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另外一房的暂且在府上住下了。

晚上, 成氏将姜姝嬅叫到屋里,两母女说了很久,姜宓哄着小奶娃子睡觉。

瑟虹眼神闪烁,意有所指的说:“大姑娘, 您不好奇老夫人和二姑娘说些什么吗?”

姜宓奇怪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好奇?二妹妹回来了就会和我说的。”

瑟虹一噎, 此时倒真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半个时辰后, 姜姝嬅回来, 她表情不太好看。

姊妹两人沉默着洗漱完毕,头挨头躺到夹子床上,姜宓蹭了蹭她,嘟囔道:“二妹妹,你不高兴吗?”

黑暗里,姜姝嬅盯着天青色的樱花蚊帐, 眼圈有点红。

良久, 她低声开口道:“姊姊,我真没法子了,继续这样下去,我护不住姊姊啊。”

姜宓抬起头来, 就着黑暗,伸手去摸她, 冷不防却摸了一手的湿润。

她吃了一惊:“二妹妹,你在哭吗?”

姜姝嬅翻了个身,将脑袋埋到锦衾里,没吭声。

姜宓坐起身来, 她咬着唇考虑了会,犹豫道:“二妹妹,是不是只要我去找殷殷, 大哥和二哥就能回来?你和大伯娘就不伤心了?”

姜姝嬅猛然坐起来:“不成!我不准你去找他!”

商殷对姜宓如何的心思,她心里有几分揣测,就是如此,她才不能眼睁睁看着姜宓再跳火坑里头。

姜宓垂下眼睑,绞着手指头:“可是大哥二哥不回来,你和大伯娘都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

姜姝嬅一把抱住姜宓,顷刻间泪如雨下。

她哽咽道:“姊姊,当初你为了咱们几个人,毅然同意商家的求娶,我不能让你再牺牲!”

姜宓不解,抓了抓青丝:“二妹妹,你说什么胡话呢?”

姜姝嬅止住情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她脸上闪过某种坚定。

她道:“姊姊,我自由办法,先安歇,不用担心大哥和二哥。”

姜宓乖乖地应了声,当真躺回去作罢。

****

商府风雪楼止戈阁一楼。

商殷手里拿着本奏请在看,丹朱御笔时不时往奏本上写上几个字。

长随方圆进来,小声回禀道:“大人,已经查清楚了,做局构陷姜清远的不是别人,是城门监副手。”

“城门监监事半月前,因端王举荐,被陛下擢升,离京调任,监事一职空缺下来,有消息说,下个监事很可能就是姜清远,所以副手忌惮在心,拿姜明志开刀做局,准备下手除掉姜清远。”

“至于此时,是否和端王有关,小的暂时没查到什么。”

方圆将事情始末回禀了一遍,末了又说:“姜家另一房的人今晚进京了,瑟虹那边的消息说,姜家一门从上到下,都在逼大夫人来跟您开口。”

听到此处,商殷御笔一顿:“她如何说的?”

方圆轻咳一声:“大人,大夫人病着呢,跟个小孩儿似的,她能说什么?”

那就是什么都没说了。

商殷冷哼了声,丢了奏请,不想看了。

方圆见他抿着薄唇,一言不发,过了后硬着头皮道:“大人,您真的不管大夫人了?据小的所知,成氏他们还好,但另一房的姜家人真不好说。”

商殷凉冰冰地看他一眼,随后道:“去查城门监监事晋升前都和谁见过面。”

方圆表情一震,这就是准备插手的意思了?

商殷又补充道:“让瑟虹多护着她,出了任何事我来负责。”

方圆更兴奋了,敢情姜家人过分了,瑟虹直接动手杀人都没问题啊!

“喏,小的这就去安排。”方圆带着喜色跑了出去。

商殷双手交叉,搁在腹部,凤眸半垂,越发显得眼线狭长。

都到这地步了,他就不信小兔子还不明白,这世上究竟要在谁的身边,她才能过的更好。

谁的身边能过的更好,姜宓目下来看,暂且还真是不知的。

姜家另一房的人隔日又在成氏耳边念叨,到下午成氏兴许真被说动了。

她唤来姜宓,拉着她手,欲语泪先流:“宓宓,大伯母能求你件事么?”

姜宓自小没爹没娘,也算是成氏将她拉扯大的。

她见不得成氏难过,小姑娘咬着粉唇,眸子湿漉漉地望着她,乖巧的像会蹭人以安慰的奶狗子。

“大伯娘,你是不是想宓宓去求殷殷呀?”她开口道。

成氏无地自容,拿帕子揩眼角,没法面对姜宓。

姜宓蹭了蹭她手心:“大伯娘,你不要哭,宓宓去求殷殷就是了。”

成氏讶然:“宓宓,当真?”

姜宓点头:“自然真的。”

她说着,仰起头,弯着眉眼,甜腻腻地笑了:“不过,等二哥出来后,大伯娘你要好生打他屁股,叫他不听话。”

成氏激动的热泪盈眶:“好,我一定打的他屁股开花。”

姜宓点了点头,依偎着成氏,慢慢垂下了眸子。

找商殷帮忙的事宜早不宜迟,隔日一早,成氏让人准备了薄礼,又租了顶软轿,亲自送姜宓到门口。

“宓宓,要是辅政大人不好商量,你就赶紧回来知道吗?”成氏不放心的叮嘱道。

纵使再心疼两个儿子,但姜宓也是她带大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她也不想因儿子而让姜宓吃苦头。

姜宓软绵绵地笑了:“大伯娘,宓宓记住啦,殷殷是好人,很好说话的。”

在姜宓身后,听闻这话的瑟虹嘴角抽了抽,主人那样的,叫好说话?

