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柳安安抱着自己的小棉被发了会儿呆。丫鬟打着哈欠推开窗,天边还是鱼肚白。

抬眼间,柳安安眸中薄薄一层水雾还未散去,睡意朦胧的模样,还有些懵懂。

柳安安抱着被子沉默一刻,昨日的记忆疯狂涌入脑中。

昨天,州判府的嫡女没了,通判府的庶女吓晕了。她……她因为那人说了句,‘倒也别致’,浑浑噩噩之中被杨府的人安排下来,就由她从第二天起服侍主子。再多的,她也想不起来了。总之,她活下来了。

府中的嬷嬷说,主子起得早,早上要寅时三刻就去候着,

寅时二刻,柳安安穿戴整齐,天蒙蒙亮中,打着哈欠去了那前院。

那位主子院子里把守着的侍从瞧着就是军队里出来的,柳安安不敢看,跟丫鬟两个人蹑手蹑脚进来了。

在正房外侯了一会儿,门没开,也没有早上烛火。柳安安不敢去敲门,和丫鬟打了个手势,让她找来一个绣凳,等丫鬟回去,她坐在廊下手托腮候着。

她就这么……混进来了?

柳安安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是她运气好,还是怎么回事。剩下的三个人中唯独留下了她。还是在那种她以为必死的情况下。

柳安安摸摸自己的脖子,希望项上人头能牢固一些,多活一段时间。

一刻钟后,

柳安安心跳加速。她有些怕,可是不敢不上前,小步挪着在门口举起手。

不敢敲。

柳安安眼一闭心一横,指节扣在门板上,颤巍巍地。

“公……公子,我来服侍您了。”

柳安安的声音蚊子似的细。

昨天一个照面,州判府的嫡女就死了。她,她真的不想一个照面,就被弄死。

柳安安就像风中的柳叶条,颤抖着打摆儿。

闭着眼等了许久,也没有一点动静。

柳安安不敢擅自推门,也不敢去问那院子里把守的侍从,独自搬着绣凳,从门前搬到窗下,确保让人绝对不会第一眼看见,才坐下。她双手叠放在膝盖,看着很是乖巧。

一个时辰后,柳安安忽然觉着空气中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本能反应站起身抬眸。

拱门两侧的侍从单膝跪下。

“主子。”

柳安安贴墙屏住呼吸。

暴君居然是从外面回来的!

回到院内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身材高大,长腿一迈,绣着金丝边的黑色斗篷鼓风扬起。

距离远,柳安安趁着无人注意看得目不转睛。

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能直视暴君的机会了!总要看看清楚这个暴君到底长什么样。

柳安安的目光顺着暴君的大长腿一路向上,从他紧绷下颌线到薄薄的唇,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散发着凛冽冷意的眸。

柳安安微微愣住了。

夜空里倒影在泉水里的星星,想必就是这么冷冽而耀目吧。

如果说他长得出乎意料的俊美,那么他身上更让人注意的,是他散发出来的让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每靠近一步,都像是有人捏住了心脏,让人喘不过气来。

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男人似有所感,抬眸。

柳安安不敢看,视线自觉下垂,捂着砰砰跳的心口屏住呼吸。

男人沉稳的脚步越来越近了。

下一刻,柳安安眼前一黑。

一股带着冷雪的清凛气息包裹着她。

柳安安呆了呆,半响才伸手把从头盖住她几乎大半个身体的斗篷摘下来。

绣着金丝边的斗篷还带有暴君的体温。

正房门开了。

柳安安抱着斗篷站在廊下,反应了半天。

暴君现在是杨府少爷宣传出来的京城宗室子的身份,出门之时没有带个使唤的丫鬟。这次杨府选人,一方面是选美人侍君,一方面,也是选出来服侍人饮食起居的。

刚刚暴君应该是看见她把她当丫鬟了,直接把斗篷解了扔给她。

那她现在应该怎么做?柳安安抱着斗篷一时懵了。

跟在暴君身后的杨府少主对着柳安安挤眉弄眼,手往里指了指。

柳安安悟了。

她抱着斗篷,小心翼翼迈过高高的门槛。

抱着斗篷的柳安安没敢抬头。她用眼角余光分辨出房间里的格局,用颤抖的手将斗篷挂在横木衣杆上,蹑手蹑脚提着裙顺着窗下一路走到门边,然后,迅速而又轻手轻脚地,跨过门槛。

回到廊下的柳安安拍拍胸脯。

和暴君同处一室,哪怕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也让她心跳乱了节奏。

柳安安后知后觉发现,她现在是被当做侍女使唤了。

那杨府的少爷说,主子好伺候,每日伺候茶水膳食,让主子身边随时能有人使唤就行。

柳安安想过了,当务之急是要活下去,那么唯一一个要做的就是让暴君眼里看不见她。看不见她,她才能更好的活下来。

她自己琢磨出来了一套方式。

暴君平时日很少在正房,大部分时间都不在这个院子。但是她不能跟着走。只在这间正房里伺候。每日早上屏住呼吸,把身体缩到最小一团,轻手轻脚端上茶点,脚下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的,悄悄就退了出去。

