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宏峰到得比较晚,没有看到周舒桐这一出。他也怎么都没有料到,他刚出门,他那不省心的弟弟也跟着出了门。

 关宏宇装备严实,戴着帽子和防风眼镜,坐上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幺鸡据点附近。他刚要走近,只见幺鸡从门口出来,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向前走。关宏宇急忙闪身,继续躲进暗处。幺鸡电话打得很专注,压根没有察觉,关宏宇暗暗跟了上去。

 幺鸡来到一个垃圾站,有个人早已在垃圾站旁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等候。幺鸡走上前,递给来人一包东西。

 关宏宇又靠得近了些,只听得那人压低声音说: “ 鸡哥,这货有点潮,不好卖,照顾我点好货呗。 ”

 幺鸡把刚要递出去的东西又抽了回来: “ 别那么多废话,不要滚。 ”

 那人点头哈腰赶紧接过东西,一手把一个信封递给幺鸡。他把东西藏进怀-里,探头四处打探了一下: “ 那鸡哥,我走了哈,再联系。 ”

 幺鸡骂道: “ 滚吧,给我仔细着点儿。 ”

 那人很快走了,垃圾站隐蔽处只剩幺鸡一人,他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关宏宇没有犹豫,身影一闪来到幺鸡身后,手揣兜里顶住幺鸡后背,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道: “ 别慌,我就问你个事儿。 ”

 幺鸡立刻慌了: “ 兄弟 … 有 … 有话好说,你随便问。 ”

 关宏宇: “ 吴征一家到底是怎么死的? ”

 幺鸡差点哭了: “ 兄 … 兄弟,这事儿警察都确定了啊,正在全城通缉啊 …”

 关宏宇不等幺鸡说完,又补了一句: “ 你以前跟吴征混,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吗? ”

 幺鸡也急了: “ 这这这,我还真不知道啊,我那会儿也就是一跑腿儿的,连大哥面儿都见不着,真的 …”

 关宏宇顶在幺鸡后背上的手又加强了一下力度: “ 你再给我仔细想想。 ” 幺鸡正要说话,他的两个小弟跑了过来。

 关宏宇见势不妙,一把推开他,抽身就跑。

 幺鸡冲着两个手下大喊: “ 把丫给我抓住! ”

 关宏宇夺路狂奔,后头两个小混混紧追不放。跑到在一个岔道口,关宏宇看见一道暗门,赶紧闪身钻了进去。小混混们追到岔道口不见关宏宇踪影,

便跑向别处继续寻找。他隐在门口,透过门缝看见几个人跑开。刚想停下来喘口气,顺便给关宏峰打了个电话,话还没说两句呢,忽然后脑感觉到一阵钝痛,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上午 9 点 30 分。

 关宏峰在刘长永办公室门口走廊里观察了很久,才伸手敲门,确定屋里没有动静后,他试着扭-动门把手,发现门是开着的。四周无人,他似乎听到脚步声,但朝走廊里张望了片刻 —— 没有人。

 他深吸口气,将门推开一小道,闪身钻了进去,轻轻关好房门,开始观察办公室环境,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快步来到办公桌前,逐个打开抽屉,小心翻看。

 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懊恼,直到来到最后一个抽屉,发现这个抽屉是锁着的。他眼前一亮,正思索怎么打开,突然听到门口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关宏峰心头一跳,抬头看了一眼门,眉头一皱。

 刘长永推门进来的时候,关宏峰正站在书架旁翻书。他怔了一下: “ 老关,啥时候来的? ”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办公桌后的椅子,坐下,用眼睛瞄了一眼锁着的抽屉。

 关宏峰假装认真看书被突然打断的样子,放下书漫不经心地答: “ 哦?老刘,你回来啦!我也刚来。 ”

 刘长永抬手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 请坐。 ”

 关宏峰坦然落座: “ 我来是想找你聊聊齐卫东的案子 …”

 刘长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 老关,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绕圈子说闲话,没必要。 ”

 他这么一说,关宏峰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 好,那就不说闲话,我想看 ‘2.13 灭门案 ’ 的卷宗,不管我弟弟是不是真凶,我都要查清楚。 ”

 刘长永瞧了他一眼,开始打官腔。 “ 老关,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规定你也是知道的,这不是为难我吗。 ” 说到这里他摊摊手, “ 现在队里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以前你是我领导,你走了周巡成了我领导。你我也就认了,可他周巡有什么能耐?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个案子破了,没准儿退休前还能混上去。 ”

 关宏峰起身要走: “ 那行吧,你查你的,我查我的。 ”

 他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出去,刘长永声音从背后传来: “ 除非你把桐桐赶走。 ”

 关宏峰停下,转过身来。刘长永顿了一下,他突然收起官腔,露出一脸的担忧: “ 我不想让她在一线,甚至不想让她做警察,你知道那有多危险,我已经给她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工作。我这个年纪了能不能上去已经无所谓了,只求桐桐能安稳。只要你把她赶走,你弟弟案子的事儿我可以尽量配合你。 ”

 关宏峰怔怔地看着他,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低头看了眼屏幕,触电似的跳了起来,快步出刘长永办公室,警惕地观察四周后方才接起电话。

 关宏宇的声音在那头说: “ 哥,我刚才在幺鸡地盘!没想到啊,那小子在贩毒! ”

 关宏峰头都大了,努力压力声音: “ 谁让你出的门!我叫你 … 喂?喂? ”

 一句话还没吼完,对方已经挂断了。他看着没有声音的电话,表情复杂,去向走廊的另一边。

 此刻,刑侦支队地下室健身房。

 赵茜走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周巡把对手打倒在地,旁边充当临时裁判的刑警上前读秒,周巡已经直接咬开拳套缠带,摘掉拳套下台了。

 赵茜连忙迎上去,道: “ 周队,通过调取周边主干道的监控录像,发现了一辆牌照号为港 B81433 的向阳公司的出租车,应该就是载乘那名嫌疑男子的车辆。 ” 她走上一步,递上文件夹。

 周巡从里面抽出几张监控照片,来回翻看: “ 联系到司机本人了么? ”

