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巡站在门口,略微踟蹰了片刻。支队负责监控的人刚刚发来消息,关宏峰17点40分左右已经出门,去了音素酒吧。现在,这个家里应该没有人。

小汪、证物科小高和两名刑警跟在他身后,小汪看了看周巡的脸色,终于还是开口道:“周队,咱们是不是再考虑考虑?没准儿这会儿关队正从哪儿盯着我们呢……这……惹恼他倒是小事,上头追究起来怎么说啊?”

周巡本来就心里不痛快,闻言立刻扭头,不耐烦地看着他:“你怂不怂?就怕得罪人是吧?我告诉你,你不进去,现在就得罪我了,自个儿斟酌着办吧。”

小汪满脸赔笑。周巡又扭头看了一眼小高,只见小高正往另外两个刑警背后躲,生怕周巡看见自己,但还是被周巡揪了出来。

周巡:“小高,你上!”

小高畏畏缩缩地从两名刑警背后探出脑袋,表情快要哭出来了:“周队,这……不合程序吧!再说,你自己怎么不……”小高看了看周巡的脸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没敢接着说下去。

周巡皱着眉,瞟了眼另外两名刑警,发现那两人也都是不情不愿的样子,火气也上来了,厉声道:“事关重案,执行命令!”

小高和另外两名刑警互相看了看,无奈地从包里拿出个盒子,打开,拿出工具开始撬锁。

门一开,周巡迫不及待一脚踏了进去。

关宏峰、关宏宇、高亚楠围坐在库房内一张临时搭起来的桌子旁,谁也不说话,气氛明显有些尴尬。刘音反倒是最自在的一个,她端着托盘施施然地进来,把各种小吃和水摆上桌。

她迅速扫视了一下几个人,很快发现气氛不对,瞥了眼高亚楠,发觉高亚楠和关宏宇两个人靠得很近,举止很亲密,有些不大寻常。

高亚楠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抬起头来看她。刘音急忙躲开她的眼神,脸色有些微微的不自然,赶紧掩饰了过去。

高亚楠也把目光收回来了,忽然轻声问:“这里真的安全吗?人……靠得住吗?”

说这话时刘音刚好把最后一杯水放下,她干脆也不走了,直起身双手抱着托盘,歪过头看着关宏宇,像是专门候着等看他的笑话。关宏峰则赶紧低头喝水,装作没看见。

关宏宇也有些懵了,摸了摸鼻子,看看刘音,又看看高亚楠,有些结结巴巴地道:“放……放心,都……都是自己人。”

刘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衣服下摆那不存在的灰尘,拖长了调子道:“你们慢慢聊哈,我去领悬赏金了,回来咱们再分分。”

小姑娘哼着歌走了,高亚楠没好气地说:“自己人?”

小两口儿大眼瞪小眼,坐在他们对面的关宏峰则已经对眼前的戏没了兴趣,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手机上一个app,看得专注,一副值得玩味的表情。

关宏宇正巴望他来解围呢,等了半天也没反应,一看气乐了:“喂!我说,咱能不能不做低头党啊?”关宏峰根本不理他,继续盯着手机看。

“别玩了!”关宏宇一把抓过他哥的手机,瞪着他问,“亚楠怀孕,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关宏峰冷笑:“还告诉你呢?你知道你昨天晚上捅了多大娄子吗?照你这种遇到事情就冲动的人,我要什么都告诉你,你都不知道拉着我们死多少遍了!”

他说完这句,劈手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回来,拿在手里展示给两人看。

只见画面上是周巡的整张大脸,正在对着摄像头整理头发。突然那张脸远离镜头,周巡一边往后退,一边勘察摄像头对准的方向,最后他来到了门口,径直走到鱼缸旁。

关宏宇炸毛了:“这不是你家吗?什么情况?你安的摄像头?”

关宏峰点了点头:“我电脑上的,打开就自动录像。”

三个人围成一团,看着周巡像小丑一样在镜头面前乱晃,大概是到处都一无所获,正无所事事地拿起鱼缸旁的牛肉喂老虎。高亚楠咋舌:“周巡这是乱来啊。”

“我们要庆幸的是,我已经对家里环境做了布置与清理,他们应该找不到什么。”关宏峰抬头说道,“这是宏宇夜闯警局的后遗症,而且才刚刚开始。周巡接下来一定会不留情面加强监控,不排除咱们家周围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留守,非常时期,我们都要更加谨慎,这段时间就在这里交接。”

高亚楠一脸担忧,关宏峰沉吟片刻,看着关宏宇:“你记住,越是这种时候,越得坚持住,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一旦改变了日常规律,反倒显得更可疑。接下来……”

他说着低头看了看时间接着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亚楠你跟我一起走,演戏演到底,如果周巡问起,就说你今天晚上跟我见面是向我打听宏宇的情况。”

高亚楠开着车,车里开着空调,没有别的声响,很安静。

关宏峰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不好意思,瞒了你这么久。”

“什么?”高亚楠没反应过来,侧头看了一眼关宏峰,“你是说?”

关宏峰抱歉地道:“是我让宏宇瞒着你的,不是我不信任你,是担心你中别人的圈套。即使我们已经尽可能事无巨细地做了各方面准备,从外表到基本的内在素质,专业知识……但是说实话,真正实施起来,总会有很多让人措手不及的意外,多一个人知道,就会多一分危险。但现在看来,有你站在我们这边,也许并不是坏事。”

高亚楠低声道:“不过案卷已经被烧掉了,你还有必要留在支队吗?”

关宏峰摇摇头:“案卷虽然毁了,但显然安腾的背后还有人支持,我必须找出这个人。留在支队还是有利的。而且,宏宇现在冒冒失失的,我怕离开了支队的约束,他会失去控制。”

高亚楠低声道:“我觉得你还是要给宏宇多一些信任,我知道他身上有很多毛病你看不惯,但在一起那些年,我发现,骨子里他是个善良、勇敢、有责任心的人。”

关宏峰看着高亚楠,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关宏宇斜靠在仓库的箱子上,无聊地抽着烟,刘音单手拎着三个空酒瓶,推门进来,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屏幕上是张照片,从柜台的角度偷拍的,一个人坐在吧台旁边,眼神有些木,表情有点呆。关宏宇一挑眉毛,看着刘音。

刘音笑嘻嘻问:“这个胖子说要找你,可信吗?”

关宏宇有些哭笑不得:“特别可信,让他进来吧。”

刘音反身出去,过一会儿,她打开门,崔虎晃晃悠悠走了进来。

这胖子在刘音和关宏宇之间左看看右看看,一直到刘音走出去,才笑嘻嘻地对关宏宇说:“哥,哥们儿,艳,艳福不浅啊,这算金,金,金屋藏娇不?”

关宏宇白了他一眼:“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崔虎自豪地说:“废话,被我盯,盯上的人,肯定跑,跑不了。”

他说到这里压低声音,道:“这,这事儿亚楠知道么?”

关宏宇:“别废话了,这么着急找我,是夜总会的监控黑到了么?”

