后边有个小盖子,挂坠里装着乌头碱。”

“毒药装在挂坠里?”

菜穗子回想起了那位英国贵妇自杀时的事。对,她当时就是服毒自杀的。而那位贵妇却把自己服食的毒药装在挂坠里,送给他人做留念。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也闹不清那粉末到底是些什么玩意,让野猫舔过之后,那只猫当场就死了,我们这才明白那粉末是种剧毒。那女孩居然敢带着这种东西四处走动,也真是个够可怕的家伙。因此,我们怀疑去年那场毒杀案的主谋可能是久留美,但目前我们手上还没有充足的证据。”

“原来如此,难怪你会说话吞吞吐吐的。”

真琴连讥带刺地说。

“真是的。”

村政皱了皱眉,之后又再次笑了起来。

“有关杀害川崎那事的进展呢?”

“久留美已经大致承认了,只不过,她却主张她并非是有意杀人的,而是说当时川崎把她给叫到了石桥边,她自己险些遭到杀害。川崎当时质问她,是不是看到他埋藏宝石的地点了,之后就猛地扑了过来。久留美说没看到,可对方却不相信她的话,两人扭打到一起,之后川崎就摔下了山崖……”

“听起来似乎也还说得通。”

“没错。”村政点了点头,“就算对方手上有宝石,一般也不会立刻就产生谋财害命的想法的。如果没有发现什么矛盾的话,我们决定对她的话予以采信。”

菜穗子忽然心想:就算当时久留美只是失手杀了人,可后来她却也变成了一个对杀人这种事有着免疫力的魔女了。

“最后宝石是在哪儿找到的?”真琴问。

“就藏在这里的杂物间里。虽然那些东西也值不了多少钱,但最后还是得把它们还给川崎家才行。”

“警部你早就知道这件事的吧?”

真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责问的味道。“你知道那些宝石是些赝品,所以才说不可能会围绕宝石发生杀人案的。”

没有人会为了一些赝品而拼上性命的。

村政一脸歉意地低头致歉道:“我本不想骗你们的。对了,在发现宝石的同时,我们还发现了一些东西。我们觉得这东西最好还是还给你。”

村政从包里掏出五本书来,每一本的封面都已经被扯坏。看到书的名字,菜穗子不由得“啊”地惊叫了一声。那是一套和她们找到的《鹅妈妈之歌》完全一样的歌集。

“这东西莫非……”

“对。”村政点了点头,“这书是你哥哥的。之前凶手也不知道该怎样把它给处理掉才好。而且其中一本的封面上,还写着当时他的解读结果。”

他把其中的一本放到了菜穗子的面前。一串既熟悉又令人怀念的字迹映入了她的眼帘。

“当天空染成绯红之时,影子中的伦敦桥便会完工。当桥完工之时,东西就埋藏在下边。”

公一当时果然已经解读出了暗号。估计他也是在给菜穗子寄出那张“玛丽亚何时归家”的明信片之后才解读出来的吧。而且当时他用的也是同样的一套书,这一点让菜穗子感觉到心里暖暖的。

“哎?这是什么?”

真琴拿着其中的一册,偏起了头。那本书并非《鹅妈妈之歌》,而是一本凯尔特民间传说的书。

“大概是本参考资料吧。”村政说。

“肯定是这样的。凯尔特也是英国古代民族中的一支,大概哥哥当时连这方面的资料也查过了吧。”

“是吗?”

真琴看起来似乎还在有些疑问,但她还是把书放回了原处。村政向两人告了辞。尽管菜穗子并不喜欢这位个头矮胖,说话总喜欢兜圈的刑警,但她却不得不承认,村政的确是位称职的警部。

下午,大夫夫妇和上条也启程离开了旅馆。夫妇两人的穿着和刚见到菜穗子她们时一样,手里提着同样的包上了车。

“回到东京之后,记得常联系哦。”

太太坐在车里说道,“我会带你们去尝些比这里的饭菜更美味的东西的。”

“我服了你了。”大厨在她身后耸了耸肩。

大夫隔着车窗伸出手来。

“再会吧。她推荐的那些难吃的玩意儿,根本就不必去吃的。”

最后一个上车的是上条。他和菜穗子、真琴分别握了握手。

“所有的一切,全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啊。”

真琴握着他的手说道。上条盯着她的眼睛说:“如果没有你们的话,问题也就没法儿解决了。”

“第一次握手时就该觉察到的,最近已经很少有人这样和人用劲儿握手了。”

“再会吧。”

“再会。”

车子稍稍滑行了一下,之后便缓缓开动了起来。菜穗子怔怔地望着车子远去。众人心里都很清楚,或许这辈子都再难相见了。几滴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半夜里,真琴摇醒了菜穗子。菜穗子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到真琴眼神严峻地站在自己面前。打开的灯晃得让人感觉有些睁不开眼。

“怎么了啊?真琴。”

菜穗子搓揉着脸颊,看了看表。时间是半夜三点。

“你起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这么晚说?明天再说不行吗?”

“这事儿就得现在说,你就快点起来吧。大事不妙,我们把暗号给弄错了啦。”

菜穗子迷迷糊糊地听着真琴讲述,然而真琴最后的一句话,却让菜穗子彻底清醒了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

“错了,我们的解谈结果是错的。”

“什么?”

