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灵璧望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天空,不断提醒自己天色不早,不该再和他计较,“藏宝图的事,你要留心。”

冯古道道:“侯爷是想我打听先帝将藏宝图交给了哪位亲信?还是想要打听藏宝图如今的下落?”

“都是。”薛灵璧道,“只要有关藏宝图的,事无巨细,一律报来。”

“遵命。”冯古道说完,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道:“有件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问。”

“那个,户部浙江清吏司……主事究竟是做什么的?”这个绕口的官名让他记了好久才记住。

薛灵璧深深地呼出口气,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道:“不如等你今日回来告诉本侯,户部浙江清吏司主事是做什么的。如何?”

冯古道点了点头,低喃道:“原来是侯爷也不知道啊。”

“……”薛灵璧咬着牙根笑道,“还不出发?”

冯古道这才慢慢吞吞地告辞。

冯古道的官来得蹊跷,也来得轻易。论资历论名声论学识他都是零,只是靠着顾环坤和薛灵璧两座大山在这里捞了个闲差,所以户部对他的到来可说态度暧昧。既不愿意得罪顾相和雪衣侯这两座大山,又不屑于他交往。

浙江清吏司主事除了他之外还有三个。

一个举人,一个前县官和一个曾经风光无限的文豪。

其他人不愿意交往就离得远点,这三个人却是怎么躲也躲不过去的。

所以不过一个上午,这三个已经被他前前后后折磨得筋疲力尽。

那个举人坐下歇了口气道:“冯,冯主事。你说了一上午的话,不累吗?”

冯古道上前抢过他手中要往自己口中送的茶道:“既为同僚,自然要互相了解,以便今后精诚合作。我刚刚才说到三岁时我母亲逼我读书的事,后面要了解得还很长。我要抓紧时间说得快些才是。”

文豪冷笑道:“你真以为主事之间需要精诚合作?”

“这是当然。”冯古道道,“这世上,父母是一出生就注定要和你纠缠一辈子的。夫人是你娶进门之后就要纠缠一辈子的。而同僚,是大家都不上不下时纠缠一辈子的。”

“你……”文豪脸色猛然一变。

举人忙打圆场道:“冯主事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大家都是同僚,增进了解也是好事。”

冯古道将喝完的茶杯送还他手中,顺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果然还是你明白。”

举人苦笑着摇摇头。

文豪又是冷笑,“我们这清吏司主事说好听点是正六品,但说难听点不过就是户部打杂跑腿的。难道打杂跑腿之间还要精诚合作?我真是闻所未闻。”

“这就是你的孤陋寡闻了。”冯古道在他发飙之前,朗声道,“酒楼的跑堂尚且知道分工合作,不能一窝蜂得只招待一个客人。我们难道还不如他们?”

文豪脸上隐有怒色。

一直在一旁默不吭声的前县官突然站起身道:“我记得张大人之前让我送一份公文过去。那份公文我忘记搁在哪里,子松,你陪我去找。”

子松就是文豪。

文豪虽然心高气傲,但是对这个前县官却是打从心眼里的尊敬,因此忿忿起身追随而去。

举人听他们脚步声渐远,才道:“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冯古道讶异道:“难道在户部,不能用嘴巴说话?”

“你……”举人想甩手不理,但转念一想他毕竟是侯爷的人,今后还不知道要共事多久,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刻将话说明白了,也好过日后口角。“子松原本是江南闻名的才子,后来得史太师赏识,将他招为门客。”

“他是史太师的人?”冯古道皱了皱眉。对他的印象顿时跌倒谷底。

举人叹了口气道:“若真是史太师的人,又怎么会在这里呆了整整三年?他原先是史太师的门客不错,但是后来得罪了史耀光,所以就被塞了这样一个闲职。他是有大志向大抱负的人,这样的经历如何不让他郁结在胸?”