崔虎大着舌头:“监控已经没了,应该是被周巡他们调走了。不过我找到了安腾的一些其他线索。”

关宏宇:“什么线索?”

崔虎道:“这两周,他经常去个地方,和炫音乐酒吧,你要不过去看看?”

关宏宇一脸不屑:“这也叫线索?”

崔虎挠头:“咱不能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对吧?”

“等等。”关宏宇若有所思,“你帮我查查那天晚上安腾去夜总会的监控,晚上我去趟那酒吧。”

19点10分。

关宏宇在炫音乐酒吧已经坐了好一会儿,灯光昏暗、闪烁,台上,一个女歌手正在唱歌。

朦胧的灯光下,她的五官线条柔美,声音略微嘶哑而有磁性。她唱的是王菲的《闷》,眉目低垂,不时从底下的人身上扫过,看到关宏宇,冲他笑了笑。

关宏宇也笑了笑,朝她比了个大拇指,挥手叫了个服务生过来:“一瓶格兰菲迪。”

服务生是个年轻小伙,长相挺乖,眉眼看上去有些青涩局促。关宏宇掏出一百块小费塞进他马甲的兜里,然后掏出手机从里面调出安腾的照片。

酒吧音乐太吵,关宏宇伸手捂住任波的耳朵大声问道:“见过这个人吗?”

年轻的服务生仔细看了看,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关宏宇点点头,示意他去忙自己的。

这时台上的女歌手已经唱完了歌走下了台,就坐在和关宏宇隔了一个位子的地方,边喝水边偷眼打量关宏宇。关宏宇侧头看了看她,没动。

刚才那个年轻的服务生回来了,给关宏宇上了一瓶格兰菲迪和一个杯子,然后走到那女歌手身边,大声说:“姐!你出门的时候忘带钥匙了。”

他说完递了一串钥匙过去:“在后面吃完饭你就先回去吧,我今天值班!”关宏宇偏头又瞄了两人一眼。

这姐弟俩气质不大一样,长相却还是有点相似的。

服务生走开了,那女歌手把玩着手里的钥匙,歪着头继续看关宏宇。

她大概是很快发现这个男人没有要凑过来的意思,于是端着杯子从座位上滑下来,准备往关宏宇这边来。

结果没走两步,就被人横插了一脚。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青年挤到两个人中间,他头上戴了个有GUCCILogo的帽子,显得不伦不类,手上动作也是不伦不类,一把搂住了那女歌手的腰:“美女,嗓子真不错!请你喝两圈儿,待会儿试试你的嗓子。”

女歌手显然是认得这个人的,露出嫌恶的表情,一只手拉开青年搂在腰上的那条胳膊,另一只手护在胸前:“郭公子,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郭姓青年不依不饶地又搂住她的肩膀,说:“无所谓!走走走,先一块儿坐,你不喝,陪我喝会儿总不是事儿吧。”

女歌手一边慌乱地努力挣脱,一边说:“我男朋友来接我,我该走了。”她一边说一边挣脱了郭姓青年的纠缠,跑到关宏宇身旁,一手挽住他胳膊,躲到了他身后。

关宏宇还算挺淡定,看了眼自己被挽住的手,又扭头看了看郭姓青年,没说话,闷头又喝了一口。

郭姓青年上下打量关宏宇,大概是觉得很没面子,酒气作祟,做事也不过脑子了,上前伸手一扒拉关宏宇的肩膀:“哪来的穷鬼?”

关宏宇酒杯里的酒泼出来一点,他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把酒擦干净,继续喝酒,没理郭姓青年。

郭姓青年把脸凑过来,伸手指着他鼻子:“你小子给我听着……”

关宏宇突然伸手攥住郭姓青年指着他的那根手指,用力向反方向一撅,郭姓青年发出杀猪般的叫声,顺着关宏宇用力的方向跪了下来。

关宏宇松开手,嘴角弯了一弯:“你嗓子也不错。”

郭姓青年捂着手,咬牙切齿地对关宏宇说:“孙子……你别走!”说完扭头就走。

关宏宇扭头对那女歌手说:“你干这活被骚扰是难免的,你总不能回回现认个老公当挡箭牌吧?”

小姑娘脸都白了,拉着他的胳膊说:“赶紧走,快快!那个郭朋是地产老板郭西乡的儿子,他……”

话没说完,郭朋已经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男青年围了上来,伸手一指关宏宇:“给我上!”

关宏宇轻轻挣脱任迪的手,放下酒杯,从座位上起身,飞快地左手一拳打到其中一人的耳根子上,这人应声而倒。另一人上前挥动双拳打关宏宇,关宏宇双手一抱头,向前滑了一步,钻进那人怀里,抬起膝盖,狠狠顶在他的裆上。那人疼得弯下腰,关宏宇抓着他的头发,往桌子上狠狠地撞了一下。

转眼间两人都被放倒。郭朋一看不对,扭头要跑,关宏宇伸手一把抓住他的后脖颈子,把他摁在桌子上,一抬手打掉了他的帽子,伸手拨开他额前的头发,仔细看了一眼,阴测测地道:“行,我看清楚你样子了,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三个人哪还敢说话?从地上爬起来,仓皇逃离。

关宏宇松了松筋骨回到桌前,往杯子里倒酒,酒杯却被抽走了。他扭头看,见那女歌手端着杯子,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关宏宇从旁边又拿了个杯子,一边倒酒一边说:“你不是说你不喝酒么?”

那姑娘举起酒杯,抿了一口:“那要看是跟谁。”

关宏宇捡起郭朋丢下的那顶帽子,摘下自己的,把郭朋的戴在自己脑袋上,伸手指了下自己说:“那现在呢?”

那女孩略带嗔怪地笑了下,两人碰杯。

关宏宇其实酒量还不错,但这一杯一杯没停的后果,还是有点不堪设想。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床上,晕乎乎地睁开眼,看到身材姣好的女孩正在

床边穿上内衣。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发现还穿着内裤,但宿醉令他头疼欲裂,死活想不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女孩子正是之前那喜欢唱王菲的女歌手,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化妆,笑吟吟地看着镜子里目瞪口呆的关宏宇。

关宏宇头大了,小心翼翼地问:“咱俩?”

女孩没回身,笑着报了自己的名字:“任迪。”

关宏宇见她只着内衣,忙垂下目光。

任迪笑着看着关宏宇没说话,关宏宇更觉得自己坐不住了,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我……我断片儿了……对不起啊……”

任迪没说话,自顾自整理好妆容,走进洗手间刷牙。

关宏宇有些手忙脚乱地穿上衣裤,拿出手机,看到上面有数十个未接电话和无数短信,摁了几下手机,拨通电话。

刘音一接电话,噼里啪啦就开始倒苦水:“大哥你什么情况啊?一宿不回也不接电话,我还以为你自首去了!你哥和孩子他娘也都找你呢,赶紧联系他们,报个平安……我快被他们烦死了啊救命。”她嗓门实在太具穿透力,隔着手机直往关宏宇脑袋里钻,他赶紧掐断了。

正巧任迪从洗手间出来,看了眼他的手机,笑了笑,背对着他开始穿衣服:“我弟今天是早班,我得赶紧回去给他做饭,十二点才退房呢,你要是累就再睡会儿,哎,你帮我拉一下。”

说完转过身,她身上是条连衣短裙,后头拉链开着,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皮肤。

关宏宇深呼吸了一下,觉得脑子差不多变成了浆糊,上前帮她系上拉锁,嗫嚅地试探:“我们……昨晚,没有……那个……”

任迪转过身,扶着他肩膀,笑着说:“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赖上你,关队长。”她说完踮起脚,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向门口走去。

关宏宇大惊:“你认识我?”

