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孟初晞好好休息,周清梧收拾好屋子后又一刻不停去把院子扫了。看着外面的天,周清梧蹙了下眉,虽然孟初晞执意要把银子给她,但是周清梧还是觉得不能乱用,还得自己去挣钱。只是孟初晞刚醒,时候也不早了,只能明天再去山上了。

正思忖着,有人从她家的院子前面经过,是从田里回来的徐老丈一家三口。看到周清梧时,徐老丈的老婆林氏有些好奇地往她屋里张望,对着周清梧意味不明地笑道:“清梧啊,你当真救了个富家公子啊,今天都不见你出去做事,那公子哥儿身上有不少银钱吧?”

周清梧抿着唇并没其他动作,离了孟初晞,她依旧是那副僵硬沉郁的表情,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但是有些事还是要解释,她轻轻比划道:不是。

“咳,村子里都传遍了,你也不用害羞。你救了他,得些东西是应当的,姑娘家清誉多重要啊,说不定可以让他收了你,也省的你在这里遭罪。”这些话可不是好话,尤其是她也曾经也是说周清梧是灾星克父母亲人的人,这所谓收了,更是变得充满恶意。

周清梧垂着头,面对这些嘲讽和恶意,她从来不知道如何去反抗,甚至她自己也觉得她的确是灾星,所以她只能把自己的悲喜全部憋成木讷呆板,好像不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就不痛了。

只是她想到孟初晞说要她收留她的事,心口更是闷。她怎么忘了,和她太亲近的人,总没好下场的,孟初晞留在她家里,也会遭噩运的。

徐老丈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低沉着脸色一贯很严肃,他手里捏了根旱烟,瞥见儿子有些尴尬看着自己,再看自家婆娘那样子,他狠狠皱了下眉:“回家去了。”

林氏白了他一眼,对自己被打扰有些不满,她就见不得周清梧这样子,以前在家里跟个大小姐一样,现在可比他们低贱多了。以前周清梧家里发达时求他们家办点事推三阻四,还街坊邻里沾点亲带点故呢。

当初她小儿子本来有机会去镇上当工头,那时周清梧爹周长青在镇上也有不少生意,和那个老板很熟悉。她都上门求了他们家,但是最后却选了另一个人,还是周长青推荐的,到现在她小儿子都没一个固定差事,所以林氏一直记恨在心。

“不过你可不能让他晓得你克死了爹娘,还有未来的相公的事,不然啧啧。”她一脸担忧的装模作样说着,眼里都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周清梧木着的脸顿时有些发白,徐卫东拉了下自己母亲:“娘,别说了,回家去。”他一张脸涨得通红,觉得甚是难为情。虽然村里人都这么说,可是他还是觉得这么对一个姑娘太过分了。

林氏不耐烦地被徐卫东拉走,留下周清梧一个人仰着头看了很久天空。林氏声音并没有收敛,所以屋内孟初晞隐约听见了,她眉头皱得很紧,心里一股火在烧,这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

她身体太虚弱根本没法出去给小姑娘撑腰,只能睁着有些困顿的眼睛,等着她进来。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动静,孟初晞有些担忧,小姑娘不会是一个人难过狠了躲着哭去了吧。那字字句句恶毒得很,别说当事人,她听着都觉得刺耳恶心。

“清梧。”忍了许久,孟初晞还是开口叫了周清梧。

小姑娘很快就进来了,方才好不容易驱散的阴霾,再一次层层笼罩在那瘦弱的脸上,她低沉地打着手势道:怎么了?

孟初晞盯着她,眼睛没红应该没哭,但是眼里的神采明显被人掐灭了,整个人就像被冰雹砸过的幼苗,伤痕累累却又倔强挺立着。

欲要安慰她的话孟初晞突然觉得说不出口,也许那些话小姑娘和更希望自己没听见。思及至此她有些低声道:“我刚刚犯困了,现下有些渴,要麻烦你给我倒杯水。”

周清梧低沉的模样稍微振作了些,点了点头,赶紧给她倒了温水,再小心喂给她。

孟初晞唇有些干,被水滋润过后,略微有了些色泽,盈盈水迹衬得她脸色也好了许多,周清梧忍不住多瞥了几眼。

只是这目光恰好和孟初晞撞在一起,让周清梧有些羞赧。

孟初晞莞尔,本来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本身是件很绝望的事,可是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周清梧,却又弥足幸运。

“清梧,和我讲讲这里好么?”既来之则安之,至少替眼前的女孩子做点事。

周清梧原本看着她,点了点头,因为有些手势孟初晞是看不懂的,但好在孟初晞本身好学,博览群书,对古汉语了解不少,在碑文里见了许多,偶尔有不确定的也能猜出来,并不影响交流。

