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宏峰和韩彬快步走进档案库。

周舒桐、赵茜等一干人都在书山卷海里疲惫不堪地坐着。看到两人,周舒桐立刻站起来:“关老师……我们找到一起五年前的案件,没有发生在雨天,地点不在车内,被害人也并非一男一女,但凶手将现场清理得非常干净,整个现场都没有扫出半枚指纹。”

关宏峰接过案卷,快速地翻了翻,便递给韩彬。

韩彬翻看:“确实很像。”

关宏峰:“冷却期吻合。而且卫生间的毛巾和香皂……”

韩彬:“都使用过,之后又整齐地码放回了原位。即便在会清理现场实施反侦查的凶手当中,这种特征也是极其罕见的。”

关宏峰点点头,招呼大家:“留一部分人把其余的案卷都筛查完,咱们回支队,技术队过去盯着,天黑之前我要看到这个案子所有的物证。”赵茜点头,和小高等人出了会议室。

周舒桐站起来走到投影边。

“这起五年前的案件,案发地点是杏林路以西的自由行快捷酒店206号房间。尸体是第二天上午酒店清洁工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的,从尸检情况推测,案发时间是前一天晚上八点半左右。”

“被害人吕四平,男性,四十一岁,户口登记地是博物馆西大街。实际上婚后常年居住在妻子的家里,无业,曾因赌博和敲诈勒索被西城分局两次处以行政拘留。”

幕布上的照片显示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光头,阴沉着脸。

“自由行酒店当时违反治安管理规定,没有打开视频监控——很难说这是因为凶手运气好,还是他刻意作出的选择。目前掌握的情况基本来源自酒店服务员的目击证言。据闻,案发当天下午两点左右,吕四平携一名穿着时尚,浓妆艳抹的年轻女性来到酒店,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开房。但没有人留意到这名女子的离开时间,根据酒店当天的日程安排,晚上七点到九点间,有一批旅游团入住酒店。想来有可能是当时人多混乱的状况下,女子没有被注意到。

“死者是被勒颈窒息而亡的。尸体被发现时,面朝下,俯卧在双人床与卫生间之间的夹道上。两臂摊开,左腿伸直,右腿蜷曲。”

屏幕上是尸体的照片。关宏峰道:“值得注意的是,死者的指甲被清理过,也就是说,死者遇害时,很可能因为反抗而在指甲里留下了凶手的皮肤细胞。仅凭这一点,就不是一般罪犯做得出来的。不但如此,凶手离开现场时,还清理了房间内所有的指纹,包括被害人的。而且房间内的物品全部被码放整齐,连明显有使用痕迹的厨卫用品也被放回原位。我们目前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是杀害李地参的凶手第一次实施谋杀。”

赵馨诚问:“即便能判断出是同一名凶手作案……可怎么就能断定这就是凶手的第一案呢?”

关宏峰扭头看韩彬,韩彬从案卷中抽出尸体照片的复印件,晃了晃:“凶手作案后,把整个房间收拾得整洁有序,却任由尸体像摊烂泥一样蜷伏在地上,这个细节体现出的是凶手对被害人极度的蔑视和侮辱。也就是说,只有这一案中,明显暴露出凶手与被害人之间可能存在某种情感性关联的线索。所以……”

周巡的手机响了,关宏峰停住话头。

周巡接通电话,那边说了句什么,他脸色一变,挂上电话,对刘长永说:“老刘,你去市局跟技术队他们盯着物证科。”

刘长永一愣,正要开口说什么,周巡已经起身离席,没好气儿:“市局政治处的来了,估计是追究老关的事儿来的,我先去应付下。”说完,周巡急匆匆出了会议室。

赵馨诚看着周巡的背影想了想,掏出手机也出了会议室。

来的是顾局和市政办公室的一个主任,姓马。

这位马主任一上来就毫不客气,盯住了周巡:“你们分局应该已经接到通告,要求你们对回聘关宏峰的事情做出情况说明。顾局长没有告诉你吗?”

周巡微微扬起下巴:“顾局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而且我们肯定会在市局要求的时限内呈交书面情况说明。”

马主任道:“那为什么关宏峰仍在参与刑侦工作?”

周巡语气坚定:“关宏峰是目前案件侦破的核心力量。停了他的职,有可能会影响专案的侦破进度。”

马主任冷着脸:“现在关于这起系列案件的真假消息四处乱飞,除了媒体胡乱臆测的部分以外,很多都是从你们内部泄露的。”

周巡不依不饶,据理力争:“等案子破了,所有的责任都归在我一人身上也无所谓。但现在免了关宏峰,相当于放走了凶手。马主任,要知道从目前已经掌握的案情来看,这名凶手很可能已经杀了将近十个人。”

他目光炯炯,看着马主任,马主任盯着周巡,正要开口时,手机响了,他拿出电话,看了上面的名字,皱起接了起来:“喂?老白?”

一场风暴消弭于无形,周巡回到办公室,心知肚明地拍了拍赵馨诚的肩。

赵馨诚赶紧摆摆手:“我也没做什么,就给白局打了个电话……关队,咱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要仰仗你啦。”

关宏峰看着两人,道:“刚才我已经布置了,让大家先寻找关于被害人吕四平的社会背景以及身份信息。关于社会关系……他因为敲诈勒索被西城分局行政拘留的时候,有一个共犯,叫高亮。从笔录里看,似乎是他的发小。”

周舒桐在一旁用笔记本电脑查询,很快得出了结果:“高亮,去年因为寻衅滋事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目前在津港三监服刑。”

周巡一摆手:“那得,咱俩探个监呗。”

关宏峰合上案卷,站起身,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关宏峰盯着手表皱眉,在会议室另一侧,韩彬注意到关宏峰的动作,他也站起身:“带上我吧。”

关宏峰看向韩彬,不明何意地愣了一下。

傍晚,津港三监谈话室。桌子后面坐着个四十来岁、微微有点谢顶的中年男人,他急不可耐地从桌上的烟盒里拿了根烟。

“四平跟我是发小儿,这小子屁股哪边长了痣我都知道,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关宏峰道:“说说你们当初因为敲诈勒索被拘留的事吧。”

高亮又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对着上根烟的烟屁把这根烟点着,边抽边用手捋了捋脑袋上稀疏的几根头发:“嗨……哥俩当初就是冒充联防,专门抓点儿搞破鞋、打野炮的。”

关宏峰和周巡对视:“你们……做过几起?”

高亮摆摆手:“别提了,一次都没成,还被举报了。当时我俩也不懂……08年那会儿已经开始取消联防编制了。”

关宏峰往前探了探身子:“真的一次都没有得手过?”

高亮叼着烟,琢磨了会儿,道:“我是没得手过,不过四平说……他成过一次。有个家伙正跟老同学在车里打快炮,被四平逮了个正着。他可能怕丢工作或者让老婆知道,不但把身上的钱都给了四平,连手表都撸下来了。那男的好像还是个什么老师的……四平后来还跟他要了几回钱。”

听到这里,关宏峰和周巡都是一怔。

周巡赶紧问:“那个人开的什么车?”

高亮露出努力回想的神情:“这……他好像还真跟我说过,富康还是……”

周巡紧接上话:“帕萨特?捷达?凯美瑞?”

高亮手一拍桌子:“对对对,捷达,捷达!”

从监狱出来,周巡的越野车飞驰在京津唐高速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周巡边开车边说:“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被吕四平冒充联防在车里捉奸的那个男人。不过……这小子被捉奸,又被吕四平讹了钱,回手杀了吕四平可以看作是报复,为什么后来又要继续杀在车内幽会的男女呢?”