任迪扭头答道:“之前我还奇怪怎么那么眼熟,你就是那个不久前抓到车震杀手而且还有个通缉犯弟弟的警察……难怪这么猛男……”

她转身出了门,剩下关宏宇瞠目结舌地站在屋里。

清晨7点30分。

关宏峰走在走廊里,与同事们擦肩而过,大家纷纷跟他打招呼,但关宏峰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特别是看到小汪和小高,他们都露出一脸尴尬的笑容,叫着“关队”,却赶紧匆匆离去,刻意回避关宏峰的眼神。

他刻意没去找周巡,正好看到报案室里来了人,抬脚自然而然走了过去。

“是什么事?”此刻,赵茜坐在电脑前,周巡和刘长永站在她身后,三个人都盯着显示器,上面显示的是安腾出入夜总会那晚的监控录像。

监控画面中,有个戴口罩的人在包房门外观察屋里的情况,并尾随安腾离开。

赵茜指着画面中的人,不大确定地问:“这个是关宏宇吗?”

周巡不置可否,盯着监控画面琢磨。

赵茜道:“从录像上看,他和安腾不大像是一伙儿的。”

这时,监控画面转到包间里另外三人离开,赵茜将画面定格。周巡看着画面里的三个男性,问:“不能再清楚点了么?”

赵茜摇摇头:“已经问过总队和物证鉴定中心了,但由于这家夜总会的监控型号老旧,再加上光线实在太差,清晰成像的效果也强不了多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所有的监控角度都没能拍到这三个人的正脸。”

“门口大堂的监控也没有拍到?”

赵茜:“那台监控坏了很久了。”

周巡叹了口气,说:“这个‘安腾’的身份……”

赵茜道:“高法医那边的尸检不知道有没有完成,安腾用的枪是改装过的‘五四式’,序列号被磨掉了,弹道比对的结果送去市局做筛查了,他开的那辆迈腾是不到一周前租的。钱包里找到了现金和几张书写模糊的收据,但没有发现任何身份证明或银行卡。再就是两把钥匙……”

周巡打断她:“手机呢?”

赵茜低声道:“安腾的手机号码是那种不需要实名购买的,从他的手机上,我们找到了十六个号码,经过初步排查,发现其中有两个手机号都已经关机或停止使用了。您看,如果让关队……”

刘长永忽然问:“这期间他没有跟任何人接触过?”

周巡摇了摇头。

这时,监控画面显示包厢里二男四女走了出来。刘长永凑近屏幕,周巡扫了眼:“这个人应该是跟安腾一伙儿的,不过没拍到正脸儿,身份也确认不出来。”

刘长永仔细看着,忽然对赵茜说:“倒回去。”

赵茜把视频倒回一点。刘长永道:“停在这儿!能放大么?”

赵茜把画面中其中一个男人的背影放到最大。周巡看着刘长永,问:“怎么?你认识?”

刘长永盯着其中为首一人的背影,轻声道:“不是很确定……这是不是那个叶方舟?”

他这句声音说得有点轻,周巡没听清,正要再问,周舒桐走进来:“周队,接到一个报案,挺……奇怪的。关队说叫您也过去下。”

周巡点头,摆摆手叫周舒桐离开,回过头,对赵茜郑重地交待。

“所有的调查,没我的命令,不许向任何人透露。”

询问室内,一个四五十岁、打扮考究的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坐在会议桌旁。

关宏峰也坐着,不过有些不自在——那年轻人从进来开始,眼光就时不时地瞟过来,神色奇奇怪怪的,十分可疑。

关宏峰看到周巡进来,赶紧拉开一张椅子让他坐了下来,朝那中年人一点头:“郭西乡是吧?这是我们周队,你那情况,再说一遍吧。”

郭西乡连忙站起来,和周巡握了握手,道:“周队长,你好。我今天上午接了个电话,有人说绑架了我儿子,要我准备五百万现金赎人。”

周巡听完,看了看关宏峰,又看了看郭西乡,说:“你确认你儿子被绑架了?跟他联系过吗?”

郭西乡苦笑道:“没有……”

周巡皱了皱眉:“郭先生,这种情况,应该先确认一下你儿子是不是真被绑架了。”

郭西乡愣了愣,也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解释:“不是,周队长,你误会了。”他像是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指了指身旁的郭朋,道,“接电话的时候,小朋就在我身边。”

周巡愣了下,随即意识到父子二人都在眼前,摆摆手:“嗨……那就是诈骗。这种骗子现在挺多的……既然孩子没出事儿,甭理他们就是了。”

关宏峰:“别急,你听他继续说。”

郭西乡笑了一下:“关队,真要就是这么个事儿,我今天也不会来了——其实确实有个奇怪的事情,小朋昨晚出去玩,喝了点儿酒后半夜坐出租车回的家,不过今天,他的车找不到了。”

周巡听完想了想:“那……我们可以先按车辆失窃调查一下。”他说完看了眼关宏峰。

昨天的闯空门事件后,两人还没打过照面,不过关宏峰装作若无其事,他也故意不去提。

只不过这会儿目光一对上,还是有些尴尬。

幸好关宏峰也没在这个时候给他使绊子,立刻给了回应:“我建议还是暂时按绑架案处理。”

周巡愣了愣,指了下郭朋:“可人都在这儿呢……”

关宏峰微微摇头:“绑架诈骗类的电话一般就索要五万八万,几十万都很少见,你听说过开口要求五百万赎金的绑架诈骗吗?”

周巡愣住了。

这种绑架,一般都不是小案件,程序走得很快,立案之后,还没开始正式走访,郭朋的车就被找到了。这是一辆白色的保时捷911,周巡绕着车走了一圈,关宏峰、周舒桐、小汪等人站在他身后。

技术队正在检查车辆,关宏峰走到小高旁边:“怎么样?”

赵茜低着头,对关宏峰说:“车辆整体状况良好,没有发现剐蹭或碰撞的痕迹。内外都找到了很多不同的指纹,不知道能不能对排查有帮助,还有——在前排座椅的扶手箱上,发现了半枚清晰的鞋印。”

关宏峰探身往车内看了了一眼,的确只有半枚,是右脚前脚掌部分。

周巡也在看,看完从车里钻出来,对赵茜等人说:“勘察完现场,等交通监控送到之后,把车开回队里,但是先不要还给郭家。”

“开回去?”赵茜不解地问,“可是……这不就是郭朋被盗的那辆?”