姜宓越是这样纯然,成氏越是心里不好受,她总觉得这件事,像是在逼姜宓一样。

姜宓对成氏挥手,然后提起裙摆弯腰准备钻软轿里去。

正此时——

“圣旨到!”

众人都愣了。

什么?圣旨?

紧接着一众宫廷金吾卫哗啦朝这边来,打头的是一红衫白面太监。

那太监手挽拂尘,不大的眼睛甚是凌厉,绷着脸不笑的时候,有一种毒蛇才有的阴冷感。

他站到姜府门前,眼睑一掀:“奉陛下旨意,姜氏姝嬅接旨。”

还是姜家另一房的那俩老翁反应快,其中一人拿拐杖狠狠地戳了成氏一下:“还不赶紧让姜姝嬅出来!”

成氏被戳了个趔趄,差点没当众摔倒。

那太监脸色一冷,尖利着嗓音:“大胆!何人如此放肆,竟敢对淑嫔母亲动手?”

话罢,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太监果断下令:“来人,给我仗责十棍。”

那俩老翁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下了,连带其他人也跟着下跪。

成氏这会反应过来,连忙拉着姜宓一同下跪,瑟虹则匆匆回月华院找姜姝嬅。

须臾,拾掇了翻的姜姝嬅出来,伏跪叩首:“民女姜姝嬅,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那太监笑意盈盈,从袖子里摸出明黄帛锦,展开来大声念叨:“朕闻姜氏有女,秀外慧中,性温婉贤淑,敕字淑,封贵嫔,即日进宫……”

姜宓听了个半懂,大概意思就是姜姝嬅名声好,传到了在宫里的皇帝耳朵里,皇帝日思夜想,神交已久,适才不顾非选秀之期,就要将人纳入后宫,还敕封为淑嫔。

姜宓偏头去看姜姝嬅,只见她垂着眼眸,面无表情,似乎半点都不意外,对要进宫的人也不抗拒。

姜姝嬅领了圣旨,姜家其他人除却成氏和姜宓,皆不可遏制地露出狂喜神色。

那太监一脸笑眯眯:“奴恭喜淑嫔主子,主子看是否需要收拾一番,奴让人帮忙,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呢。”

姜姝嬅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袋银子递了过去:“公公拿着喝茶。”

太监欢喜地收了,对姜姝嬅的上道甚是满意。

姜姝嬅回头看着成氏,后退两步,朝成氏恭恭敬敬地三叩九拜。

“娘,女儿这一去,往后不能在膝下尽孝,望娘亲珍重,两位兄长之事,娘也莫要担心,陛下定然会还兄长们的清白。”

姜姝嬅说着说着就开始流泪,但她声音仍旧很稳,半点都不颤,唯有温热的眼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滑落。

那太监在旁帮腔:“姜大夫人,陛下已经跟府尹和刑部打了招呼,务必彻查,还府上两位少爷公道。”

成氏再忍不住,扑过去一把抱住姜姝嬅:“我的囡囡啊,你这是在干什么?”

成氏哪里不知,宫里头的那位至今不及弱冠,虽只有十四五岁,但已经有了皇后,还有其他的妃子,姜姝嬅这半路进宫的,只怕要成为众矢之的。

姜姝嬅冷静地推开成氏:“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起身,抹了下眼睛,转头看着,眉眼晶亮地笑起来:“姊姊,往后我能做你靠山,我还能找御医给你看病,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哪都不要去了。”

姜宓有些不太懂这话的意思,但她心里闷闷地,十分难过。

她眼睛红红地望着姜姝嬅,愣愣的问:“二妹妹,你要去哪?你能不能不去呀?”

那太监也是清楚姜宓身份,恭恭敬敬的对她说:“商大夫人,淑嫔主子可是进宫去享福的呢。”

姜宓揉了揉眼睛,上前一步抓着姜姝嬅的手:“二妹妹,我不要你走,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去找殷殷救大哥二哥,你不要走了嘛。”

姜姝嬅仰头,逼回眼眶的湿润,她一点点地从姜宓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慢慢往后退。

退至一丈远,姜宓想要追上去,瑟虹猛地拉住她。

姜姝嬅最后看了眼姜家府门,随后决绝转身,同那太监和金吾卫一道离去。

“囡囡,为娘的心肝啊……”成氏痛不欲生。

姜宓也在哭:“二妹妹,你回来,你回来呀!”

姜家其他人,那俩老翁险险捡回一条老命,此时不敢得罪成氏,但那和成氏年纪相仿的妇人,嘴脸酸的难看。

她冷嗤了声:“得了,有甚好哭的,姜家出了后宫妃嫔,这多大的荣耀,你们还跟哭丧一样,简直晦气。”

成氏愤怒地盯着她,忽的扬手就抽过去。

“啪”响亮的一巴掌,狠狠地抽在那妇人脸上。

“你们给我滚!往后我这一房,同主家断绝关系,再不往来!”成氏心里恨的慌,这几人先是怂恿宓宓去求辅政大人,转头又尽说风凉话。

俩老翁面面相觑,轻咳几声,腆着老脸干笑道:“成氏,莫要说气话……”

然,一句话还没说完,成氏摸出门房的扫帚,接连挥打起来,将这几人全给撵了出去。

姜宓站在阼阶上,好半天低着头没说话。

瑟虹皱起眉头:“大姑娘,你……”

姜宓猛然抬头,她盯着她看了会,竟是提起裙摆转身就往外跑。

瑟虹大惊:“大姑娘?”

成氏急急出来,人还没赶上,姜宓和瑟虹同时不见了人影。

她呆立当场,嘶声竭力地喊:“宓宓?宓宓你这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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