外面黄昏日落,劳作的人陆陆续续从田间回来,外面开始热闹起来,主人归家,家里的狗兴奋叫着,叫声没了凶狠而是满满的热情和亲昵。

金色阳光从窗户里跃进屋里,屋内两个人并没有被外面的热闹打扰到。这个被扶着半躺着,另一个坐在椅子上认真比划,偶尔伸出手指在对方柔软的掌心写着,专注而凝神,亲密而无间,都让人难以想象她们才相识不过几日。

孟初晞认真听着,也认真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唇角笑意柔和。虽然眼前境遇很糟糕,但是遇到这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真的很让孟初晞觉得安慰。

从周清梧那里她了解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叫周家村的小村庄,村子里有三十多户人家,大多姓周。离这里最近的镇子是青阳镇,大概有十几里路。村子里大多不富裕,主要是务农,只有少数青壮男丁在镇上做长工,日子过得平淡安宁。

周清梧提到她是洗衣服的时候在河里发现她的,应该是顺河冲下来的。而且今天换药时,她发现她腰间是刀伤,这让孟初晞有些不安。这原身体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伤是意外遭难,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想到这孟初晞无意识蹙眉,等到回过神看周清梧一直盯着自己,她不好意思笑了笑,但是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伤怎么来的,也不记得,很可能是个麻烦,你还愿意收留我吗?”

周清梧看着她,并没立刻表示什么,半晌她才抿紧唇,比划道:他们说我是天煞孤星,会克身边的人。我爹娘,还有宋轩都遭了殃。

她比完仿佛就耗尽了力气,低着头没有看孟初晞,随后又在她掌心写了一句话:你留我家里,会遇到不幸的。

她其实很渴望有人陪着自己,尤其是像孟初晞这么好的人,可是今天林氏的话把她打醒了,她这样的人不配有人关心的。孟初晞那么好的人,不能被自己害了。

原本今天下午发现孟初晞没听见,她还想着贪心地瞒几日,如果孟初晞厌恶害怕了,等伤好了就可以离开了。但听她这么说,她还是逼着自己先坦白了。

孟初晞心里蓦得一股痛意,天煞孤星,克父母克亲人,这些话在那些影视作品中屡见不鲜。可是那些离她的生活很远,但现在这些字句落在活生生的人身上,而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孟初晞亲眼目睹了这几个字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造成了怎么样的伤害,由此产生的愤怒、心痛也成倍增长。

而孟初晞也很清楚,这种话最可怕是当事人最后也会认为这是真的,而周清梧这黯然瑟缩的模样也告诉孟初晞,她已经信了。

“不是的!”这三个字孟初晞说的快且稳,表情脸色都异常坚定。

周清梧诧异抬起头,那个人再次重复了一遍,字字句句清晰而笃定:“不是的,你不是天煞孤星!”

周清梧那双原本快被黑暗吞噬的眸子,晃荡出一股光,却又很快湮灭:他们都这么说,我爹娘都死了,只有我活着,还有收留我的人,和我定亲的人,也都死了。

周清梧的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悲惨,孟初晞看得眼睛生疼,她缓了缓轻声道:“那只是意外,世上最不能控制的就是生死,流离失所父母无依的人太多了,难道都是天煞孤星?失了父母最难过的是你,他们对此不同情也就罢了,还拿那些话中伤你,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随即她看着周清梧温声道:“清梧,你看着我。”

周清梧目光瑟缩着最终还是落在了那琥珀色眸子里。孟初晞认真道:“你说我留在你家中会遇到不幸,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已经沉尸河中喂鱼虾了。如果你不愿收留我,我举目无亲什么都不记得,我又该去哪里?所以,我真的,真的很感激遇到了你,你对我而言不是什么煞星,反倒是我的福星,你明白吗?”

小姑娘愣愣看着她,那双眸子里溢出一点光,随后慢慢的越来越盛,最后溢出眼眶变成一颗颗泪珠簌簌落下来,但是它很快被主人的小手抹了去。

小姑娘太久没哭了觉得很羞窘,别过头抹眼泪。但是压抑了太久,这一哭根本收不住,而今天委屈事太多了,越擦越凶,到最后开始打起哭嗝,肩膀不自觉一耸一耸的。

孟初晞本来不打算阻止小姑娘哭,她能感觉到周清梧压抑了太久了,释放出来会更好。可是看她难为情地背过身想要擦掉,还打起了哭嗝,只能柔声道:“不要用手擦眼睛,我不看你,好不好?”

她声音很温柔让周清梧越发不好意思,打着哭嗝摆着手钻进厨房了,看得孟初晞忍不住轻笑起来。她躺在床上看着有些老旧的房顶,嘴角笑意慢慢放了下来。

未知的世界,未知的生活,未知的身份,她还不知道如何应对。缓缓长舒一口气,孟初晞开始做心理建设,其实那些都可以先不管,为今之计是要养好伤。还有思考怎么能帮着改善一下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的生活。解决温饱,应该是首要的了,嗯,还有小孩子的心理健康。

这个身份还是个隐患,不过好在这个地方足够偏远,谨慎一些应该暂且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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