关宏峰在副驾上,死死盯着窗外的路灯,表情和身体姿态都不太自然。

后座上的韩彬瞟了眼状态有些不正常的关宏峰,忽然道:“周队,能麻烦您开下灯吗?我想再看看案卷。”

关宏峰一惊,周巡倒是不疑有他,顺手打开了车顶灯。关宏峰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但是不敢回头看韩彬。

韩彬在后座边翻看案卷,边漫不经心地说:“如果像高亮所说,凶手从事司法类工作——当然这和凶手目前掌握的反侦察技巧也十分契合——那么,他在被抓奸的情况下,肯定体验到了被权势威压的屈辱感。杀了吕四平,只是种单纯的报复,但这不能完全抹去他屈辱的记忆。所以他在其后几年间寻找车震男女下手,很可能是种情境倒置式的还原体验。”

周巡听得呆了:“啥还原?啥?”

关宏峰在旁补充:“说白了,他一遍又一遍杀害在车中偷情的男女,是试图一次次抹掉当初那个屈辱的自我。”

周巡听完咋舌:“变态就是变态啊,想法还真是匪夷所思。”

当周巡说到“匪夷所思”的时候,关宏峰一愣,微微侧头瞄后座上的韩彬。

这时,车已经到了高速路津港路段的出口。

韩彬:“哟,这都七点多了……咱们回队里之前,先在外面吃个饭吧?”

周巡:“行啊,去哪吃?”

韩彬不动声色地看着关宏峰:“长丰这边我不熟,关队有什么推荐吗?”

10分钟后。

周巡有点郁闷,点起烟看着墙上“成都小吃”的招牌:“兜了大半天就领我们吃这个啊?”

韩彬不以为意地研究着简陋的塑料菜单,嘴角带笑,道:“其实这里挺好的。”

关宏峰的手机震动,他在桌下掏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信息,把手机揣回兜里,拿起雨伞往外走:“我去上个厕所。”

周巡刚想说什么,韩彬探过头,指着菜单问周巡:“周队,您能吃辣的吗?”

同一时间,赵茜和小高正在循着登记簿寻找物证箱。

刘长永站在门口,看了眼身旁的周舒桐,低声道:“这一宿一宿的,你有空应该回家休息休息。”

周舒桐白他一眼:“大家都在坚持,我也不能开小灶。”刘长永被噎住,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赵茜他们发出了一声惊呼,似乎是找到了编号符合的盒子,周舒桐连忙过去和小高一起架好梯子。

赵茜爬上梯子,从置物架的顶端搬下一个盒子,冲周舒桐一摆手,周舒桐闪到一旁。赵茜使劲吹了吹盒子上的灰:“应该就是这个。”

周舒桐和赵茜把盒子放在地上打开,两个人从物证箱里拿出好几个物证袋。一个袋子里是毛巾,一个袋子里是香皂,一个袋子里是卫生纸,还有个袋子里是几个烟头。

周舒桐举起一个袋子,里面是一张房卡。

19点35分,雨越下越大,外头一片漆黑。

关宏宇在库房里,把门打开条缝,焦急地看着外面。门被从外面打开,关宏峰冲了进来,满头大汗,两眼通红。关宏宇赶紧关上门把他扶到墙边,两手摁着他肩膀。

关宏峰垂下头,又喘了口气,抬起头对关宏宇说:“他发现了。”

“谁?”关宏宇一惊,“周巡?”

关宏峰摇摇头:“不,是韩彬!那个韩彬识破我们了!”

“你确定那个韩彬发现了咱俩的事儿?”两个人这会儿已经换好了衣服,关宏宇刚被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有些惊魂未定。

关宏峰坐在箱子上,黑暗恐惧症的症状已经基本消退了,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比刚才已经好了很多。但是很奇怪,他虽然发现了,却并没有揭穿他目光炯炯,看着马主任,马主任盯着周巡,正要开口时,手机响了,他拿出电话,看了上面的名字,皱起接了起来:“喂?老白?”

一场风暴消弭于无形,周巡回到办公室,心知肚明地拍了拍赵馨诚的肩。

赵馨诚赶紧摆摆手:“我也没做什么,就给白局打了个电话……关队,咱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要仰仗你啦。”

关宏峰看着两人,道:“刚才我已经布置了,让大家先寻找关于被害人吕四平的社会背景以及身份信息。关于社会关系……他因为敲诈勒索被西城分局行政拘留的时候,有一个共犯,叫高亮。从笔录里看,似乎是他的发小。”

周舒桐在一旁用笔记本电脑查询,很快得出了结果:“高亮,去年因为寻衅滋事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目前在津港三监服刑。”

周巡一摆手:“那得,咱俩探个监呗。”

关宏峰合上案卷,站起身,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关宏峰盯着手表皱眉,在会议室另一侧,韩彬注意到关宏峰的动作,他也站起身:“带上我吧。”

关宏峰看向韩彬,不明何意地愣了一下。

傍晚,津港

三监谈话室。桌子后面坐着个四十来岁、微微有点谢顶的中年男人,他急不可耐地从桌上的烟盒里拿了根烟。

“四平跟我是发小儿,这小子屁股哪边长了痣我都知道,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关宏峰道:“说说你们当初因为敲诈勒索被拘留的事吧。”

高亮又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对着上根烟的烟屁把这根烟点着,边抽边用手捋了捋脑袋上稀疏的几根头发:“嗨……哥俩当初就是冒充联防,专门抓点儿搞破鞋、打野炮的。”

关宏峰和周巡对视:“你们……做过几起?”

高亮摆摆手:“别提了,一次都没成,还被举报了。当时我俩也不懂……08年那会儿已经开始取消联防编制了。”

关宏峰往前探了探身子:“真的一次都没有得手过?”

高亮叼着烟,琢磨了会儿,道:“我是没得手过,不过四平说……他成过一次。有个家伙正跟老同学在车里打快炮,被四平逮了个正着。他可能怕丢工作或者让老婆知道,不但把身上的钱都给了四平,连手表都撸下来了。那男的好像还是个什么老师的……四平后来还跟他要了几回钱。”

听到这里,关宏峰和周巡都是一怔。

周巡赶紧问:“那个人开的什么车?”

高亮露出努力回想的神情:“这……他好像还真跟我说过,富康还是……”

周巡紧接上话:“帕萨特?捷达?凯美瑞?”

高亮手一拍桌子:“对对对,捷达,捷达!”

从监狱出来,周巡的越野车飞驰在京津唐高速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周巡边开车边说:“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被吕四平冒充联防在车里捉奸的那个男人。不过……这小子被捉奸,又被吕四平讹了钱,回手杀了吕四平可以看作是报复,为什么后来又要继续杀在车内幽会的男女呢?”

关宏峰在副驾上,死死盯着窗外的路灯,表情和身体姿态都不太自然。

后座上的韩彬瞟了眼状态有些不正常的关宏峰,忽然道:“周队,能麻烦您开下灯吗?我想再看看案卷。”

关宏峰一惊,周巡倒是不疑有他,顺手打开了车顶灯。关宏峰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但是不敢回头看韩彬。

韩彬在后座边翻看案卷,边漫不经心地说:“如果像高亮所说,凶手从事司法类工作——当然这和凶手目前掌握的反侦察技巧也十分契合——那么,他在被抓奸的情况下,肯定体验到了被权势威压的屈辱感。杀了吕四平,只是种单纯的报复,但这不能完全抹去他屈辱的记忆。所以他在其后几年间寻找车震男女下手,很可能是种情境倒置式的还原体验。”

周巡听得呆了:“啥还原?啥?”