“你这样说史太师,不怕我……”冯古道若有所指地抖了抖眉毛。

举人笑道:“你是顾相举荐的人,又是侯爷的门客。而众所周知,顾相、侯爷与史太师不是一路人。”其实他之所以告诉他,也是一种示好。

“那你呢?”冯古道问道。

举人自嘲道:“我出身平平,朝中无人。既无逢迎拍马的口才,又无雄才伟略的智谋,能在这里混口饭吃,已是有幸。”

冯古道问道:“那县官?”听起来,这里倒像是抑郁不得志之人的营地。

“他是个好官。”提及他,举人也是语带钦佩,“当初他离开管辖县时,有上千民众夹道相送,而且还送给了他一封万民书。”

“万民书?”冯古道动容。

举人点头道:“成千上万的百姓或是书写名字,或是按了指印。不过可惜,他的官做得再好,也抵不过史太师在皇上面前轻轻一句,主事有缺。”

……

又是史太师。

冯古道发现一种怪则。但凡你注意到一个人,就会发现这个人无处不在,无论是传闻或是事迹,“可是我听说这个是肥缺。”薛灵璧在他来之前是这么说的。

“户部是肥缺,但肥的是手中有权或是受宠之人。”举人站起身,掸了掸官袍道,“你看我们像不像受宠之人?”

冯古道道:“这样说来,我也是被打进冷宫了?”薛灵璧费了这么大力气,连顾环坤都动用了,最后却是让他来这里养老?

“这要看,你会不会在半年之内升迁。”举人在官场呆了这么久,对于这里面的道道已经了若指掌,“如你这样无官职功名在身之人,一开始就能当个六品官已经是破了大例。你用这个当踏板,有雪衣侯和顾相助你,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冯古道喃喃道:“这句话真耳熟。”当初薛灵璧说要举荐他时,似乎用的也是找个措辞。

举人微笑道:“不过当主事并非坏事。其实这是份闲差,我们只需轮流来此当班即可,不必每日都来。今天是为了欢迎你。”

“多谢多谢。”冯古道揖礼,然后笑眯眯道,“我们初次相识,你就对我说了这么多……我是否可以怀疑你,另有所图?”

举人被戳中心事,不由红了脸颊,“很容易看穿吗?”

冯古道无言。怪不得他只能在这里当万年主事,就凭这点本事,能当主事的确不是坏事。

“其实,我是想请你为子松和杜老在侯爷面前美言几句。”举人道,“他们一个有经邦之才,一个有济世之怀,都是人才,不该断送在这里。”

冯古道道:“你呢?”

举人摇头道:“我有自知之明,我这一世是走了大运,所以才能中举人。至于其他的事,却是不敢奢求。”

冯古道沉吟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美言的。”

举人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中的光芒慢慢亮起。他刚才说那么多,只是想先和他打好关系,为日后伺机进言打下基础。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吊儿郎当的青年这样好说话,竟然一下子就答应了。

“不过,有一个问题。”冯古道道。

举人连忙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冯古道微笑道:“你知道藏宝图吗?”

22宠信有理(三)

举人怔了下,声音陡然压低道:“藏宝图?”

冯古道也跟着压低声音,“你知道?”

举人慢慢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诚恳道:“没听过。”

“……”冯古道没好气道,“那你声音压那么低干什么?”

“我怕你不想让人知道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藏宝图,但单凭藏宝图三个字已足够引起别人的觊觎。

冯古道刚才说了一大串正口渴,眼睛往旁边的茶杯一瞥。

举人很识相地端起茶壶倒茶,又亲自捧给他。

冯古道接过茶杯,咕噜咕噜两大口喝完后才道:“其实这件事,并不需要很隐秘的。”

举人惊愕道:“为何?”

“不然我又怎么会问得如此爽直?”

举人想了想,觉得有理。他之所以对冯古道爽直是因为有求于他,但是以冯古道今时今日的背景和靠山,显然是无须靠推心置腹来博取他的信任和好感,可见藏宝图之事果然不是很隐秘。“莫非这张藏宝图另有乾坤?”

冯古道摸了摸下巴,道:“我看你顺眼所以才特别问你的,其实藏宝图是侯爷让我找的。”

举人摇头道:“可是我委实不知道什么藏宝图之事。”

“你昨天不知不等于今天不知,今天不知也不等于明天不知,藏宝图这种事,其实是可以等的。只要你有心打听。”冯古道笑得别有用心。

举人拼命地眨着眼睛,眨得冯古道都觉得他睫毛都扇出风了,他才道:“不知道是什么藏宝图?”

冯古道看着他莫测高深地笑着。

“我是否问错什么了?”

“不是问错,是问到点子上了。”冯古道拍着膝盖道,“户部管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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