周巡沉声道:“这辆车被丢弃在这里之前,车上很可能坐过三个人,扶手箱上的鞋印是有人钻到后排的时候留下的。这种两门跑车后座不适合坐人,即便不得已,也是把前座椅靠背放倒再进入后排。而不是这么粗暴地踩着扶手箱过去。留在上面的鞋印虽然只有一半,但是可以看出至少是四十三码以上的鞋。鞋印的形状是一种典型的防滑设计。很多登山鞋和旅游鞋都会用到。前脚掌部分很宽,明显是男鞋的设计。真要只是偷个车,用得着这么多人?最后还把车扔这儿?”

说完,他转向周舒桐:“郭朋不是昨晚喝多了坐出租车回家的么?那他车停哪儿了?”

周舒桐翻开记录本,说:“郭家庄那边的和炫音乐酒吧,大概是个Club或者夜店。”

“去查一下这辆车是怎么从那儿被开走的。”周巡指了下车的仪表盘,仪表盘的框上放着电子钥匙,“车钥匙都有,这车未免偷得也太轻松了。”

问询室。

关宏峰开始觉得这个郭朋有哪里不大对——不是眼睛有毛病,就是脑子有点毛病,譬如这会儿他问话问得好好的,这小子眼睛又开始往他身上乱瞟。

关宏峰按捺住火气,继续问:“你昨晚在和炫音乐酒吧?”

郭朋嬉皮笑脸地看他,有点神秘兮兮地道:“阿Sir,你们这不是明知……”

话说到一半,他环顾四周,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在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冲关宏峰挑了下眉毛:“没错儿。”

周巡:“一个人?”

郭朋心照不宣地道:“和几个朋友。”

周巡道:“你那车钥匙怎么会在车上?”

郭朋仔细想了想,摇了摇脑袋:“可能是给门口的服务生,让他帮我把车开过来,中间儿……我回厕所吐了一会儿,挺难受的,朋友就打车把我送回家了。”

周巡在一旁问:“既然你知道把车钥匙给了服务生,为什么还说车丢了?”

郭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喝大了,早起头晕,脑子乱,没想起来。”

郭西乡连忙道:“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一场误会,给你们添麻烦了,现在看来,既然车已经找回来了,那个绑架电话估计也就是个骗子打来的,那我们就不耽误……”

“等等。”周巡伸手一拦,“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他说完冲一旁的周舒桐递了个眼色。

周舒桐适时上前一步:“从郭家庄东侧停车场旁调取的监控来看,凌晨1点50左右,确实有人从那里开走了你的车。刚开出停车场,车子就被两人拦下,监控里,这两人强行上了车,随后车子掉头驶离了郭家庄地区。从小桥庄附近调取的监控来看,这辆车在凌晨2点30左右经过小桥庄路口,随后有一辆没有牌照的松花江面包车驶离了现场。不出意外这些人是在那里换的车。”

郭西乡和郭朋面面相觑,郭西乡试探着道:“警察同志,我没明白,您的意思是说……”

周巡沉声道:“我们认为你接到的那个电话很可能确实是绑匪打来的,只不过阴差阳错,绑匪绑错了人。”

郭西乡也懵了:“那被绑走的是谁?”

周巡道:“这个时间和炫音乐酒吧还没有营业,我们正在联系老板,准备核查有没有工作人员失踪。但是在这之前,我们必须假设,绑匪还并不知道他们绑错了人。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您配合。”

郭西乡一脸惊讶:“配合?要我怎么配合……”

周巡走上前,伸手:“您的手机。”

郭西乡犹豫了下,掏出手机递递了过去。周巡一甩手,把手机扔给周舒桐。

郭西乡傻眼了:“哎?”

周巡语气严肃:“现在开始,就当您儿子真被绑架了。”

高亚楠从刘长永的办公室出来,脸色不大好看。关宏峰正巧走过,高亚楠提起精神,跟他打了个招呼:“关队。”

她刻意朝旁边走了两步,关宏峰会意,两个人走到了窗前死角,高亚楠低声道:“刘长永把我叫去,让我配合调查,说怀疑那天宏宇闯进来的事和我有关。”

关宏峰“啊”了一声。

高亚楠笑了笑:“没事,他抓不到我什么把柄。”

走廊里有人走过,关宏峰立刻略微提高了声音:“啊,亚楠……那个安腾的尸检完成了么?

高亚楠道:“完成了,正在做验尸报告。”

她说完也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还有,刘长永知道孩子的事儿,他让我不要滥用阿司匹林。”

关宏峰道:“他怎么知道的?”

“不清楚。也许是猜测。”高亚楠说完恢复正常声音,“你等人?”

关宏峰点点头:“传达室说有人找我,我去看看——我等你的报告。”

正说着,一个年轻的女孩从门外走进来。她身材窈窕,眼睛很大,走到近前对着关宏峰甜甜地一笑,但看到了高亚楠,意识到了什么,笑容略微收了收,显得有些矜持:“关队长,您好。”

关宏峰微微颔首:“您好,您是?”

女孩似乎愣了下,狐疑地瞄了眼高亚楠,对关宏峰说:“哦,是这样,我弟弟昨晚失踪了,我去找了派出所,他们说失踪案件至少要等一天之后才能立案。所以,我想找您看能不能帮忙……”

关宏峰皱了皱眉,刚想拒绝,但敏锐地意识到这姑娘的表情和说话方式都藏着些什么,话到嘴边,改口道:“那好,咱们去谈话室说一下情况吧。”

关宏峰领着那女孩往谈话室走去。

高亚楠有些奇怪地看着两人,跟在他俩身后,往地下一层的方向走去。她不经意地一抬头,竟看见那漂亮女孩小心而亲昵地伸出两根手指,拽了拽关宏峰袖口。

关宏峰一无所觉。高亚楠愣了愣,似乎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关宏峰坐在椅子上,那女孩就坐在关宏峰身旁的桌子上,两条腿前后轻轻地肆意摆动。

关宏峰低声问:“你叫任迪?”

任迪没抬头,幽幽地道:“关队长处处留情不紧要,别提上裤子不认就行。”

关宏峰内心波涛汹涌,只恨不得把弟弟拉出来揍一顿,表情却一切如常,微笑着看着她:“问题在于,我只是个前任支队长,现在这个顾问的身份甚至都不属于警察的正式编制,我有什么权力越俎代庖,直接把你弟弟不确定的失踪在刑侦支队立案呢?”

任迪伸出一只手,扶在关宏峰肩膀上,轻轻地摩挲几下:“那我不管,反正我知道你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说完,她冲着关宏峰调皮地眨了下眼,吹了口气:“就像昨天晚上一样。”

关宏峰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思索了片刻,轻轻地架开任迪扶在自己肩膀上那只手,说:“你弟弟昨晚是不是去了和炫音乐酒吧?”

任迪:“你都知道还问我!”

