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过去, 朝堂上也没有争出个结果来。

以太子为首的一派文官认为口说无凭, 不管是监察御史史进忠通敌叛国, 还是军饷贪墨,都该派人前去调查取证, 再做论断;也有如安知恪一般在中间和稀泥的,口口声声战事要紧战事为重却拿不出一个解决的方案。

只有剩下几个心系大邺安危的武将出列,请安庆帝尽快筹集粮草运往雁州。

柱国大将军申屠孛历来是安庆帝亲信, 到了此刻也忍不住为雁州说话:“不论后头要如何取证, 如今雁州危急非是作假,未免雁州有失,还是应该尽快筹集粮饷运往雁州!否则雁州危矣,大邺危矣!”

申屠孛镇守肃州和郴州, 因年事已高, 又病痛缠身, 如今在邺京养病。但他的嫡长子申屠胥守肃州,若雁州城破, 首当其中的就是肃州;一手教出来的弟子周起守郴州,与雁州守望相助,唇亡齿寒。

他看着龙座之上面露不悦的安庆帝, 也只得继续道:“陛下圣明,请火速支援雁州!”

“支援?国库空虚!朕拿什么支援?”

安庆帝这几日做梦都是这帮朝臣在争吵,此时再听申屠孛也站出来逼迫他,更觉得不悦。

他倒是不觉得老三敢捏造军饷贪墨之事,但太子的说法却给了他一个台阶, 国库空虚,就算雁州战事再吃紧,拿不出来就是拿不出来,有什么办法?

可如今老三在边关打仗,邺北三州同气连枝。天下人都看着,他也不能说不给粮饷,这样会寒了那群武将的心,便只能找理由拖着。

“罢了,众卿都不必再说。既然争论不出结果来,那就折中一下。太府寺卿清点粮草,还剩多少都派人送过去,御史大夫随行,给朕都查个清楚了再回来。”

申屠孛面色一苦,看看这满堂各有算计的朝臣们,深深叹了一口气。

***

安长卿在王府里坐立不安的等了三日,待铁虎打探消息回来,说国库空虚,运往雁州的粮饷不到万石。还有御史大夫随行查案时,心便凉了半截。

事情果然还是往他预料的最差的方向发展了。若是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也许就这不到万石的粮草,也未必能顺利送出去。

铁虎脸色也不好看,粗着嗓子问:“怎么办?”他在边关多年,最知道粮草不足还要作战是什么结果。

“叫人备车,我要进宫!”

安长卿要紧腮帮肉,遥遥看了一眼北边,神情毅然地回屋更衣。

换上朝见礼服,安长卿上了马车,往皇宫行去。

……

安庆帝听说北战王妃求见时,便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他来凑什么热闹?不见!”

传话的太监摸了摸袖子沉甸甸的银子,斟酌着加了一句:“北战王妃说听闻雁州粮饷不足,愿意为雁州捐献粮饷。”

“嗯?”安庆帝睁开眼睛,推开捶腿的美人,沉吟了片刻,道:“召。”

安长卿被领到了勤政殿,朝传话太监递了个眼神,之后上前行礼。

安庆帝打量着他,也没有叫他起身:“王妃要捐献粮草?”

“是。”安长卿跪伏在地,不慌不忙地将想好的说辞拿出来:“听闻雁州战事吃紧,粮饷又短缺。正巧儿臣经营了几家米粮铺子,还能想办法筹一些粮草,所以就斗胆来求见父皇了。”

安庆帝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王妃倒是对朝中动向清楚的很。”

“这……”安长卿面露犹豫之色,吞吞吐吐道:“儿臣确实关心雁州战事。”

安庆帝面色微冷,却见他又垂了眼,露出几分赧然道:“儿臣不懂行军作战,只是实在担心王爷安危。从成婚后儿臣与王爷就未分离过,眼下王爷在外征战,说出来不怕父皇笑话,儿臣总担心的睡不着觉。所以时常关注着雁州动向,却又苦于帮不上忙。现在听说雁州粮饷短缺,正好能尽绵薄之力,便连忙来求见父皇,只求能为父皇、为王爷解忧。”

他一番话说完,又重新俯首。瞧起来乖顺异常,一副为丈夫忧心的模样。

安庆帝面上的不悦之色淡了几分,叫他起身:“你有这个心是好的。只是粮饷所需巨大,你未必能筹到。”

“还请父皇让长卿一试。”安长卿再次以头触地:“另儿臣还有一桩请求,想球父皇开恩。”

“哦?你想求朕什么?”

安长卿道:“若是儿臣能筹够粮饷,还请父皇恩准儿臣随军去雁州。”

“雁州苦寒,又有战事。你去那里做什么?”

