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门口都是人。”因为过年,所以京城大小官员都不停地派人四处走动。作为当朝宠臣,雪衣侯府自然是他们走动的重中之重。

宗无言道:“侯爷多半会从后门回来,冯先生可以去后门等。”

冯古道摇头道:“后门人太少,很清冷。”

“不如此,怎么能体现出你对侯爷的一片赤胆忠心呢?”

冯古道挑挑眉毛,给了一个你我才懂的眼神,“宗总管不愧是宗总管,果然城府多多。”

宗无言谦虚道:“与冯先生相比,不足一提。”

冯古道刚想客气,就见他一个旋身,疾步如飞,很快就消失在视线外。

“……每次都这么急。”冯古道叹笑着摇摇头,“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个人带我去后门。”

后门的位置比练功房更加偏僻。

冯古道跟着那个人左拐右拐,右拐左拐,拐到他怀疑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京城后,那个领路的仆人终于说了一句他期盼已久的话,“到了。”

“多谢。”冯古道真心诚意道。

仆人在原地踌躇了下道:“冯先生。”

“嗯?”莫非是要红包?冯古道开始掏袖子。

仆人道:“既然不认得路,还是不要四处乱走的好。”

冯古道掏袖子的手定住。

仆人道:“虽然每次领路并不很麻烦,但是我不怕冯先生回来又会不认得。”

冯古道沉默须臾道:“领我去练功房的也是你?”

仆人抬起头,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

“你从小到大,无论做了什么坏事都没人被人事后报复过吧?”冯古道淡淡问。

仆人惊讶地看着他,“冯先生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实在很怀疑,你的这张脸究竟用何种方式才能被人记住。”冯古道无比认真地看着他。他的五官和一般人没什么不同,眼睛嘴巴鼻子都大小适中,也不算难看。但是刚看完一闭上眼就又不记得了。

仆人扁了扁嘴巴,无声地告退。

冯古道在门里站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很后悔就这样把那个仆人放走了。早知道应该留下他调侃的,一个人的时间真的很难打发。

夕阳已经完全隐没在西方。

月上屋檐,散发的却是阴郁的光。

他望着夜空,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跟着薛灵璧出过公差,所以冯古道对他的马车声十分熟悉。当马车进入小巷时,他就已经敞开大门迎接。

马车停下,侍卫们分开两边。

车门打开,薛灵璧慢慢地从车厢里出来,身上披着的依然是那件墨黑色的大氅。

俊俏的脸颊熏染着微微的红晕,让他白玉般的脸庞更加娇艳欲滴。只是他的双眸还是冷冷的,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冷。

当他的目光定在冯古道身上时,冯古道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眼眸中那如刀似剑的冷锋。

“侯爷。”他试探着开口。

薛灵璧推开旁人伸过来的手,直接从马车上飘下。

……

冯古道想:虽然这个动作应该很飘逸,但是车厢与地面的距离这么短,这个动作根本还没有展开就直接到地面了。结果是只来得及飘,没来得及逸。

“侯爷?”他见薛灵璧直直地走过来,心里头怦然一跳。

那张俊美绝尘的容颜就这样毫无保留在眼前放大,那颗红痣如血珠般灿烂夺目。

“冯古道。”薛灵璧沉声开口。

“是。”冯古道总觉得今夜的薛灵璧和平时不太一样,因此说起来话来更加小心翼翼。

薛灵璧喊完名字,又不说话了。

冯古道的眸光在他冰冷的眸光和粉嫩的红唇之间徘徊。

“……侯爷?”他在这里等了晚上可不是等着和他这样当对望石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冯古道松了口气。只要他肯开口说话就好。“我在等侯爷。”

“理由?”

“我想问侯爷一点事。”他顿了顿,眼睛看向那群像木雕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的侍卫。

薛灵璧突然深深地吐了口气,挥了挥手。

侍卫们和马车如潮水般退去。

冯古道闻到一阵浓烈的酒气。其实刚才他走过来时,他已经闻到酒味了,但是没有在意。皇上设宴,和臣子一道喝酒很正常。只是没想到薛灵璧喝的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多。或许他现在的反常就是因为酒?

“你说。”此刻的薛灵璧是沉静的,比往日的冷傲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萧索。

冯古道头一次发现原来雪衣侯的雪,也可以是萧索的雪。

“其实,不急。”他侧身道,“不如我先扶侯爷回屋休息?”

薛灵璧站在原地未动。他用一种极认真的目光看着他,淡淡地问道:“冯古道,你想我死吗?”

冯古道毫不犹豫道:“不想。”

“说谎。”薛灵璧冷笑。

“的确是不想。”冯古道苦笑道,“侯爷现在是我唯一的保护伞,你若是死了,我估计很快也要下去陪葬的。”

“陪葬?”薛灵璧低声将这个词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几遍,念得冯古道都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准备死了以后找自己陪葬时,他才轻声道,“这世上的人都是要死的。”

……

冯古道陪笑道:“侯爷说的果然是千古真言。”

“区别是,那个人是你亲手杀的?是因你而死?还是根本与你不相干。”薛灵璧慢慢地抬起头。暧昧的月色倒映在他的瞳孔伸出,泛出昏沉而朦胧的白影。

冯古道将眼睛微微眯起,却仍是看不清瞳孔的白影中是否有湿润的痕迹。

“侯爷。夜深了。”他叹息。时至午夜,他体内的午夜三尸针从来都不迟到的。

薛灵璧侧过头,突然道:“你刚刚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

“……”冯古道道,“其实那不重要。我可以改日再问。”

薛灵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这次冯古道看清楚了,他的瞳孔中并没有半点湿意。

“侯爷?”冯古道脸上的笑容僵了。醉酒的人他见过不少,酣睡的、撒泼的、吟诗的、舞剑的……独独没见过眼前这种似清醒非清醒,就是不让人走的。早知道等了大半天是这种结果,他宁可窝在床上当瞌睡虫。

“冯古道。”薛灵璧道。

“侯爷。”冯古道想,如果他再问一遍‘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他一定会把拳头挥出去!

薛灵璧道:“你刚刚不是有话要说?”

……

冯古道挥拳,轻轻地捶了下自己的胸口,然后用无比温和的声音道:“是的。我想问侯爷,不知道袁傲策最近有什么动向?”

“袁傲策?”薛灵璧原本残留着些许迷茫的眼眸突然无比精亮,“他来了。”说着,他的手慢慢地、慢慢地从大氅里伸出来,修长洁白的手中握着一把银亮的宝剑。

……

冯古道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他该不是要开始发酒疯了吧?

28宠信有理(九)

小巷僻静,却慢慢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不轻不重。

薛灵璧转身,背后空门大露。

冯古道下意识地退后半步。

“你怕什么?”薛灵璧眼睛望着巷口的方向,头也不回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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