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摸了下脖子,脊背绷紧。“那女子依旧未能找到。”

这事他很努力了,偌大的汴京要找个人出来谈何容易,对方还是个无名无姓的女子。

“无妨,让副统领盯着外面不准人进来,另外找个信得过的人去守着敬法殿,保护好陈良妃。”赵珩并未动怒。

他自小长在皇宫,这后宫的妃子,各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无甚奇怪的。自己肯诸多照拂梁淑妃,并非是出于信任,而是她从未有过加害母后的心思,也未曾与徐贵妃合流残害自己。

她谎称自己会调香,许是希望自己日后能让一双弟妹平安长大,此事不计较也罢。

倒是陈良妃确实喜欢摆弄香料,父皇的香囊素来都是她亲手准备的。

永宁宫的宫女将香料送到陈良妃宫女房中,应该是让那宫女负责分拣。他依稀记得孙来福念叨过,分给陈良妃的宫女原来在御膳房做粗活,想来是不识字的。

识字的那些大多都在各宫当大宫女。

“是。”暗卫无声无息退下,太初殿内外都安静下来。

赵珩进了小书房坐下,淡淡出声,“出来吧。”

萧云敬自梁上跳下,坐到他对面,棱角分明的脸上依稀染着火气,“我听说,你要将铁矿的冶炼技术送给东蜀,这不是助他们变得更强大吗,你忘了我父亲是如何死的吗!”

怎能如此作为,一旦东蜀的铁矿冶炼技术提高,第一个要吞并的便是北梁。

“谢丞相听我说起此事时也是一样的反应。”赵珩面上多了些许浅淡的笑意,“北梁与东蜀之间的仇怨不会一笔勾销,技术给他们,北梁亦可将自己的技术提到更高,况且这技术给他们多少,该保留多少我心中有数。北梁缺盐,没有盐的弊处你在军中当比我更清楚,停战建好不过是缓兵之计。”

萧云敬沉默下去,许久才敲了敲桌子抬头看他,“也是那位高人指点你的?”

“算是,她给了我方向和一些参考,具体建好细则是我与谢丞相商量出来的。东蜀太子此行诚意不多,且私下跟徐太师和韩丞相都接触过,趁着北境大捷,让陈瑞武不可松懈要继续操练。”赵珩神色放松,“明日起,我会将父皇幽禁在长信宫。”

父皇何时醒,全部由他说了算,徐太师等人休想探听到丁点的消息。

稳住东蜀不再进犯北梁,他便有时间扩充驻军,提高战术装备韬光养晦,还能牵制住朝中大臣,一举两得。

上次入梦,那女帝连夜写的细则,与他和谢丞相商议得出的结果差不多。

暂时停战韬光养晦,以交换技术之名,囤积足够用上三五年的盐,并在此时间内将北梁的采盐制盐技术提高。

明面上看北梁是助纣为虐,为自己树立敌手,实则是争取时间加速提高国力。

学堂和医馆的开设,同样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谢丞相是朝中老臣,又是国之栋梁,我相信他准备的停战建好细则不会错。”萧云敬彻底放下心,转头看了眼书房外的龙床,“那神医开的药按日服用便可,但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

“有半年就够了,谢丞相如今明着站出来,吏部、礼部、工部、刑部也算是愿意跟随我,就只差最重要的兵部和户部。”赵珩收敛了笑意,“回禹州后,跟六皇叔说要加紧准备武器,徐太师等人很快会有所动作。”

萧云敬点点头,看了眼滴漏利落起身,“常林那边已经准备好前往同安府,届时梨廷随他同去暗中招兵买马。”

“我明日早朝便处理此事,路上小心。”赵珩也站起来。“东蜀太子这边若有变故,我会立即飞鸽传书与你。”

萧云敬拱了拱手,径自从窗户跳出去。

赵珩出了小书房,走到龙床前坐下,垂眸看着床上已显老态的父皇。

不多时,那双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看到他愣了片刻,转瞬便怒不可遏,“竖子!你竟敢连父皇也算计!”