 赵茜点头: “ 在来支队接受询问的路上了。 ”

 周巡又问道: “ 现场的足迹勘察有结果了么? ”

 他擦着汗继续向前走,赵茜小跑跟上: “ 现场没有发现可供建模排查的足迹 … 但是死者遗物中提取到了几组指纹,不知道是否能够用于筛查嫌疑人。 ”

 周巡问: “ 哪件物证上提取的? ”

 赵茜道: “ 钞票和硬币上。 ”

 周巡摇头: “ 在流通货币上提取的这几组指纹价值不大,而且凶手如果碰过钱的话应该会直接把钱取走,钱既然留下了,上面的指纹大概就不会是凶

手的。先跟司机聊聊再说吧。 ”

 身着米黄衬制服的出租车司机坐在值班室,为了不耽误人家工作,周舒桐直接把纸笔带进来了。周巡坐下,抓紧时间开始询问: “ 昨天凌晨 3 点左右,您在岳庄桥附近拉过一个男的,有印象么? ”

 司机想了一下,立刻回应: “ 有,您要说白天的活儿,我够呛记得住,晚上活儿稀,大多记得起 … 是有这么个人,神色还挺慌张,手里还带着个盒子,还是 iPhone 的。 ”

 周巡精神一振: “ 那人长什么样儿? ”

 司机想了想: “ 嗯 … 好像是个中等个儿,挺瘦的吧 … 二十来岁,尖嘴猴腮的,看着就不像好人。他也不说去哪儿,我和他唠嗑,问他手机哪儿买的,多少钱,他也不搭理。哎呀,警察同志,那 iPhone 是不是他偷的啊? ”

 周巡没理会,追着问: “ 他最后在哪里下的车? ”

 司机挠了挠头: “ 我拉着他满城绕,开了半个多小时,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直到后来看见路边一个亮着灯的小店,他就说要下了。 ”

 周巡道: “ 什么店?叫什么名字看到了吗? ”

 司机道: “ 是个手机店,叫什么 … 鑫龙回收。 ”

 案情有了突破,周巡很有干劲,带着一帮人很快找到了那个手机店,一打听,果然有个人昨天夜里拿了个手机来卖。店主也讲不清那人长相,所幸店里装有摄像头,他们当即做了拷贝,带回去给技术队做分析。

 几个屏幕上分别显示一个男人上出租车的背影,下出租车拍摄到的极其模糊的侧脸,以及鑫龙手机店摄像头里拍摄到的画面,画面上的男人始终低垂着头,没有面向摄像头。

 赵茜双手在电脑键盘上飞速运作,屏幕上画面正在被层层解析。最后画面越来越清晰,露出一个男人的头像,虽不十分清晰,但已可辨。

 周巡手头的资料也出来了: “ 这小子叫王辉,总号称自己是满清遗少,其实是扯淡 … 所以绰号叫 ‘ 阿满 ’ ,也就是所谓的 ‘ 满哥 ’ ,石家庄人,无业,没有登记的固定住所。他父母也在津港,但不同住。他很少回去,回家一般就是要钱。初步了解,他曾在塔山那边的台球厅工作过一段时间,没干多久就因为偷店里东西,被开除了,曾因寻衅滋事和盗窃被拘留过,都是近两年的事。 ”

 赵茜在一旁道: “ 周队,技术队一直在联系,但是王辉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

 周巡立刻道: “ 把他近期通话记录统统调出来! ”

 关宏峰一直沉默着,此时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下子站了起来: “ 塔山?幺鸡的地盘? ”

 周巡愣了愣,电话响了,是小汪打来的。

  “ 头!去阿满家查过了,没人。 ”

 周巡一拍桌子,当机立断: “ 外勤都上, 24 小时,给我盯住了! ”

 关宏宇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沙发上。他坐起身来,观察四周,只见酒吧里的那姑娘坐在对面椅子上,手握木棍,抽着烟,正瞪着他。

 对方见他醒来,首先发难: “ 你大白天在我酒吧后门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

 关宏宇摸了摸还有些疼的脑袋,确认了一下没有流血,干咳了两声,故作神秘道: “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执行任务了。 ”

 女孩瞬间来了兴趣,好奇地问道: “ 什么任务啊? ”

 关宏宇道: “ 我刚才正在跟踪一个贩毒集团,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那帮身上都有枪,你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紧急,发现了我之后十几个人冲过来想要把我堵住,我是一般人吗?一个发力翻过一堵围墙 …”

 关宏宇点起了烟。刘音凑过去吸了一口吐出来,缓缓说道: “ 我以前有个男朋友 … 你第一次站在我面前说你是警察的样子,和他特别像。 ”

 她说到这里,痴痴地笑了一下: “ 不过我男朋友不是警察,他是个军人,驻扎在西藏,每年我们只能见一次面。 ”

 关宏宇表示理解: “ 异地恋很苦吧,他现在在哪里呢? ”

 刘音似乎在缅怀什么,轻声道: “ 那一年,部队安排家属组团去看望他们,就在大巴车快要到达驻地的时候,突然爆发雪崩 …”

 关宏宇不再说话,怔怔地看着她。

 刘音狠狠地又吸了一口烟: “ 我们整辆车被压在了雪下 … 后来我晕了过去,等再醒来才知道 … 他死了,救人的时候死的。 ”

 她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关宏宇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把她揽进怀-里。

 刘音靠着他,平复了一下情绪: “ 是耿叔救的我,哦,就是你那天请客喝酒的那个人 … 当时他是我男朋友的上司。他当时救了我,可自己的女儿却被永远埋在了那里。 ”

 关宏宇不再说话,紧-紧-抱着她。

 同一时间,周巡直接闯进了幺鸡的办事处。几个小弟冲进来试图拦他们,周巡一巴掌抽在当先一个小弟的脑袋上,把人抽出一串趔趄,其他人被镇住了,纷纷让开了路。

 周巡目不斜视地直奔幺鸡。幺鸡一看是他,立刻收起训斥的脸,刚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就被周巡当胸一脚蹬趴在地上,站在一旁的小弟赶紧上去把他扶起。

