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竹还以为, 今儿个晚上,真的要在浴缸过夜了。

没想到没过多久,秦放就把她给放出来了, 西竹喜滋滋地出来,还发自内心地由衷夸奖秦放:“你真是个好人。”

秦放啼笑皆非。

西竹睡了整个白天, 这个时候精神反而好,坐在沙发上揿着电视遥控器翻台,秦放觑着她翻的最热闹的时候,冷不丁问了句:“西西,你听说过司藤吗?”

西竹吓了一跳,也兴许是手小, 遥控器滑了一下, 险些没拿住:“什么司藤?”

秦放不看她, 一脸的“随意问问”:“没什么,就是听说司藤很有名, 问问你知不知道。”

这样啊,西竹松了一口气:“听说过。”

哦?秦放做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厉害!”

这一脸崇拜的表情和假惺惺的自我贴金是几个意思?秦放正想泼她冷水,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的是易如,接起来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是秦放先生吗?”

***

易如是被楼里的住客发现的, 据说当时,孔菁华家里门户大开空无一人, 易如就晕倒在门外, 脸上有细密的血痕。

除此之外,并无大碍。

秦放赶到医院时, 易如还没醒,负责的警察约略问了几句就把秦放领了进去,同时有些疑惑地跟他确认了一下:“你朋友的手脚……”

秦放点头默认, 警察露出了颇为同情的神色:“医生说也就是暂时昏迷,等你的朋友醒了,我们还得详细查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这话的时候,西竹趴在床边,盯着易如布满了血痕的脸若有所思,又掀起了被子仔细想看看易如的身上是否也有类似的伤痕,看护的护士过来,微笑着制止她:“小朋友,不好打扰病人的。”

不打扰就不打扰吧,西竹又跑回秦放身边,扯着他的衣角往下拽,秦放抱歉地冲警察笑了笑,屈膝蹲下*身子。

西竹附在他耳边说了句:“我要去孔菁华家里看看。”

***

秦放百思不得其解:易如是遇到了孔菁华吗?如果孔菁华就是在凤凰山杀易如的人,那么今晚上这么好的机会,她为什么反而放过易如了?还有,易如脸上的细密血痕,又是什么意思?

孔菁华家里的门关着,不过这对秦放来说不是什么障碍,况且已经很晚了,即便张灯查看也没什么顾忌——秦放把每一间屋子的灯都打开,仔细搜寻了一回,在西竹的房间,又看到了那个米妮脑袋的小书包,想起那天晚上把睡的呼哈呼哈的西竹送回来,不觉莞尔。

回头一看,西竹还站在大门口儿,若有所思的。

秦放走过去,摸摸她的脑袋:“西西,想什么呢?”

她或许真是想的入神,对秦放摸她脑袋这样恼火的事也顾不上生气了,她指了指防盗门打开后低低的那一道门槛,又指了指门槛外面那块地方:“易如就晕倒在这里。”

“嗯。”

“易如进了屋吗?”

“进了。”

警察提过,在易如的兜里发现了钥匙——易如不是破门而入,而是打开锁进去的。

“所以她不是自己把自己抓成那样的,她在屋里受到了袭击,假如那个人就是孔菁华,”西竹的眉头蹙地紧紧的,“这里的楼层那么高,她为什么不把易如从楼上扔下去,或者就把她扔在屋里关上门呢?”

确实,房门大开这一点很不寻常,把易如扔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更加有悖常理,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常识的“罪犯”都会避免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吧。

秦放沉吟:“可能是因为……孔菁华是妖,她根本不忌讳被人发现,也不怕留下痕迹。”

“也不全对,”西竹喃喃,“我觉得,倒是像……”

“像什么?”

“像以前,旧时代的扫出门楣,扫地出门。像是孔菁华已经决定不认她这个女儿了,所以易如回来,被她打了出去,打出了门。”

西竹盯着那道低低的门槛:“现代的人不怎么讲究这个了,以前不是的,你配不配做我家的人,配不配踏进这门槛,可讲究呢。”

似乎不无道理,西竹提起过,孔菁华一直保留着易如的那张照片:如此不堪,说是留下以作纪念未免荒唐,倒像是某种仇恨的训诫,丑事的佐证。

秦放脊背发凉:“我一直劝易如要放下包袱和孔菁华相认,现在看来,不是她想认就能认的,孔菁华根本已经不要她了。”

电光火石间,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白天打听的时候,说是孔菁华失踪了,到处都找不着,其实……”

其实她已经回家了,就像司藤当初可以化身藤条,孔菁华完全可以化归原形。

看来她不是熊猫,毕竟屋子里多一只国宝,是相当引人注目的一件事。

莫非真如西竹所说,是竹……妖?

