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是第几次的沉默。

“你写的?”纪思哲的唇间爆出粗嘎的声响,“这是怎么回事?”

若平盯着手上的小书,“简单来说是这样,几年前在台湾东部某大学的体育馆曾发生了一件密室杀人案,我因缘际会接触了那件案子并顺利侦破;你们或许也知道,我会把破过的案件改编成小说发表,那件案子也不例外,后来发表在杂志上,也有集结在短篇集中出版,篇名是《羽球场的亡灵》。”

“是太平洋师范学院那件羽毛球场的密室案件吧?”李劳瑞微笑道,“几年前的新闻的确是轰动一时。”

“你说的这案子我有印象,”纪思哲呢喃,“不过你的小说怎么会跑到美国的杂志里?”

“《EQMM》里面有一个固定单元是刊登英语系之外作家的作品,叫作PassporttoCrime,像我们先前接触过的法国作家PaulHalter便有好几篇作品曾刊登于此专栏。我因为在美国一些朋友的介绍与帮忙下,获得刊登作品的机会,便把先前自己翻译的稿子寄了过去,没想到真的被接受了。”

“你还自己翻译?”纪思哲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呃,我闲暇时会把自己的作品英译,这纯粹是个人嗜好。总之《羽球场的亡灵》就出现在这本《EQMM》中,标题是《TheApparitionintheBadmintonCourt》,故事重点环绕在一个密室谜题:一个无人能进出的球场竟然出现了一具被勒杀的女尸,而尸体周遭被羽毛球包围住,形成很诡异的画面,”他用悲叹的眼神看着徐于姗的尸体,“就如你们所看到的。”

“等等,”纪思哲挥着手,“刚刚的状况真的没有任何空隙让凶手把尸体运进来吗?”

若平答道:“我们来回想想看好了。刚刚第一次上来这里时,桌上的确没有尸体,椅子也没有被倒放,而这个房间并没有任何可以藏尸之处,因此很明显地,尸体是在我们离开这里到再次进入之间被运进来的。我们离开三楼之后,先下了一楼,然后又上了二楼,最后才回到三楼,这之间有任何空档可以让凶手乘虚而入吗?”

“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一开始凶手带着尸体躲在二楼,我们下到一楼之后,他立刻将尸体运到二楼放置,然后等我们上了二楼后,他再从三楼下到一楼逃掉。”

李劳瑞正打算开口时,若平举手示意打住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刚刚的解释是不可能发生的,理由很简单。”

“怎么说?”纪思哲看起来很困惑。

“方才我们在一楼展示柜发现纸条,要上去二楼时,电梯是停在一楼的,你们有人注意到楼层显示灯吧?”

“当然,”李劳瑞说,“我就是要提这个。”

“我也有注意到,”莉迪亚叹了口气,“况且,电梯门在你按下钮后立即就开了吧?这代表电梯当时的确是停在一楼的。”

“没错,”若平点点头,“包括我们从二楼要上三楼时,电梯也没有被动过,因为按照刚刚的说法,电梯应该要被降到了一楼才是。总之不管怎么看,当我们在这几个楼层奔走时,除了我们之外,是没有人使用电梯的。换句话说,要在我们两次出入三楼之间把尸体运进去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若平,”李劳瑞两手交叉胸前,“我对机器不懂,不过有没有可能是这样,凶手对楼层钮旁的操控面板做了些手脚,让他可以控制电梯升降到指定楼层;于是,在我们回到一楼找纸条时,他从二楼上了三楼放尸体,然后人留在三楼,再让电梯降到一楼。我们上二楼之后,他从三楼下到一楼,再按钮让电梯升到二楼,这么一来,就完全没有破绽了。”

“太冒险了,”若平摇摇头,“就算有这样的机制好了,凶手并没有办法控制我们往返电梯的时间,万一我们动作快些,马上就会发现电梯正在移动中而不是停在我们所在的楼层了。”

“重点是,”纪思哲意味深长地说,“这里的电梯没有那种随意控制钮,即使要改也不可能!你们可以自己去开控制面板检查,我发誓没有那种东西!”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真的走过去检查。

“若平,”莉迪亚的声音穿越凝重的气氛,她的表情担忧而苍白,“你说的那个案子,‘羽球场的亡灵’,我没有看过新闻报导或小说,不过,那里面的密室手法有没有可能——”

“不适用本案,”他断然说,“密室杰克也说过他不会采用模仿对象的解法。”

“破解方法好像不是那么重要吧,”李劳瑞的双眼在镜片后显得有些朦胧,“我们到底应该怎么逮到刘益民,或者说密室杰克?”