关宏峰在旁补充:“说白了,他一遍又一遍杀害在车中偷情的男女,是试图一次次抹掉当初那个屈辱的自我。”

周巡听完咋舌:“变态就是变态啊,想法还真是匪夷所思。”

当周巡说到“匪夷所思”的时候,关宏峰一愣,微微侧头瞄后座上的韩彬。

这时,车已经到了高速路津港路段的出口。

韩彬:“哟,这都七点多了……咱们回队里之前,先在外面吃个饭吧?”

周巡:“行啊,去哪吃?”

韩彬不动声色地看着关宏峰:“长丰这边我不熟,关队有什么推荐吗?”

10分钟后。

周巡有点郁闷,点起烟看着墙上“成都小吃”的招牌:“兜了大半天就领我们吃这个啊?”

韩彬不以为意地研究着简陋的塑料菜单,嘴角带笑,道:“其实这里挺好的。”

关宏峰的手机震动,他在桌下掏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信息,把手机揣回兜里,拿起雨伞往外走:“我去上个厕所。”

周巡刚想说什么,韩彬探过头,指着菜单问周巡:“周队,您能吃辣的吗?”

同一时间,赵茜和小高正在循着登记簿寻找物证箱。

刘长永站在门口,看了眼身旁的周舒桐,低声道:“这一宿一宿的,你有空应该回家休息休息。”

周舒桐白他一眼:“大家都在坚持,我也不能开小灶。”刘长永被噎住,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赵茜他们发出了一声惊呼,似乎是找到了编号符合的盒子,周舒桐连忙过去和小高一起架好梯子。

赵茜爬上梯子,从置物架的顶端搬下一个盒子,冲周舒桐一摆手,周舒桐闪到一旁。赵茜使劲吹了吹盒子上的灰:“应该就是这个。”

周舒桐和赵茜把盒子放在地上打开,两个人从物证箱里拿出好几个物证袋。一个袋子里是毛巾,一个袋子里是香皂,一个袋子里是卫生纸,还有个袋子里是几个烟头。

周舒桐举起一个袋子,里面是一张房卡。

19点35分,雨越下越大,外头一片漆黑。

关宏宇在库房里,把门打开条缝,焦急地看着外面。门被从外面打开,关宏峰冲了进来,满头大汗,两眼通红。关宏宇赶紧关上门把他扶到墙边,两手摁着他肩膀。

关宏峰垂下头,又喘了口气,抬起头对关宏宇说:“他发现了。”

“谁?”关宏宇一惊,“周巡?”

关宏峰摇摇头:“不,是韩彬!那个韩彬识破我们了!”

“你确定那个韩彬发现了咱俩的事儿?”两个人这会儿已经换好了衣服,关宏宇刚被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有些惊魂未定。

关宏峰坐在箱子上,黑暗恐惧症的症状已经基本消退了,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比刚才已经好了很多:“但是很奇怪,他虽然发现了,却并没有揭穿,反而——像是在帮忙掩饰。”

关宏宇完全摸不着头脑:“啊?”

关宏峰摇摇头:“这个人,我摸不透……虽然在犯罪心理侧写理论中,刑侦人员可以模仿罪犯思维结构的方法是存在的,但是……他的表现还是太不符合常理了。在实际侦破过程中,纯粹从正常的主观立场出发,去揣测某种反社会人格的思维模式,既有可能先入为主,也是很难实现的。的确,常年从事刑侦工作的一线干警如果具备比较前沿的学术水平,是有可能实现这一点的,但那也需要极其严谨的推断和论证过程……但他不一样……他实现得太过轻松、太自然了!”

关宏宇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这也是他自己的思路……这个韩彬跟那个变态杀手一样变态?”

关宏峰有些出神:“我也不能确定……但这个人的行为实在很难猜测,也许不用特别提防,但我们暂时别放松警惕。”

关宏宇点点头。

关宏峰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媒体知道破窗器的事,真不是你和董涵说的?”

关宏宇一副要下跪的表情:“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别说什么破窗器,我什么都没跟董涵透露……那天她跟我说话的时候,刘音就在吧台,不信过会儿你问刘音!”

关宏峰仿佛明白了什么,转过头来看着关宏宇:“如果不是你透露的,会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两个人面面相觑,继而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夜,会议室内,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一起。

关宏宇走到前面,环顾四周,沉声道:“把大家都叫来,是因为这一系列案件的核心情况只有咱们这些人知道。我在这里要郑重地问在场的每一个人,而且我也需要每一个人务必百分之百地诚实地回答,关于凶手使用凶器有可能是改造过的破窗器这个说法,你们有谁对外透露过?不一定是媒体,哪怕是你们身边的亲朋好友。”

大家各自回忆,有的在交头接耳。最后大家都在摇头。

小汪有些委屈:“支队这几天连轴转,根本没给我见亲友的时间,我跟谁透露啊?”

关宏宇的表情很严肃:“很好,我可以告诉大家,如果没有的话,能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们之外,就只有凶手本人了。”

周巡低声道:“那就是说……凶手故意对外散布案件细节,来吸引其他凶手模仿作案,扰乱侦查?”

关宏宇道:“不管他是不是这个动机,但从最终结果来看,他确实实现了这个目的。刚才我查过了,媒体方面最早透露出破窗器细节,是在津港头条的网站新闻上。那么凶手应当是通过某种途径向这个媒体的工作人员传递了消息。”

周巡想了想,看着刘长永:“咱把董记者请来喝茶吧。”

关宏宇往外走了两步,电话响起,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交管局张警官。

他走到一旁,接通电话:“老张?哦是吗?所有那附近的监控视频都调到了?那能麻烦您……对对,不用了,我一会儿过去取。好的,谢谢啊。”

他挂上电话,看了眼一直跟在他身后、听着他打电话的周舒桐,神色自若道:“咱们去趟交管局。把那辆捷达车的某些特征跟交管局说明一下,看能不能有机会在监控里发现有类似特征的车辆。”

周舒桐应声往车库方向跑去。

高亚楠见周舒桐离开,其他人也都已经散去,往关宏宇后面追了几步。她回头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压低嗓音道:“关队,那天给你的李地参的尸检报告,你看了么?”

关宏宇一愣,随即点头:“我都看过了,亚楠。感谢你冒这么大的风险。但你也得小心,很多人都在盯着这个案子,小心被搅到这里来。”

高亚楠思索一下,又问:“两份报告你都看了么?”

关宏宇一愣,随口含糊地道:“对,我还需要再研究一下……”

他不敢看高亚楠,掩饰般地低下头,出了门。

20点23分。

周舒桐在雨夜中费力地开着车,关宏宇在副驾上,透过一个文件袋,看着里面的移动硬盘。

周舒桐忍不住扭头问:“关老师,您从交管局拿的是?”

关宏宇正打算找话搪塞,手机响了,他把移动硬盘从文件袋里拿出来,放进口袋,同时接起电话。

周巡在那头问:“老关,你们在哪?”

关宏宇道:“刚从交管局出来,正要去物证鉴定中心呢。”

周巡的嗓门大了些:“鉴定中心?”

关宏宇道:“因为从物证鉴定中心拿到的U盘有坏损,有几张截图拷不出来,我们刚联系了那边,王主任正好还在……反正城官桥到武天桥离的很近。我们正打算去找他再拷一套照片出来。”

周巡道:“老关,刚才我们问过了董涵,她告诉我们,关于凶手使用的可能是破窗器的信息,正是他们在物证鉴定中心采访的时候,一名女性工作人员透露给她的。从描述上来看,很可能就是那天接待咱们的范立云。”

关宏宇一愣:“那,难道说……”

周巡道:“就算范立云不是凶手,她也一定跟凶手有某种关联。范立云手机关机了,我们现在已经查到了她的住处,正在去她家的路上。”

关宏宇点点头:“好,那要我们也赶过去吗?”