安长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月未见,儿臣想去看看王爷,父皇放心,儿臣绝不会耽误正事的。”

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思念丈夫的模样,

虽然历来有武将家眷不得离京的说法,但萧止戈是皇子,而且若是安长卿真能筹集粮饷……让他去了也无妨,左右不过一个没什么威胁的庶子罢了。

只思索了一瞬,安庆帝便做了决定:“可,若是你能筹到粮饷,朕便允你同去雁州。”

安长卿一喜,面上也带出了十二分的高兴来,做足了没见识没城府的样子:“谢父皇恩典!”

从宫门出来,安长卿上了马车,才放松了身体靠在车上,胸膛微微起伏。

铁虎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王妃,可能去雁州?”

“陛下答应了。”安长卿缓缓调整了剧烈的心跳,才道:“三日内得想办法筹到五万石粮草,时间太急,我估计是凑不到十万石了。”

“五万也能撑一阵子了!将军必然还会从其他地方想办法,不会单单指望邺京。”铁虎喜道。

“调头去铺子里,我去找几个管事。”

……

安长卿召集所有管事,拿出了账目上所有的现银,四处筹集,终于筹集到了两万石粮草。但这距离目标的五万石,还没过半。眼下刚开春,不少百姓的存粮早就卖了,余下的也是拿来做粮种的,新一批的粮食又还未长成。要想短时间大批量的购买粮草,一时间竟然找不到门路。

管事把邺京的大粮商都拜访了一遍,却都没有更多的粮食卖出了。

安长卿急得嘴里都长了燎泡,正准备往周边再去问问时,李海云却带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上门拜访。

“我在常阳有位故交,家中便是做粮食生意的。我已叫人快马去信问过,还可让出两万石来。只是常阳距邺京路程不近,数量又多,运过来怕是要五六日。”

“够了。”安长卿拱手深深一揖:“有劳表哥,慢一点不要紧,可叫人随后直接送往雁州去。我带上筹集好的粮草先行。”

李海云连声道不用谢,见他面色憔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王妃还是多保重身体,王爷历来战无不胜,想来这次也一样。”

安长卿抿唇笑了笑:“是。只是我还是忍不住担心。”

李海云观他神情,劝说的话便又咽了回去。或许他看在眼里是苦,但安长卿心中却是甜的。便是他有再多不舍,也只能狠心割断了。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给我那故交回信了。”

“我叫铁虎随你同去吧。”安长卿道:“粮草凑齐,我要随军先行。铁虎同你去接应,押送第二批粮草北上。”

李海云收敛神色,拱手:“祝王妃一路顺利。”

“多谢。”安长卿拱手还礼,亲自送他出府。

待李海云走后,安长卿再次进宫面圣,言已经凑齐粮草四万石,因时间紧迫,两万粮草先行,其余随后。

虽然离着十万石有些远,但这些数也够撑一阵子了。况且这些粮饷并没有从国库掏钱,安庆帝便格外的爽快:“朕这就下旨,叫申屠孛派人护送粮草前去雁州。”

***

申屠孛年近七旬,安长卿押送粮草出发那一日,他倒是低调地亲自来送。瞧着安长卿细瘦的身量就深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没有多说,只道:“此番多亏了王妃深明大义。”

安长卿淡笑:“王爷在雁州,不过出自私心罢了。”

“但也能救北边无数将士。”申屠孛朗声一笑:“私心大义,又何必分得这么清。”

说完见四周无人,又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此去走水路,途径肃州,若是有难,可去寻我子申屠胥。”

说完朝他一拱手,目送安长卿等人离开。

安长卿与御史大夫同乘一船,因铁虎要留下来接应第二批粮草,安长卿此行只带了周鹤岚和赵石。

御史大夫性格方正,话不多,安长卿也无异与他套近乎,便待在船尾算着什么日子才能到雁州。

邺京到雁州,快马日夜不停也得五六天,若是带上大批粮草,最少也要半个月路程。走水路虽能缩短路程,但也要个八.九日。

也不知道这八.九日,雁州是个什么情形。

雁州急报传来是三月二十八,眼下却已经是四月初五。急报本就在路上耽搁了数天,这么算下来,等他们抵达时,雁州的粮草应该已经耗空了。

安长卿紧紧握着腰间的玉佩,祈祷着雁州一定要撑住,再撑久一点。

……

船队在水上行了六天,出了肃州,又换陆路走了三天,才终于隐约看见了雁州的城门。

城门巍峨,隔着老远就能闻到风里飘来的血腥味。

齐巍接到下属来报时,正端着一碗稀得只剩下清水的粥在喝,闻言还有点缓不过神来:“你说什么?”

下属道:“邺京支援到了!就在城外二十里!粮草,粮草来了!”

“粮草?!”齐巍将碗一搁,连嘴都没来及擦,振奋道:“随我出城去迎!”

安长卿坐在马上,瞧着远处卷着滚滚烟尘而来的大队人马和飞扬的“戈”字旗,紧皱了数日的眉头终于松开。

雁州,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叮咚,你的外卖已送达。

齐巍:来了来了。

诺诺:??你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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