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璧淡然地点头道:“本侯知道了。”

冯古道好奇道:“那阿六是怎么取到午夜三尸针的?”

午夜三尸针细如牛毛,在对战之中更是难以发觉,当初他明明留心提防却仍是着了道,可见它的厉害,不知阿六是如何做到的。

“死在血屠堂三尸针下的人多如牛毛,从尸体中采集即可。”薛灵璧道。

冯古道道:“但是血屠堂从来不让三尸针外流。”当初他不是没试过。

“百密有一疏。何况天下这么多官府,总有杀手大意,仵作细心,将针收起来。”薛灵璧好耐性地一一解答。

冯古道手指夹着筷子,若有所思

薛灵璧见宗无言仍垂手站着,便道:“阿六呢?”

宗无言道:“正在去睥睨山的途中。”

“睥睨山?”薛灵璧眼中精光一闪,“为何?”他前阵子不还吵着嚷着要回来?

“江湖传言,魔教在凤凰山找到了明尊的尸体,此刻正运往睥睨山。”他顿了顿,道,“侯爷与明尊大战睥睨山之事已经在江湖上传开,江湖人都以为明尊乃是死于侯爷之手。此次袁傲策上京城,江湖中人都认为他是来替明尊报仇,京城不少家赌坊已经暗暗为侯爷和他设了赌局。所以阿六去睥睨山打听虚实。”

“又是赌。”薛灵璧似笑非笑地瞟了冯古道一眼。

冯古道干笑。

薛灵璧道:“本侯记得离开睥睨山之时,已让阿六留下搜山,为何没有找到明尊的尸体?”

宗无言道:“或许是泥石流之后,山石滑坡,将尸体埋在了里面。”

“或许?”薛灵璧对这个答案显然很不满意,冷笑道,“你去将本侯房中那幅端木回春留下的明尊画像送去与他,让他找机会看看魔教手中的尸体是否是明尊本人。”

宗无言低头道:“是。”

薛灵璧摸了摸脖子上的伤,沉声道:“若是明尊真的死在凤凰山,为何那日袁傲策没有替他报仇?”他虽然没有见过明尊,但隐隐觉得这样一个人不会这么容易死。

冯古道道:“这个我知道。当初暗尊被纪辉煌抓到十恶牢关了整整八年,明尊从头到尾都袖手旁观,莫说搭救,连探视都不曾有过。对此,暗尊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后来明尊三番五次请暗尊重回睥睨山都被回绝了。”

“那袁傲策这次来京做什么?”薛灵璧想起茶楼和皇帝,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宗无言突然道:“既然明尊已死,那么魔教当家的应该是暗尊了。”

薛灵璧眼睛一眯,“你的意思是说?”

冯古道拍案道:“他想恢复魔教?”

宗无言装得好像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薛灵璧此刻懒得理他做戏,低声道:“若是如此,倒是可以解释他为何要见皇上。”

当今天下能够从他手里把魔教翻过身来的,也只有当今皇帝了。

35暧昧有理(七)

“若是皇上恩准恢复魔教,那侯爷不是……”冯古道瞄到宗无言,话猛然收住。他不知道对于老将军的事宗无言知道多少。

宗无言知趣地躬身道:“属下告退。”

薛灵璧看着他,慢慢地点点头。

宗无言倒退着出门。门关上的刹那,两条眉冒像绳子一样打了个结。

薛灵璧听他的脚步声远去,才道:“你不必太避忌他,他只是皇后的耳目,对于我父亲的事情他一清二楚。”

冯古道吃惊道:“他是皇后的耳目?”他更吃惊的是薛灵璧明明知道,却听之任之。

“比起三不五时宣我进宫选夫人,安插一个管家在府里还能忍受。至少宗无言办事能力不差。”他见冯古道不语,笑道,“他不是举荐你了么?”

冯古道笑道:“如此一说,宗总管的确是人才。”若非长袖善舞,怎能左右逢源?

“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以侯爷的手段,还怕不能收服他?”

薛灵璧道:“即便能,也不可。”宗无言是皇后的人,若是他将他收为己用,无疑是对皇后的挑衅。皇后为人多疑,知道之后怕会生出更多事端。

冯古道何等聪明,当下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不过这几年皇上与皇后嫌隙渐生,皇上今年来更是频频提拔史贵妃史太师来打压皇后派系,双方虽然不至势同水火,却也难以相容。”

冯古道囧道:“以史太师和他儿子对梁有志的种种‘丰功伟绩’,我实在想不出皇上提拔他们的理由。”

薛灵璧道:“皇家事朝廷事,又岂是是是非非就可分清的。”

冯古道细细品着这句话,道:“那若是皇上恩准赦免魔教怎么办?”

薛灵璧眸色一沉。皇帝既然会约见袁傲策,就说明此事是极有可能的。

“只怕找老明尊之事会难上加难。”冯古道轻唤道,“侯爷?”

薛灵璧站起身,推窗望着外面的月色,一字一顿道,“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将他找出来。”他的眼中闪烁着狠厉,比月色更加阴冷。

冯古道呷了呷嘴巴。点心的甜味很快从唇齿间散去。

城里城外逛了一大圈,冯古道回房后胡乱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昏昏沉沉大约睡了不到半柱香,他便被屋顶传来的细碎声响猛然警醒。

他的房间四周起码潜伏着四个高手,四个一二流之间的高手。

难道是血屠堂行动了?

他掀被坐起,一把拿过那件忘记归还的大氅披在身上,装出一副睡眼稀松的模样出门,顺着走廊朝茅房走去。

屋檐上的脚步声果然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

他心头微沉,加快了脚步。

他倒不是惧怕这几个刺客,而是惧怕会暴露身手,到时候只怕不用血屠堂对付他,薛灵璧就不会放过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傍晚薛灵璧说的那番话,以及他当时的神情,心头莫名地生出不安。

在隐藏身份进入雪衣侯府之前,他就已经设想过一切后果,做过最坏的打算,包括身份暴露,与薛灵璧兵刃相见。

当时他只打算在侯府呆一段时间,一方面躲避血屠堂的追杀,一方面查清薛灵璧对付魔教的意图,当然,若是能生擒薛灵璧,以他为人质和朝廷谈条件是更好。但是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先是泥石流打断他们的生擒计划,后来又浮出朝廷藏宝图和老将军的恩怨,让他不得不继续潜伏下来,直至想出一个更加圆满的方案。

如今更加圆满的方案已在眼前,可是为何心中会有一丝异样?

屋檐上的动静越来越近。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将异样抛出脑外,原本迷茫的双眸顿时清醒无比。他一转脚步,朝薛灵璧的院落跑去。

夜深。

府邸大多数地方都静悄悄的。

幸好冯古道对府中侍卫巡视的路线一清二楚,故意挑着人多的地方走,那些刺客果然不敢露面。但奇怪的是,连那些只有风声树叶沙沙声的地方,刺客也只是一味跟踪,没有现身。

难道他们这次来只是为了探路?

冯古道想归想,脚下却毫不松懈。

直到薛灵璧院落前那两株苍松在外,他才悄悄松了口气,上前捶门。

门咿呀一声打开。

守夜的仆役惊讶地望着他,“冯爷?”

“侯爷睡下了吗?”冯古道从容道。

仆役道:“睡下了,冯爷是否有急事?”

“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然是急事。

仆役想了想道:“我去通传。”冯古道现今是薛灵璧面前的红人,得罪不得。

“不必。”冯古道抬手阻止他道,“侯爷睡房旁可有其他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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