老皇帝赵言煜颤抖抬起手,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谁知才动一下便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舅舅为你镇守北境十五年,最后战死沙场,头颅被东蜀将士吊在城门外整整七日。六皇叔为你打下江山,丢了一双腿,你如何待他们的。”赵珩轻笑,只是那笑声格外的阴冷,“你夺走了六皇叔的兵权,逼死了母后,放纵妃子残害玄鸣。”

他隐忍多年,这些事从未敢忘。

六皇叔被逼蛰居禹州,才让林尚书和徐太师手握兵权把持朝政,舅舅战死,外祖郁郁而亡,母后薨逝,才给了韩丞相结党营私的机会。

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

“不拿走兵权,朕如何能坐稳江山。”赵言煜又惊又怕,忍不住为自己狡辩,“他功高盖主,迟早有天会夺了朕的江山。”

“六皇叔从未有造反之心,他始终记得你当年曾护过他们母子,给过他们安逸。”赵珩不欲与他多说,拿了两枚药丸,倾身过去掐着他下巴逼他服下,“从今往后,你便在长信宫待着吧。”

眼看着他吞下药丸,赵珩站起来径自出去。

“竖子,你大逆不道!”赵言煜的吼声干哑而无力。

赵珩状若未闻。

孙来福等在门外,见他出来旋即松了口气,“外边还在闹着呢,是将他们赶走还是怎样?”

“都赶走,任何人不得闯入,违者就地格杀。”赵珩面色冷凝,“通知内务府,供应给敬法殿的一切事物,皆按良妃位分来,照顾她的宫女月例按大宫女的月例发放。”

陈瑞武并不在意陈良妃这个庶妹,自己虽不能让她恢复良妃的位分,也不可让她被人磋磨被人趁乱杀了。

她待在敬法殿也好,除了母后和已故的皇奶奶,没人能进去。加之安排了人护着她,应不会出事。

“老奴记下了。”孙来福恭敬应声。

“若有人问起,就说是父皇在宫宴前下的口谕。”赵珩抬脚走下台阶,转头去临荷殿,“自今日起我便住在长信宫。”

孙来福再次应声,招手叫来两个小太监去伺候他,抱着拂尘匆匆往门外去。

长信宫门外。

徐贵妃穿着缟色云雁细锦宫装,乌黑秀发绾成随云鬓,发间插着鎏金掐丝凤钗,双手拢在袖袍底下焦急张望,已显出些许老态的面容严肃绷紧。

今夜畅音殿设宴,三个刺客混在舞姬中欲刺杀皇帝和太子,当场抓住了一个杀了一个,剩下的一个逃了。

皇帝受了惊吓昏过去,具体什么情况谁也不知晓,太子的侍卫拦着众人不许踏入长信宫,方才还赶走了六个御医,情况怕是不大好。

与徐贵妃的镇定不同,梁淑妃明显乱了分寸。

她身上的宫装虽是全新的,颜色却是颇为淡雅的象牙白,青丝绾成元宝鬓,斜插着一支金镶玉簪,不住来回踱步,脸上的焦急丝毫不作假。

徐贵妃也着急,不过她着急的不是想知道皇帝会不会好,而是想要知道他这次会昏迷多久。

只要他一直昏迷下去,封后一事就成了泡影,太子让出储君之位也是迟早的事。

“你别走来走去,晃了本宫的眼。”徐贵妃叫住梁淑妃,不悦沉下脸,“大家都很担心陛下的安危,装给谁看。”

梁淑妃没搭理她,也没反驳她继续踱步。

另外几个嫔妃默默低头闭嘴,谁都不敢接话。

徐贵妃见自己被无视,眼底的火气陡然高涨,“大胆淑妃,本宫的话没听到吗!”

梁淑妃终于停下来,抬起头注视她片刻,咬牙将涌到嘴边的话吞下去,安静站好。

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遇刺,赵珩似乎也受了伤,她着实不放心。

眼看着后位就要落到自己的头上,如今横生枝节,自己的一双儿女日后只怕难以安然。

焦灼中,宫门总算打开,孙来福抱着拂尘从里出来。

所有人都安静下去,巴巴的看着他。

孙来福清了清嗓子,语气生硬,“皇上睡着了,淑妃娘娘,贵妃娘娘,各位娘娘,各位殿下都请回吧。太子有令,自今日起没有令牌任何人不得踏入长信宫,违者就地格杀。”

