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代听到阿静的喊叫声时,以为阿母又做了恶梦。可是,倾耳细听,才知道阿静喊的是:“老板他,老板他!”

美代跳起来冲到走廊,差点撞上撩起下摆飞奔过来的阿胜。

这一回,美代依旧无法靠近双亲的房间,只能等到早上才得知事情的详细经过。

告诉美代的是阿胜。她表情郑重,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在大锅前煮开水,眼神看似透过水蒸气窥视着一方。

“听说是半夜突然喘不过气来。”

“阿爸?”

美代感到害怕。她那已记不得长相的生母,也是因心脏不好而过世。难道阿爸也会和生母一样?

“小姐,你别害怕。老板没事的,他昨晚马上就好了。”

“那为什么不让我去见阿爸?”

“老板娘啊,”阿胜皱起眉头。“她说不能让你受到惊吓,才不让你过去。那时老板的脸色的确很苍白。”

阿胜又嘟囔了几句,美代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

“没什么。”

阿胜将美代赶出厨房,美代依旧无法释怀,孤零零地一个人独处。

为了小心起见,当天午后,找来经常就诊的町内医生给长兵卫看病。医生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众人才松了一口气,一直守候在长兵卫身旁的阿静,也总算离开房间去找美代。

“吓了一大跳吧?对不起。”

经过阿静温柔的安慰、搂抱,美代才安下心来。阿静带美代到寝室,看到坐在被褥上撑起上半身喝粥的长兵卫时,美代有点想哭。

“没什么,大概有点累了。”长兵卫摸着美代的头笑道。“不要紧的。别哭,别哭。”

美代用手掌抹了抹脸,仰望着父亲的圆脸。不知是否多心了,父亲看起来有些苍老。

“阿爸也做了恶梦吗?所以才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总之,就是呼吸很困难,才醒过来。”

“那时老板的表情好像被人勒住脖子似的。”阿静的肩膀微微打个哆嗦,小声补了一句:“太可怕了。那是不是就是鬼压床那类的?”

“也许是吧。”长兵卫歪着头说道。“也许是最近太忙,疏忽了拜佛龛。虽然每天早上都烧香拜拜,但缺乏诚心的话,再怎么拜也没用。是因为这样才受到惩罚的吗?”

此刻看来,父亲似乎已完全恢复了元气,不仅如此,还说了令人雀跃的话。

“并不是发生这种事我才这样说,今年我们去参拜以前就一直想去的伊势神宫吧?井草屋夫妻俩邀我,说哪天结伴一起去。这虽是一生一次的大事,反正已迎娶了阿静,美代也已经懂事,就下定决心去吧,如何?”

若能让阿爸变得如此温和,偶尔稍微——稍微生点病也是好事。美代边这么想边回自己房间。因为昨晚没睡好,眼皮越来越沉重,这要是被阿胜发现了,可能会挨骂,不过,美代此刻想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美代打开纸门,跨进充满阳光的房间时,她又发现那女孩站在篱笆外。

而且,又是定睛凝望这边。她微微歪着头,直直望着美代的眼睛,没移开视线。

美代不假思索开口问道:

“你是谁?”

女孩没回答,眨都不眨一眼。

美代走到窄廊。女孩文风不动,既不逃开,也不靠近,只是定睛望着美代,像个活人偶。

美代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场大喊:

“阿母!快来!”

美代再三这样大喊时,女孩依旧文风不动,那模样令美代觉得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久,走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有人以撕碎纸片的劲道打开纸门,第一个冲进来的是阿胜,接着是边喊着美代边跑进来的阿静。

美代一边回头一边静静地指着篱笆外。

“看,不是我多心吧!”

她走近阿静身边,挽着她的手,又低声地说:

“问她什么话都不回答,就只是不出声地站在那里。”

阿胜向前跨步,大手插在腰上,像斥责美代那般地说:

“喂,你有事找我们大野屋吗?”

女孩沉默不语,紧闭的双唇薄如柳叶。

而且,女孩此刻只看着一个人——阿静。

美代察觉之后,偷偷仰望着继母。自方才起,阿静一直没反握着美代的手,令美代有点不安。

阿静定定地望着女孩的脸,一动也不动像石头似的。面无表情的两个活人偶,隔着篱笆和院子相对而立,彼此无声地交谈……。

“老板娘,怎么了?”

阿静有如被泼了水似的,大吃一惊,这才回过神来。

“哎呀!”她紧紧握住美代的手,微微地笑了一下。“吓我一跳,真不知那姑娘有什么事呢!”

阿胜瞪着阿静,突然回过头对着篱笆外的女孩大吼:

“喂,姑娘,有事的话快说,没事的话快快走开。再磨蹭下去,小心我洒你盐巴。”

这时,女孩脸上首次有了表情。她缓缓眨眨眼,抬起尖下巴对着阿胜,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再过不久,不幸,一定降临。”

接着她在房里的三个人还来不及意会便转身跑开了。

不幸,一定降临。

美代察觉阿静握着自己的手非常冰冷,而且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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