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古道接过茶壶,打发他走后,倒了两杯,亲自将其中一杯递到薛灵璧面前。

薛灵璧抬头看他。

冯古道含笑道:“侯爷亲自叫来的茶水。”

“只要本侯亲自开口,便是本侯的?”薛灵璧接过茶杯,轻轻晃了晃。

冯古道眼睑微垂道:“我只是借花献佛。”

“若本侯看中的是别的花呢?”

冯古道装糊涂道:“花茶的确清香可口,别有滋味。”

薛灵璧含笑不语,低头啜茶。

卷宗是带不走的。

薛灵璧连夜看完,至第二天凌晨,便和冯古道一同匆匆上路了。

马车里,冯古道斜歪在刚从总督府搜刮来的靠枕上,打着哈欠对一夜未睡却精神无比抖擞的薛灵璧道:“何必赶得这么急?”

薛灵璧道:“田财田总督最擅长的一招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面赔笑一面捅刀。我一个晚上未睡,他又何曾睡得好?”只怕想了一夜怎么利用他。

冯古道道:“我们直接去南宁府?”

“以凌阳王对广西的掌控来看,我们的行踪迟早会暴露,既然如此,不如快刀斩乱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从总督府的卷宗上,他看到凌阳王对广西的监控实是到了插翅难飞的地步。

冯古道想了想道:“我暗中召集教众在南宁府周围待命。”恐怕这也是皇帝之所以让他来帮助薛灵璧的原因。在双方没有撕破脸之前,皇帝根本无法安插军队进入广西地界。唯一能够渗透的就只有江湖人。

从桂林到南宁,一路都很平静。

但是太平静了。

他们虽然坐马车,但是没有掩藏行踪,以凌阳王的人脉,断然没有不知之理。他不动手并非不想动手,而是没有必要动手,可见在南宁府等他们的,必然是一场鸿门宴。

进南宁城时,冯古道感慨道:“皇上真是知人善用。”

薛灵璧道:“何出此言?”

“他一定是看我们俩年轻,跑得快,所以才送我们来做这非逃命不可的差事。”冯古道忍不住想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子,但是半路却被薛灵璧劫走,“放心,我一定会保你周全。”

冯古道看着被握住的手,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

马车在南宁府最大的酒楼前停下。

薛灵璧和冯古道下车之后,便引得不少瞩目。

冯古道道:“你猜凌阳王会不会来迎接我们呢?”

薛灵璧道:“以他的性格,他更喜欢看我们四处碰壁,撞得一鼻子灰之后去拜见他。”

“真是太不好客了。”冯古道叹气。

两人上楼。

侍卫分出四个跟上去,其他人留在一楼。

酒楼生意红火,这个时候的包厢全满了,他们只好分成两桌坐在大堂。幸好大堂布置雅致,来的又多是文人雅士,商贾富豪,人虽然多,却难得不闹。

薛灵璧和冯古道边吃着酒楼特色菜,边听着周围客人的窃窃私语。

大多说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风雅事。

冯古道忽而想起那个卫漾公子,不由笑道:“说起来,来了南宁,不见那位卫漾公子倒是可惜。”

他的声音不弱,此时便有一桌人将注意力转移过来了。

薛灵璧和冯古道都是练武之人,对旁人的目光最是敏感,便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

那一桌一共三个人,两个身材瘦削的书生,一个身材魁梧……壮士?

几双目光相对,书生先露出和善的笑容,尤其看薛灵璧时,眼中明显带着惊艳。

薛灵璧不悦地皱了皱眉,很快将头转回来。

冯古道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刚想说什么,就听楼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妇人急吼吼地冲上来,眼睛朝大堂一扫,然后径自朝他们这桌扑来。

薛灵璧和冯古道面面相觑,心里都是一个疑问——凌阳王准备卖什么药?

那妇人冲到面前,突然对着冯古道跪下去道:“公子好心,救救我女儿吧!”

……

冯古道看着四面八方射过来各种目光,尴尬道:“大婶何出此言?”

“我女儿仰慕公子仰慕了整整五个年头,现下她重病在床,恐怕不久于人世,还请公子怀着悲天悯人之心,去看她一眼,让她死得瞑目。”

冯古道惊得目瞪口呆,“她仰慕我五个年头?”五年前他还在关外,天天想着怎么会睥睨山,她女儿是怎么仰慕上他的?

薛灵璧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

妇人道:“公子歌画双绝,当年我女儿一见到公子的画,就茶不思饭不想,整日痴痴呆呆……”

“等等。”冯古道终于听出不对劲在何处,“你说谁歌画双绝?”

“公子歌画双绝,整个广西皆知。”妇人以为他要推脱,急忙道,“公子切莫自谦。”

冯古道摸了摸鼻子,无辜道:“大婶究竟是从哪里认出,我是卫漾公子的?”

妇人愣了愣,结巴道:“公子腰际挂着一根箫……”

“……”箫是和歌有关?还是和画有关?

冯古道低头看着箫无语。

妇人似乎也察觉自己莽撞,“我特地打听过,今日卫漾公子会来。”

冯古道摊手。

妇人眼睛立刻向薛灵璧扫去。

薛灵璧眼皮不抬道:“我不是。”

……

妇人茫然地站起,眼睛无措地看着大堂其他人。

“卫漾在此。”

关键时刻,一个声音冒出来。

冯古道和薛灵璧闻声而望,脸上同时闪过一丝错愕。

站在那里的,正是之前与他们对视那桌的……壮士。

“卫漾……公子?”妇人双眼明显写着不可置信。要不是那个壮士身上穿的衣服的确像是书生打扮,她几乎要觉得对方不可理喻了。

与壮士同桌的两个书生都摇头感慨道:“世人愚昧,一味以貌取人。”

妇人脸上一红,轻声道:“壮士真是卫漾公子?”

……

冯古道捂着嘴巴忍俊不禁。

薛灵璧也背过脸去。

在座有几个甚至已经笑出了声。

妇人惊觉自己竟然将想法说了出来,脸色更红,“小妇人无礼,还请公子见谅。”

卫漾公子叹气道:“罢了,你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令嫒不是重病在床么?我随你去一趟吧。”他理了理袖子,走到她面前。

妇人站在原地,面有难色。

“为何不走?”卫漾公子问。

妇人看了冯古道一眼,咬牙道:“公子太过英挺,与我女儿想象中的不符,怕是会令她……”任她脸皮再厚,失望两个字总是说不出口的。

卫漾公子的脸顿时也红了起来。

妇人噗通跪下,“公子大人大量,还请饶恕小妇人无知之罪。只是我女儿命不久矣,我实在不忍再让她失望。”

卫漾公子半天叹出口气,“那你待如何?”

妇人的眼睛朝冯古道望去。

冯古道:“……”

75谋反有理(三)

妇人住在城外一间看上去随时会倒下来的破茅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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