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也差点被她给吓死,缓了好一会,乱糟糟的心跳才慢慢恢复正常频率。

陈良妃还是一直躺床上比较好,只要不死就万事大吉。

也幸好自己是刚刚上了宫墙,还没来得及溜出去。

苏绾当她不存在一般,将梯子横过来挂到墙上,转头看着状若女鬼的陈良妃,态度冷淡,“良妃娘娘,奴婢方才只是去捡风筝。”

疯子才不会在意这个时候能不能放风筝。

陈良妃一口气噎在胸口,直接气笑了,“风筝呢,本宫许久没有放风筝了,皇上不得闲,都不带本宫去踏青了。”

大晚上她放风筝?放鬼吧。

她今日吃过早膳又睡过去,不知清宁宫发生了何事。看她的样子,许是知道徐贵妃想将她送入东宫一事了。

否则也不会弄出这一身被蚊虫叮咬的疹子出来。

要怎样告诉她,皇帝的病有了起色自己复宠有望,断然不会让她去送死?此时尚不是跟她挑明自己没疯的好时机,只需让她知晓,自己记得她的救命之恩。

“良妃娘娘想要风筝,奴婢明天再给你做一个,掉出去那个坏了。”苏绾转头去井边打水。“或者,娘娘让皇上做一个?”

她真疯了还好,装疯简直时时刻刻跟自己演宫心计。

“皇上没空,”陈良妃跟过去,双手叉腰生气瞪她,“本宫要风筝,现在就要!”

“梯子就在墙边,娘娘想要风筝是吧,爬上去就能看到了。”苏绾微微扬眉,“很容易的。”

想诈她,没那么容易。

陈良妃再次噎住,扭头看向那把看起来就不怎么稳固的梯子,悄悄吞了口唾沫。

“娘娘,要上去吗?”苏绾轻笑,“爬到墙上就能看到了哦。”

“本宫找皇上去,让皇上亲手给本宫做。”陈良妃转头往外走,故意很大声的说,“本宫梦到陛下好了,不日他便会让本宫复宠,本宫念你这一年不曾犯错,会带在身边。”

苏绾不笨,她应该听得出自己的言下之意。

陈良妃说完,又唱起戏来脚步轻快地离开后院。

苏绾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耸了耸肩,转头回房。

陈良妃居然想帮她?她似乎也没做什么让她感恩涕零的事啊,若是因为她生病自己没趁机让她去死,那就表错情了。

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苏绾关上门,疲惫倒进床里。

她刚才在宫墙上,看到宜春宫那边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像是在庆祝什么。

反正不会是高宗皇帝死了,妃子们才这么兴奋。

难道是皇帝的病有了起色?

苏绾躺了一会,决定还是溜出去打探下消息,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也顺便去内务府打听下自己是不是不用去昭阳宫。

起身开门出去,她回厨房给陈良妃烧上热水,装桶里提过去伺候她洗澡。

陈良妃还在唱戏,不过唱的不再是哀怨凄婉的戏,而是很喜庆的剧目。她听不懂,只能靠语气和唱腔确定。

苏绾眸光闪了闪,抬手敲门,“良妃娘娘,奴婢过来伺候你梳洗。”

“进来吧。”陈良妃说完便起身去净房。

这么配合?苏绾在心里嘀咕了句,拎着热水过去伺候她洗澡。

陈良妃脱了衣服又开始唱,苏绾当没听到伺候她洗干净了,收拾一番带着换下的脏衣服回后院。

又等了一会,她蹑手蹑脚折回去见陈良妃已经熄灯睡下,放松返回后院。

苏绾一进后院就架起梯子爬上宫墙上溜出去,藏好梯子贴着墙根摸黑往内务府的方向去,神经绷紧。

一路过去各宫都喜气洋洋,难不成真是高宗皇帝的病好了?

苏绾抿起唇角,远远看到有人打着灯笼过来,赶紧找地方藏起来。

“皇上的病有了起色,各宫的娘娘都不绷着了,九月嵩山封禅在即,如今都七月了不知会不会封后?”

