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朝辞想说什么, 但是很快又打住了。

他想问檀烈还会不会回来。

但是一开口,就觉得这样的问题并没有必要。

不回来了也好。

檀烈却好像知道朝辞的意思一样,对他笑了笑。翠绿的眼睛温柔得像暖春湖水。

“我还会回来的, 如果你跟赵绎要结婚的话,记得给我发份邀请函。”他说。

朝辞顿住了。

他的喉咙里像是哽着一块什么东西, 心也随之揪疼, 难受得厉害。

“我不会给你发的。”朝辞转头看向窗外,“如果你回国只是为了我的话,也不用回来。”

明明他才是有愧疚的那一方。

却要把话讲得一点也不留情面。

话一出口,果然气氛便沉默了下来。

但是没多久,檀烈轻柔的嗓音又拂过朝辞的耳畔:“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别给自己负担, 我只是想看到你能高兴起来。”

和那个夜晚, 他闯入朝辞的公寓, 找遍了所有房间却在浴室里发现满缸的血水、还有冰冷得一丝温度也没有的青年时,他就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太心疼他了。

比起占有欲, 这样的心疼成了压倒性的上峰。

他陪着朝辞治疗抑郁症,每次看着他被绑住手腕,在病床上歇斯底里又抵死挣扎时, 他就在想,到底要怎么样他才能够拯救这个人?到底要怎么样他才能够让朝辞过得轻松一点、高兴一点?

他太希望朝辞能过得高兴起来,想得心脏都泛疼。

几经波折, 朝辞终于找到他的安定之所了。

哪怕这之后, 能陪在他身边的人一辈子的人不是他,哪怕他也会为此嫉妒。

但这比起朝辞本身,都不算什么。

朝辞却像是不想再交谈下去了一样,转头说:“不好意思,公司还有点事情, 要先回去了。”

“祝你归程平安,再见。”

他说完,就迈着匆匆的步伐,走过长长的过道,出了咖啡厅。

…………

之前因为疯玩过一阵子,朝辞也认识了不少檀烈的朋友。

从他朋友的朋友圈那边,他了解到檀烈在四天后回D国,下午三点的航班。

他本来没打算去送他。

可等到了那一天时,他却从早上开始就坐立不安了起来。

最后在一点多时,他一把拿起车钥匙,往地下车库走。

一辆对朝辞来说还算低调的保时捷驶出医院。

从这里去机场,约莫要一个小时。檀烈三点钟的航班,大概率是赶不上了。

但是朝辞想不了这么多,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后奔入机场。

这时是两点半。

正常来说,三点钟航班的人,此时已经过了安检去候机厅了。

朝辞的视线搜寻着人群,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最后他看到了。在安检窗口的前面,有个高大男人并没有排入队伍,而是扭头好似也在人群里寻找着谁。

朝辞见状,却下意识将自己的身形藏在了一米见宽的高大墙柱之后,不想让檀烈发现他。

他看见檀烈又等了好几分钟,等到有个青年——似乎是他的助理——匆匆走来,好像在提醒他航班快赶不上了,檀烈才收回视线,往安检处走。

朝辞看着他的背影,神色默然。

“怎么?舍不得他?”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朝辞后背一僵,显然是被吓到了。

他很快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这人的声音若泠泠冷泉,又夹着一丝戏谑。

霍沂歌。

朝辞回头,忌惮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听说檀烈这小子要走了,来看看而已。”霍沂歌轻描淡写地说。

但是傻子都知道,他不可能是来送檀烈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不去跟檀烈说一句话,反而在这和躲着檀烈的朝辞扯皮。

说了个显而易见的谎话,霍沂歌也不见得心虚,而是抬头,看向远处的檀烈,继续说:“你现在去找他,也来得及,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如果你让他留下的话,他也绝对会答应。”

是的,只要朝辞开口让檀烈留下,檀烈一定会答应。

“我让他留下干什么?”朝辞眼神冰冷地看着霍沂歌,“我巴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

“也是。”霍沂歌竟然还赞同般地点头,“他多待一天,小辞心里就多动摇一下、难受一下,还不如赶快走了。”

朝辞冷笑:“你在这里跟我自说自话有意思吗?”