正在此时,门开了,周舒桐探进头来:“关老师……”

她一抬眼看到关宏峰和任迪这会儿的姿势,立时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往下该说什么。

任迪识趣地从桌子上滑下来,往一旁走了两步,关宏峰依旧表情如常,问周舒桐:“怎么了?”

周舒桐脸一红,说话也结巴起来:“绑,绑匪又打电话过来了。”

关宏峰连忙起来,跟着周舒桐跑了出去。

任迪站在屋里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在,关宏峰和周舒桐急匆匆地进去了,任迪跟到会议室门口,正想往里走,看到郭朋也在会议室,有些吃惊,犹豫了一下,站在了门外。

郭西乡的手机已经被连线监听,郭西乡这会儿正在一边擦汗,一边对着手机说:“我找到纸和笔了,你……你说。”

关宏峰忙接过赵茜递来的耳机戴上。

绑匪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五百万,只能用五十或一百面额的,钞票不能连号,听清楚了吗?”

周巡迅速拿了张纸,写上“确认活着”,然后把纸举给郭西乡看。

郭西乡看完,点了点头,对电话说:“你们能不能让我和我儿子说句话?我得知道他还活着。”

郭朋在一旁捂着嘴乐。任迪在门外看着郭朋和郭西乡,有些看不懂了。

绑匪又道:“姓郭的,你儿子的命捏在我们手上,轮不着你发号施令。”

周巡迅速在纸上写“强硬”。郭西乡看了眼纸上的话,有些面露难色,咬了咬牙,说:“不知道我儿子的死活,我凭什么付钱给你们?万一你们已经害死他了呢?”

绑匪那边沉默了下,突然说:“你是不是报警了?”周巡摇了摇头。

郭西乡哪见过这种阵仗?冷汗都下来了,连忙对电话那头说:“没,没有啊,我只想破财消灾……”

咔嚓,电话被挂断了。

郭西乡松了口气。剩下的人更紧张了,纷纷摘下耳机。郭西乡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郭朋则干脆乐出了声。

周巡问赵茜:“定位到了吗?”

赵茜摘下耳机,看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主叫方是网络拨号,定位不到,用的是一个境外的IP地址,应该是用了VPN……这类代理服务全部是屏蔽IP地址的,因为很可能代理本身用的就是境外服务器。”一句话,没办法。

郭西乡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警察同志,我配合到这个程度,应该可以了吧?这件事情本来就和我们家没关系,再这样下去,保不齐会引火上身……”

周巡挥手打断他:“感谢感谢,麻烦你再坚持一下。如果真有人被绑架的话,你协助我们是在做好事儿,就当积德行善了。”

正说着,郭西乡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彩信,郭西乡打开彩信,彩信里是张照片。

郭西乡愣了下:“这是?”

周巡接过他的手机,照片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被蒙着眼睛,用胶带封住了嘴,捆在一把椅子上。人质身着白衬衫和黑色裤子,椅子旁边的地上还有一顶GUCCI的帽子。

任迪在门外看着关宏峰面前笔记本电脑上的照片,觉得有些眼熟,但是离得远又看不太清楚,下意识地往近走想凑近了看。

郭朋看到任迪,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又看了眼关宏峰,浮现出尴尬的表情。

这时,门口,高亚楠来到任迪身旁,好奇地看着任迪向屋里张望的样子。任迪意识到身边有人,吓了一跳,退到门外。

高亚楠笑了笑:“你是关队的朋友?”

“也不是啦。”任迪警觉又略带敌意地看着高亚楠,“我们昨晚刚认识的。”

高亚楠显得有些错愕。

任迪看着她,问:“您是?”

高亚楠道:“哦,高亚楠,我是关队的同事……很多年的同事。”

任迪伸出手想要跟高亚楠握手,高亚楠却根本没有伸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气氛有点尴尬。

关宏峰和周巡这时都注意到了她们两个人,抬头看着高亚楠和任迪,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警觉地来回打量。

任迪对着关宏峰笑了一笑,高亚楠面无表情,只有周巡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女人,问:“哎?你们这是?”

任迪正要开口,高亚楠在一旁冷不防插了一句:“关队的朋友有事找他。”

周巡看了眼关宏峰,用眼色询问:你朋友?关宏峰拼命绷住自己的表情。

高亚楠把手里的一本卷宗递给关宏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对啊,说是昨晚刚认识的……您要的验尸报告。”她说完,扭头就走。

关宏峰接过尸检报告低头翻看,周巡怔在原地,一副“老关你行啊”的表情。

关宏峰懒得理他,低头翻看尸检报告。

任迪朝他靠过来,小声问:“郭朋怎么会在这儿?”

关宏峰敏锐地抬起头,看了眼任迪,明显思索了会儿,反问道:“你弟怎么失踪的?”

任迪道:“哦,昨天他是晚班儿,咱俩往外走的时候,不还碰上他了么?后来……今天上午我回家给他做饭,结果发现他根本就没回过家,打他手机也没人接,打给他的朋友,都说没有见到他。他本来就没有什么交际,天天都是下班就回家的。按说昨天我一夜不归,他应该会给我打电话才对。”

关宏峰眯了下眼:“那你有没有去单位问问?就是那个叫……”

任迪皱了皱眉:“和炫音乐酒吧啊?还没开门呢。老板的电话我打了也没人接,估计还没起呢。”

关宏峰不置可否,忽然站起来,一把打开门。

周巡站在门口,手抬起来,不知道是正想敲门,还是偷听被发现了随便摆个姿势。

关宏峰没好气地道:“你干吗呢?”

这几天周巡的面皮也磨得够厚了,打马虎眼:“啊……没有……老关,刚才的情况你看……”

关宏峰把手里的验尸报告一把塞给他:“安腾的尸检,你先看看这个。”

周巡接过来,一拍脑袋:“哎对了,技术队正在处理接收到的人质照片,发现背景里……”

他说着递了张照片过来,旁边的任迪一看照片,惊恐地捂住了嘴。

会议室中,气氛凝重。

关宏峰抬手把人质的照片扔在桌子正中央。

“现在已经得知被绑架的人质是和炫音乐酒吧的一名服务生,叫任波,二十三岁,河北石家庄人。昨晚在和炫当班,目前推测很可能是任波在替郭朋去停车场取车的过程中被误当成车主,遭到绑架。从照片上看,绑匪用胶带封住了任波的嘴,而之前的绑架过程中,任波很可能也并没有得到和绑匪沟通的机会。所以他们绑错了人,但却并不知情。我们要尽量先稳定并维持住这一局面。”

郭朋凑到桌子前看了看照片,嘀咕:“哦……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

郭西乡忙道:“警察同志,你们……那个,现在情况都搞清楚了,应该没有我们的事儿了吧?咱们可以走了吗?”

