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荼之前背了一个书包,这时候把包摘下来抱在胸前,低着头,有点拘谨。

慕颂之觉得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大学生,不像是一位厨艺高超的私厨。

脱下厨师服,花荼身上没有一丝的烟火味道,反而是冷冷清清,干干净净的。他人也很瘦,下颌线条明晰。

慕颂之想,一个能做这么好吃饭菜的厨子,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瘦的?

上车以后,花荼就没说话。

慕颂之也就没开口。

在这个圈子里,家家户户都会请一些私厨,有常驻家里的,也有这种流动着接家宴的。花荼这实力绝对在里面是翘楚。慕颂之以前接触过一些厨师,很多都对他们这些公子哥儿十分热情,围着称兄道弟,就差跪下来叫金主爸爸了。

原因无他,可能他们无心的一句话,就是一单生意,就是多少的钱。

可是眼前的这位小厨师,默默地坐在他的身边,连他是谁都没有问。

他越是不说话,慕颂之就越是好奇。

他坐在车里,不断回味着刚才吃下的美食,忍不住瞄了花荼几眼。

在过去的时候,慕颂之没觉得吃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可是到了成年以后,他越来越发现吃的重要性。房子买上几套就够了,衣服也都是身外之物,家里再豪华,睡觉也只是一张床。

唯有这吃,王子也好,贫民也好,都需要每天吃饭。

一天三顿饭,顿顿少不了。

食色性也,这食就排了第一位。

过了个路口,慕颂之下了决心,主动开口问:“你有兴趣去我家做私厨吗?”

花荼一愣,侧头问他:“你没听说过我吗?”

慕颂之摇摇头。

这是什么问题?他应该听过他吗?

慕颂之实话实说:“我对你们私厨圈不算了解。”

过去他住在家里,家里有位老厨师张伯,跟着爷爷多少年了。然后他出国了几年,最近回来创业,就直接去外面下馆子。

黑珍珠餐厅,米其林饭店,一家一家吃过来。

外面的饭菜吃多了,就有点腻了,他忽然觉得请个私厨在家里做饭还不错,这才临时起意问了一句。

然后慕颂之想,花荼这做菜的手艺,可能会在这一行很有名,所以才会这么问吧。

花荼低下头说:“那你还是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再说吧。”

慕颂之:“我现在自己在外面住,不用问里家人。”

开什么玩笑,他在外面别人也叫他一声慕总,怎么请个厨师还要家里人批准?

花荼说:“哦,可是请我很贵的。”

慕颂之心想,再贵自己也请得起吧?他直接问:“多少钱一个月?”

花荼说:“一般是老板报价给我。”语气一如既往的又冷又拽。

慕颂之不懂行,一时不知道该说多少了。

聊到这里,花荼一指前方的一个站台:“把我放在前面的站台就可以了。”

慕颂之这才反应过来,花荼从上车也没说自己住哪边,本身也没想蹭自己的车。一驶出了别墅区,他就想下车了。

慕颂之接触的人不少,很少遇到这么冷漠戒备的,再热络就有点奇怪了。他知道,剃头挑子一头热是谈不成生意的,这位厨师对这件事不感兴趣,也不缺生意。

慕颂之把车停在站台,花荼就开门下车,半点没有再聊下去的意思。

慕颂之看着他的背影想起什么,又把他叫住:“等下。”

花荼:“?”

慕颂之回手从一旁拿了把伞,递给花荼:“雨大了。”

就这么一会儿,雨已经从之前的小雨转成了中雨。

花荼回头看了看他,接过伞打开来,说了一句:“谢谢你。”他的态度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是比刚才缓和了一点。

慕颂之回想了一下他和花荼谈话,忽然明白过来,花荼不会是把自己当做随便搭话的登徒子了吧?

拉人上车,直接问愿意不愿意做私厨,还让他开价。

他知道圈子里有一些人,就是喜欢招惹年轻漂亮的男孩子,小明星,小模特睡遍了,就想尝尝大学生,小老师之类的新鲜口味,这位小厨师冷冷清清却别有风味,肯定是被人撩过。

慕颂之想到这里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你做菜挺好吃的。我刚才唐突了。”

花荼听了这话,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他从书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慕颂之:“想尝我手艺的话,可以去这里。”

慕颂之接过来看了看,那不是花荼的私人名片,而是一张餐厅的订餐卡,名字叫做桃选新餐。

慕颂之再抬头,花荼就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他随手把名片收在了钱包里。

.

接下来的几天,慕颂之一直在忙公司里的业务。

他没有接父亲的盘子,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做的是时下流行的数据分析与市场营销。他们接入了几大公司的数据库,从国外采购了最前端的大数据分析软件,旗下还有多名资深的数据分析师,横跨了广告,演艺,实业等诸多行业。

最近他们又从竞争对手手里拿到了几个单子,要给客服做方案,每天开会加班,慕颂之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一直到了半个月以后,江九宁又给他打了个电话,整个人病恹恹的:“慕哥,我觉得我大概是有病了。”

慕颂之逗他:“怎么了?你看上哪家姑娘得了相思病了?”