周巡道:“不必了,你正好通过王主任了解一些范立云的信息,咱们保持联系。”

关宏宇挂上电话,周舒桐问:“找到凶手了?”

关宏宇琢磨着,看了眼她,没有答话。

两个人下了车,鉴定中心门口,王志革照例在门口迎接他们,关宏宇伸出手想和他握手,王志革却直接递过来一个信封:“不好意思,没有想到光盘会出问题,我这次做了两份拷贝,一份在光盘,一份在U盘里,耽误你们工作了,真不好意思。”

关宏宇接过信封,看了眼里面的东西:“谢谢,这么晚还打扰您。”

周舒桐插话:“王主任,第一次我们来这里的时候,接待我们的是您一个叫范立云的同事。能否向我们介绍一下她的情况?”

王志革有些警觉:“范立云……她是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的老研究员了,怎么?”

周舒桐:“我们现在怀疑,她向媒体泄露了某种只有凶手才了解的案件细节。范立云结婚了么?”

王志革怔了怔:“啊……她应该是结婚了,她爱人好像开年会的时候还来过中心……”

关宏宇没有见过范立云,也没兴趣仔细听周舒桐问话,有点无聊地晃着手里的信封,环顾四周。他忽然注意到,深夜空荡荡的停车场上,除了他和周舒桐开来的车,还停了辆黑色的捷达车。

他盯着那辆车看了会儿,扭过头看着王志革,发现身材魁梧的王志革虽然在回答周舒桐的问题,却在看向他。片刻之后,周舒桐也发现了王志革在和关宏宇对视,奇怪地看着两人。

关宏宇冲着捷达小轿车的方向一扬下巴:“王主任,那辆车是您的么?”

周舒桐听到关宏宇的问话,看了眼停车场的方向,大吃一惊,片刻的犹豫之后,她直接伸手扶在了腰间的手铐上。王志革没有说话,

他盯着关宏宇,流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21点32分。

隔着单反防爆玻璃,众人看着审讯室里的王志革,他表现得很平静,神色如常。

周巡低声道:“范立云在接受董涵采访前曾打电话向王志革请示。王志革告诉她,可以把警方告诉鉴定中心的案件细节特征透露给媒体。”

周舒桐和赵茜凑到玻璃边看审讯室里的王志革,他仍旧面无表情。

“而且据范立云透露,王志革平日在工作中对办公室其他工作人员都有近乎强迫性的各种规定。比如物品使用后摆放的位置,垃圾的处理方式,文件整理的顺序,甚至电脑文档的编号……”韩彬笑了笑,“那天我们去的时候,在门口他和关队握过手,回到办公室不久,他就离开了,回来的时候,他手上有很明显的洗手液的味道。也就是说他仔细洗过手。而且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也小心翼翼地避免再次握手。”

周巡接着道:“那辆银灰色捷达是他个人买的,一直由他个人使用。据范立云回忆,倒车镜上曾经有挂饰,只不过我们在搜索这辆车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小子连车漆换颜色都能想得出来,把挂饰摘除也就不稀奇了。”

“他的车搜过了么?”

赵茜道:“都快拆散了。他清理得很彻底,用来遮挡牌照的布以及那个破窗器都没找到。也许他还另有安全地点用来藏匿这些东西,或者已经扔掉了。”

周巡望向关宏宇:“你能拿下这家伙的口供么?”

关宏宇咬着牙:“不好说……”

韩彬连忙替他打圆场:“王志革应该属于有较强反侦察能力的暴力型罪犯。在抓捕现场他既没有逃匿,也没有拒捕……长期从事鉴定中心的工作,不但使他有能够清理案发现场,抹除作案痕迹的能力,也使他深谙司法程序。他很清楚,即便我们确认了嫌疑范围,控制住他,他也没有留下任何可能会给自己定罪的证据。另外,王志革的爱人叫唐莹。刚去搜他家的时候,我们发现……这家伙把家里收拾得那叫一个整齐。而且据他老婆说,他平日确实有一定程度的强迫症和洁癖。”

一旁的小汪翻着案卷道:“再就是,五年多以前……吕四平抓到他嫖妓的时间,他老婆唐莹正在怀孕。只不过他老婆在怀孕四个月前后,因为胎儿不发育而不得不引产了。这些年来,他老婆并不知道自己老公一直在外杀人。对五年多以前王志革遇见假联防的事儿,唐莹同样一无所知。”

周巡面色凝重,低头看表:“不管怎么说,我们还可以扣押他将近四十八小时,必须在这个时间内,找到让他为那九条人命负责的证据。”

“对不起,我真的不明白你们说的是什么。”王志革的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

周巡不耐烦地往后一靠:“除了像复读机一样不停重复这句话,你不会说别的么?”

赵馨诚道:“你让范立云透露给记者的信息,只有凶手才知道。事情都到这步了,老爷们得敢作敢当啊。”

王志革摊手,一笑:“胡乱揣测凶手使用的凶器,把案情泄露给记者,确实欠考虑……不过这都谈不上犯罪吧?”

王志革看向赵馨诚和周巡,目光平静,但又隐隐地有挑衅。赵馨诚扭头看周巡。

周巡一副恨得牙痒痒,但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韩彬走到赵馨诚身后,低头跟赵馨诚说了句什么,就放下案卷出去了。赵馨诚想了想,站起来,走到王志革身边,坐在桌子上。

王志革明显往一旁躲了躲。

赵馨诚俯下身,伸出一只手,摁在王志革肩膀上:“老婆一怀孕,你就管不住自己了?我真奇怪,像你这种爱干净的,怎么能找那种脏兮兮的女人呢?”

王志革明显对赵馨诚摁在他身上的那只手非常不安,轻轻地挣了挣,但赵馨诚摁得很死。

赵馨诚:“不要以为能逍遥法外!我告诉你,我们迟早会找到那个跟你车震的所谓老同学。我们还会找到自由行酒店的服务员,让他们指证你。我们会查遍全津港所有的监控,一定会找到案发时间你和现场有关联的视频。你的路已经走到头了!”

王志革对赵馨诚说的话没有太大反应,但对赵馨诚扶在自己肩膀上那只手越来越难以忍受,他左右晃动身体,赵馨诚加大力道,手死死摁在王志革肩膀上。

赵馨诚的手在王志革后背、肩膀甚至脖子之间游走:“我不会给你什么无谓的希望。你至少杀了九个人,等待你的只有法律的制裁。杀了这么多人,你从没觉得自己良心有什么不安吗?”

王志革越来越受不了赵馨诚的手,终于,他一跃而起,挣脱开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但依然一言不发。

赵馨诚笑嘻嘻地看着他:“受不了别人碰你?我告诉你,一会儿我们会把你从这里带走,送去看守所。你会发现羁押室里,有几十个人、上百只手在等着你。你迟早会招认的。”

王志革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周巡和赵馨诚,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冷静。

周巡饶有兴致地往后一靠,看着他的另一副面孔。

23点23分。

关宏峰边扒拉着盘里的炒饭边说:“找不到证据?”

关宏宇摊了摊手:“反正凭我这点能耐是没戏。等你过去之后,看能不能带去点儿惊喜吧。”

关宏峰没说话,低头扒饭。

关宏宇凑过来:“哥,你不是审人很有一套么?”