 周巡瞪着他: “ 跟我撂瞎话 … 有个绰号叫阿满的,是跟你混的吧? ”

 幺鸡惊慌的神色一掠而过,捂着被踢的肚子,赔笑: “ 哎周队,我哪敢蒙您啊 … 您是说 …”

 周巡把脚一抬,直接冲幺鸡肚子再上一脚,骂: “ 别给脸不要!重新说! ”

 幺鸡慌了: “ 别!别!别 … 您说的那个小满,其实叫王辉 …”

 周巡沉着脸,冲着他的脸又是一拳: “ 说点儿我不知道的。 ”

 幺鸡涕泪纵流,干脆闭上了嘴。

 周巡一咧嘴,反倒乐了: “ 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行!成全你! ” 他从后腰掏出手铐上前铐住幺鸡一只手,又把人拎起来顶在墙上铐住另一只手。

 幺鸡嘴里还在 “ 哎哎哎 ” 叫着,周巡已经拎起他的手铐往外拖,同时回头看小汪等人,放大声道: “ 上铐子,叫车!全带走! ”

 幺鸡的审讯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始。周巡从他本人手里套不出什么,决定转而攻坚他的那批小弟们。关宏峰没说什么,自己钻进了审讯室,开始询问。

  “ 那天晚上王辉跟你们在一起吗? ”

  “ 警察叔叔,都说了无数次了,满哥是跟我们在一起吃饭的,吃完我们就散了啊。 ”

  “ 幺鸡为什么给齐卫东拿了一万块钱? ”

  “ 鸡哥念旧,讲义气嘛。 ”

  “ 幺鸡是不是让齐卫东送东西? ”

  “ 别介警察叔叔,您打听打听行情,送什么东西能赚一万块啊? ”

 关宏峰冷哼一声,忽然道: “ 你卖过粉没有? ” 几个小弟脸色剧变。

 关宏峰丝毫不含糊,开始诈他们: “ 你们那摊事儿我们已经摸清楚了。给我老实交代! ”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小弟战战兢兢地开口: “ 那天晚上满哥跟我们在一起吃饭的,吃完饭撤了他说要找小姐,后来也没找成,鸡哥电话把他叫走了 … 您问几点?那大概是 … 一两点钟? ”

 关宏峰看着他们不说话,嘴角露出一个冷笑。

 几个小弟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 我俩没找,真没找!就阿满那小子,恨不得天天都要去找。 ”

 关宏峰 “ 哦 ” 了一声,道: “ 是吗?他最常联系哪家? ”

 一个小弟赶忙掏出一张印着电话号码的卡片: “ 他还真给我推荐过,说这家货好。 ”

 几分钟后,周巡拿到了审讯记录,习惯性地拿手指敲了敲桌子: “ 目前可以拼凑出来的是,案发当天,他们吃完饭后,齐卫东本来从幺鸡那里接了一万块钱的活儿,但最后他拿了钱,却没接活,还跟幺鸡不欢而散。半个小时后,幺鸡跟王辉联系,把他叫走了。幺鸡让他去的拿货地点,是距他们吃饭地方不到三公里的岳庄桥,也就是案发地点附近。再结合发廊那娘们跟我说的,当晚王辉出现过,而王辉又是幺鸡的小弟 … 所以齐卫东、幺鸡和王辉,他们之间必定存在某种关联。 ”

 他看着看着,忽然一拍大腿: “ 等等!你怎么知道他们贩毒的? ”

  “ 我还真不知道。 ” 关宏峰笑笑, “ 就诈他们一下,结果还真是。 ”

 周巡沉吟道: “ 所以幺鸡最开始让齐卫东送的就是毒品,齐卫东不干,幺鸡就让阿满去了。 ”

 关宏峰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低头看了看手表,这时赵茜带来了王辉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她在众人面前摊开一张表格,道: “ 我们发现了一个可疑号码,通话频率特别高,一个月内通话四十多次。 ”

 周巡一边看着表格,一边跟之前被审讯的小流氓交给关宏峰卡片上的号码对照,发现是同一个号码,低声咒骂了一句: “ 四十多次,挺猛的啊! ” 他转头对周舒桐道: “ 马上给我把这个拉皮条的揪出来! ”

 周舒桐顿时高兴起来,回答得尤其响亮: “ 是! ”

 关宏峰叫住赵茜: “ 死者指缝里的 DNA 查出结果了吗? ”

 赵茜连忙道: “ 目前出来的三组结果和第一组 DNA 相同,剩下的结果还没出来。 ”

 关宏峰点点头,借口吃饭休息,就朝外面走。周巡没拦,反倒是周舒桐追了出来,期期艾艾地问: “ 我还是想问您,您是怎么知道他俩是毒贩子的?

 关宏峰步子猛地刹住,转身面对周舒桐,面色不善: “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你认为我是在吹牛? ” 周舒桐说不出话来了。

 关宏峰没再理她,扭头就走。周舒桐的声音很小,明显是受到伤害的感觉: “ 关老师,您是不是很讨厌周队安排我在你身边? ”

 关宏峰背对着周舒桐,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他转过身,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些: “ 如果你是指周巡派你盯着我这件事的话,没错。但这不是针对你个人的。 ”

 周舒桐抬起头,正视关宏峰的眼睛: “ 但关老师,我 … 我也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汇报给周队。 ” 关宏峰瞬间警觉起来,望向周舒桐的目光十分锐利。

 周舒桐正低着头,没有直面他的注视,掏出随身的记录本,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是张外卖单。她把单子递了过去: “ 这个 …”

 关宏峰接过来之后,看见的是上一案自己和周舒桐出现场的时候,高远往自己家里送外卖的记录单据。

 关宏峰盯着单据,开口的时候,语气却出奇的轻描淡写: “ 什么东西? ”

 周舒桐愣了愣,道: “ 可那个时候,您在出现场啊 … 但这个送到您家里的外卖 …”

 关宏峰似乎觉得好笑,抖了抖单子: “ 查过订餐电话吗? ”

 周舒桐一愣,继而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 查过 … 显示是一串十六位数的网络拨号。 ”

 关宏峰问: “ 想过是为什么吗? ”