说完,他偏头吩咐侍卫一句,径自进了长信宫用力关上门。

门外安静片刻,转瞬又变得嘈杂起来。徐贵妃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眼底划过一抹得意之色,带着张嬷嬷从容离去。

梁淑妃失魂落魄,若非身边的嬷嬷撑着,险些站不住。

皇上分明是昏迷不醒,怎会是睡着了。她的后位只怕到死都坐不上了,但愿赵珩能顺利登基,否则她在这后宫里什么依仗都没有。

各宫妃子陆续离开,几位皇子公主在门外站了一阵,也带着随从默默离去,长信宫外转瞬安静下来。

吵闹了一夜的皇城重新变得安宁,各宫的灯却依旧亮着,无数人难以入眠。

苏绾一觉睡醒,外边还没彻底亮天。

她爬起来点着油灯看了眼滴漏,穿上衣服戴上口罩,开门去倒夜香。

收夜香的太监还没过来,苏绾往边上挪开些距离,抬头看着头顶还有在灰蒙蒙的天空。

昨夜太子遇刺,不知道老皇帝情况如何?

若还是像原著写的那样,自己离自由又近了一些。这个月已经过了大半,相信以太子的手腕,不用等上一年,她就可以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再多束缚,也会比这深宫自由。

苏绾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远远看到收夜香的太监推着车子过来,本能竖起耳朵。

“昨夜皇上在畅音殿遇刺,太子赶走了六七个御医,听说情况不怎么好。”

“据说长信宫的宫人也全部换掉了,太子住进长信宫亲自照料皇上,没有令牌者一律不准进入。”

“我猜皇上恐怕是不行了,太子如今根基不稳,这才如此作为。”

“皇家什么样的事没有,当年皇后生的小皇子,才几岁啊就带去骑马分明是想杀人。”

“可不是,这皇宫的地上哪一块砖头没有染血呢。”

两个太监许是发现了苏绾,忽然安静下去。

苏绾也不在意,等着他们到了跟前,倒完了夜香旋即拎着木桶回去,用力关上敬法殿的大门。

太子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老皇帝昏迷不醒,长信宫不准外人进去,徐太师和韩丞相等人,怕是要弹冠相庆。

越是开心,就会越在意这件事的真假,只要太子撑住压力,时不时放点老皇帝要驾崩的消息出来,徐太师等人就会迫不及待的行动。

以太子的深沉,估计等的就是让他们动起来,好实施反击瓦解朝中的各方势力。

苏绾神清气爽地吐出口气,转瞬开心起来。

若是自己的分析没出错,真的可以不用等一年就能出宫,那可太好了。

去厨房烧上水准备做早饭,内务府派送米面肉菜的人过来。苏绾去开了门,发现给的量比往常要多,什么都不问领了便关门往回走。

看这个意思,陈良妃的嫡兄当真投诚太子了。太子未免有人借着老皇帝遇刺一事,趁机加害陈良妃,让他失去好容易建立的威信,这才插手后宫之事。

不过对她来说是好事。

再有几天就去福安寺了,能多吃一天肉都是好的,接下来要吃一个月的素想想就觉得惨。

苏绾回到厨房把各种东西归置起来,开心做起早饭。

皇帝遇刺一事让各宫的妃子又沉寂下去,就连陈良妃也格外的安静,一整天待在佛堂不出来,云岚也没有来回她到底要不要买香料。

天黑下来,苏绾伺候陈良妃梳洗干净,回头打了热水去净房洗了澡早早睡下。

没有香料,之前调配好那些眼下暂时也不能拿出去卖,除了睡觉别的也做不了。

迷糊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苏绾感觉到呼吸困难,身上也好像压着块巨大的石头,猛然睁开眼。

又入梦了?

赵珩压在她身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线条坚毅的下巴和性感的喉结。他抱着她,双手妥帖垫在她脑后,没让她受丁点伤害,就是姿势略……不可描述。

苏绾稳住莫名乱了一拍的心跳,清了清嗓子,抬手推赵珩的胸口,“起来,朕无事。”

赵珩松开手上的力道,稍微调整了下姿势,垂眸看她,眼底无波无澜。

苏绾被他看得心底有些发毛,“驸马?”

要不是那双眼一点情绪没有,他这个样子真的有点像是要……吻她?

作者有话要说:  苏绾:答案送到你手边了你还抄错。

赵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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