关宏峰摇头:“像王志革这种作案后还能一丝不苟地清理现场并摆放尸体的暴力型罪犯,心理防卫机制一定很健全。想拿下他的口供,希望很渺茫。”

关宏宇一听乐了:“我的妈呀,你跟韩彬才是孪生兄弟吧?词儿都不带换一句的啊……”

“他很厉害。”关宏峰低头想了想,“那次去物证鉴定中心的时候,我还真没留意王志革去洗过手。弄不好韩彬从那个时候就已经注意到王志革不对劲了……不过,这大概也正好能解释,他为什么没有戳穿我们。我觉得——他在看戏。”

关宏宇没懂:“看戏?”

关宏峰点点头:“对,不管是王志革这样的连环杀手,还是铤而走险,和我互换身份的你这个通缉犯,他都当戏看。他似乎更乐于做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关宏宇愣了会儿:“正宗变态啊。”

他故意停顿了会儿,又问:“亚楠给你的第二份报告为什么不给我看?”

关宏峰心下一惊,手放到嘴边咬了一下,又迅速拿下来,疑惑:“第二份报告?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关宏宇道:“对,她说给了你两份报告。”

关宏峰恍然大悟一般:“如果她是这么跟你说的,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她是在试探我们。亚楠只给了我一份文件,却故意对你说两份,这是想观察你的反应,确定我们的交接。”

关宏宇有些震惊,他思索了一下:“那现在……既然已经穿帮了,我们是不是要跟亚楠摊牌。”

关宏峰道:“在她挑明之前,我们还是把戏演到底吧。小心隔墙有耳。”

“虎子”撞了一下玻璃,发出的声响让关宏宇微微一惊。

第二天一早。

关宏峰走进支队,看了眼空荡荡的会议室,问:“海港队的人呢?”

周巡懒洋洋地道:“昨天夜里把王志革送到看守所,今天还得把他从看守所再提回来。老赵生怕路上有闪失,亲自去押车了。剩下的人都在忙活着翻证据呢。目前两个支队一共撒出去将近十个探组,去核查五年前和王志革车震的那个老同学,到目前都没有任何结果。当然,所谓的‘老同学’很有可能只是王志革当时应付吕四平的说辞罢了。”

关宏峰问:“那自由行酒店的工作人员有可能指认吗?”

周巡摇了摇头:“照片指认至少需要十张以上,真人指认只需要五个人。我都没指望他从五个人当中认出王志革,人数翻倍,就更没戏了。”

关宏峰点头:“以王志革作案的一贯手法来看,他进入自由行酒店的时候,肯定做过某种变装,掩饰体貌特征。”

周舒桐想了想:“那个和吕四平一起开房的女人呢?是不是……唯一可能认识那个女人的吕四平已经死了,找到她就更没可能了?”

关宏峰和周巡都扬起头,吃惊地看着周舒桐。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赵茜气喘吁吁,明显是一路跑来的。她的头发蓬乱,眼睛却在发亮:“周队!关队!找到了……找到证据了!”

周巡站在塑料布旁边,兴奋地搓手。他绕着塑料布上的脚垫、椅套转了半圈,深深呼出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负担。赵茜则似乎有些茫然,站在关宏峰的身边。

关宏峰正蹲在地上,仔细地观察脚垫:“织物残留?”

赵茜点头:“对,我们在捷达车驾驶席的脚垫背面找到了这个。”她边说边拿起个物证袋,可以看见里面有截很小很短的白色线头。

关宏峰接过物证袋,从赵茜手里接过放大镜。

赵茜道:“这是21支精梳的纯棉线,和常艾艾内裤的材质完全一样。而且在线头的一端,我们还发现了血迹。DNA的提取和比对需要时间,但是从血型上来看……和常艾艾一致。”

周巡一拍巴掌:“齐活!钉死这个孙子了。看丫的这回还能怎么赖!”

关宏峰一言不发地拿放大镜仔细观察物证,又站起身走到车旁边,戴上手套,仔细地翻看脚垫,甚至把脚垫拿到鼻子旁边闻了闻。他做完这一切,站起来环视屋子里的众人,最终,目光落在周舒桐的身上。他注意到周舒桐在发呆,而且毫不兴奋,跟周围其他人的状态有些格格不入。

周舒桐看到关宏峰在看自己,立刻垂下目光。

关宏峰把物证袋还给赵茜:“不好意思……这个物证恐怕不能用。”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关宏峰看了眼赵茜,又看了眼周舒桐,转开了目光,低声道:“昨天把王志革带回来之后,我曾经从物证室拿了被害人的衣物来这里和车辆内各类织物制品作比对,这个线头恐怕就是那时候我不小心掉落的。”

赵茜微微张开了嘴,满脸的惊讶。

关宏峰道:“赖我,让大家空欢喜一场。真是不好意思。”

高亚楠和赵茜都投来难以置信的眼神。

关宏峰转身往车库外走去,走到周巡旁边时停下脚步:“怎么,难不成你想将错就错?如果想造证据出来的话,我可以帮你造个比这个更逼真的。”

周巡被噎住,不知该说什么。

关宏峰没再理会其他人,大步走出了车库,独自回到了会议室,桌子上摊放着各种各样的物证。他盯着笔记本电脑,电脑上正一遍遍反复播放着李地参和常艾艾被杀的时候车内录的那段视频。

赵茜走进来,拿了个物证袋。她把里面的房卡和几张指纹检验结果递给关宏峰:“关队,当年在房卡上检验出了四组不同的指纹,但是……”

关宏峰道:“没有王志革的对吧?”赵茜点头。

关宏峰无奈叹气,紧接着,周舒桐和周巡走了进来。关宏峰抬眼看周巡:“服务员做完指认了吗?”

“做是做完了,”周巡苦笑,“服务员指认出,五年前是小汪入室杀害的吕四平。要不是王志革还在押,我真有心直接把小汪送进去。”

关宏峰微微一笑。周巡停顿了会儿,咬咬牙:“没关系,咱们还有一天的时间。海港支队所有人都撒出去了,走访、查找当年和王志革搞破鞋的那个女人,没准……”

关宏峰抬头:“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能证明是他杀了吕四平,和其余的那四对儿?”

周巡侧着脑袋想了会儿,不耐烦地在会议桌旁走来走去:“那咱们总得干点啥吧……说实话老关,你确定那线头真是你昨天晚上不小心掉在车里的?”

关宏峰瞟了眼在旁边的周舒桐,她原本正在看着周巡,话题转换到车里的线头,她立刻低下头。

关宏峰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周巡:“你确定我们为了给他定罪可以不择手段么?”

周巡又被噎住了,他咬着牙想了半天,最后不耐烦地摆摆手,出去了。

关宏峰转过头,沉声警告周舒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用这种方式给他定了罪,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一天,我们发现真凶不是他,那该怎么办?”

周舒桐目光闪烁,犹豫地回应:“关队,我只是觉得这么做……”

关宏峰郑重打断她:“几年前我们有一位优秀的同事,在面临同样情况时,也选择了这么做,并且在自己觉得正确的执法方式上越走越偏。后来别说执法,连警察也做不成。”

赵茜面露惊讶之色,周舒桐的表情则显得有些黯淡。

关宏峰轻轻敲敲桌子,继续沉

声说道:“回到这个案子上来,我们确实应该给他定罪,但要通过正确的方式,以及合法的途径。王志革是个比较少见的个案,他之所以能多年来连环作案,很大程度得益于他参与物证鉴定工作所完善的反侦察能力。但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告诉我们,只要进出犯罪现场,就一定会发生犯罪人与案发现场之间的物质交换。他也不例外。”

说完,他的目光回到电脑屏幕上,敲了下空格键。屏幕画面定格在凶手血淋淋的左手上。

关宏峰把画面截图,将图片不断放大:“说起来,这么高清晰度的视频还原,还是出自王志革之手。真有点讽刺是吧?”