 周舒桐老老实实地摇头。

 关宏峰道: “ 因为根本没有人订餐。 ”

 周舒桐愣了一下,微微张开嘴。

 关宏峰不紧不慢地道: “ 上次结案后,我和周巡都推测,高远在袭击我之前,挑了一个我不在家的时间去踩点儿。而他在工作时间外出需要理由 …”

 他说着极其自然地将单子递回给周舒桐: “ 也就是这次根本不存在的送餐 … 给周巡归巻吧。 ”

 周舒桐下定决心似的,又跟上去: “ 可是关老师,还有一件事 …”

 关宏峰不耐烦地回过头,皱眉。

 此刻的关宏宇简直已快要急疯了。已经是傍晚,天色快要完全黑下来了,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关宏峰却还没有回家。他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却被人掐掉了。他愈发不安,站在窗口,焦急地望着外面。

 关宏峰其实是听见铃响的,却不能去接 —— 因为他刚走出来,就看见周巡正在院子里,靠着车抽烟。院落里虽然很亮,但周巡却站在越野车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关宏峰走到阴影的边缘,停下来。周巡向外迈了一步,冲关宏峰一笑: “ 能做的事儿都在做了,你也别太焦虑,咱俩好久没吃饭了,一块吃个饭呗。 ”

 关宏峰低头看了一眼光与暗影的交界线,又抬起头,强装镇定神色如常地继续说: “ 没胃口,我回家煮碗面得了。 ”

 周巡坦然地和他对视,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 “ 皮条客一会儿就抓住了,没准儿还得工作呢,别走了,你挑地儿,我请客。 ”

 关宏峰愣住,周巡已经拉开副驾的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车内顶灯还算明亮,关宏峰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听周巡念念叨叨。

  “ 哎,我说,非去那么远的地方吃吗?布控在最西头,咱得跑最东头去,回头还要琢磨案子呢。 ”

  “ 是谁非要请吃饭的? ” 关宏峰懒洋洋地道, “ 我就好那口。 ”

 周巡打着方向盘,嘬了一下牙花子,调侃: “ 穷讲 —— 究! ” 说着抬手,就要去关车的顶灯。关宏峰浑身一凛,下意识伸手挡了挡。

 周巡愣了一下,车刚好停在一个亮红灯的十字路口前,周巡思索的表情一闪而过,看一眼窗外,笑了: “ 怎么着,嫌红灯不够亮啊? ”

 关宏峰晃了晃手里的电话: “ 看新闻呢,上岁数了,眼神不好使。 ”

 路口变灯,周巡又继续往前开。此时,关宏峰的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没发出去的信息:我跟周巡去大唐宫吃饭,完事找你交 …

 晚上 7 点 30 分,技术队办公室内,赵茜在键盘上熟练操作,周舒桐和另外两名警员紧盯着屏幕,屏幕上是一张地图,地图上一个红点正被逐渐放大。

 赵茜抬起头,低声道: “ 锁定目标,在景阳区绣春路一代。 ” 周舒桐一边盯着屏幕一边整了整耳边的蓝牙耳机: “ 好!保持联系。 ” 她转过身往外走,两名警员跟在她身后。

 走廊里,刘长永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充满了忧虑。

 关宏峰和周巡的这顿饭,肠胃舒爽,内心艰难。两个人吃完去取车,关宏峰先坐进了副驾,自然地打开了车顶灯,继续假装看手机。周巡絮絮叨叨又在讲什么他也没仔细听,看了会儿手机,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 “ 突然想起来,老虎三天没喂了,我得赶紧回趟家,别饿死了。 ”

 路口变灯,周巡看着前方开着车,顺势接道: “ 好啊,我送你,刚好上去喝杯茶 … 怎么走来着? ” 关宏峰的目光在车顶灯、周巡背后的手铐、车门、还有自己的手机上来回扫视,思索片刻后,在手机上开始输入信息。

 与此同时,周舒桐等人已经到了绣春路。

 技术办公室里,赵茜一边敲击键盘,一边盯着电脑屏幕,屏幕上一张地图上有蓝色和红色两个点。她凑近耳机,镇定地远程指挥周舒桐: “ 继续向前,路口右转。 ”

 屏幕上,蓝点向前移动,正在接近红点。

 关宏宇正站在窗边向外看,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看手机,短信显示:周巡要上来,撤。

 他吃了一惊,再看窗外。不远处,一辆越野车正开进小区。他不假思索,飞快地戴上手套抄起一个垃圾桶,把没吃完的方便面、一次性纸杯等各色垃圾全塞-进垃圾桶,然后冲进厨房随手打开一个橱柜,把垃圾桶塞-了进去。紧接着,他迅速关掉电视、电脑、电源总开关 … 最后关上灯,开门跑了出去。

 五分钟后,关宏峰和周巡下车走到楼门口。关宏峰瞄了一眼自家的窗户,没有灯光,略微松了口气。两人进了楼,出了电梯,外面一片漆黑。

 关宏峰愣了一下,原本打算往里跨的脚步一下收住了,周巡见他挡在门口不往里走,挺奇怪的,轻轻推了他一把: “ 怎么了? ”

 关宏峰的腿不自觉地有点儿抖,手心在出汗,他握了握拳,想要迈步,却似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_体。他假装手一抖,钥匙掉在了门里,顺势蹲下,在地上做出摸钥匙的样子。

 周巡在黑暗中审视捡钥匙的关宏峰,好似瞬间明白了。他大步迈进屋,在墙上摸到开关,打开灯: “ 摸着黑怎么找啊 …” 关宏峰捡起钥匙,强作镇定地缓缓松了口气,进屋回手带上了门。

 楼道里,关宏宇躲在楼梯间的门后面,紧张地注视着这边。隔了一会儿,手机亮了,是关宏峰发来的信息:在哪儿呢?他赶紧回:楼道。他起疑了?

