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古道不识相地追问道:“如何?”

“要不写好遗书,等着问罪。要不写好留言,千里逃亡。”

冯古道干笑道:“有没有第三条路?”

“有。”薛灵璧道,“畏罪自尽,本侯留你全尸。”

冯古道愁眉苦脸道:“可是三日委实太短……”

“你活了二十几个年头,不算短了。”

“侯爷……”

他还待说什么,薛灵璧却已重新拾笔,并挥手示意让他退下。

冯古道在原地踌躇片刻,见薛灵璧依然无动于衷,只好叹了口气,缓缓退出门外。

他走后,薛灵璧提笔在画上缓缓划了个大叉。

“侯爷,刘尚书派人送来两样东西。”宗无言在门口轻声道。

当朝一共六个尚书,姓刘的只有一个,但是平时与他并无来往。

薛灵璧皱了皱眉,“进来。”

宗无言躬身进来,手里捧着画轴和信。

不用看,薛灵璧也能猜出画上的是尚书千金,而信中多半是刘千金的生辰八字。传闻刘尚书近日里酒后调戏史太师的侧室,引得史太师大怒,在皇上面前狠狠地参了他一本。如今看来,多半不假。

“烧了。”薛灵璧放下笔,将画一起丢给他,“一并烧了。”

宗无言双手接过,偷瞄了一眼。

纸上除了大大的撇捺之外,还有一匹桀骜不驯的白马,马鬃怒张,细如青丝。

他不动声色地将画收起,“尚书府的人还在门口听回声。”

薛灵璧缓缓从桌案后走了出来,踱步至窗边,望着书房外的一池清水,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就说本侯已有心爱之人。”

宗无言怔住。

“你明日就去放出风声。”薛灵璧笑冷,眼眸更冷。

宗无言踌躇道:“只怕有心人会打听得更多。”

薛灵璧冷笑道:“本侯不怕他打听,就怕他不打听。”

“侯爷的意思是?”

“本侯因何宠信冯古道?”薛灵璧慢悠悠道,“顾相又为何要举荐冯古道?”

宗无言道:“属下知道该如何做了。”

薛灵璧微微一笑。

一人做初一,一人做十五。

风如此大,浪如此急,怎能让他独自挣扎在惊涛骇浪里?

就在冯古道为三日期限而焦头烂额之际,他发现户部在昨天和今天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其中最明显变化就是他们的眼神。平时他们看他的目光不是阿谀谄媚,就是视若无睹,但今天个个都充满惊疑、猜测和几不可见的不屑。

莫非是侯府出了什么事?

他脑海里闪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树倒猢狲散。

但是今天一大早出门,明明还好好的。宗无言遇到他时,还笑得别样灿烂。难道问题就出在他笑得太过灿烂上?

就这样,在不断地猜测和沉思中,他浑浑噩噩地过了半日。下午举人来接班,一见到他就问有没有向侯爷提起县官和文豪。

冯古道皱眉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好歹也要让我挑个好时机才能向侯爷进言啊。”藏宝图的事情八字都没有一撇,他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其他。

“侯爷与你朝夕相处,怎么会没有好时机?”举人看他的表情明显带着怀疑。

冯古道倒是没深想,他以为他说的朝夕相处是指同住在侯府,随口道:“那也要侯爷肯见我才行。”

举人嘴角动了动,眼中带着丝丝失望和轻蔑,“既然如此,还请冯兄多多费心,多多寻找时机。”

冯古道听出他话里带刺,待要再问,他却一转身走了,只留下潇洒的背影供他瞻仰。

……

他从户部一路走回侯府出来,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看那举人的眼神,好像侯爷对他言听计从,是他借故推脱。虽然他的确懒得管这个茬,也从头到尾没想过在薛灵璧面前提及此事,但是没理由举人这么快就看出来啊。明明不是很聪明的人。

这个疑团一直到他在侯府门口被拉住好几次,怀里袖里塞了十几张银票之后,他才解开。原来在短短一夜之间,他就从雪衣侯得力爱将而上升为得意爱人。

尽管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是他很清楚这一切是谁主导的。

所以进府后,他直奔书房。

薛灵璧似是早料到他会来,还特地着人帮他泡了杯参茶。

“侯爷。”见到薛灵璧,冯古道反倒不急着说了,“给侯爷请安。”

“桌上有参茶。”薛灵璧从书中抬头,眼中闪烁着戏谑的神采,“定惊。”

冯古道道谢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抓来便咕噜咕噜饮尽。

“藏宝图查得怎么样?”薛灵璧淡淡问。

冯古道的气势立马矮了半截,用袖子抹了抹嘴巴,将茶杯放回桌上,低声道:“还没有头绪。”

薛灵璧点点头道:“无妨。”

冯古道眼睛一亮,“侯爷愿意宽限几日?”

“本侯的意思是,无妨,反正本侯多的是兵刃和侍卫,手起刀落,方便得很。”薛灵璧轻笑。

冯古道也想笑,但是笑不出来。

薛灵璧见他还矗在原地,挑眉道:“你还有何事?”

冯古道把怀里和袖子里的银票都掏出来放在他的桌案上,道:“适才在门口被很多人塞的。”

薛灵璧目光在银票上一转,“你没反抗?”好歹曾是魔教中人,不会连这点攻势都挡不住吧?

“他们看上去个个靠山硬挺,我如何敢?”冯古道用极端卑微的口气道。

“既然靠山硬挺,又怎么会向你塞银票?”

冯古道嘟囔道:“似乎是为了一则流言。”

“哦?什么流言?”薛灵璧漫不经心地将书翻页。

“说我是侯爷的心上人。”冯古道顿了顿,“而且是单恋的那种。”

薛灵璧右手一紧,就听撕拉一声,书页被撕下一半。

冯古道赶紧陪笑道:“这种流言毫无根据可言,侯爷不必理会。”

薛灵璧合上书,丢在桌上,“冯古道,你来侯府多久了?”

……

这种问题通常都是双方两鬓斑白,两眼昏花时才问的吗?还是侯爷的记忆力异于常人……的差?

冯古道囧道:“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就让侯府鸡飞狗跳,好能耐。”薛灵璧施施然。

冯古道不敢应声。

“你谣传本侯差你去户部物色美人之事,本侯看在你为了藏宝图的份上,放你一马。但是如今京城传出本侯断袖的流言,却不能让本侯再次容忍。”

冯古道忙不迭地撇清道:“此事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难道还与本侯有关不成?”薛灵璧斜睨着他。

冯古道望着他,欲言又止。

事情真相为何两人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从雪衣侯府传出谣言,怎么能够推波助澜地传得如此之快?但是这真相却偏偏揭穿不得。

薛灵璧扳回一城,心中得意,面上却依然冷然道:“此事本侯暂且不与你计较。你若三天之内打听不到藏宝图的下落,本侯再与你算总账。”

冯古道试探道:“若是我打听到藏宝图的下落,是不是就可以一笔勾销?”

“不是一笔勾销,是一笔归一笔。”

……

那就是说无论打听到没打听到,这笔帐都要无耻地算到他的头上。

冯古道无言地看着他。

薛灵璧一脸的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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