画面放大到王志革手的局部,他指着血淋淋的左手,问周舒桐:“你看这像什么?”

周舒桐贴近屏幕,仔细地端详,注意到在他左手无名指的位置上,有个非常非常小的,与整只手上血色略有不同的色块。

周舒桐不太确定地道:“这是……他戴的结婚戒指?”

关宏峰笑了笑:“对,戒指。”他说完站了起来,正要往外走时,他回头看了眼赵茜搁在桌上的房卡,想了想,把房卡和那几张指纹检验结果也拿了起来,走出了会议室,周舒桐忙跟了上去。

王志革坐在审讯室里——在看守所关了半宿之后,他看上去很疲累,眼色晦暗,正与周巡对峙。关宏峰推门进来,坐在周巡旁边,两个人一同凝视着王志革。

王志革戴着背铐,一缕头发垂在眼前,但依旧很沉稳,头低着,微微翻着眼。

关宏峰起身面对他,声音平静、笃定:“五年前因为被勒索,给你的心里烙下创伤。你开始了不断强迫性地杀人,以驱逐自己心中抹之不去的屈辱感。这些年来,你的屈辱感是否抹去我不得而知,但你杀人的手法越来越熟练,并利用专业上的优势,消除线索甚至留下误导性质的信息,导致你犯的案件成为了悬案。这让你的内心越来越兴奋,越来越膨胀,同样也让你的内心感到越来越空虚,所以当你看到媒体把李地参案件闹得满城风雨时,依然确信没留下破绽的你,为了寻求刺激,向警方挑战,亲手把证据提供给了警方甚至媒体。没想到歪打正着引出了模仿犯。这一切让你更加兴奋,你的心里越痒痒,你就越想戳我们的痛处。你的心里是不是认为你足够聪明?认为你做的一切都天衣无缝?认为就算你公布了足够多的线索,引来我们的怀疑,也没办法给你定罪?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如意算盘已经全部落空了。因为我们已经确定,你就是九件命案的真正凶手。”

沉默良久,王志革的声音嘶哑而沉稳:“证据呢?”

关宏峰道:“解开手铐。”

周巡一愣:“什么?”

“我说。”关宏峰道,“解开手铐!”

周巡上前,解开了王志革的手铐。

关宏峰:“摁住他左手。”

周巡虽然没明白关宏峰想干什么,但还是照做,随手把王志革的右手熟练地铐在椅子上,然后把他的左手摁在了桌子上。

关宏峰看了眼周巡:“要是我这次错了,可就真得牵扯国家赔偿了。”

赵茜已经在桌上打开了工具箱。关宏峰拿着把很小的尖嘴钳子,走到王志革面前,单独捏住王志革左手的无名指,看了眼上面的结婚戒指,然后定定看着王志革:“结婚十年,你摘下过婚戒么?”

王志革听到这话,先是不明就里,呆呆地望着关宏峰。短暂的对视之后,他猛地回过神来,拼命地挣扎着。

周巡看到他这种反应,一下子来了精神,死死地摁住了他,关宏峰拿着钳子,从他的手指上掰断戒指,把戒指摘了下来。

赵茜立刻上前,用棉签在王志革左手无名指戒指曾经遮住的地方擦了一圈。

赵茜看了看棉签,摇头:“好像没有什么残留。”

关宏峰冲她举着已经掰断的戒指的内圈,那上面有隐隐的污渍。他微微一笑:“这里面呢?总不可能是生锈了吧?”

戒指被送进技术处不久,结果就出来了。戒指内圈里有被害人的血迹——这证据已经不能再瓷实了!

刘长永道:“市局那边给我打了电话,对咱们专案组的效率很满意。老实说,关队,有你在和没你在确实不一样。”虽然是在夸人,但刘长永的表情有点别扭,甚至还特意转过了脸,没看关宏峰。

这时,一名刑警带着董涵从门外走进来。周巡上前,和董涵握手寒暄,半回过头,看着刘长永:“老刘,还是你接待一下吧,确保咱们董记者所在的《津港头条》能发布第一手的案件新闻。”

刘长永带着董涵走进楼道,大厅里只剩关宏峰、赵馨诚和韩彬。

赵馨诚依然难掩兴奋:“行,关队,那我们先撤了。老周说专案报告他会去写。弄完了我直接签个字就行。这回能有机会跟您一块儿查案,我也是受教了。希望今后有机会能常来往。”

他和关宏峰握完手,往门外走,韩彬也走了过来,特意和关宏峰握手:“这次跟关队学到了很多东西,谢谢您。”

关宏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到感谢,大概是我得感谢你吧……咱们有机会再联络。”

韩彬冲关宏峰笑了笑,跟在众人后面走了。

周巡走过来:“放心吧,这回的专案报告,我一定从头到脚把你夸成朵花。而且听老刘说,市局对这次你在专案中的作用一直有所了解,态度已经缓和多了。那个姓董的记者也答应在媒体上支持咱们。走走走,咱俩吃个饭去。”

关宏峰:“先等等。”周巡一愣:“等……等啥?”

关宏峰看了眼周巡:“一个不太确定的推测。”

周巡疑惑地看着关宏峰,但关宏峰没有继续的意思。

正在这时,周舒桐和赵茜正送王志革的妻子唐莹往楼外走。走到关宏峰身边的时候,关宏峰出声叫住了她。

关宏峰:“唐女士,请等一下。”

唐莹停下来,哭得红肿的双眼疑惑地看着关宏峰。

关宏峰从兜里掏出个物证袋,里面是张房卡:“在您爱人实施的第一起案件中,我们找到了一张房卡。”

唐莹迷茫地点头,眼神没有聚焦。关宏峰道:“他虽然清理了整个现场,但这张房卡是吕四平开门后就插在电源插槽里的,您丈夫勒死吕四平后离开房间时,显然并不需要把房卡拿走,所以这张房卡一直留在电源插槽里,成为了整个现场中他唯一没有清理过的物证。这张房卡上,我们找到了四组指纹,没有任何一组和您丈夫的指纹吻合。甚至没有任何一组指纹是属于吕四平的。”唐莹听着听着,有些涣散的眼神逐渐集中起来。

关宏峰接着说:“依据酒店服务员的描述,吕四平那天是和一个女人开的房。吕四平是用自己的身份证做的登记,但接过房卡的却是那个女人。对于那起案件,我一直有一点很想不通。那就是,谁为您丈夫开的门?”