 关宏峰回:可能没。过了一会儿,关宏峰又发来了一条:找到人了,准备出发布控。

 关宏宇想了想,回:我追着你俩,找机会交接。关宏峰回了一条:试试看,万分小心。

 关宏宇把手机放回兜里,继续等待。

 此时周舒桐已经站在了一栋大楼面前,楼上霓虹灯闪烁几个大字:合宜宾馆。据赵茜那边传过来的信息,电话号码身份显示是女性,应该不是本人实名登记。

 周舒桐带着另外两名警员走向宾馆大门,在她身后,一辆车尾随而至,车光刺眼,也停在了宾馆楼下。几个人极有默契地开始分头搜索,周舒桐也上了其中一个楼层。

 长长的走廊灯光昏暗,她慢慢向前行走,忽然,前方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

 她立时警觉,跑向声源处。只见昏暗的灯光下,一名男子正在强行拖拽一名女-子。

 女孩已经吓哭了,瘫坐在地,奋力反抗,努力发出求救声,但男子掐住她的脖子,女孩基本发不出什么声音。

 周舒桐看得心头火起,一边跑一边大声呵斥: “ 住手!干什么的! ”

 男人头也不抬继续拖拽女孩。女孩看见周舒桐,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努力嘶哑着嗓子向周舒桐发出求救: “ 救命! ”

 周舒桐一两步赶到,试图去拉开男人的手。

 男人一把把周舒桐甩开,恶狠狠道: “ 两口子吵架,少管闲事! ” 他说完继续拖拽,女孩拼命挣扎,表情痛苦。周舒桐也怒了,冲上去照着那人侧脸就是一拳。

 男人吃了痛,这才抬起头来。他松开拖拽女孩的手,活动了下脖子,转身一拳打向周舒桐。周舒桐一个下蹲闪开他挥过来的手,一拳正击中他的肚子。

 对方彻底被激怒,从怀中掏出一把刀,狞笑道: “ 臭娘们儿!活得不耐烦了吧? ”

 此时周围已经站了很多围观群众,男男女女,还有酒店服务人员。他们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人打算帮助两个女孩,之前遇袭的女孩正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男人一刀刺向周舒桐,周舒桐见状赶忙闪身。正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冲了上来,一把打掉皮条客手中的刀,正是刘长永。

 男人见势不妙,扒开人群想要逃跑。周舒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他扑倒,一边取出手铐上铐,一边掏出证件: “ 警察。 ”

 另外两名警察也陆续赶到现场。男人还在挣扎: “ 为什么抓我啊?我又没犯法? ”

 周舒桐一边将他拽起来一边冷笑: “ 那你刚才在做什么? ”

 男人狡辩: “ 现在警察连家务事都管啊? ”

 周舒桐把他推搡到女孩身前: “ 认识他吗? ”

 女孩惊魂未定,一边流着泪一边摇头。

 男人流里流气地说: “ 哎呀,我认错人了,以为她是我家老娘们儿。 ”

 女孩怒视他。 “ 胡说八道! ” 她眼泪汪汪地看向周舒桐, “ 他是个皮条客,刚才以为我是妓-女,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来我就 …”

  “ 皮条客? ” 周舒桐饶有兴趣地转过头来,冷哼一声, “ 好极了!找的就是你! ” 说完她就推着皮条客往外走,路过刘长永时停了一下脚步,看了他一眼,眼神柔和下来,欲言又止,最后轻声说: “ 我自己可以搞定的。 ”

 刘长永站在原地,看着周舒桐的背影,没说话。

 周巡一边开车一边接电话,车内顶灯亮着,副驾上关宏峰一边假装看着手机,一边不时瞄着倒车镜。不远处,一辆出租车始终跟着他们。

 周巡挂断电话,关宏峰问道: “ 皮条客抓住了? ”

 周巡挺兴奋地道: “ 抓住了,小周办事不错,正在回警局路上,回去审。 ”

 关宏峰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道: “ 立刻打电话给周舒桐,叫她让皮条客跟王辉联系! ”

 周巡侧头看了一眼他,一脸不解。

 关宏峰继续说道: “ 王辉患有性欲亢进症,简单的说就是性瘾综合征,一旦发作,跟毒瘾相似,会出现焦虑、烦躁、甚至性情大变的情况。王辉已经四天没有联系皮条客了,他现在一定形同困兽。 ”

 他说到这里低头看了一下表: “ 从这里回警局不堵车的情况下至少要四十分钟,现在分秒必争,是引蛇出洞最好的时机。 ” 周巡听到这里,一个急刹车把车停下,掏出手机给周舒桐打电话。

 关宏峰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一直跟在身后的出租车停在了不远处。

 皮条客在周舒桐的命令下用手机打开 QQ ,点开一个离线头像,留言:满哥,最近上了一批新货,很正,你要试试吗?两分钟不到,之前离线状态的头像开始闪动。

 周舒桐惊喜,点开,读到了对方的回复:把人带来,岳庄桥,到了联系。

 周巡这边也很快接到了消息,大喜: “ 小周先到岳庄桥,我们在那里汇合。 ”

 关宏峰一拦周巡,思忖着说: “ 王辉是毒贩,极有可能携带枪支,他的窝点里有多少人也不确定,贸然行动风险很大。咱们应该先回支队,然后叫增援。 ”

 周巡道: “ 从这里回支队,就算不堵车也要四十分钟。王辉等半天没人来,感觉不对劲儿,万一跑了,再想逮可就难了?现在可是分秒必争。 ”

 关宏峰想了想: “ 那这样,让小周在现场想办法稳住王辉,咱俩分头行动,你送我去现场支援小汪布控,找机会替回小周,你去叫增援 —— 小周,能不能做到? ” 那边传来了肯定的答复。

 周巡看着关宏峰,神情也严肃起来,他直接拿起步话机,调了一下频段: “ 指挥中心,刑侦周巡,岳庄桥以东布控现场,布控预案编号 XB153 ,请求增援。 ”

 过了一秒钟,话台传来女声: “ 收到。请具体说明情况。 ”

 周巡: “ 布控目标可能涉嫌毒品犯罪。请求武装增援。 ”

 对面: “ 收到,布控目标内是否发现了武装人员? ”

 周巡: “ 还没,但应该有。 ”

 对面: “9B 收到。请问是否能提供 …”

