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突然肚皮朝上,仰躺下去。

冯古道在他后仰时已知不好,奈何羵虬身体笨重归笨重,仰躺的动作却是半点都不慢。在他想跳出去的刹那,身体已经浸入冰冷的潭水中。

刹那涌向身体寒气在同一时间唤醒三尸针的毒性和脖子上的伤痛。

冯古道受内外夹击,差点昏厥过去。

他咬了咬牙,勉强蜷起双脚,朝羵虬不断下压的背脊上一蹬,借力让自己朝旁边滑了出去。

但是水中所借之力毕竟有限,他虽然躲开羵虬身体的压力,却没有躲开羵虬的利爪。他只觉得腰际一痛,红色的血水瞬间弥漫开来……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等薛灵璧赶到潭水边时,只看到羵虬仰面朝天的白色大肚皮,以及缓缓从水下晕开来的红色。

58援手有理(三)

几乎不假思索地,他将剑朝羵虬的肚皮掷去。也不管中了没有,他随手接下大氅,身体飞快地向潭水扑去。

但就在他的要投入水中的刹那,一只手从潭水中伸了出来……

薛灵璧一惊,硬生生将身体扭转,让双脚朝下在水面轻轻一点,倒掠回岸上。

那边。

剑尖斜斜划过肚皮,留下一条两尺长的大口子,跌进水中。

黑红的血水从它身体里喷溅出来,它吃痛地咆哮着,身体剧烈挣扎,使得刚刚游上来的冯古道差点又被掀下去。

幸好薛灵璧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往上一拉。

冯古道踉跄着跌撞进他的怀里。脸色苍白如纸,发紫的嘴唇轻轻地哆嗦着,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湿漉漉的红绸封住了他的鼻息,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薛灵璧伸手帮他将红绸拉开了点,然后半搂半扶地拖着他往后退。

羵虬在水里扑腾了会儿,终于重新站直,一双圆鼓鼓的眼睛瞪着薛灵璧和冯古道,瞳孔一涨一缩,闪烁着黄绿的光芒。

薛灵璧蹙着眉头掂量眼前形势,显然是大大不利于己方——冯古道深受重伤,他手中又丢了武器,而那精怪似乎还保留余力,再拖下去,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还不如先回去,带起人马再来。

心里主意一定,他一把抱起冯古道就准备往来路奔去。

谁知他跑得快,羵虬的尾巴甩得更快!

薛灵璧看到地面出现庞大阴影,慌忙回头,竟然是羵虬的尾巴。

它的尾巴尾端似是被什么截断,少了半截,但是依然长达数尺。

薛灵璧急忙闪身避过。但是他避过了尾巴,却没有避过尾巴带着的电流。

只听吱得一声,冯古道已经抬手替他挡了过去。

饶是如此,薛灵璧还是感到身上一麻。

“去……山洞。”冯古道气若游丝。

薛灵璧不敢怠慢,在羵虬进行下一波攻击之前,身如闪电,双脚飞快地从断魂花上掠过,躬身躲进山洞内。

山洞干燥幽黑,大约十几尺深。

薛灵璧转头看洞口,羵虬似乎忌惮门口的断魂花,尾巴只敢在外围甩动,始终不敢靠近。

“你怎么知道它怕断魂花?”他将冯古道轻轻放下。

冯古道咳嗽一声,手捂着鼻子,粗重地喘息了半天,才道:“前任暗尊……说的。”

“你之前没说。”薛灵璧眼神一厉。

冯古道仰头靠着洞壁,浑身的冷意、腹内的刺痛、还有腰际和颈项的伤口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但他仍强撑着一口气道:“他说,他们把它的尾巴断了……对付它轻而易举。所以我以为……”

薛灵璧面色微缓道:“但是它的尾巴显然只断了一小截。”想到这里,他对魔教的前任明尊暗尊更加没有好感。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也含糊其辞。简直是拿自己徒弟的命开玩笑。