这时,唐莹的表情已经变了,之前所有的委屈、难过都已经消失了,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僵硬,眼神也逐渐冷了下来。

关宏峰微笑了一下:“所以,我在这里等您,也是不揣冒昧。请您留下指纹,做一下比对。”

唐莹盯着关宏峰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恶毒和怨恨,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一旁,周舒桐和赵茜虽然是一脸的惊讶,但却进入了防备状态。

周巡眯起眼,重新审视唐莹。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娇小的女人身上。

唐莹慢慢塌下了肩膀。

不远处的户外停车场,赵馨诚发动车子,韩彬饶有兴致地看着关宏峰的所作所为,然后抬头看看天,雨停了,阳光慢慢照了下来。韩彬钻进车内。

顾局和周巡两人站在办公桌前,正在向领导汇报。办公桌后的领导手里拿着书面报告,听取着汇报,余光却不停地扫视着摊在写字台上的报纸标题——

《五案九尸凶手难逃天网——市公安局集结精英终破案》

《基因检测新技术助力“6·21”杀人案告破》

《“6·21”杀人案火速告破——公安精英大显神威》

《“6·21”杀人案告破,凶手五年间数次犯案背九条人命》

市局领导露出满意的笑容,听着顾局和周巡的汇报,频频点头。

办公桌对面,周巡看着市局领导的表情,暗自松了口气,关宏峰站在他身边,背过身去,用手机悄悄发了一个短信。

关宏宇坐在沙发前盯着电脑,手机响起,他打开短信,短信内容是:案子破了。他的目光转到库房箱子上摆着的笔记本电脑,跟笔记本电脑相连的,正是他从交管局拿回来的移动硬盘。

电脑屏幕定格在一帧监控画面上,右上角的时间显示是2月13日的晚上21点21分。

监控画面上拍到了一个男人的右半边身形。

虽然没有看到左脸的伤疤,但关宏宇很清醒地意识到,监控画面上出现的,绝不是他自己。

关宏峰是下午回来的。

茶几上放着笔记本电脑,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视频,电脑上插着交管局送来的移动硬盘。关宏宇靠在拉着窗帘的窗户旁,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关宏峰,眼神有些异样。

关宏峰看着视频,皱起眉,并没发现关宏宇的反常:“不是跟你说不要在家里抽烟了么?”

关宏宇没搭腔。

关宏峰从监控画面里看到了什么,凑到屏幕前,点了暂停键,然后往回倒了一段又重新看,再度暂停,把监控定格在一帧画面上,招呼关宏宇来看:“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安腾!你看……”

关宏宇把烟头扔进杯里,把杯子搁在旁边的柜子上,漫不经心地走到关宏峰身旁。

监控视频里拍到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戴着毛线帽,围着围巾,穿着件黑色的羽绒服,身上斜挎着一个包。视频上显示的时间是夜间11点42分。

关宏宇只瞄了一眼屏幕,全然没有关宏峰的专注。随即,关宏宇面露嘲讽之色,盯着关宏峰。

关宏峰没注意到他的表情,依然在念叨:“应该是他,一定是他……”

关宏宇直起腰,语气有点儿阴阳怪气:“你怎么能确定他就是安腾?”

关宏峰还是没抬头,盯着画面,似乎在思索什么:“这段视频是港美便利店南侧的一个监控拍到的。时间也符合证言中的描述。看来他当晚确实曾经自港美便利店门口经过,然后出现在案发的四号楼楼下。”

关宏宇坐在他身旁:“你真是这么推测出来的?还是说……”他忽然凑近,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打开了九点到十点时间段的一组监控视频。

关宏峰面露诧异之色。

21点12分,视频画面里,出现了他自己。

关宏宇定格视频,冷冷地接着道:“还是说那天晚上,其实你也在?”

关宏峰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关宏宇站起身,逼视着他:“不管安腾的身份是真是假,但他不一定做了伪证。那天晚上,他是看到了人,但他所看到的——其实是你,对吧?”

关宏峰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惊慌,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尴尬地寻找措辞:“你不明白,当时的情况很复杂……”

“哥,那一家五口不是我杀的,我相信也不会是你。”关宏宇站了起来,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你要告诉我,为什么那天晚上,你会在那儿附近?”

关宏峰咬着牙,踌躇了半晌,似乎生生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关宏宇慢慢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低声道:“我原以为你只是有些不信任我,但现在看来,是你一直在瞒着我什么事。我冒着随时可能被捕的风险,配合你一次次进出刑侦支队,甚至帮你破案抓人。但你却……”

他越说越激动,也越来越烦躁,来回左右踱步,最终走到关宏峰面前:“我为你一次次冒险,而你却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情,到底那天晚上你在那儿做什么?你肯定去过案发现场,所以你认得安腾,对不对?”

关宏峰低着头,没有看他。

关宏峰这样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关宏宇,他又逼近一步,咬牙道:“你知道咱俩轮流冒充同一个人这件事,我有多大压力么?你就是关宏峰,所以你作为关宏峰出现在周巡他们面前的时候,是不需要刻意掩饰什么的。但我不是你,刑侦支队是你工作了很多年的地方,周围这些人也是和你相处了很多年的同事,那里对你而言跟自家后院没什么区别。但对我而言,就是龙潭虎穴!我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在提心吊胆!我生怕我们的自作聪明最后成了自投罗网,我更担心一旦露出马脚,会毁了你的一切!但你有为我考虑过么?!”

关宏峰听着听着,终于也露出了恼火的神情,他压低了嗓门道:“你觉得我没为你考虑

过?我不但包庇了你,甚至和你一起……你知道么?我们等于一直在犯罪!你不会明白我的苦衷。对你隐瞒……原因很复杂。但这不代表我不信任你。”

“和我谈信任是吧?”关宏宇的声音一下子又变大了,“在我被冤枉这件事情上,你明明知道的可能比任何人都多,却一个字也没跟我说过。现在,要么告诉我那晚你出现在现场的原因,告诉我一切,要么就别留我,我自己走出去!”

关宏峰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依然一语不发。

关宏宇不再多话,沉着脸走进卧室,用极大的声响打开衣柜,一言不发地拿着背包收拾行装。关宏峰猛然惊醒,快步走进卧室,抢过关宏宇手上的包:“你疯了?出去找死啊?”

关宏宇用发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大力从他手上把包拽回来,上前从笔记本电脑上粗暴地扯下移动硬盘,塞进包里,拿起包往外走。

关宏峰冲上去,一把把他推到墙上:“好!我告诉你!没错,那天晚上我确实在那里,安腾看见的人就是我!”

关宏宇停了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关宏峰不急着继续往下说,他转身坐回到沙发上:“给我一根烟。”

关宏宇狠狠地把烟扔给关宏峰,又把打火机扔给了他。

关宏峰点上烟,深吸一口,吐出一口烟,终于开口说话。

“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告诉我说有伍玲玲遇害的线索,然后我就去了……当时路面很暗,我到了那个小区附近,经过港美超市的时候,好像是撞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现在想想,很有可能就是安腾。但是当时我正赶时间,完全没有在意,就在我即将走到指定地点时,忽然接到周巡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告诉我,接到报案,彩虹小区4号楼1301室,有人入室行凶。

“我立刻赶到了现场,呈现在我面前的画面触目惊心。从现场提取到的DNA、毛发,最关键的是指纹,统统都指向了你。但我知道凶手肯定不是你,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阴谋,我必须尽快联系到你。”

关宏峰低下头,看着闪烁的烟头:“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打电话给我的人,你也应该知道,他就是吴征。”

关宏宇一脸惊诧地看着他。

关宏峰稍作停顿接着说道:“吴征表面上是废品回收站老板,但他的真实身份是卧底,这是严格保密的,这也是我为什么一直瞒着你的原因。吴征在跟我取得联系之后惨遭灭门,凶手把这一切又栽赃陷害给你,既杀人灭口,又把我推入深渊……因为你是我弟弟,我至亲的人……他们是冲我来的。”

关宏宇重重地跌入沙发,他双手抱头,反复搓揉头发,努力思考关宏峰说的每一句话,过了良久他抬头说道:“我真不知道你哪句话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关宏峰颓然坐下,艰涩地道:“对不起,宏宇……哥一定会想办法证明你的清白。”

关宏宇表情痛苦复杂,他用双手抹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他没有再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他觉得很无措,很没有安全感。然后一个突兀的念头就冒了出来……

他需要弄一把枪。自卫也好,反击也好,他得有那么个傍身的东西。

他做了这么长时间物流,三道九流的其实接触得不少,切口暗门,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一些。

下午,过了午饭点,他摸到个地下赌场,引诱人家给他弄把“横货”去“摘瓢儿”。

赌场坐门的叫宝哥,闻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会儿,打电话叫了个叫辣头儿的小弟来,带关宏宇去“拿货”。辣头儿年纪不大,头发有点儿自来卷,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关宏宇走到近前,没说话,看了几眼。

辣头儿也在看他,半晌咂咂嘴,从随身的斜跨包里掏出个布包,打开布包,把一支手枪递过去。关宏宇接过枪熟练地拉开套筒,检查枪支,退下弹匣,发现弹匣是空的,皱眉道:“子弹呢?”