 周巡不耐烦了: “ 有完没完?十几个弟兄就我别了把枪,真出来个扛着 AK 的,我们全是活靶子!赶紧叫巡查和特警增援! ”

 步话机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 周巡,情况收到了。正通知防暴队,巡查那边四辆车已经出发了,治安和附近派出所封锁周围路段。巡查的弟兄再有几分钟就到,不要轻举妄动,注意安全 … 还有,你小子以后给我注意电台纪律。 ”

 周巡冲关宏峰耸了耸肩,摊开手,道: “ 收到。 ”

 周巡开车很猛,很快到达岳庄桥,关宏峰看了一眼桥东侧还算亮堂的路口,示意周巡停车。两个人下车,关宏峰注意到刚才一直尾随身后的出租车从后面开过去,在前面一个路口拐弯减速。

 他看着出租车消失的方向,很快手机收到一条短信:音素交接,东南角后门入。他心领神会,瞄了眼马路对面的音素酒吧,对周巡说: “ 去趟厕所。

 周巡内心警觉起来,顺势答道: “ 一起吧,我刚好也想去。 ”

 关宏峰瞥了他一眼: “ 咱俩得留一个人看车,要不你先去? ”

 周巡愣了愣,摆手: “ 算了算了,你快去快回。 ”

 关宏峰扭头望着对面音素酒吧闪耀的霓虹灯,目光停留在中间那段漆黑的马路上,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迈开脚步向前走。他每走一步,呼吸就急促一分,满脸大汗,红着眼圈,眼角上有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的痕迹。酒吧后门一开,他实在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大口地喘气。

 关宏宇早已在门后等候,他一把将关宏峰架起,进了库房,又轻轻关上房门,立刻打开大灯,然后把关宏峰放在库房内一张简易床-上。

 关宏宇低下头,替哥哥解衣服扣子。此时仓库门被悄然打开一条缝,一双眼睛正透过门缝偷窥这一切。

 关宏峰已接近崩溃,但还在强撑着说话,语速飞快: “ 高亚楠已经被周巡监控,今后要格外小心 … 刘长永答应如果我把周舒桐赶走,他愿意在卷宗的事情上提供方便,对他来说什么事情都没有他女儿安全重要,这对我们是个机会 … 跟周巡在大唐宫点了我最喜欢吃的菜,周巡不吃海鲜 … 周巡开始怀疑我的黑夜恐惧症,但具体怀疑到什么程度还不确定 …”

 关宏宇赤着上身,裤子、鞋子已经换上了关宏峰的,他套上关宏峰的衬衫,没顾上系扣子,先上前帮关宏峰穿衣服。关宏峰继续说道: “ 马上要布控抓王辉 … 王辉是毒贩,很有可能携带枪支,贸然闯进去很危险,从他跟皮条客一个月四十多次的通话记录里可以分析出这个人有性欲亢进症,现在应该正是性瘾发作的时候,也是诱捕的最佳时机。周巡要先去外围安排治安支队布控,然后就会回到现场 …”

 关宏宇已经帮关宏峰穿好了衣服,他两手扶着关宏峰的肩膀: “ 我都知道了,放心吧。 ” 关宏峰强调道: “ 周舒桐现在和皮条客一起,在整个布控的最前线,你等等千万保证她的安全 …”

 关宏宇有些吃惊: “ 怎么,就她一个人?她一个丫头片子出点儿什么事儿怎么办?我去了之后下命令给她叫回来。 ”

 关宏峰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平静了一些: “ 你现在只是支队顾问,没有领导权 … 现场有周巡在不需要太担心 …”

 关宏宇想到了刘音和耿叔,想要跟关宏峰说什么,最后话还是留在了嘴边,没有说。

 交代完的关宏峰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平静了一些。他向后一仰,瘫倒在床-上,摆摆手继续说道: “ 赶紧去 … 向东一百米左右,路口对面 … 还有,我刚才跟他说是上厕所。 ”

 关宏宇见他状态有所好转,点了点头,打开库房门,探出头向走廊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大步走了出去。

 关宏宇走进安全屋,小汪和长丰支队的刑警纷纷向他问好。

 关宏宇向四周点点头,问小汪: “ 怎么样了? ”

 小汪: “ 周队去确认支援了,皮条客到了王辉说的和兴小区门口,马上与王辉接头。我要不要让小周先回来? ”

 此刻,周舒桐的电话打了进来: “ 汪哥,王辉跟皮条客说一直没看到姑娘,怕是起了疑心。要不我先假装成皮条客带来的姑娘,进去探探虚实? ”

 小汪有些犹豫: “ 这 … 你进去太危险了吧 …”

 关宏宇听到这里,忍不住了,一把夺过电话: “ 我关宏峰,你别乱来。 ”

 周舒桐那那头坚定地道: “ 关老师,万一王辉跑了怎么办。我也来支队这么久了,已经做好了必要时刻以身犯险的准备 …”

 关宏宇打断她: “ 现在不是必要时刻,你赶紧 … 喂!喂!小周!周舒桐! ”

 电话直接被挂断了小汪思索着: “ 关队,小周说她去打探虚实,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听她说了屋里的情况之后再冲进去。 ”

 关宏宇: “ 那还来得及了么!监听设备随身携带,咱们先围上去,有什么异常也好第一时间行动。联系周巡,告诉他直接去小区里找我们。 ”

 周舒桐挂了电话,穿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皮条客走下地下室。她不习惯穿高-跟-鞋,但努力保持着稳定,皮条客也一路走得战战兢兢,两个人都走不快。

 地下室过道灯光昏暗,其中有几盏灯明显坏了,不停闪烁。她抬头看了一眼灯,鬼魅的灯光照在她脸上,她紧皱眉头,用上牙咬了一下下嘴唇,继续向前,地下室响起了高-跟-鞋着地的声音,格外刺耳。

 昏暗的灯光下,地下室门牌号上标着 6 ,再往前是 7 。她从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心跳加速,呼吸也明显急促起来,一旁的皮条客脚步也明显更慢了。