周巡厌恶地看了眼郭西乡,说:“为了人质的安全,我们恳求您继续协助我们,眼下还不能让绑匪知道他们绑错了人。”

郭朋被留了这么老半天,老早就不舒心了,这个时候明显更不爽了,提高了声音道:“为什么啊?”两父子都称得上一句面目可憎。

周巡沉着脸道:“绑匪之所以会选择你做为目标,肯定对你的背景进行过调查,知道你父亲有支付赎金的能力,但如果他们一旦意识到人质的家庭没有支付赎金能力……有可能会放弃绑架,但如果绑匪心狠手黑的话,撕票也会成为他们的一种选择——你这么想看到有人替你去死?”

一轮问话下来,周巡简直快要冲上去揍人了。

出了房间,关宏峰安慰他:“我跟你一样想痛扁那爷俩,但现在一定要控制好情绪,他们配合咱们工作并不是法定义务,争取到他们的协助,就是在为营救人质争取时间。任波的姐姐是和炫的驻唱歌手,家境贫寒,姐弟俩来外地打拼,相依为命的,他们不可能有能力支付这么巨额的赎金。”周巡脸色略微放缓了一些,没答话。

赵茜走了过来:“关队,周队,放大照片后,我们在照片背景中看到了暖气管道、拉上窗帘的窗户,再有就是……”

周巡打断她。“我已经看过了,从窗帘缝隙里打进的阳光和造影角度看,任波被关在一间西南朝向的屋里。墙面没有做过二次处理,是毛坯房,踢脚线看上去非常新,是复合材质,水泥地面、窗台用的预制板档次也比较低,以现在津港的地产情况来衡量的话,作为毛坯房并使用这类低廉材质建造的很可能是五环外的房屋。而不管是绑匪自有的还是租赁的,显然屋子很新,是个开盘不久的小区。”他一口气说完,看着关宏峰,得意地说,“我说得对吧?老关?”

关宏峰点点头,难得地给了个笑脸。周巡顿时觉得浑身毛孔都舒爽了,挥挥手:“沿这个方向排查一下,列个符合条件的单子给我。”

赵茜一脸崇拜地点点头。

周巡看着赵茜,继续说:“把照片送物证鉴定中心,做一下锐化处理,人质被捆的那把椅子,可能是固定在水泥地面上的,如果有更清楚的照片,能够看到使用的是什么工具,也许对排查会有帮助。另外,绑匪既然在小桥庄换的车,先重点筛查北五环外的小区。”

小汪点了点头,带几个人走了。

周巡凑近问关宏峰:“我们现在除了稳住郭西乡以外,还有什么别的出路?”

两人在一层大厅停住,关宏峰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让郭家准备一下赎金?当然了,前提是咱们能保证赎金不会落入绑匪之手。”

周巡也笑了:“就算对地主老财主而言,短时间内凑五百万现金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所以呢,还得指望关大顾问放低姿态,诚恳地乞求他们帮忙。”

两人面对面,都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

关宏峰注视了老搭档半晌,忽然道:“安腾的验尸报告上,除了被你用手枪套筒制造的那个3乘2.5厘米的开放性伤口堪称血腥之外,没有什么其他亮点。他的随身物品和夜总会的监控录像恐怕都被拿去让技术队做分析

处理了吧?”

周巡没说话。关宏峰微微一笑,低下头。

这样的勾心斗角,显然让他觉出些少有的疲倦来。

“什么时候打算让我正式参与,还得麻烦周大队长多多考虑。”

晚上,关宏宇满怀心事又忐忑不安地走进办公室。下午关宏峰回来的时候,按捺了一整天的怒火全面爆发,差点没把他揍一顿。

“背着怀孕的女朋友去玩419,我佩服你。”

刘音本来想劝,听说原委之后也不劝了,背着手在旁边看了半天好戏,最后幸灾乐祸地表示:“我对你今天晚上的处境表示两万分的同情。”

关宏宇深吸口气,直接朝周巡走了过去:“什么事儿?”

高亚楠就在旁边坐着,他却不敢正眼瞧她。

周巡递过来几张纸:“之前死在我手上那个,叫安腾的——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个假名,但在查清他真实身份前姑且先这么叫吧——他的指纹和DNA筛查结果还没有出来,但他用的那支五四式手枪经过弹道比对与一起悬案的凶器是吻合的。”

他说着又递来一本案卷,关宏宇看了下案卷的封面,皱了皱眉:“西城的案子?”

“对,死者叫余松堂,是个流窜抢劫的惯犯,经过比对确认,他至少与十一起持械抢劫以及两起故意伤害、四起盗窃都有直接关系,作案区域主要是在西城、宣武和咱们区。但三年前在小西天后街,他被人给毙了,用的就是安腾那支枪。案子一直没破,卷我从市局调过来了,里面也有验尸报告,你和亚楠抽空儿看下吧,没准能发现一些和这个安腾身份有关的线索。”

关宏宇一皱眉:“三年前的案子,仅仅是因为用同一支枪,我们甚至不能确定开枪杀他的人是不是安腾。”

周巡耸了耸肩:“老实说,我确实是没看出什么来,所以才要拜托你啊……哦对,关于安腾的调查,尽可能对外保密。”

正说着,刘长永推门进来,看到屋内的四人,刘长永一怔。关宏宇没再说什么,拿上案卷,和高亚楠走了出去。

与刘长永擦肩而过的时候,关宏宇面无表情,冲他微微点了下头。

高亚楠则对刘长永轻蔑地一笑。等两人出了门,刘长永费解地看着周巡:“这又搞的是什么名堂?”周巡似笑非笑地看着刘长永,点上了烟。

关宏宇一出门,高亚楠就已经走得很远,似乎根本不想搭理他,他心烦意乱,犹豫了很久,还是推门走进谈话室。任迪正坐在角落里,一只手捧着手机发着呆。

她的脸很小,五官也精致,这会儿脸上都是泪痕,看上去尤其可怜。

关宏宇站在她身边,想了好一会儿,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任迪抬头看了他一眼,用手背擦了擦脸,轻声说:“我把手机里的电话簿翻了好几遍,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借到钱的朋友。五百万,也许对郭朋他爸来讲,不过是套房子的价钱,但对我们这种人,就是天文数字。”

关宏宇叹了口气:“你做驻唱歌手这么长时间,总还会认识一两个有钱的客人吧……”话到一半,他自知失言,忙伸手在嘴前挥了挥。

任迪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对,我认识,还不止一两个,就像郭朋那样的。只要我愿意陪他们睡觉,五百万没有,五千块还是能卖得出来的。只要我去找一千个有钱的客人睡,就能凑够钱救我弟了,对吧?那你是不是要先给我五千块。”

关宏宇被吓了一跳,忙安抚她。“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手忙脚乱地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到桌子边,让她坐下,“你别着急,我们会全力以赴的。”

任迪抓住他的手,泪眼婆娑地问:“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儿么?”

关宏宇手足无措,脸色尴尬:“哪……哪件事儿?”

任迪脸色黯了黯,道:“晚上!我扶着你往外走的时候遇见我弟弟,你醉醺醺地就把郭朋那顶帽子扣他头上了!要不是你,他怎么会被误认为郭朋?又怎么会被绑架?”