“规矩。”辣头儿从包里掏出个盒子,冲他晃了晃,“枪弹分离。”

关宏宇把枪在手里掉了个个儿,枪口对着自己,递回给辣头儿:“你谨慎我不反对,自己压上子弹试射一发我看看。”辣头儿一怔:“你疯了!开枪叫警察来抓咱们?”

关宏宇轻描淡写地说:“用布裹住枪口,没多大声儿。这支枪套筒不是原配的,扳机的老化程度也很严重,保险还是坏的。从外观上看,应该是用报废枪支改装的。这类货虽然不吝新旧,但总得能喷火儿吧。”

关宏宇的话让辣头儿和另外两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三人互相递了个眼神,辣头儿接过枪,看了眼树林外的方向:“行。那也别在这儿,往里走走。”说完,他转身往树林深处走去。关宏宇跟了上去,另外两人一左一右,尾随在他身后。

走着走着,关宏宇左后方的人突然上前勒住关宏宇的脖子,另外一人从腰上掏出把三棱刮刀,向关宏宇后腰恶狠狠地捅了过去。关宏宇身子一矮,单膝跪地,一手伸进脖颈处扒住勒着自己的那条胳膊,左手向后拽住那人的头发,一个背跨把他摔了出去,右后方那人的三棱刮刀收势不及,扎在了自己同伙的屁股上。

关宏宇随即起身,拿三棱刮刀的伸手又朝关宏宇脸上捅,关宏宇立肘架开他持刀的那条胳膊,然后上步钻进他怀里,右手飞快地在他喉结上打了一拳,这人撒手扔刀,后仰倒地。关宏宇转过身,辣头儿正惊慌失措地从枪上退下弹匣,想往里压子弹。

关宏宇几步上前,到辣头儿面前却停住了,脸上挂着一副猫戏老鼠的表情,辣头儿手直哆嗦,半天没把子弹压进去,一颗子弹还掉在了地上。

片刻之后,辣头儿干脆停了下来,放弃抵抗,把手里的枪和身上的包全扔到地上,自己也跪下来,举起双手,陪着笑脸道:“兄弟有话好说。东西你拿走,算我赔不是。”

关宏宇盯着他冷笑一声,捡起手枪和子弹,塞进随身的包里,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走出小树林,打了一部车,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拨号显示的名字是崔虎。

铃响了两声,有人接起了电话,声音显得尤其兴奋:“你居然还活着!怎么才联系我啊!”

崔虎是个胖子,信息搜集爱好者,窝在市郊一座小仓库里,是早年关宏宇跑货时候认识的。

关宏宇一路摸了过来,警觉地左顾右盼,来到仓库的卷帘门前。屋檐下有个监控器正追随他的移动而移动,关宏宇刚到门口想要抬手敲门,卷帘门已经徐徐打开。卷帘门自动打开了不到一米的高度,关宏宇弓身钻了进去。刚一进去,身后卷帘门便自动关上了。

仓库不大,只有三四十平米的样子,里面堆满了各种电子设备、弓、刀、模型。仓库里充斥着各种电子设备运行的声音。在一堆显示器和仪器背后一张大脸探了出来。

崔虎仔细端详关宏宇,好一会儿才开口:“这些日子你丫死哪儿去了?通缉令上说你杀了人?真的假的?”

“我会杀人?”关宏宇冲他一摊手,“你信?”

崔虎捶了他一拳:“那你不早点儿来找我!这段时间你在哪儿蹲着啊?”

关宏宇熟门熟路地走向冰箱,取出一罐啤酒扔给他,然后又取出一罐,随手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把瓶盖一别,撬开,灌下一口啤酒。随后笑了:“管那么多干吗,反正现在不来你这儿了吗?”

崔虎打开啤酒也灌了一口,一脸兴奋:“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要是想出境,我可以帮你弄套手续。”

关宏宇拿起酒瓶喝了一口,抬眼坚定地看着崔虎:“谁说我要跑了?”

崔虎疑惑地看着他:“那……你要是打算自首……找我干啥呢?”

关宏宇沉声道:“我要拿到案卷,证实自己的清白!”

崔虎喝了口啤酒,颇为惊讶地吹了声口哨。

关宏宇问:“像我这种被公安部通缉的人,案卷资料在公安部的网络上会不会有备案?”

崔虎正喝着啤酒,差点被呛到:“开什么玩笑!你以为公安部的防火墙是随便能攻破的吗?你知道全世界每天有多少黑客围着国家安全保密的资料库转悠么?想黑进去,没门儿!”

关宏宇听完,似乎有些失望,想了想,忽然问:“那……监控装置呢?”

他光出了一张嘴,崔虎十分敬业地鼓捣了好几个小时。偏偏这出嘴的还不老实,一刻不停在他身后转来转去,隔三差五就要凑上来问上一句“好了没”。

崔虎忍不住了,回头瞪他:“你当这是脑残电影是不是?敲个回车键就看见白宫的厕所了?现在的交通监控系统,防火墙至少都是六十四位加密的,涉及到安防监控甚至可能是一百二十八位加密。这还不算解码前的电子授权、身份认证……”

关宏宇不大相信:“不是说现在的黑客随便敲几下键盘,都能让提款机往外喷钞票么?”

“哎呦喂祖宗啊。”崔虎简直哭笑不得,“那哥们早挂了,你期望我也挂一挂是不是?”

说完,他向椅子后面一靠,看着屏幕上一个正在运算的电子解码窗口,慢慢地说:“这设计防火墙的吧,可不是怂人。而且这种公安部门的哪怕仅仅是外围的防火墙,想黑进管理界面几乎是不可能的。”

关宏宇:“那就发个木马病毒,黑了他们。”

崔虎露出了面对外行的痛苦,强撑着打死他的冲动试图解释清楚:“管理界面的操作终端根本就不通外网。我想往那边发张苍老师的照片都不可能。既然不可能黑进管理界面,那唯一的方法就是渗透进后台。我现在倒是大概搞清楚了交通监控加密算法,但是身份认证这部分还得单独找台交管局的远程终端黑一组出来。保险起见,挑个偏点儿的地儿吧,廊平分局或者方山交通支队一类的。”这胖子不甚灵活的手指在几台电脑界面上来回切换,长丰刑侦支队附近的监控视频陆续在电脑界面上呈现。

关宏宇一边盯着画面看,一边猛地灌下最后一口啤酒,然后把啤酒瓶往桌上用力一放:“王志革案子刚刚结案,今晚周巡肯定安排队里的人都休息,只有刘长永在值班,我一定要抓住时机把案卷拿出来。”

崔虎也挺兴奋:“行,我给你盯着。”

关宏宇点点头,走出去,拨通了电话:“喂,是我,能帮我个小忙吗?”

片刻后,音素酒吧。刘音站在门口,客人都在从酒吧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抱怨,刘音站在门口跟大家解释道歉。待客人走完,她站在酒吧门口望向外面无边的夜色,沉思了片刻,她把“Close”的牌子挂了出来,然后关上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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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上心头

重生之变废为宝

风享云知道

美人为馅

丁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