  9 号房前已经是地下室走廊尽头。皮条客扭头看了一眼周舒桐,周舒桐点点头,示意他敲门,这时头顶的灯忽然一闪,灭了,光线更加黑暗。

 昏暗中,皮条客刚要抬手敲门, 9 号房门突然打开,周舒桐和皮条客都愣了一下,一束光从里面照了出来,周舒桐感觉刺眼,眯了一下眼睛。

 皮条客立刻反应过来,陪着笑: “ 满哥,人送来了,不错吧?没骗你吧? ”

 屋内的人没有搭话,只是从门内伸出一只手一把周舒桐拽了进去,紧接着门 “ 嘭 ” 的一声关上了。

 周舒桐被拽进房间,刚站稳,被身后 “ 嘭 ” 的关门声惊了一跳,但她立刻恢复平静观察房间内环境。这是一个开放式的空间,房间里没有其他人,里

面一片狼藉,茶几上摆满了吃过的方便面盒,角落里放了一台老式的台式电脑,一张简易的床,在一面墙边高高地码放着一堆杂物,有的用纸箱装着,有的用布帘盖着,无法确认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正在周舒桐观察之时,王辉给周舒桐倒了一杯水放在了茶几上,自己坐到了茶几一角的单人沙发上。他指了指沙发对周舒桐说道: “ 坐。 ”

 周舒桐局促地坐下了。

 王辉问道: “ 新来的? ”

 周舒桐一边继续打量房间一边回答: “ 嗯。 ”

 周巡、关宏宇等一干人马藏身在地下室过道拐弯隐蔽处,周巡从窃听设备里密切监听着周舒桐的谈话。

 王辉: “ 叫什么名字啊? ”

 周舒桐: “ 莎莎。 ”

 王辉: “ 多大了? ”

 周舒桐: “23 。 ”

 王辉: “ 大学生吗? ”

 周舒桐: “ 嗯,刚毕业不久 … 哥,你比他们说的帅。 ”

 听到这里周巡立刻与关宏宇对视了一眼,然后继续密切监听。

 王辉意味深长地看着周舒桐: “ 哦,他们还跟你说什么了? ”

 周舒桐笑着摇摇头,看向四周: “ 哥,你这是个仓库吧?放了些什么呢?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接活,刚才从过道进来吓死了。 ”

 王辉没回答,把水往周舒桐跟前一推: “ 喝口水压压惊吧。 ”

 周舒桐勉强笑道: “ 谢谢哥,我不渴。 ”

 王辉突然收起上一刻还在笑的脸,表情阴鸷: “ 你给我喝了! ”

 周舒桐怔怔地看着王辉,又看向那杯水。

 周巡努力压低声音: “ 他一定是在水里下了药。 ”

 关宏宇压低声音: “ 还不确定里面是不是有武器,不敢贸然行动,再等等。 ”

 而此刻的地下室内,王辉始终瞪着周舒桐。周舒桐无奈,犹豫了一下端起水杯,浅浅喝了一小口。王辉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他起身走到电脑前打开播放器播放音乐。

 周舒桐也站起身来,手握水杯假装在房间晃荡。她来到布帘掩盖的杂物堆前,假装好奇掀开布帘,杂物刚刚露出一角,她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手中的玻璃水杯应声落地。

 她努力用最后一点意志想要说些什么,但已经模糊的声音最终淹没在音乐声中,没能传出去。王辉赤luo着上身,慢慢走到了她身边,蹲了下来。

 关宏宇紧皱眉头仔细聆听耳机里的声音,但除了音乐声什么也没有。

 小汪有点着急: “ 什么情况? ” 关宏宇准备起身往里冲,身后的干警也严阵以待。

 时间又过去了两分钟,周巡赶来了,听了情况也按耐不住,他拔出手枪一边怒骂: “ 操你妈逼,孙子! ” 整装待发的警察紧紧跟上。

 浑身只剩一条内裤的王辉正在床头柜抽屉寻找着什么。突然房门被一脚踢开,周巡带着一众警察夺门而入,他们个个手持警枪,高声大喊: “ 不许动!警察! ”

 刚刚从抽屉里取出蜡烛的王辉被眼前的阵势吓呆了,他赶紧举起双手。

 周巡一个箭步冲上去迅速将王辉按倒在地,上反手铐。混乱间众人一回头,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周舒桐被吊在屋顶下水管道上,上身赤luo,不省人事。

 周巡骂了一句,突然抬起头,转身目光灼灼地从每个人脸上看过来,一个都不放过: “ 今天晚上的事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自己掂量。 ”

 说完,他铁着脸,站起身来走了。

 周舒桐是在医务室病床-上的醒来的。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直守在身边的赵茜。她摸了摸还有点痛的脑袋,环顾四周,赶忙开口问: “ 人呢?抓住了吗? ”

 赵茜连忙按住她: “ 放心,周队他们正审着呢。 ”

 周舒桐放下心来,又有些狐疑: “ 那杯水里下了药,我昏迷了过去,后来发生了什么? ”

 赵茜道: “ 后来周队他们感觉不对,冲了进去把你救出来了,你真勇敢。 ”

 周舒桐看着赵茜,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 关老师呢? ”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 “ 我要去找他。 ” 赵茜试图阻止,却拦不住她。

 周舒桐走出医务室,坐在门口的关宏宇看见她出来,站起身来,二人对视。赵茜也走了出来,看到关宏宇,又退了回去。周舒桐却盯着关宏宇的眼睛,坚持问: “ 关老师 … 后来发生了什么? ”

 关宏宇被她盯得有点不知所措。关宏峰交代过,这是赶走周舒桐的最佳时机,最好是毫不留情面地当面斥责,这样,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将很容易就会被击溃、放弃了。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关宏宇准备好的尖刻话到了嘴边,画风大变,变成了安慰: “ 还能怎么样啊?没有等到你发出的暗号,周队判断一定是出事了,他立刻带人冲了进去。进去的时候我们看见你晕倒在地,王辉也被迅速制服,没有遭遇反抗 … 你还真是个福将! ”

 周舒桐听完长舒一口气,自嘲般地笑笑: “ 那就好,我还以为 …”

 关宏宇有些不忍,正色道: “ 小周,警察是最危险的职业,既然选择了,就是选择了危险。 ”

