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唐成废了半天劲才把车挪到一个小空当里去,停好车下来,他觉得自己像是把科二重考了一遍,还是满分通过。

他呼了一口气,摸了摸兜里,想着抽根烟再上去。为了赶着今天能回家,他在实验室泡了两天,看电脑看得头胀眼花,一口烟草味进入身体,才轻松了不少。

已经很晚了,这个时间,几乎所有的窗子已经都暗了灯,潮湿闷热的夏夜像是静成了一滩水,温温润润地流到了人的心里。许唐成慢慢地朝家里踱着步子,一侧眼,发现连常徘徊在健身器材旁边的那只流浪猫都不知钻到哪里休息去了。

他没想到还能在这个时间看到一个没睡觉的人。

易辙蹲在小花池的台子上,穿了一件的黑色短袖,戴了一顶黑色棒球帽,面前是那只背上有着一条白纹的黑猫。他弓着背,低着头,在喂那只猫吃东西。

一猫一人,似乎完美地适应了这片巨大的黑幕。

许唐成看着少年轻轻地抚着猫的脑袋,吸了口烟,唤了一声。

“易辙。”

易辙听见声音,回头,在看清来人时愣了一下:“唐成哥。”

他站起身,伸直了腿从台子上跳了下来,黑猫似乎受到了惊吓,往后蹿了两步,瞪圆了眼睛警惕地盯着一黑一白的两个人。

“你才回来?”易辙问。

他并没有往前走,许唐成却依然捕捉到他眼角和唇角的两处青紫,他皱了皱眉,朝他走去。

“这么晚还不去睡觉?”没等易辙回答,许唐成便用没有夹烟的那只手捏住易辙的下巴,瞧了一眼,“打架了?”

易辙躲闪了一下,没躲过。他把视线固定在许唐成另一只手夹着的小烟头上,抿着唇,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一旁的黑猫不知从什么角度确认了来者无害,重新蹭回去,津津有味地继续吃那根鱼肉火腿肠。

这样离近了看,许唐成发现易辙眼角的伤果然有些严重,在离眼睛很近的地方,都有开裂的伤口。

“有没有去检查一下眼睛?你眼角有出血。”

许唐成说完便松开了手,易辙很快挺了挺背,摇头说“不用”。

因为易辙突然站直了身体,许唐成才发现,自己应该很久没看到过易辙了。

这样看,眼前的少年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他平视过去,竟然只能看到他的嘴巴上面一点。头发也长了,该剪了,帽子压下来,已经有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许唐成看到那扎到了伤口上的几根头发,凝眉将它们拨开。

易辙僵在那,突然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嗯,学校有事。”

易辙想说,有事干嘛还非要回来,这么晚了开车多危险。

“明天开学,我答应了唐蹊要送她。”许唐成接着说。

还好没说。易辙这样想着,踢走了脚下的石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楼道走,路过垃圾桶,许唐成停下来,最后吸了一口烟,然后捻灭。

他抬头时发现易辙在看他,一双好看的眼睛陷在帽檐投下的阴影里。

“怎么了?”

易辙摇头,没说话,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你跟我进来,就算不想去医院,也要简单处理一下。”许唐成抬手,点了点眼角,“这里发炎感染的话,很危险。”

易辙的手刚刚摸到兜里,攥住那把凉凉的钥匙。他看着对面的大门,摇了摇头:“不去了。”

“没关系,他们都睡了。”

易辙还是摇头。

许唐成没有再勉强,只是轻声说:“那你进去等我一下,我给你拿点药。”

易辙握着钥匙站在那,楼道的灯灭了,他也没跺脚、没出声。

“怎么不进去?”许唐成拿着药出来,奇怪地问。过后,又很快了然:“向阿姨在家?”

易辙点了点头。

“先抹白色的,再抹绿色的,”许唐成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易辙,“给你拿了棉签,对着镜子用棉签蘸着抹,自己小心点,别弄到眼睛里。”

“嗯,”易辙接过来,把袋子攥得嚓嚓响,两秒之后才说,“谢谢唐成哥。”

许唐成看着面前微低着头的人,嘴唇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

有时候他会恍惚觉得,易辙像是定格在了那个夏天,别人都在来来往往,沾上了各色的尘土、各色的光芒,只有他,永远沉默地低着头,像是和谁都没什么关系。

清晨,闹钟只响了一声就被许唐成摁掉,他掀开被子下床,踢踏着拖鞋开始洗漱、做早餐。等他端着早餐出来,看到许唐蹊已经穿戴整齐,乖巧地坐在餐桌旁等着。

“哥,你回来了呀!”许唐蹊笑得眼睛都弯了,“你几点到的?”

“十一点吧。”

许唐蹊很喜欢吃煎蛋,特别是还带一点点溏心的那种。许唐成觉得今天煎蛋的火候刚好,所以在许唐蹊拿起筷子就伸向了煎蛋时,他难得的,没有命令她先吃口别的再吃鸡蛋。

许唐蹊吃得一本满足,连开门的动作都是轻快的。可打开门,两个人却听到一阵尖锐的女声。对面的门大开着,两扇门的距离,许唐成能够清楚地看到易辙家糟糕的客厅——衣服扔得到处都是,连沙发垫都已经惨兮兮地飞到了地上。

“又他妈找钥匙找钥匙,你脑子是喂猪了吗?大早晨的折腾个屁啊。”

许唐成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人。他拎着许唐蹊的书包,碰了碰她的肩,示意她继续往下走。走了几步,许唐蹊停住,回头看了看。

“走吧,要迟到了。”

许唐蹊叹了口气,迈下一阶台阶:“向阿姨又在骂易辙哥哥了。”

许唐成家和易辙家是对门,但很可惜,他们和易辙家并不存在那种亲近和睦的邻里关系。更确切地说,在这栋已经斑驳了墙壁的六层住宅楼里,大家的关系都还算过得去,唯独除了易辙家——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易辙有个说话极尽刻薄挑衅的妈,把每家每户都得罪了个遍。许唐成的妈妈就是因为她一句“要早死的小病秧子”,彻底记恨上了她,断了来往,连同易辙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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