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就发现了,李慎是个非常被动的人。

人的性格大多在童年和少年时期定型,虽然也有一些经历变故导致性情突变的例子,但毕竟不多。

李慎有今天这样复杂的性格,他爹他娘他大哥缺一不可。一个既任性又暴脾气的爹,让他惯于隐忍,事事都藏在心里不说,一个温柔没主见疼他的娘,让他做事缺乏决断,瞻前顾后,一个优秀到吸引大部分人目光的哥,让他逐渐变得沉静安分。

其实这要是换成别人,早被逼成纨绔子弟了。

我倒是很喜欢他这样的性格,也不急着逼他表态。

相反,我觉得这样猫捉老鼠一样的相处状态很有趣。

就像精心地去照料一盆花,从一颗种子开始,松土施肥浇水,一天天地看着种子发芽抽条长大,再到结出好看的花,这其中的趣味并不足为外人道。

我明显感觉到,自从那天晚上的两次亲吻过后,我和李慎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外人面前他对我的态度倒是没怎么变化,但我和他独处的时间一旦长了,气氛总是会变得微妙起来。

我就喜欢这份微妙。

距离上次亲吻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深秋渐寒,落叶纷飞,天黑得也比平时要早,相应的,李慎送我回家的时间也渐渐比平时提前了,于是我只好来得早一些。

李慎不爱结交官场上的朋友,他毕竟是个年轻人,除了还有些天真的同年,他几乎对每一个官场中人抱有一份天然的疏离,之后他的那些同年一个个互相结交,攀附上官,拉拢朋友,他的不合群渐渐显露出来,也就慢慢地被排挤出了圈子。

李恬劝了几次,知道实在劝不动,也只好叮嘱他哪怕不亲近,至少也别得罪,李家虽然不算什么世家大族,但也有自己的人脉在,只要不把人得罪狠了,一般也没人有那个闲工夫去对付一个还没派上官的小进士。

送走李恬,李慎的心情变得很糟糕。

他们谈话并没有刻意避开我,我认真地想了想,说道“人生下来不是为了妥协的,我想你高高兴兴的。”

李慎按了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说道“我也这么想,但大哥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忍一忍,其实没什么,只是平日里要当心,不要得罪了人……”

他这明显不是心里话。

眉头都拧起来了。

我离他近了一些,把他的手挪开,伸手精准地替他按了几下穴道,不怎么在意地说道“你又不想留在京城,何必怕得罪了人,要是真的得罪了人,岂不是刚好可以被外放出去做官。”

李慎顿了顿,但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怕,但我和大哥一母同胞,只怕连累他。”

我听出了些别的什么,问道“翰林院里有人针对你?”

李慎看上去并不想多说,只道“不算针对,对了,昨日说要和你下棋的,正好天色还早,够下几盘。”

我没见过比这个更烂的转移话题的手法。

但也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个屁,只好点点头,和他下起棋来。

李慎的棋艺比李恬要好上一点点。

但也就是一点点了。

上次很快输给李恬,是因为我懒得再下,这次我认真了,所以李慎输得也很快。

他有些惊讶,显然上次惨败给李恬的那次让他忘记了小时候我连杀他十几局的战绩。

我看着李慎,说道“只是下棋有什么意思?得有一点彩头,不然不和你下了。”

李慎问道“什么彩头?”

我看了一眼他身上的衣物,我的眼力极好,一眼就能看出来他除了亵衣之外,一共穿了三层衣物。

我倒是想让他输一局脱一件衣裳。

可惜他应该不会同意。

我只好退而求其次,眨了眨眼睛,说道“就像上次那样的,我要是赢了你,你就让我亲一下,你要是赢了呢……”

李慎失笑,说道“总不是你让我亲一下吧?这哪有区别?”

我谴责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要说的明明是你赢了,我送你件东西。”

李慎又笑,这一次却没有和我纠缠,只道“什么东西?”