“别想了,就算封后也轮不上咱宫里那位。”

“也是,这后位要么是梁淑妃要么就是徐贵妃,轮不到咱的主子肖想。”

宫女的声音压得极低,在夜里听来依旧清晰无比。苏绾缩了缩身子,继续竖起耳朵。

“听说没有,皇上的病有了起色的消息刚出来,徐贵妃便吩咐敬事房,将陈良妃与她身边的宫女送去敬法殿扫洒,说是陈良妃自请去的,是为了陛下积福。“

“听说了,依我看这徐贵妃怕是担心她复宠吧?这两年陈良妃虽说疯疯癫癫,没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疯了”

“不说了,后边有人。”

两个宫女安静下去,提着灯笼匆匆穿过宫道。

苏绾没敢动,不多时交谈声传来,不知道是哪个宫的宫女,也在说皇帝病好了,陈良妃要被送去敬法殿扫洒的消息。

不过这两人说的,与方才的说法不太一样。

这两人说,陈良妃和她都染上了会传染的病,徐贵妃担心她们将病传遍整个后宫,才将她们打发去敬法殿。

苏绾耐着性子等了一会,确认没人过来随即激动往回跑。

她喜欢去敬法殿。

敬法殿是太后和皇后礼佛的地方,那是所有宫女太监都梦想进去的养老之地,不用担心有人勾心斗角,也不会被禁足,可以随时出门。

原主还在御膳房当值时就梦想到了二十岁,能被送去敬法殿。

听说能出宫的上了年纪的宫女,大多都在敬法殿当值。

关键是敬法殿不忙,太后和皇后都已过世多年,徐贵妃既然把陈良妃安排过去,就不会再去磋磨她。

徐贵妃只是贵妃而已,是没有资格去敬法殿礼佛的。

苏绾跑出去一段路缓缓停下来,若有所思。

在原著中,皇帝病重后卧床养了三个月才忽然变好,不应该是现在啊。难道是世界还原,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意识,因此很多剧情会加快速度。

应该是这样。

原著中并没有写皇宫内有多少宫女太监,完整的世界里每个职位的人都有,还有书中一笔带过的百姓,物价啊这些。

整个世界里的人相互间都是有关联的,每一个人从生到死都有轨迹。

纸片人有了自己的意识,便会互相影响引发蝴蝶效应。譬如她穿进这书里,就避免了自己再次被陈良妃打死,还让她一整年都无病无灾。

上次陈良妃病倒,若是换个宫女她能好但身子也垮了。

她依稀记得在原著里,陈良妃被赐死时形容枯槁,哪像现在活蹦乱跳的。

这么看来,自己或许不用等上一年,便可出宫?!

苏绾又激动地跑起来,有种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终于看到自由的曙光了。

一口气跑到清宁宫后院的宫墙外,她远远看到有个身影立在树下来回踱步,不禁心慌了下,猛地刹住脚步。

这大晚上的,谁会过来?

难道是秦小宝?苏绾缓下心跳慢慢靠近过去。后院没有灯,月亮也不够圆,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他好像没有发现被她藏起来的梯子。

苏绾屏住呼吸又往前走了几步,总算看出来的是秦小宝,不禁松了口气,弯腰捡起一枚石头砸过去。

秦小宝受惊,倏然转头看过来。

“秦大哥,是我。”苏绾压低嗓音飞快出声,“你怎么来了。”

秦小宝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加快脚步迎上去,笼在昏暗中的脸庞浮起欣喜的笑意,“我说怎么丢了这么多次石头,你都没反应。”

昨晚他让王胜过来传话原想让苏绾安心,今日后宫都在传皇帝的病有了起色,苏绾和陈良妃要被送去敬法殿。为此他特意借了一身太监服过来,想亲口告诉她不用担心家人。

他没让那些人找着他们。

“我刚才想出去找你来着,路上遇到巡夜的太监就跑回来了,我弟弟和奶奶怎么样,没被找到吧?”苏绾站到暗处,嗓音压得很低。

她没说真话,也不能在秦小宝面前透露自己想出宫。

免得他以为自己出去后,会跟他发生点什么。

去了敬法殿虽说自由许多,跟御膳房的厨子私通被发现也是会死人的。整个后宫的女人除了女官外,都是皇帝的所有物,可以跟太监对食,却不能跟真的男人在一起。

没离开皇宫之前,她并没有真正的自由。

“你放心,我故意让他们找到你们家原来住的地方,还让街坊跟他们说,你弟弟和奶奶都不在了。”秦小宝也往里挪了下,脸颊发烫,“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安心去敬法殿,他们不会有事。”

“谢谢你啊秦大哥,办这些事没少花银子吧,多少我现在就给你。”苏绾说着便低头拿出荷包,拿了几块碎银递给她。

秦小宝愣了下,笼在昏暗中的黝黑的脸庞有些发白,黯然垂眸,“不用如此客气。”

他很喜欢苏绾,去看房子时都在想着她会不会喜欢,将来有了孩子够不够住。

他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的好模样,配不上她的好学识。她自小就识字读书,自己却是进了御膳房,慢慢跟着师父学的。

只是他从未想过,苏绾对自己并无这样的感情。

“不是客气,一码归一码,回头你给我留些糖,等我在敬法殿安定下来就去找你买。”苏绾把银子塞给他,嗓音低低的说,“我爹娘走得早,自小就被没人这么护过,有你这样的兄长是我的福气。”