“也许知道犯罪方法就能抓到他。”若平说。

谈话暂时中断。

若平看着尸体,感到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他似乎对这案子无能为力;自从雨夜庄一案后,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深的无力感……

“若平!若平!”

纪思哲的叫唤声。若平转头看向老人。

“我不觉得继续待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大家都很累了,需要休息;尸体就让它留在这里,你觉得如何?应该也没有搬回房间的必要了。”

“这个现场就让它保持原状吧。”

莉迪亚看着女人的尸体,眼神有些黯淡,“我们不需要拿条床单之类的东西把尸体盖起来吗?这样暴露着好可怜……”

“说得对,”若平问纪思哲,“这边有没有布条之类的东西?”

“一楼的柜子或许有,下去看看,没有的话再到交谊厅拿。”

于是五个人默默地进入了电梯,下到了一楼。若平在杂物柜中翻出一片帆布,他拿上楼盖了尸体,再下楼。一群人很快出了展览馆,就在所有人来到广场上时,若平开口了。

“等等,我们不该各自回房。”

“哦?”纪思哲将轮椅转向若平,挑起眉毛看着他。

“你们看,广场上的石像又少一座了。”

其他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北面的雕像不知在何时不翼而飞,只留下地上深深的长方形印痕。原本放置的是女妖Siren的石像。

“到哪里去了?”李劳瑞道。

Siren栖息在一块方形石头上,因此在原本的位置留下的是一大片方形印痕;从那痕迹延伸出一道方形拖曳痕,切向左翼房北侧,看起来好像是那石块突然有了动力,在草地上滑动所留下的痕迹。滑动痕与人马兽的脚印并排,并无重叠。

他们顺着痕迹看去,发现女妖也正望着他们。

女妖侧卧在大石上,整座石雕堵住了进入左翼建筑后部的通道入口;一条麻绳缠在它颈部,像是在提醒他们徐于姗的死状(图8)。

“看来这次Siren是乘着石头滑过去的,”李劳瑞说,“所以地上留下的不是脚印。”

对于雕像为何能移动,以及为何雕像要被装饰成死者的样貌,众人似乎都已经见怪不怪,好像违反物理定律这件事已经成了科学法则之一,是再合理不过。

“早先我与李劳瑞先生讨论过一个可能性,”若平说,“当时没有办法获得证实,但我想现在情况应该已经很清楚了。”

“是什么?”纪思哲疑惑地看着他。

“每发生一件命案就有一座雕像移动,总共有五座雕像,因此我们推测凶手打算杀死五个人。现在还剩两座,意思就是还有两个人会死。”

“你刚刚不建议我们各自回房,”老人问,“你有什么想法?”

“从现在起,我们所有人都留在交谊厅,不要再有单独行动的机会了。”

纪思哲沉吟半晌,“包括睡觉时吗?”

“包括睡觉。”

“那洗澡怎么办?”

“这种寒温不需要洗澡,只要再忍一天就行。无论如何任何人都不能再有独处的机会。”

“我赞成,”李劳瑞说,“现在就回交谊厅吧,那里有沙发,要在那边继续睡也不是不可以。记得留一个人醒着站岗就是了。我想这样做绝对比各自回房要安全得多。”

“我没意见。”莉迪亚说。

“好,那就这样吧。”纪思哲点头。

在暗夜中他们回到了交谊厅,若平表示他愿意当第一个站哨的人,要其他人尽管休息。但或许是因为不安感与恐惧感的关系,一开始所有人均只是坐在沙发上,并未阖眼。纪思哲将轮椅靠在钢琴边,双手放在大腿上,以沉思的眼神凝视着前方的空气;李劳瑞陷在沙发中,跷着二郎腿,双眼半睁半闭;梁小音抱着身子瑟缩成一团,颤抖着;莉迪亚则坐在她身旁,双手交叉于胸前,面无表情地瞪视前方。

若平拉了张椅子在门边坐下,他的心情十分焦躁,大脑的齿轮转了几下便卡住,他试图要解决这一切诡异的谜团,但关键,关键究竟在哪里?

