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萼华惊怔之下,有许多话想说,但她是失却立场的始作俑者。

她自己原本就是悖逆的坏榜样,比较起来,陆明潼的这个决定算得了什么。

而且显然,陆明潼并没有预备要听她的意见。

沉默许久之后,许萼华问道:“……你考虑好了么?”

陆明潼说当然,这么多年的时间,足够他将这个问题想得透彻。

许萼华无法言之凿凿地告诫什么,但她的这半生,经验没多少,教训倒是挺多,因此,不管陆明潼听与不听,一些话总是要说。

“明潼,我这么说,不是在质疑的你决心。你了解小渔的妈妈是怎样的性格,也应当知道,你们将要遭受的干涉绝非来自于我,我没有这样的道德立场去左右你的人生。客观而言,这个社会女性总要比男性遭受更多苛责,希望你的考虑里,包含了小渔所要承受的那一部分非难。”

她是典型的,知道很多道理,却过不好自己的这一生。

这一番话全然是站在沈渔的角度为她发声,因此陆明潼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许萼华转头看他一眼。

在她自顾不暇的地方,陆明潼悄然生长成了如今这般芝兰玉树的模样。

她之一生,囿于世俗和不道德的樊笼,各个角色都是失职,尤其做母亲。

他们两人之间的裂痕,远非言语可以修补,也早就错失了可以推心置腹的时机。

也是基于这样的认知,她觉得,倘有另外的人能陪着他,治愈他于那些疏冷孤僻,她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因此,告诫之外,再由衷的多了两句祝福:“我知道你是拎得清的人,真到那时候,你要做她的主心骨。选左边没有错,选右边也没有错,最忌摇摆不定左右为难。

陆明潼难得的“嗯”了一声,应承下她这句话。

哪怕口吻并没有那么认可,也使她受到了一丝慰藉,让她觉得,自己还是在母亲这个角色里的。

末了,许萼华说,“小渔不会愿意见我,你也别告诉她今天见过我。往后你们过好自己的人生即可。”

“家庭”,于牵涉进这一桩旧事的所有人而言,都已经是一个解构的概念,所以,也无须去追求世俗意义上的圆满了。

“求仁得仁,你要笃定。”

他们在酒店门口分别。

临别前许萼华问陆明潼,江城那边,他舅舅的儿子要订婚这件事,他知不知道。

“舅舅给我寄了请柬。”

许萼华苦笑说,“还真是原则分明。”

“你没收到?”

“没有。”许萼华也不甚在意,更不会愿意去当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你想去的话就去吧,不去也没关系。但我的建议是,带上小渔过去看看。不参加订婚宴,单纯散散心也好。”

她没有说出自己的担忧:她不想看见两人独木难支,被外界的流言蜚语消磨决心。至少,有个大家庭作为依靠总是好的。

许萼华:“外公,还有舅舅,都是喜欢你的。不用为了我的立场去和他们生龃龉,我不值得的。别把路走窄了,也别活着太目下无尘。”

这是都是她自己做不到,却希望陆明潼能够听进心里、柔软着陆的祝福。

和许萼华分别之时,时间还没有太晚。

陆明潼直接回住的地方,快到达时给沈渔拨去电话,问她下班没有。

沈渔今天没有加班,这时候在附近一家麦德龙,因为沈爷爷快过生日了,她想买点东西带过去。

沈渔问他:“你要来么?”

“你不是都快买完了?”

“我提不动啊。”理所当然要把他当苦力的语气。

陆明潼在超市里找到沈渔,

他自许萼华那处来,情绪本来消沉,望见货架与货架之间,沈渔身体压伏着购物车往前梭溜一阵,跟个小孩子一样幼稚。

莫名地,就似从暗处回到了光明且温暖的地方。橘子&&

走进去一看,才知道她说的“提不动”所言非虚,购物车都快满了,除了给爷爷买的东西,还有趁着打折买的米面粮油、日化用品。

“你要把超市搬空吗?”

沈渔谴责他: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没觉得日常用品消耗这么快啊,尤其洗发水和沐浴露。

饶是她这么编派,陆明潼还是从她手里接购物车自己来推,“你头发这么长,说我消耗快?”

“你一天洗两次!”