该说清楚的事早说早好,黏糊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原主的情况他是知道的,这么说他应该能接受。

“那我收下了,我也很开心能有你这样的妹子。”秦小宝眼里写满失落,强颜欢笑,“进去吧,我等你进去了就走。”

她说是妹妹便是妹妹吧,至少还能看到她。

等将来出了宫,说不定处的时间长了,她会看到自己的好。

“那我回去了,谢谢你秦大哥。”苏绾转身往前走了几步,没避着他,弯腰把梯子拿出来架上宫墙,麻利爬上去。

秦小宝见状错愕了一瞬,继而失笑。

说她也染了病分明是谣言,她去了敬法殿也会过得很好。

苏绾上了宫墙挥手示意他回去。

秦小宝也挥了挥手,匆忙消失在夜色中。

苏绾收起梯子放回院里,下了宫墙收好梯子神清气爽地去烧水洗澡。幸好天黑,秦小宝没看到她的身上的疹子,不然他肯定还会想办法跑敬法殿去。

洗完澡回屋躺下,苏绾畅想一番出宫后的生活,开心闭上眼。

*

夜色渐深,皇宫也慢慢变得宁静,尤其是热闹了一整天的太初殿。

赵珩走下台阶,坐上轿辇去往御书房。

孙来福提着灯笼跟在轿辇旁,不时偷偷看他。皇上的病有了起色不是好事一件吗,他看着似乎很不开心。

“去太医院。”赵珩忽然出声。

孙来福应了声,到底什么都没问,吩咐抬轿的太监掉头去太医院。

近日朝中政务繁杂,太子的心思也愈发深沉,他一个当奴才的不敢随意揣测。不知是错觉还是何故,总觉得太子对他有意见。

一路无话。

赵珩的轿辇到了太医院门外,已睡下的御医听到消息纷纷爬起来,全部聚到前厅。

孙来福提着灯笼,小心伺候他进去坐下。

“负责医治父皇的御医留下,其他人都出去。”赵珩漠然抬眸,“孙来福,你也出去。”

孙来福点头称是,身子止不住哆嗦,抱着拂尘安静退下。

太子昨夜宿在御书房,醒来后看他的眼神格外冷厉,像是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般。

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其他的御医也退了出去,孙来福关上门,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总觉得有点凉。

太子这一个月来,看他的眼神总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杀意?

太医院前厅内。

赵珩端坐主位,面色冷凝。

几个御医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

“父皇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何忽然就好转了。”赵珩不疾不徐开口,平缓的语调听不出情绪,却压迫感十足。

“陛下所患乃是恶毒之症,我等前几日增加了药方的剂量,故而能好转。”年老的御医从容解释,“微臣等人还在调整方子,若半月内不再出现疼痛难忍的症状,会酌情减少。”

“本王想听真话。”赵珩抬了下眼皮,笼在灯下的如玉脸庞,隐隐覆上寒霜。

“殿下息怒。”老御医颤颤跪了下去,“此方乃是虎狼之药,最多能让陛下再撑一年,若恢复后复又发生晕厥,恐无法醒来。我等也是按照陛下的旨意行事。”

他们是被韩丞相逼的,这方子凶猛却不会让皇帝立即驾崩,反而会让他逐渐好转。

赵珩低头看他,漫不经心地捏着在梦中,被那女帝用剑割伤过的左手中指,默然不语。

依他昨夜在梦中所见,下这道指令的人应是韩丞相而不是徐太师。太师一心想将四皇弟推上帝位,怎会让父皇病愈。

若父皇的病痊愈,定会先封后再前往嵩山封禅。

同安恰好在去嵩山的路上,匪徒意图刺杀父皇与他,势必会让父皇受到惊吓。

父皇陷入昏迷,于各方而言都是好事。

这同安巡抚又是林尚书和太师的人,韩丞相手中定有匪患与巡抚勾结的证据,才敢如此大胆准备当那黄雀。

五皇弟能得他如此忠心的谋臣,不可小觑。

赵珩冷笑一声,松开左手中指缓缓起身,“起来吧,父皇的病按照尔等的方子继续医治。”

“微臣明白。”老御医站起来,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透。

这储君的气势迫人,比高宗皇帝更加难以捉摸。

赵珩出了前厅,自顾往外走。

孙来福双腿发软,硬着头皮跟上去,“殿下是回东宫还是回御书房。”

赵珩脚步微顿,又控制不住地捏着左手中指,淡淡掀唇,“去御书房。”

好似每一回梦到那女帝,他都是宿在御书房。

今日醒来之前,那女帝从台阶上栽下去,梦中的表兄似乎已出手,不可让他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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