秦放下意识把西竹拉近:“你家里,养了竹子?”

***

印象中没有,孔菁华并不像是个喜欢养花弄草的人。

那……有没有张贴竹子的画?或者窗帘、床单上,印了竹子的?

搜寻了一圈之后,秦放的目光停在了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上。

玻璃门上挂了帘子,帘子是白色的,但帘身上,映出无数疏密的影子,修节英挺,茎茎分明。

难道?

西竹看出了他的心思:“不是的,玻璃门上的帘子是双层的,第一层白色,第二层是印了竹子的。”

刷的拉开,果然,只是印了竹子的窗帘布而已,外头就是黑洞洞的放杂物的阳台,仔细看,和普通人家的阳台并无不同,墩布、水桶、扫帚。

秦放苦笑着又把布帘拉上,几乎是拉合的瞬间,他忽然心中一动。

回头看西竹时,她似乎有些紧张,用口型向他说了两个字。

扫帚。

没错,扫帚,专门用来打扫阳台的粗制扫帚,那是把……竹扫帚。

易如的伤,脸上细密的血痕,竹扫帚尖细的近乎锋利的扎枝……

西竹蹑手蹑脚地跑过来,秦放把她抱起来,顺手揿灭了就近的灯,然后慢慢退到客厅,逐一灭灯。

屋子里漆黑一片,安静的有些瘆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沙沙,沙沙沙。

秦放低声问西竹:“家里有酒吗?”

“酒没有,有油。”

沙沙的声音更近了,秦放打开就近的橱柜,悄声吩咐西竹:“进去。”

黑暗中,西竹手脚并用,尽量往橱柜深处爬,秦放掩上橱柜的门,拎了灶头边的一大桶油,像前一个晚上一样,悄无声息的倒行逆上,后背贴上了厨房的层顶。

沙沙,沙沙沙。

就在这个时候,橱柜的门忽然又推开掌宽,秦放心里一急,正要动怒,忽然发现一个圆不隆冬的物件伸了出来。

秦放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小妖怪,你那照妖镜,能收一收吗?

***

那奇形怪状的影子终于进了厨房,秦放到底也并不关心是不是扫帚形状,觑着黑影就在身子正底下,手上一个用力,那桶油从中一分为二,尽数浇在那黑影身上。

秦放哈哈一笑,借势从顶上翻下,落地时,手中的打火机已经燃起焰头。

借着火焰微光,他看到了对面油渍淋漓的孔菁华,头发被油结成了块,披住了半张脸,秦放笑了笑,说:“我有个朋友,也是妖怪,我和她初次见面,她就告诉我,她很少抽烟,因为不喜欢火。”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把打火机往前举了举,唬地孔菁华连退两步:“我想,你也不喜欢的。”

孔菁华盯着他看:“我认得你。”

“我也认得你,当初,你险些报废了我一只手。”

长久的沉默之后,秦放先开口:“那时候,为什么要杀易如?”

***

“易如?”

孔菁华疑惑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哦,你说的是西西,第二个西西。”

“我是在管教孩子啊。”

平淡的声调听得秦放毛骨悚然:“你砍掉她四肢,你管这叫管教孩子?”

“我们竹子,生了病,都是这样的。如果是笋生了虫,就要把害虫病的笋挖掉;如果是叶害了虫,就要把受害的竹株砍了。如果是得了枯梢病,为了防止传染祸害,有时候要把成片的竹林给烧了。易如败行失德,病害浸身,砍了四肢也未必有用,谁知道,那个时候,你把她救走了,你把她带走,教养她就不是我的事了。”

秦放咬牙:“那第一个西西呢?也是你杀的?”

“她生病了啊,痨病,会传染的。我当然要杀掉,否则祸害给别人怎么办?”

***谢谢指正的亲们,我总是忘记易如已经被砍掉了手脚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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