我摇摇头,说道“知道了就没意思了。”

李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我的玩法。

然后我就探出身子来,在他的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又飞快地退开。

李慎愣愣地看着我。

我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刚才赢了,这是我的彩头。”

李慎无奈地说道“你下次提前说一声。”

他看上去非常正经。

如果不是耳朵烧得很红,我差点都信了。

正经人用一种飞快的速度收拾了棋盘,将黑白子收拢进棋盒里,根本没耽误一点时间,就又重开了第二局。

第二局赢的人仍然是我。

李慎没有说话。

我也没有亲他,我看着他,说道“我的彩头暂时存在你那里。”

李慎顿了顿,点头。

这一次收拾棋子的动作明显没有那么飞快了。

第三局和第四局没有区别,赢的人仍然是我,而且赢得很快。

到第五盘的时候,外间敲了更鼓,林府的人更是来敲了门,说是来接我回家的。

我忽然就比较理解林诗音了。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连下个棋都能忘记时间。

我从棋桌前起身,李慎也站起来,只是他久坐,一时之间起得急了,脚下就有些不稳,我连忙闪身过去扶了他一把,下意识地揽住了他的腰。

这腰有点细。

这是我的第一想法。

李慎被我扶了一把,这一次的反应倒是很快,立刻就站稳了,我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把耳朵靠过来。

李慎有些不明所以,我仍旧拉拉他的衣袖,他只好低下头来,将耳朵送到我的嘴边。

我要的又不是耳朵。

我歪起脑袋,端端正正地一口亲在他的嘴唇上。

我把寄存的彩头拿了回来。

李慎送我送到林府门口,一路上都没再说话,也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临分别前,我才慢慢地开口道“虽然你今天都是输,但我还是要送你东西。”

李慎一滞,我想他大概是想起了我拿走的彩头。

我假装没有看到他的不自然,只道“你明天休沐,早点来找我,要是迟了让我不高兴了,我就不送你东西了。”

李慎无奈地笑笑,说道“好。”

我发觉我有怪癖,就喜欢看他一副无奈又不得不接受的样子,好像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无理取闹是小姑娘的特权。

这表示我还年轻。

回到林府,先前去敲李家大门的人说林大人要我去一趟书房。

我硬着头皮去了。

林大人其实并不常发火,他是个和老李探花完全相反的人,但就是这样斯斯文文的人,我觉得他生起气来比老李探花吓人多了。

于是我老老实实地低着脑袋,一副犯了错的蔫巴样子。

见我这个样子,林大人没有直接斥责我,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二更了,就算没旁人知晓,你一个未嫁少女在男人居所待到深夜,你自己就没点……”

我连忙说道“没有下次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我跟表哥是在下棋,大人也知道,下棋下得忘了时间是常有的事。”

林大人的眉头不见一点松缓,说道“这么说来,你们之间没有别的进展?”

我是没有那个脸告诉林大人我刚才吃了多少彩头的。

于是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林大人就又叹了一口气,隔了一会儿才说道“天下父母心啊,我是又希望你们有些进展,又怕那个混小子欺负了你。”

我诧异地说道“他怎么打得过我?”

林大人顿时一滞。

我也是话说出口,才想起欺负还有第二个意思,顿时有些尴尬。

毕竟目前的情况应该算是我在欺负李慎。

好在林大人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并没有多做解释,又道“像今晚这样的事不可再发生,以后你再去李家,我会让两个护卫跟着你,你跟慎儿在一起的时候让他们退下,一旦天黑,就让他们提醒你。”

我说道“可是……”

林大人瞪起眼睛,说道“没有可是,诗音和恬儿都定了亲的人,到现在一共也没见过几面,这种事伤的难道是他李家的面子吗?那是你的清誉!再有下次,我不管你们小儿女之间是怎么打算的,我立刻叫李兄来商议你们的婚事!”

我只好闭上嘴。

林大人又训斥了我几句,才算是把我放了出来。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林诗音正坐着等我。

今晚的事瞒得过林夫人,瞒不过和我住得近的林诗音,何况她又是看着我出去的。

林诗音用那双一闪一闪的漂亮眸子看着我,很是羡慕地说道“你才回来呀?我要是你,我肯定早回来了。”

我觉得她要是我,这会儿孩子都在肚子里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要你学轻功你又不肯学,现在也只好羡慕羡慕我了。”

林诗音的脸顿时就是一绿。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诚恳地说道“你的天资真的很好,跟我学轻功吧,这个年纪还来得及,再迟几年就真不能学了。”

林诗音转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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