菜穗子一下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玛丽亚何时归家?从《七星瓢虫》之歌里找到的‘天空绯红之时’的答案的确没错。但它揭示的未必就一定是晚霞。还有另外的一种时候,天空也会变得绯红。”

“朝霞?”

“对,还有朝霞。”

“但问题是‘玛丽亚归家之时’啊?归家的时候,肯定是傍晚嘛。”

“但那个玛丽亚却有些与众不同。你还记得吗?那个玛丽亚像上长着犄角。”

“我记得。不过不是说那不是犄角的吗……”

“那就是犄角。所以说,那尊像根本就不是玛丽亚。那不是玛丽亚,是魔女。”

“魔女?”

“对,这本凯尔特民间传说里就出现过有关长角魔女的故事,说是长犄角的魔女在半夜跑到一家妇人家里,干尽了各种的坏事。妇女为此困扰不已,跑去与井里的精灵商量,从精灵那里学会了一套击退魔女的咒语。那段咒语是这样的:你的山和山的上空起大火了。”

咚地一声,菜穗子感到心脏内侧传来了一阵冲击。这句咒话竟与《七星瓢虫》中的某一句是如此地相似!

“七星瓢,七星瓢,快快飞回家……”

听菜穗子起头,真琴也跟着唱了起来。

“屋子着火了。”

“我一直觉得久留美的话很奇怪。她之前不是说过,公一那天夜里说他解开了暗号,要早点睡觉的吗?可他为什么非得早睡不可呢?”

“是为了第二天早起吧?”

“准确地说,是为了赶在第二天的日出前起床吧。虽然公一在寄出那张明信片时,还一直以为那尊像是玛丽亚,但后来他立刻就看出那是魔女来了。”

菜穗子再次看了看表。“明天的日出时间是几点?”

“不清楚。不过我想最好是在四点以前出门。”

“四点啊……”

看着手表,菜穗子心想,这下子可不能再睡了。

“日出时的石桥影子出现的方向就会与之前相反,你认识路吗?”

“就只能把高濑给叫醒,让他代我们去了。只要把话和他说清,估计他也会理解的。而且到时候还得用到铲子,所以还要请他给开一下杂物间的门。”

四点,两人敲响了大厅里员工房间的房门。两人本以为要使劲儿敲门才能叫醒高濑,可屋里却立刻便有了回应。而且那声音听起来似乎也不是很困的样子。

高濑在训练服外套了件夹克,看到眼前的两人,他不禁睁大了眼睛。

“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请你帮个忙。”菜穗子说。

“帮忙?”

“我们还有再去挖一次。”

其后,菜穗子给高濑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之前解读暗号时的失误。高濑听后也大吃了一惊,说了句“这可不得了”,之后便

消失在了房门后。

屋里传出高濑大声向经理、大厨解说的声音,对方回话的声音也同样很大。

过了一阵,经理打开房门,探出头来。

“知道了,我们这就出发。”

十分钟后,菜穗子、真琴、高濑,经理和大厨五个人从杂物间里拿出铁铲,一起出发了。走在最前边的是高濑。

“话说回来,这事可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啊。”

大厨扛着铁铲,边走边说。

“这么说来,川崎、公一、江波,还有菜穗子小姐和真琴小姐,你们全都把那段暗号文给弄错了?”

“不,估计公一的解读应该是正确的。”

真琴扭头回答说,“江波当时估计只是看到了一句‘天空绯红之时’,所以才会弄错的吧。”

“哦,原来如此。结果江波的误读与川崎的误读却完全一致。所以他才找到了那些宝石,这事可还真是歪打正着,有够讽刺的啊。”

“不过话说回来,暗号真正指示的地点,那里到底埋着些什么呢?”

高濑一脸紧张地问道。

“难道是她当时埋下什么东西?”

大厨问。他的话似乎是在问经理,可经理却只是摇了摇头。菜穗子心想,大厨话里所说的“她”,指的应该就是那位英国妇人。

“朝霞马上就要来了。”

真琴抬头望了望东边的天空,只见天边已经露出微微的曙光。

“走快点儿吧。”

高濑加快了步伐。

几分钟后,太阳缓缓地从东边高耸的两座山之间探出了头。这时候菜穗子终于明白了暗号就只能在一年中的这个时节才能解读出来的道理。只要时节稍有不同的话,太阳就会被两座山里的一座给挡住。

旭日的晨曦下,石桥在小河的上流投下了影子。此刻,影子已经完全接到了一起。

“就在那里。”

真琴说道。积雪深得让人难以迈步。即使如此,大伙儿也在拼命地往前走去。只要迟了一步,位置便会再难让人确认。

“这里。”

最先赶到的高濑在雪地上插下了铁铲。紧接着,真琴和经理也握起了铲子。

大厨挥下的铲子咯噔地响了一声。其余四个人也突然变了脸色,开始刨起土来。没过多久,土里露出了一只一米见方的木箱盖子,看起来比之前那只装宝石的箱子要大上许多。

“找到了……”

真琴说。她粗重的呼吸声,其原因并不只是之前的挖掘作业。

“打开看看吧。”

经理把铁铲的边缘插进箱盖的缝隙,打算撬开盖子。木箱的盖子一边发出着吱呀声,一边被撬了开来。

“开了。”

大厨迫不及待地推开箱盖。几个人往箱子里一看,脸色全都在霎时间变得煞白。

“怎么会这样……”

菜穗子用手捂住了脸。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并非宝物,而是一具已经化为森森白骨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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