在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抛开纷乱的思绪,发现其他人皆已沉沉入睡,也许是因为实在是太过疲惫,加上目前的状况稍稍可以让人放松,所以转瞬间全踏入梦乡了。

他看见莉迪亚两手在胸前交叉,头部往右边倾斜,垂落的发丝盖住了半边脸,半掩的姿态更激起他心湖的涟漪。绝不能让她成为下一名被害者。他暗暗告诉自己。

可是,万一凶手就在这些人之中呢?

目前还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如果密室杰克充分利用刘益民来杀人并替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的话,他面前的四人之中很可能就躲藏着凶手。

什么都无法确定,这就是最恼人之处。

明明离黎明只剩几个钟头的时间,他却觉得自己在那里坐了有一个世纪之久。他体验着昼夜转换;夜,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夹带着冷雾的光明。

他松了一口气,只要度过黑夜,多少能令人放心,凶手借着夜的隐蔽杀人,如今这层隐蔽消逝了,压在胸口的紧迫也随之卸除。

大厅的时钟显示时间是6点,不过,他不打算吵醒那些沉睡的人。纪思哲的小身体蜷曲在轮椅中,看起来像长了白胡子的婴孩;梁小音已经整个人缩到沙发上侧躺着睡了;莉迪亚身子也歪了一半;只有李劳瑞还维持端正的坐姿,只不过头微微低垂着。

若平的双眼开始发干。事实上,他也很疲惫了,他也恨不得能躺下来好好睡一觉。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要休息的话得等其他人醒来再说。

又过了一个半小时,意识半朦胧的若平听见了背后有轮子滑动的声音,他赶忙转过头去,发现纪思哲正在椅子上祟动。

“差不多该准备早餐了,”老人按着肚子,“吃点东西精神会好些。”

“需要我来帮忙吗?”

“不用,叫小音来弄就好。”

“可是她还在睡。”

“啊!”一声惊呼,梁小音从沙发上跳起来,“该准备早餐了,对不起!”

“不要吵到其他人,”纪思哲压低声音,“快去弄吧。”

梁小音战战兢兢地点头,绕出沙发,往隔邻的餐室快步而去。

“若平,你休息一下吧,”老人说,“我跟小音都醒着,而且现在已经早上了,应该不会有事。”

“可是……”

“去休息吧。”老人指着沙发上的空位。

那是梁小音留下的空位。他的双眼往空位旁边移动,莉迪亚的身影映入眼帘。女孩还在睡。

纪思哲叫唤他之前,他都已经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了,现在既然有两个人起来,也该是交换守卫的时刻了。他对老人点点头,然后站起身子,顿时感到一阵筋骨酸麻,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赶忙扶住门框。

纪思哲丢给他一个责备的眼神,似乎在告诫他不要再勉强自己的身体。若平虚弱地颔首,朝沙发走去。他来到梁小音留下的空位,低头看了莉迪亚一眼。

那张被长发掩盖住的脸庞沉沉睡着,胸口随着呼吸而起伏。

他坐了下去,深陷入松软的沙发中,好像陷入温暖的流沙一样,上头还残留着梁小音的体温。一旁女孩特有的体香袭向他的感官,他欣然地让意识屈服于那柔曼的浪潮,直到光明从眼角溢逝。

黑暗是一片海,而他在海上漂泊。他抓不住任何具体的东西,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载浮载沉,意识沉溺在纠结的黯淡网络之中;支撑身体的是如空气般的水,很奇特地带着缥缈的触感,包围、笼罩着他,像是要将他送进天堂与地狱的交界。

突然一波大浪卷来,态势轻柔,宛如一张魔毯覆盖住他的身体,夹带着一阵熟悉的香味;那香气具体化成一个人形轮廓,是一名长发女子。她来到他的近旁,伸出了右手,轻轻地拉住了正在黑暗中泅泳的他。然后,他看到了那张脸,居高临下地望着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就像娇羞的浪轻触着;粉嫩的双唇轻巧地动着。她微微弯腰,两绺发丝垂在面颊两侧。