“全力以赴?”她说到这里,胸膛微微起伏,一下子打开关宏宇的手,猛地站了起来,“全力以赴是不够的,你必须保证把他救出来!”她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

关宏宇怔在原地,一脸愧疚,等反应过来,他立刻站起来跟了上去。

“你不能走!你得留下来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

任迪冷哼了一声,一边故作平静地向前走,一边道:“我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回去上班,多少能帮我弟凑点赎金。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钓到一两个有钱的客人,你说是不是?关大队长?”她个子不矮,腿也长,脚步不停继续下楼,走得飞快,正面撞上了从一楼上来的高亚楠。

关宏宇一下子愣住了,有些无措,任迪哪里知道这里的弯弯绕,毫不客气地走远了。

高亚楠轻轻瞟了他一眼,道:“还不去送送人家?”关宏宇干脆闭上了嘴。

他深谙一个真理:这种时候,啥解释都不管用。高亚楠强忍怨气转身走开。关宏宇看了眼她的背影,面露难色,最后还是跑向任迪离开的方向。

周舒桐正送郭朋到支队门口,门口停着一辆奥迪轿车,一个保镖模样的人打开了车门。

周舒桐心里吐槽了这富二代一百遍,面上却还是很客气的:“感谢您和您父亲的配合,希望您最近也注意安全,尽量减少在公共场合出入。”

郭朋自以为很有魅力地冲她一笑:“您放心,周警官……能不能给我留个电话?等回头有机会一起出来坐坐。”

周舒桐努力维持着假笑,说:“您如果有事直接打电话到支队找我就可以了……哎,关老师?”

关宏宇正陪着任迪走过来,郭朋也是个典型喜欢作死的,看到任迪,乐颠颠地还想上前谄媚,被关宏宇一个冷眼吓住了,讪讪地朝周舒桐摆了摆手,转身往车的方向走去。

关宏宇转过头对任迪说:“放心吧,有进展我会随时联系你。”

任迪没好气儿地说:“我说过了,你必须把小波救出来,这是你欠我的。关队长,不劳远送了。”

说完,她往郭朋的方向紧跑几步,喊了句:“等一下!”

正打算进车的郭朋得此殊荣,愣了。

任迪上前说:“我要去上班,顺路的话能带我一段么?”

郭朋看了看关宏宇,又看了看任迪,笑得很勉强:“呃……当然,顺路,顺路。”

任迪二话不说,直接上了车,郭朋没敢再看关宏宇,低着头也上了车。

车开走了,周舒桐莫名其妙地看着一脸无奈的关宏宇,很是不明就里。

凌晨,音素酒吧,刘音打开后门,关宏宇闪身走了进来。

刘音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调侃他:“哎呦喂,活着回来了?恭喜恭喜!”

关宏宇对此充耳不闻,面色凝重,径直走向库房,推开库房门。关宏峰拿开盖在身上的一条毯子,从箱子上站了起来,说:“怎么?路上没被跟踪吧……”

他这时候抬起头,才看到关宏宇脸上的表情,顿时停住了话头。

法医实验室内,高亚楠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举着杯子回到写字台旁。

写字台上,摊放着余松堂的案卷。她伸出手,翻了两下,又合上,大概是真累了,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关宏峰推门进来,关上门,径直走到写字台前。

他看了看高亚楠,轻轻叹了口气:“这话本不该我来说,不过如果事情没那么急,你别总一宿一宿地熬着不睡。”

高亚楠自嘲地笑了下:“除了你也没人会跟我说这种话。”

关宏峰绕到高亚楠身旁,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亚楠,我觉得宏宇和任迪之间并没有真发生什么……他那臭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你知道的。别太往心里去。出了这事儿,他也很自责。”

高亚楠被他说得鼻头有点发红,偏过脸去,示意不想再谈这个。看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关宏峰也无奈了,只得转头看桌上的案卷。

高亚楠想起了正事,这才收敛情绪,向前凑了凑:“验尸报告我看过了,这个余松堂一共中了三枪,第一枪在左膝,打碎了膝盖骨和半月板。第二枪和第三枪都是自后脑射入,他身上没有发现防卫性伤口,也没有……”

关宏峰翻看着案卷里的现场照片,说:“现场勘验你看过吗?”

“还没……”高亚楠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严肃,摇摇头,“我只看完了验尸报告。”

“哦。”关宏峰斜了她一眼,“那看来剩下的五个多小时你都在生闷气?”

高亚楠被关宏峰冷不丁问得一愣,随即转怒为笑,扑哧乐了。

关宏峰见她情绪好转,也稍感欣慰,举起案卷里的照片说:“第一枪是从斜上方射入的,第二枪是他倒地后补射的。”

高亚楠想了想说:“被处决的?”

关宏峰:“确切地说,很专业,如果是安腾做的,那么为什么?”

他似乎也并不期待一个答案,只是望着手里的卷宗,陷入了沉思。

早上九点多的时候,任迪来了。小姑娘眼睛仍旧红红的,布满了血丝,估计前一天晚上又要上班,又担心弟弟,完全没有睡好,这会儿样子尤其憔悴。

关宏峰带着她去了会议室,周巡和周舒桐也在,郭西乡披着外套趴在桌子上睡觉。

见关宏峰带着任迪走进来,周巡一愣。

关宏峰摆摆手:“叮嘱过了,绑匪来电话的时候,她会控制好情绪的。”

周舒桐上前,递给关宏峰一张A4大小的照片:“关老师,这已经是物证鉴定中心能处理的极限了。”

关宏峰盯着照片仔细地看,任迪在一旁探头看了眼之后,默默地把脸别开了。

周舒桐在旁补充道:“还是很难看清楚他们是用什么把椅子钉在地上的。”

关宏峰又把照片举得离自己远了些,看了看,问周舒桐:“这张照片的色差和对比度调整过吗?”

周舒桐很肯定地回答:“没有。只是清晰化处理了原图影像。”

周巡凑过来,指着任波斜前方地面上说:“这个地方是不是更亮一些?”

周舒桐也仔细看了一会儿,点点头。周巡道:“如果人质背后那扇窗户是西南朝向的话,这个位置没有道理会更亮——会不会是拍摄角度一侧的墙面上也有一扇窗户?而且……是一扇很小的窗户?”

小汪赶紧插嘴:“有没有可能是门、走廊或者阳台什么的?”

周巡瞪他一眼:“没长脑子啊。这张照片显然是从门口方向拍摄的,看到他身后那堵墙上预留的电源和天线接口了吗?从户型设计上来讲,这个位置明显是预留给电视柜的,旁边的窗户采光也很正常,如果有阳台或飘窗的话,则应该在电视柜的另一侧,而不是拍摄的这一侧。”

小汪道:“那也有可能是厨房方向的光呢?”