“他说的,是全断了……”冯古道眼皮慢慢耷拉下去,“他一向一言九鼎……”

薛灵璧看着他昏厥过去的脸,心中天人交战。

恨到极点时,他是真的想过将眼前之人亲手杀死的。也许这样就能断了他心中的念,治愈他心中的痛,将这个人彻彻底底地驱逐出脑海。

机会就在眼前。

自己无需做任何事,只要放任他,不管他,他就会死。

他就会死……

会死。

……

薛灵璧捂住胸口。那里隐隐传来的闷痛让他差点无法呼吸。

冯古道的气息微弱,几乎轻不可闻。

薛灵璧突然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羵虬站在潭水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洞口,见薛灵璧出去,尾巴二话不说地甩了过来。

尾巴带着电光闪过。

薛灵璧的身法比电光更快。

他双腿一屈,仰面让尾巴从他上方扫过,然后立刻起身朝潭边掠去。

枣红色的大氅丢在雪地上,鲜艳夺目。

身后传来呼呼风声。

薛灵璧想也不想,双脚一蹬,跃起数丈。

这次尾巴是从他的脚下略过的。

不知道是否错觉,他觉得羵虬的尾巴似乎比原先更长了一点。

薛灵璧不及多想,甫一落地,立即弯腰捡起大氅抱在怀中,然后转身往洞口的方向跑。

羵虬似乎知道他要逃跑,不满地吼叫着,尾巴又呼呼地追了上来。

薛灵璧低腰,顺手捡起一把雪,捏成雪球,当暗器朝羵虬的面门射去。

羵虬的尾巴像触角般折返,啪得挡开。

趁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薛灵璧已经重新奔入断魂花的保护圈,钻进洞口。

冯古道的脸色开始发红,身体不自主地颤抖着。原本靠着墙壁的身体似乎已经支持不住,歪倒在地上。

薛灵璧承认。当他看到冯古道倒在地上的那刻起,他天人交战已经是一面倒的结果。

他奔过去,将他半抱在怀里,慢慢地解开他的衣服。

衣服退至腰际,似是碰到了伤口。冯古道一个激灵,半睁开眼睛。

薛灵璧抿着双唇,一言未发,但下手却明显更加轻柔。

冯古道又缓缓比起眼睛,但是脸上的痛苦似是有所减退。

薛灵璧像剥鸡蛋一样把他剥个精光之后,将他放在铺好的大氅上,开始检视他腰际和颈项伤口。

冯古道来的时候准备了不少东西,小包里裹着层油纸,不止有金疮药、绷带,还有火折子和一些干粮,考虑周全之至。

薛灵璧轻手轻脚地帮他收拾好伤口,又扯下些绷带帮他擦干身体。

冯古道不但腰肢纤细如女子,连皮肤也是难得白皙细腻。

薛灵璧擦了会儿,便感到一阵口干舌燥,脑海浮想联翩,当下不敢看,草草擦完,便用大氅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用绷带代替红绸,蒙住口鼻。

洞内干燥,还有些干柴和焚烧的痕迹,显然之前有人曾经如他们一般在这里呆过。

薛灵璧挑了几个木柴堆在一起,用火折子将它们点着。

橘黄的火光让原本暗沉的洞口怕平添一阵温暖。

薛灵璧探了探冯古道的脉搏,眉头微皱,握着他的手渡了口真气给他。由于冯古道和他的练的内功完全不是一个路数,所以他也不敢一次渡得太多,只能断断续续地渡一点又渡一点。

不过不得不赞叹下冯古道旺盛的生命力。

看着那块蒙在他脸上的绷带比他的呼吸吹得一起一伏,薛灵璧就知道这个人也许还要继续在他的脑海里纠缠下去。

还会纠缠多久呢?

他望着外头暗下来的天色。

皑皑的雪成了银灰色,亮闪闪的,好像一地的银子。

断魂花失去了阳光的照耀,也不如白天那样娇艳。

其实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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