“吃早餐啰。”她说。

他这时才完全清醒,女孩直起身子,微微一笑。

“你一定很累吧。”

“还好,现在几点了?”其实时钟就在挂墙上,不过他不想别开眼神。

“8点半。”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发现一旁的沙发上都已经没有人了,想必其他人都到餐厅去了。

他跟莉迪亚走到隔邻的餐室,其他人的确都在那里。纪思哲招呼他落坐,李劳瑞则微笑地点头。梁小音在一旁端着烤吐司及牛奶。

“精神好点了吗?”老人一脸关心地问。

“好多了。”

“那快吃吧,我们还有一天要熬呢。”

若平啜了一口热牛奶,感到舒畅无比,暖暖的液体融消了冰封的躯体,涌生温热。他又啃了一口涂着金黄色奶油的吐司,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进食了。

“小音,你也快坐下来一起吃吧。”纪思哲道。

“啊……”女孩愣了一下,然后说,“是的。”她把几个杯子摆好后,也落了坐。

这时的气氛有一种诡异的悠闲,好像这是一场周末的聚会,好像那三件凶杀案从未发生过似的。他们脸上带着幸福感吃着再平凡不过的早餐,没有人提起谋杀的事,反倒是纪思哲与李劳瑞聊起艺术的话题,而若平与莉迪亚则谈着一些学校生活的琐事。每个人都避免踩上禁忌的地雷,也许所有人对凶案的忍耐都到达极限了。

饭后,除了梁小音在餐厅收拾餐具外,其他人又回到交谊厅。纪思哲将轮椅滑到墙边的书架,抽了一本书阅读起来;李劳瑞在钢琴前坐了下来,用手指拨弄了几个音符,然后行云流水地弹奏起不知名的抒情曲;若平与莉迪亚并肩坐在沙发上聆听着清脆感伤的音乐。在冷冽的空气中,钢琴声与冷空气的擦响格外显著。

他向后靠躺,阖上眼睛,突然很想再睡一觉。女孩就坐在他身旁的事实却难以令他轻松地阖眼。如果她是在不同的情境下与他相遇,或许也不会像现在有这样的交集了吧……

思绪就这样漫无边际地游走,跟着钢琴旋律跌宕起伏。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想睁开双眼试着与女孩说话时,耳边流畅悠扬的琴声戛然停止,所有的音符撞击在一起,发出断弦似的急音,就像是有人突然重击琴键般。

若平倏地打开眼皮,往一旁的钢琴方向看去,他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只见李劳瑞上半身趴伏在琴键之上,几个余音还缭绕在空气中;纪思哲把书本扔到地板,叫道:“发生什么事了?”

若平正要起身时,突然一团柔软的物体倒了过来,扑向他的怀中,他慌忙地用双手扶住。

女孩侧着身向右倒在他的大腿上,软绵绵的,一动也不动。散乱的发丝覆盖住她朝上的左脸,就算不拨开她的头发也能知道她的双眼是紧闭的。

他的心怦怦直跳,左手按在女孩的左臂上,右手扶着她无力的头颅;若不是倒在钢琴上的李劳瑞所造成的诡谲气氛,这交谊厅中的图像应该是极其如梦似幻的。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攫住了她的灵魂。

他的呼息越来越急促,得费点力气才能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她的身体还在起伏,表示还有生命迹象;但她为什么倒下?是因为某种疾病猝发吗?看着她光滑的侧脸,半露的红唇,他着急了,必须赶快救她才行。

急救!用人工呼吸吗?不对!身体明明还在起伏,表示有在呼吸了。我的脑袋到底是怎么搞的?