她就坐在廊下的绣凳,只要里面稍有动静就能听见,等着暴君吩咐伺候。

好在暴君身边不喜人跟着伺候,连续三天,柳安安都是乖巧的早寅时二刻到门口来,寅时三刻暴君起身后,跟着侍从帮忙往内递上茶水早膳。

她都是挑着有人的时候一起进去,等人退出的时候再自己退下,三五天的时间内,几乎没有单独和那暴君有过一个照面。

悄无声息的,几乎不存在。

就算如此,柳安安也不得清闲。她是从早上寅时二刻就候着,一直等到酉时才能离开。

这比在王府里,太妃让嬷嬷教她规矩时还累。

月上柳梢头。柳安安抱着膝盖坐在绣凳上,呆呆地盯着圆盘月。

她好饿。

柳安安揉了揉肚子。

这会儿都戌时了,那要命的主子还没有回来。

厨房里给她送饭,都是送到她的房间去的,没有谁敢把一个说不清身份的侍女的饭菜,摆到那主子的院子里来。

哎。柳安安眉梢带着忧愁。

下一刻,她眼神聚焦。

暴君回来了。

男人抿唇下颌紧绷,夜色里带着一身冰冷如霜的凛冽大步而来。身后是随从不安又凌乱的脚步。

柳安安一看暴君的脸色,坐不住赶紧站起身,紧紧贴着背后的墙壁屏住呼吸,低着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脚步在她身侧顿了顿,然后一阵清风撩过她的脚踝。

房内点了灯。

柳安安有些不敢进去了。那暴君一看就在气头上。万一她进去让他看见了,岂不是小命不保。

但是……

柳安安无声叹气,蹑手蹑脚顺着门边溜进去,熟门熟路倒了一杯温度正宜的茶,弓腰轻步端着茶杯放在长案上。

正房内,除了暴君外还有追随他进来的一个白面男子。男子看见柳安安入内,眼神有些微妙。

褚余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主子,”白面的年轻男子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问,“夜深了,您是否可以安置?如今既然有侍女,不妨就让侍女来服侍您宽衣?”

褚余捏着茶杯眼神一沉。

柳安安心中一个咯噔。她装作没听见那个男子的建议,头都不敢抬,把自己当做旁人看不见似的,端起托盘提着裙,脚步轻飘飘走到门边,然后飞一样的速度跨过门槛。

“站住。”

柳安安紧紧闭上眼。

男人的声音充满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柳安安绝望地转过身,怎么走出来的,怎么走了回去。

正房内那个白面年轻男子已经躬身抱拳主动退到门口,不顾柳安安挣扎的眼神,带上了门。

嘎吱。

门关上了。

一步,两步,三步。

柳安安盯着自己的鞋尖,眼尖的余光已经能看见男人的衣摆了,脚下站定。

她拿出自己多年练习的最高水平,规规矩矩朝男人行礼。

“公、公子有何吩咐。”

眼前的小姑娘行礼的姿势很标准,但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浑身都在抖。

小脸煞白煞白的。

这么怕么。

褚余放下茶杯,伸开手,等她来宽衣。

柳安安没有等到回答,只好悄悄抬眸。

暴君就站在她眼前,两三步之遥,伸开了手。

柳安安迟疑半天,鼓起勇气上前。

她的手落在褚余的腰间。他穿着一身直裾的黑衣,腰间系着镶玉革带。革带在侧打了个结,来回穿插编着。柳安安的手指细,力气小,这革带系的太紧,她居然解不开。

少女柔软的指腹在他腰间来回,褚余身体紧绷,任由她动作。靠得这么近,鼻间甚至能嗅到她身上的一股皂角香。

居然,不讨厌。

褚余似有所思。

短短两个呼吸间,柳安安额头布上薄薄的一层汗。

她心下都是绝望。

暴君第一次让她服侍,她连解个革带都解不开,下一刻,暴君是不是就嫌弃她无能,要拧断她的脖子了?

柳安安急了,可不能刚混进来就送了命去!

她用力一拽。

“嘶……”

白皙的指尖一滴血珠渗出。

柳安安痛的眼底冒水花了。

她一个不小心,指尖挂在了革带的金饰上,手指尖戳了一个洞。

好疼。

柳安安疼得肩膀都缩成一团。然后后知后觉,自己把暴君的革带给染脏了。

她脑袋一懵,颤巍巍抬起头。

暴君看着她的眼神冰冷,凛冽如寒风刀刃。

咔哒。

镶嵌着玉石金饰的革带掉落在地上。

解开了!

柳安安顾不得其他,抬手将指尖的血滴吸吮,伸出手,试探着落在暴君衣衫系带上。

只要他阻止,她立马拿出吃奶得劲儿跑出去!

柳安安没敢动,悄悄抬眸。

褚余的目光落在怀中小姑娘的唇上。

煞白着小脸的她,唇上一点红,她害怕地不自觉抿唇中,艳色扩散。

他眸色一深。

抓住了她的手腕。

细若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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