“是不是自说自话,小辞你自己心里清楚。”霍沂歌将放在檀烈身上的视线收回,认真描摹着咫尺间朝辞的面容。

“我对跟你打哑谜没兴趣,你能离我远一点吗,你呆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恶心。”朝辞直接说,没有半点顾虑。

这句话终于让霍沂歌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但他好像早有心理准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快得朝辞都没发现。

“我在打哑谜吗?”霍沂歌反问,“我明明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小辞守着赵家那小子十几年,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掉了,想要还不敢说出口,受了一肚子委屈。宝宝,你守一个人太久,习惯了,以为就是永远了。已经忘了感情是会变的。”

一段长达十几年的感情,更别说朝辞如今人生的总长度也才二十年出头,这占据了他三分之二的人生。他在面对其他的事情时能理智思考,可在面对自己对赵绎的感情时却成了一种近乎本能的习惯。

“或者一开始你就不是喜欢他,他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寒冬腊月,朝辞脸上原本就被冻得冰凉,现在听到霍沂歌说的话,顿时更苍白了些。

这些他都不敢深思的话,却被霍沂歌尽数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想表达什么。”朝辞面上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冷静,“只是我喜欢谁,也不需要霍爷您来操心。因为不管我喜欢上谁,都不可能会喜欢您,这点,想必您也知道。”

他略一转头,安检出已经没了檀烈的踪影。

“我还有点事,先不奉陪了。”

…………

满是波折的一年终于要落下尾声,除夕到了。

除夕这天,朝辞是跟着赵绎去赵家过的。两人在前段时间的求婚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赵绎更是在那之前就已经向家里长辈出了柜。虽然险些被打断腿,但到底也是没舍得,更别说这次赵家的危机也算是全靠着赵绎度过的。

虽然祸端也因他而起,但这至少证明了他有能抗赵家大旗的本事,赵老爷子为此老怀大慰了许久,这时自然也舍不得对他下狠手。

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于是除夕这天,赵绎就拉着朝辞来赵家了,这也不是第一回了。

朝辞小学时,朝家还有个正经的大少爷,朝辞只是个被所有人嫌弃的私生子,过年没地方去,赵绎经常拉着他来赵家。朝辞跟赵家这些长辈,也差不多混了个脸熟。

后来那个大少爷死了,朝辞被朝家认了回去。虽然朝辞对朝家那些人没感情,朝家那些人对朝辞也没感情,但是碍于面上功夫,大家过年还是会在一起。

但是今年,朝辞和朝建东算是撕破脸了,也没什么回去的必要。倒不如跟着赵绎再来见见家长。

赵家和朝家是完全不一样的。

都说有钱人家亲情淡薄,朝家的亲情的确单薄。朝老爷子对朝建东很少有好脸色,张云茹和朝建东这对夫妻貌合神离,朝辞作为他们名义上唯一的孩子,除了朝老爷子之外更是没什么人理会。

但是赵家比朝家还要有钱的多,却没有半点这样的问题。赵家全家上下都和谐得不可思议。

赵绎老爸赵铭是个老婆奴,赵绎他妈林苒是个教养极好的温柔女人,除此之外赵绎还有个小叔,有个大阿姨,几个堂兄弟和表兄弟,各个优秀,彼此间相处也熟稔又亲切。

朝辞第一次来赵家过年的时候,就有种认知被重建的感觉。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不是所有的家庭都像他的家庭一样充斥着冰冷、争吵、甚至是痛苦。原来真的有这样温暖、所有人都和乐的家庭。

朝辞过来后,跟着赵绎和赵父赵母还有赵老爷子打了招呼,之后又被赵绎的两个堂兄堂弟叫去厨房帮忙包饺子。

年夜饭要准备的东西不少,不过他们也就这点人,各个都是大少爷,也不能真指望都由他们来下厨。

他们也就负责包饺子煮饺子,除此之外的那些菜都是由家里的厨子和保姆负责。

一群人在厨房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出来后家里请的师傅也快把菜上齐了,朝母招呼着朝辞赶快坐下吃饭。

一顿饭吃得和乐,虽然如今朝辞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但是赵家这群人却热情的很,几个男人还惯会活跃气氛,因此吃下来倒是一点也不尴尬。

赵母还一直用公筷给朝辞夹菜:“小辞多吃点,瞧你着孩子瘦得。”

朝辞的确是瘦,一米八的个子现在也就一百三不到,看起来虽然不至于瘦得可怖,但也是一眼能看得出消瘦的地步。

吃个开头的时候,赵老爷子突然问朝辞:“小辞,你跟我家这小子打算什么时候把婚礼办了?”

朝辞的神色不明显地顿了顿。

但是在场除了他自己,谁也没发现他的不对劲。反而赵绎的两个堂兄弟一直在起哄。

“我和朝辞还没具体看过,也没选好日子。”赵绎如是说。他在自己家里比较放松,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

“嗐!我都帮你们算好了!”

赵绎的小叔突然插进来说。

赵绎的小叔是个挺特立独行的人。

生在赵家,他却对商业一点兴趣也没有,反而一心扑在学道上,整日穿得素净,手上攥着一串檀木珠子,就差一身道袍了。

“三个月后的农历3月X日,绝对是好日子!不但宜嫁娶、入宅、安床、求嗣,而且我拿你俩的八字算过,这也是明年上半年最适合的日子,错过了那天就要等下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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