“不,除非是开放式厨房,否则即便门厅旁边有厨房,与门厅之间也会有墙阻隔。而之前我说过,从这个毛坯房粗糙低质的状态来看,不像是那种公寓式建筑。甚至我们可以更大胆地进一步推测,三棱或蝶形塔楼设计更容易出现这种户型。老关,你觉得呢?”周巡说完,回头看关宏峰。关宏峰点点头。

周舒桐道:“啊,对了,还有……技术队他们跑了一宿了,北部地区方向结果已经出来,其他三个方向还在筛查中。赵茜拿着筛查结果正在回来的路上。”

周巡点点头,对小汪说:“安排至少四个探组备勤,带上枪。”

说罢又对周舒桐伸手指了下郭西乡:“把他给我叫醒咯。”

关宏宇颓然坐在地上,面前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手机开着免提。

一夜之间,胡茬也冒了出来,他的眼睛里也带着血丝,声音嘶哑:“最快多长时间能出结果?”

电话那头的崔虎对着好几块电脑屏幕,叼着烟,啧啧道:“老关!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给的范围里有三百多个交通监控探头!而且间隔还那么远!就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纯粹是大海捞针!再说了,入侵交通监控网络是犯罪行为!偶尔仗义一把也就算了,你这种行为是逼良为娼你知道吗?”

关宏宇沉默了会儿,叹了口气:“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这声音听上去实在有些可怜。崔虎摸了摸下巴,安慰他:“要依我说,你的心情能理解,但破案抓贼这回事,你还真不如你哥。与其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还不如干脆把宝押到专业人士身上——你说对吧?”

事实上,“专业人士”们此刻也很头痛。

周巡拿着笔在一张地图单子上勾勾画画:“新开盘在售不到两年,而且是塔楼设计的只有这三个小区。有这三个小区的平面规划图

和户型图吗?”

赵茜:“都找到了。”

周巡飞快地浏览过所有的规划图,抽出其中一张,看了眼抬头的名称,嘴里嘟囔了一句:“天芳小区?”

他似乎是在计算什么,好一会儿,才指着规划图上的两栋楼说:“九号楼和十三号楼都有可能。”

刚说完,周舒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关老师,周队!快去看看吧!不……不好了!打……打起来了!”

周巡要出现场,关宏峰忙自觉地站起来跟着周舒桐往会议室走。

半路上,刘长永看到周舒桐和关宏峰,先是愣了下,张口说:“哎,关队,有个事儿……”

周舒桐和关宏峰理都没理他,风一样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远远地,就能听到任迪撕心裂肺的哭声:“……你再说一次!是谁连累了谁!你搞清楚!他们本来要绑的就是你儿子!如果不是他非让我弟弟去开车,他们怎么可能绑错人?你儿子昨天晚上还在酒吧继续喝酒,可小波呢?你知不知道他随时都有可能……”

郭西乡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任迪的手直哆嗦,正要发作,关宏峰和周舒桐进来了。

郭西乡看到两人,眼前一亮,也站了起来:“我跟你说,关队长,我这可纯粹是出于人道主义配合你们。凭什么还受这份气?我要是撂挑子不干,你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关宏峰冷冷瞥了他一眼,靠在他对面的桌子上,伸手一摁他的肩膀,俯下身来:“郭总,这件事情您只需要好好配合我们工作。要能平安救出人质,活儿虽然是我们来干,最后赢得称颂的肯定也有你,就算人质救不出来,雷是我们扛,你一样会被称颂。所以说,这样做对你而言有利无害。”

郭西乡余怒未消,气哼哼地盯着任迪:“表扬又不能当饭吃。你当我在乎这个?我跟你说……”

关宏峰压低声音,打断他:“不,是我跟你说——郭总,你是搞房地产开发的,相信你多年来在地产业打拼能有今天的成功肯定也经历了不少挫折。而我们这里有个经济队,就是专门调查很多暴富公民那段蹉跎经历的。”

郭西乡被这语焉不详的劲儿骇住了,顿时紧张起来:“你……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关宏峰笑笑:“哪能呢郭总?我只是在介绍我们的一种工作方式。而如果是由于你不配合导致人质被撕票或类似的恶劣后果的话,无论经济队会不会对你感兴趣,媒体和舆论一定会把这个孩子的死归罪到你头上。到那时候,你和你的所有产业,都将是众矢之的——这才是威胁,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郭西乡听着关宏峰的话,额头渗出冷汗,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了过来。

关宏峰盯着郭西乡,话却是对周舒桐说的:“看号码。”

周舒桐看着监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是网络拨号!”

关宏峰起身,一指郭西乡:“按照教你的说。”他同时转身绕过桌子,冲任迪做了个“嘘”的手势。

任迪噙着眼泪,点点头,用手捂住嘴。关宏峰冲着郭西乡打了个手势,郭西乡颤颤巍巍接通电话。

郭西乡:“喂?”

那头是个低沉的男声:“钱准备好了没有?”

郭西乡擦着冷汗,道:“已经筹到将近一半了。还差两百七十多万……我从深沪两市的股票里套了一百四十万的现金,但是全部到账要等到明天中午。我还从销售公司那边挪了九十万的土地出让金贷款,会计正在做手续。最快今天晚上之前就能拿到。剩下的我正在找朋友借。请你理解,这两年房地产不景气,我们的现金流也都是时断时续。为了我儿子的安全,我可以卖房子卖车,但变现都需要时间啊……”

绑匪冷笑:“你当我说话是放屁么?”

郭西乡:“哪敢啊!我是说……”

绑匪突然说:“你报警了!”

一屋子人都傻了,只有关宏峰很冷静地冲郭西乡摆了摆手。郭西乡慢慢镇定下来:“没有,真的没有,我发誓……”

绑匪似乎不想再和他啰嗦:“等着给你儿子收尸吧!”

电话又一次被挂断。

这个变故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任迪更是抓着关宏峰的胳膊,除了流眼泪,什么反应都没了。

关宏峰摘下耳机,安抚她:“不会,他是在诈我们,如果绑匪真发现警方介入的话,不会到通话的中后段才提出来。更不会继续这种交涉的策略。记住,这是绑架,他们的目的是拿到赎金。在此之前,杀了人质,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任迪还是在哭,其他人也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样的沉默里,郭西乡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再次响起。关宏峰一步跨过去拿起来,发现收到的是一条匿名发送的网络链接。他快速回头把手机递给周舒桐:“把地址复制到电脑上,先用模拟软件打开一下,防止绑匪在上面挂马或者设置了强制监视或监听的陷阱。”

周舒桐拿着手机,在桌上一台笔记本电脑上操作起来,过了一会儿,周舒桐扭头对关宏峰说:“关队,链接是安全的,是个Youtube的视频地址。要打开吗?”

关宏峰点点头,对她说:“打开看看吧。”

周舒桐依言打开视频,大家一起注视着屏幕,画面先是黑了一阵,随即显示出画面来。

任迪捂着嘴,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哀鸣。

画面上的确是任波,他仍旧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堵上,正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呜声。

然后,画面逐渐拉近,好像是拍摄的人慢慢走近了,镜头往下压,逐渐靠近任波,最后对准了任波捆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

关宏峰预感不好,正要示意周舒桐带任迪离开,画面伸过一只钳子,动作极快地、毫不拖泥带水地把任波左手的小拇指夹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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