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茂七头子又到阿静工作的麦饭舖。

“今天我不是客人。不过,我要借用一下阿静。”

茂七头子说完,便带着阿静到附近的甜酒酿舖。

“川越屋夫妻总算招供了。”

茂七喝了一口甜酒酿,开口说道。

阿静垂眼望着膝盖,微微点头。

“我在搁下渠听到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就认为一切都拜托头子肯定没问题。”

事情果然就如阿光那晚失去理智时所嚷嚷的,是川越屋吉兵卫雇人杀死庄太。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无聊。一开始是因为吉兵卫爱上常磐津三弦老师富士春。”

据说,富士春的声音非常圆润悦耳。听到她的声音,连樱花花蕾也会在寒冬绽放。

“或许吉兵卫本来就别有居心,但他最初只是迷上富士春的声音。而富士春早已名花有主,吉兵卫只是来学三弦的弟子之一,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那个老媳妇阿光,是个醋劲很强的女人,她气不过当家的迷上富士春,受不了那会迷住男人的声音,好几次闯进富士春的排练场无理取闹。富士春也是个好强的女人,当然不会就此认输。论胆量、口才,富士春都在阿光之上,每次都把她修理得哑口无言。”

茂七皱起眉头继续说道:

“可是,大概正是因为这样才惹祸上身。阿光终于气昏了头,在富士春家的水缸偷偷掺了会烧灼喉咙的药。”

“那,富士春老师不是喉咙生病才发不出声音?”

“嗯。那是她对外的说法而已。大概再也无法恢复原来的声音了,甚至差一点连命都没了。”

头子皱起眉头,抚摩着喉头,继续说:

“阿光狠狠整了令她憎恨的富士春之后,本以为可以出一口气,可是她从富士春家悄悄出来时,却被你家庄太看到了。”

庄太毫不知情。阿光平素就待人冷淡,眼神总像是充满了怒意,有话也不明讲,所以庄太毫不起疑。

“再说,富士春本人虽然隐约察觉是阿光干的,但为了体面,她无法明说是因弟子的老婆吃醋,下毒灼伤了她的喉咙。要是对方反问有没有证据,事情恐怕就会不了了之了。因此,她下定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报仇,于是就跟我刚刚说的那样,暂时对外说是‘喉咙生病’,所以对川越屋来说,根本不用担心庄太会起疑。”

茂七喝光甜酒酿,接着说:

“可是,人就是这么脆弱。自己心里有鬼,所以每次见到庄太就会坐立不安。以为庄太知道什么,在背后得意地偷笑……”

“我家那口子不是这种人。”

阿静立即反驳。茂七点点头说:

“那当然啦。这点我也很清楚。可是,阿光不这么想,她向吉兵卫坦白一切,怂恿吉兵卫,要是不除掉庄太,可能会影响川越屋。”

吉兵卫非常惊讶。要是阿光因为吃醋所做出来的事东窗事发,他们可就没脸面对世人。

“之后的事,就跟你在搁下渠听到的一样。”

“头子,您一开始就看穿了这整件事吗?”

茂七搔着脖子说道:

“我在调查庄太凶杀案时,慢慢发现只有这个可能。庄太不是会得罪人的人……”

茂七以“这点你应该最清楚”的眼神看着阿静。

“接着,富士春的事浮上台面。富士春也是庄太的老主顾,我当时恍然大悟,但只是脑子里这样想而已,再怎么说,根本没有证据。话又说回来,也不能押走川越屋拷问逼供。对方的身分与一般人不同,那样做的话,万一横生枝节,怕会连累你跟角太郎,以及富士春。所以我才演出那出戏。”

首先,在阿静及川越屋周遭,散播搁下渠出现岸涯小鬼的谣言,再让其他男人说明岸涯小鬼是死不瞑目的鱼贩或渔夫的化身。

“这么说来,那时说这话的是跟头子同伙的?”

“是啊。他演得很逼真吧。”

其次是留下脚印。

“我看到时,那脚印真的有蹼……”

茂七仰头大笑:

“很像吧?其实那根本没什么,只要跟两国的杂技棚子拜托,向他们借用河童脚的道具就行了。”

到了晚上,避开众人耳目,偷偷在阿静看得到的地方,以及川越屋附近,留下那个脚印。阿静看到了会觉得很奇怪,以为是庄太,但川越屋却吓坏了。

“接着,按照我的计划,稍微恐吓了他们。我让我家小伙子假扮虚无僧站在川越屋门口,煞有介事地说,东方出现因果报应的征兆。‘含冤之主浸在水中,那水也逐渐挨近老板,如不早日供养,恐会丧命。’”

茂七皱起眉头接着说:

“反正就是老板胆小才会做这种事。起初我以为要花些时间,没想到比我预期的还快,就把川越屋夫妇引诱到搁下渠了。”

阿静觉得很奇怪,她说:

“可是,为什么连我也……”

“我自己设下的圈套,要是由我当场去逮他们的话,谁知道他们会怎么辩解?所以我才让你亲眼去看、亲耳去听,然后等着你来我这儿报案。”

接着,茂七微微笑了起来,眼角堆众着鱼尾纹。

“唉,阿静,你真勇敢,竟在那种时候抱着角太郎,单独一个人去搁下渠。既然有这种勇气,往后也应该可以好好过日子吧。”

原来头子一直在关照我。阿静内心涌起一股暖意。

“你不用担心。反正凶手已经抓到了,庄太肯定可以瞑目了。他绝对不是什么岸涯小鬼。”

“可是,那声音呢?难道那也是头子假装的?”

搁下……这呼喊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人声。

茂七默不作声地抓着下巴。阿静顿时恍然大悟。

(是富士春老师。)

那是富士春的声音,所以对方才叫得出阿静的名字。

“头子……”

茂七望向别处,喃喃自语地说:

“对了,富士春家有只跟人很亲的猫……那猫的牙齿很坚固。”

原来那咯哧声是那只猫弄出来的。

“搁下渠那个岸涯小鬼,对于因为一个无聊女人的意气用事,而把你们夫妻牵连进来一事,心里似乎真的很过意不去。”

当天傍晚,阿静又抱着角太郎前往搁下渠。

与那晚一样,柳树发出窃窃私语般的声音摇曳着。薄暮缓缓笼罩着搁下渠,笼罩着阿静和角太郎。

不知何处传来水激起的扑通一声。

庄太。

阿静轻轻摇着臂弯里的角太郎,对着角太郎微笑,并在心里默默地说——

我已经不再害怕了。

柳树又沙沙作响。从沟渠水面吹来的风,徐徐拂过阿静和角太郎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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