 周舒桐也笑了: “ 关老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讲这些大道理了?知道了,我这不好好的嘛。我也去审讯室看看成不? ”

 关宏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跟着她一起去了审讯室。

 他们到的时候,周巡脸色阴沉地坐在里面,小汪正在一边做笔录。王辉坐在椅子上,捂着肚子,脸色发白。

 周舒桐推门进去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惊讶,好像既想看她,又不大敢看她的样子。周舒桐也没多想,走到小汪面前,示意自己来接替他做笔录。

 王辉很快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 那天晚上饭桌上,齐哥为挣一万块钱,答应鸡哥去送货,但当他知道要送的货是什么的时候当场就翻脸了。鸡哥很不高兴,说都什么时代了,拿道义和规矩可怎么喂饱兄弟们?齐哥还是不愿意,说不通,掉头就走,还威胁要告发我们 … 鸡哥不放心派胖子和小飞跟着他,没想到刚出去就被齐哥打了回来。鸡哥后来通知我去送货,结果我到那儿的时候 … 就 … 就看到 … 就看到齐哥和一个人正打架,那人应该是个行家,齐哥打不过他。那人手里还拿了把刀,就这么一刀一刀地 …

  “ 我当时都吓得快尿裤子了,也不敢出去,总觉得那人还回头瞄了我一眼,然后就走了。我这才敢出去看,齐哥那会儿还能喘气呢,我当然赶紧给鸡哥打电话啊!鸡哥让我等着,他马上来。大概十几分钟后,他就到了,我本以为他会把齐哥送去医院,谁想到 … 齐哥醒了,以为刚才伤他的人是鸡哥派来的,一醒来看见鸡哥就要拼命。鸡哥就这么一刀 …” 他哆哆嗦嗦地比了个插刀入腹的动作, “ 我当时都吓傻了,反应过来看到地上齐哥那包,里 … 里

头还有个袋子,我一时鬼迷心窍,就 … 就拿了。 ”

 周巡和关宏宇交换了个眼色: “iPhone 不便宜吧?幺鸡怎么没拿?反倒给了你? ”

 王辉苦着脸: “ 鸡哥嫌死人的东西晦气。我拿了,他还骂了我一顿。 ”

 关宏宇沉声问: “ 那个黑影长什么样,你看清了吗? ”

 王辉这才抬起头来: “ 太黑了,看不清。 ” 他这才看清了周舒桐的脸,吓了一跳。关宏宇也紧张了一下,拳头在底下握紧,只等他说一个字,就揍得他半个月开不了口。

 但王辉就看了一眼,适时把头又低了回去,周舒桐正低头记笔记,没有发现异常。

 周巡脸色更难看了,看向关宏宇,冷笑了一声: “ 提审幺鸡,我就不信还撬不开他的嘴。 ”

 幺鸡歪在椅子上,看上去远没有刚进来时的精神,他形容憔悴,但还是嘴不饶人: “ 我说大晚上的审什么审啊,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还别说,你们这里边待着挺爽的,我都不想出去了呢。 ”

 周巡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 这回你恐怕还真就出不去了。 ”

 幺鸡脸上闪过忧虑的表情。周巡突然起身,把审讯灯一下子照在他脸上,幺鸡被灯刺激得睁不开眼睛,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

 周巡趴在桌上,居高临下瞪着他: “ 说!齐卫东是不是你杀的? ”

 幺鸡嗤笑一声: “ 不 … 不都告诉你了嘛,我真不 …”

 周巡冷笑: “ 你这张嘴还真是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啊。王辉就在隔壁,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可都说了。 ”

 幺鸡皱了一下眉头,但他瞬间恢复镇定: “ 王辉?蒙我呢吧?那小子这会儿不定-搂-着哪个小姐睡着呢。 ”

 周巡也不急,他坐回椅子,斜眼看着幺鸡: “ 王辉说你捅齐卫东那一刀子的时候可没这么磨叽啊。 ”

 幺鸡这时脸色彻底变了,他眼珠转了转: “ 那小子居然反咬我一口,他不仁,也休怪我不义了 … 那天,两个弟兄被齐哥打回来之后,我就叫王辉去追,后来他一直没信儿,我也就没当回事。结果没想到,两点来钟的时候,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出事儿了,需要钱跑路 … 说我当时没多想那是假的,不过我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闯了这么大祸 …”

 周巡看着他,重新坐了下来: “ 你是说王辉杀了齐卫东? ”

 幺鸡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道: “ 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认为,但要我看,其实也是个意外 … 那天晚上王辉看到齐哥的时候他正和一个拿刀的人搏斗,齐哥身上中了很多刀,王辉抽出一把匕首冲过去帮齐哥,结果那人身手不凡,一个动作就把王辉制住了,然后顺势把他推到齐哥身上,两个人一并摔倒。王辉起身发现手里的匕首插在了齐哥的胸口上。那个人一看不妙,就转身翻墙逃了。 ”

 这又是一个挺离谱的故事。

 周巡问: “ 他都跟你说了? ”

 幺鸡点点头,挺无奈地道: “ 碰上这种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兄弟一场,我当时把身上带的几千块钱给了他,之后,他就没再来找过我了。 ”

 周巡盯着幺鸡,许久没说话,幺鸡也盯着他看,关宏宇心思不在案子上,若有所思。

 几个人从审讯室出来,周舒桐只觉得头都大了。 “ 王辉说是幺鸡干的,幺鸡说是王辉干的 …” 她转头求助似的看向关宏宇, “ 两个人咬来咬去的,到底是谁呢? ”

 关宏宇低着头,道: “ 我也没什么头绪。 ”

 周巡恨恨道: “ 无论是他俩谁干的,都还有一个人,得把那个人找出来。 ”

 关宏宇没有接话,想了一会儿,走出去坐在门口台阶上。他点起一支烟,一抬头看到面前的人,吓了一跳: “ 耿叔?你怎么来这儿了? ”

 耿叔看了关宏宇一眼,低声道: “ 我是来自首的。 ”

 他说完,不等关宏宇回答便径直走了进去,留下关宏宇独自一人站在门口,表情有些怅然与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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