“没姑娘!你别给我乱传绯闻。”江九宁道,“我没想到当初那顿饭的后劲儿那么大。就那天吃饭的时候,我不觉得怎样。可是后来,每天再吃饭,都觉得我在吃垃圾,在吃树根。自此我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瘦了两斤了。”

慕颂之道:“半个月才瘦两斤,那说明你该减肥了。”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想着出去打打牙祭。可是我又不想问季师傅那几个徒弟,和他们要联系方式,这事情太打脸,毕竟我当时质疑过……”

慕颂之听出来了:“所以你就想让我帮你问问?”

江九宁喜笑颜开:“慕哥聪明,你是我亲哥。”

“我还真知道,在哪里能够找到他。不过这号码也不是白给你的。”慕颂之说着从钱包里取出那张订餐卡来。

江九宁道:“行吧,你说要我做什么。”

慕颂之报了电话给他:“我今天没开车,你去定个餐吧。今天晚上晚些,等我下班,你开车过来找我,我们一起过去。”

过了一会,江九宁给他发了消息过来,晚上八点开餐。

到了七点半,江九宁准时开车到了慕颂之的公司楼下。

慕颂之一上车,他就开始抱怨。

“大哥,你这是把我当司机加小弟呢,你知道我那个订餐电话打了多久吗?半个小时!”

慕颂之好奇:“定个餐,怎么要那么久。”

江九宁解释:“那个桃选新餐是个新式私房菜馆,操作骚得很,他们只提供场地,客人指定那边挂牌的私厨,点哪个私厨,私厨再来做单,所以他们都需要提前预约预定的。花荼今天晚上已经定了一桌了,不再接餐,我好说歹说加了钱,才给排到后面的。”

慕颂之心说,这小厨师还真是见钱眼开,抓紧任何一个机会加价:“加了多少?”

江九宁:“双人餐标三千八百八十八,加急费两千。”

慕颂之:“行了,我今天刚完成一笔单子,我请你,回头给你报销。”

车一路开到了桃选新餐。

这里布置的是新中式风格,屋子里做了一些插花,都是用的真花。

大厅里正当中直接搬来了一株桂花树,散发着丝丝绵绵的甜香。

服务员很快把他们引到了里面的一间包厢。

在旁边坐了一桌,四个人,喝了点酒,菜已经上齐了。

里面一个高个子喝得高了,聊天的声音很大。

慕颂之看了这景象,皱眉问服务员:“还有其他的座位吗?”

服务员小声说:“我们这边是按照厨师分配位置的,今晚别的地方也都订满了,你们先坐这里等等吧,等下旁边那桌就走了。”

座位没换成,两个人只好作罢。

又过了一会,那人变本加厉起来,在那里叫着:“花荼呢?你们让那厨子出来,老子天天捧他的场子,一个月过来八回,也不知道打个招呼。”

旁边还有人嘻嘻笑着:“孙爷,你是想要把人拐到床上去吧。”

那人道:“只要他敢出价,爷就敢接。”

后面他们就开始说一些笑话,几个人都喝多了,慕颂之觉得太难听了,起身想要阻止。

江九宁一拉他,小声说:“我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是孙家的孙二少,孙普才。”

慕颂之想了一会,才对上号:“是那个家里做出口贸易的暴发户?”

江九宁点点头。

他们这些豪门世家的子弟,一般都看不上那些忽然有钱的。

不过做出口贸易,家里一般都是有点关系门路,他们本来就不同路,吃顿饭犯不上得罪人。

那边聊了几句,又开始起哄,叫着让花荼出来,还大放厥词如果不出来今天就不走了。

正闹着,花荼还真就出来了。

慕颂之抬头看去。

花荼今天穿了一身白色厨师服,俊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抬头的瞬间和慕颂之对上了,冲他点了一下头。

然后花荼手里端着个盘子,走到旁边那桌说:“感谢孙少爷多日来的照顾,所以今天我就给你们桌加了个菜。”

孙普才哈哈笑了,伸手去拉花荼:“这不是也是挺懂事吗?平时装什么装?我还以为你真是高岭之花能够硬气到底呢。”

一旁的同桌也问:“加的什么菜?”

花荼面色没变,打开手上餐盘里的盒子:“一根黄瓜。”

呦?!

这一下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花厨的加菜,这别人可都没这个面子。”

“孙少,我看他是对你意思。”

孙普才笑得更大声了:“好好,一根粗大的黄瓜,回头晚上让你尝尝。”说着话,他的手搭在花荼的腰间。

花荼不动声色躲了,把盘子放在桌子上,低头用手一拉黄瓜的两端。

那黄瓜一下子就像是剪纸一般拉开了,原来这黄瓜早就被切成了拉花。

花荼的刀功精湛,这一根黄瓜大概被切了上百刀,每一片薄得像是纸,只是端上来的时候还拼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来。

花荼把黄瓜拉了一个弯,造型十分漂亮,往前一推:“各位慢用。”

这动作一出,那桌上一下子就安静了,谁都知道这拉花黄瓜是个什么意思。

那孙普才更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脸色都发绿了。

“怎么?你们不吃吗?”花荼抬眼,眉目里都是冷意,嘴角却挑起了一丝笑容,“孙大少爷你嘴里要是再不干净,我就换根黄瓜切着试试。”

一出戏看到了这里,坐在一旁的慕颂之没忍住,举起手来鼓了几下掌。

他以为花荼只是冰山美人而已,没想到还是根小辣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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