这是陆明潼的习惯,早晚各要洗头洗澡一次。有时候早上沈渔急着用厕所,在门口跳着脚骂他,他施施然说,你多骂一句,我就多拖延一分钟。

陆明潼:“不就是想让我付账么,我付就好了。”

俨然已经有家主的派头了。

沈渔叫他“去死去死”,傲气地说:“我才不会占你便宜。”

她在房租上承担了小头,就要在生活开支上多承担一些,很朴素的男女平等的思想。

陆明潼不是没说过要把自己的银行卡都上交的话,但都被她以两人还没结婚,不能在财务上这么混淆的理由驳回。

陆明潼将几大袋东西置于车后座,再去拉副驾驶座门。

从这里到家里很近,沈渔为了方便运东西才开车出来的。

她开车有自己的习惯,其实驾龄已经不短了,每回上路还似考科目三的谨慎,遇上变道不打灯的,总要埋汰别人几句。

沈渔觉察到陆明潼一臂撑着车窗,要笑不笑地望着她,便问:“看我干嘛?”

陆明潼笑一笑说没什么。

沈渔目视前方,沉默片刻,想到什么般的语气,“对了,我爷爷过生日,你要不要去呀。”

陆明潼不信她是临时起意,恐怕暗地里考虑过很久了,才拿捏得出这样轻描淡写的神情。

“你爸也回来?”

“他过一阵可能要回南城工作了,跟厂里已经辞职。厂里安排了他做工作交接,涉及到一些技术培训方面的事,他最近都脱不开身。”

“为什么突然打算回来?”

“可能被我骂的,”沈渔自嘲,“他想明白了,待在爷爷跟前照顾他才是尽孝和负责任。”

对沈继卿的这个打算,沈渔是不置可否的,因为沈继卿回不回来,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影响。但对爷爷的意义不同,这儿子再怎么犯过混,能在跟前待着,总比远隔他乡的好。

沈渔转头望他一眼,“去么?”

陆明潼少见的不给她干脆利落的回复。

沈渔完全明白他在想什么,“你信吗,如果我们家有一个人会毫不犹豫地接纳你,那一定就是爷爷。”这是她对沈爷爷的自信。

活到那年岁的人,没什么想不开的,且爷爷一直劝她,要学会自己给自己找甜头。

没道理她把“甜头”领上门了,爷爷却要将他拒之千里。

陆明潼只说:“……如果不会让爷爷扫兴。”

沈渔说:“你敢拒绝的话,就要先让我扫兴了。”

春日,城西老街的洋槐都开花了,树荫下一蓬一蓬的幽香。

沈爷爷的生日在星期一,沈渔跟他说好了提前到周日来过,且,要带男朋友上门。

男朋友下了车以后便惕惕惶惶的,半点也无平日的镇定自如。

沈渔分了东西让他提着,自己腾出一只手来,去牵一牵他的。

他手指冰凉,掌心薄薄的一层汗。

沈渔嘲他:“你第一次跟我表白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陆明潼说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今天要见的人,不但能把我扫地出门,还能把你也扫地出门。”他笑起来的时候,才有些平日蹚雷蹈火的不畏惧。

沈爷爷听说小鱼儿要带新男友来见,高兴得很。

他上了年岁以后,本来睡眠时间就短,今日更是起个大早,屋里屋外,来来回回地洒扫一清。

沈渔最近厨艺精进不少,说今回非要在他跟前卖弄一下不可,叫他不要急着做饭,放着她来。

虽然如此,沈爷爷还是早早地煲上了汤,松茸花胶老鸭汤,食材都是自己精挑细选过的。

巷子里静,又是尚未到中午热闹的时候,凡有脚步声经过,屋里总能隐约听见。

沈爷爷在厨房里看着火,听见这一回,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停在自家门口了,立即起身去迎接。

门前枝繁叶茂的一棵树,风摇影动之下,走出来两个人。

沈爷爷先看见沈渔,自家孙女儿今天穿一条白色的针织连衣裙,干净如玉兰花的花骨朵一样。

自然地,目光略过了沈渔,再继续往她身后望去。

青年白衣黑裤,修长玉立,俊俏的一张脸,叫沈爷爷熟悉之间又觉得陌生。

等想起来这人是谁以后,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转而笑说:“小陆?好久没见了。”

陆明潼乖顺地说了句“沈爷爷好”。

沈爷爷又笑说:“快进来坐吧,一会儿就开饭,再等一个人,等小鱼儿的……”男朋友到了。

沈爷爷意识到什么似的,笑容和声息渐消,暗暗地抽一口凉气,蓦地再看向陆明潼。

沈渔却还在追问:“等我的谁?我爸?他不是不回来……”

“不等谁!你赶紧叫小陆进来坐,看茶……我,我看看火去!”沈爷爷溜得飞快。

沈渔看向陆明潼,邀功般的神色:“看吧,我说了爷爷不会说什么的,待你多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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