他想到李劳瑞也昏倒了,为了确定两人是否因为同样的原因倒下,他转头一看,望见纪思哲已经赶至钢琴边,视察男人的状况,若平费力地挤出字句:“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不过还活着。”老人转向若平,“莉迪亚小姐……”

就在若平要回答之际,一阵很奇怪的晕眩感突然涌起,就像是有人拔掉了水瓶的盖子,然后将整个瓶子倾斜让水流一涌而出。晕眩的浪潮袭向全身,他顿感松软无力,只意识到自己的身子向后靠躺,双手垂在两侧,眼皮落下,耳边回荡着纪思哲急切的叫唤声,但一切都越来越遥远,他的意识好像漂流在大海之中,仿佛要回到先前那个梦境似的。在完全的黑暗落下之前,他仅存的理智捕捉到了当下疯狂图像的肇因。

有人在早餐之中下了迷药。

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知道漫游了多久,若平勉力撑开双眼,却仍只见另一片漆黑,一阵惊恐涌上,他以为自己失明了。直到四周物体的轮廓慢慢浮现后,他才松了一口气。仔细一看,他确定他在一个没有开灯的房间。

头感觉很重,视线也还有点游移,不过肢体的主控权已经渐渐回到他身上,他从地板上站起身来,踩稳脚步。

隐约可以看见前方有一座圆桌,旁边是好几张椅子,再过去有一座玻璃柜。看来,他人在展览馆一楼。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他听到背后有声响,赶忙回过身,瞥见一道形影正从地板上坐起。

是李劳瑞。

“是若平吗?”对方吃力地撑起身子,右手扶着歪掉的金边眼镜。

“是的,你还好吧?”

“再好不过了,睡了个好觉。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

“这里是展览馆吧?”李劳瑞看看四周,“先开个灯吧,我们需要一线光明。”

“当然。”

若平绕过圆桌与展示柜,往门边走去。他赫然发现展示柜旁的地板上躺着一弯身形。

若平冲了过去,弯下身把女孩翻转过来;她仍紧闭着双眼,胸部微微起伏着。

“莉迪亚、莉迪亚。”他轻声叫唤,并摇动女孩柔软无力的身子,直到她眼皮微开,无神的眸子射出微光。

她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声,若平让她坐起身子,然后说:“你等一下,我去开灯。”

他迅速起身,奔到门边,按下电灯开关,室内顿时大放光明。

莉迪亚扶着一旁的玻璃柜站了起来,她整了整散乱的头发,用细微的声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太清楚,只知道应该是有人在早餐中下了药。”

“可是好像不是毒药啊,我们没死,只是昏迷过去,”她停顿一下,然后睁大眼睛,“还是说,其他人……”

“若平!”李劳瑞的叫唤声从后边传来,“我找到纪先生了,他在这边,我刚把他叫醒。”

若平与女孩急忙往圆桌后方走去。纪思哲的轮椅从黑木板门附近滑了出来,他眼神疲惫地望着若平,下巴的胡子纠结在一块。

“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我们被下了药,然后被搬到这里来,原因不明。”

“小音呢?”莉迪亚问。

“没看到呢。”李劳瑞环顾四周。

“赶快找看看。”若平道。

他们快速视察了一遍展览馆,却没见到梁小音的踪影。

“早餐是她准备的,”李劳瑞说,“只有她有可能下药,该不会……”

“不会吧?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莉迪亚反驳,“或许药早就下好了,跟她无关。”

“如果药早就下好了,那我们昨天喝牛奶时怎么没事?药明显是今早放的。”

“也有可能有人在早上潜入厨房啊,”若平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她为什么会失踪呢?”

“我们是不是该回交谊厅看看?”纪思哲有气无力地说,“那里是事发地点。”

“我同意,”若平点头,“先离开这里。”

他带头赶至门边,将门拉开,背后的李劳瑞接住门后,若平往外踏了出去。当他的视线投射到广场上时,从眼睛接收到的影像仿佛化成了一道1万伏特的电流般袭遍他全身,他惊呼了一声。

其他人被这出其不意的举动给震慑住了,纷纷僵立当场。

他背后的李劳瑞低呼了一声,然后缓缓让开身子,让莉迪亚跟纪思哲能看见广场中央的景象。

现在,广场上只剩下一座雕像,而且还不是完整的雕像,而是断成两截的残骸。原本矗立在正中央的月神像只剩下基座立在那里,基座与足踝交接处呈现可怕的断裂,就好像被雷打断一样,基座以上的女神像落在面向展览馆的地面上,头部指向展览馆门口,双腿则指向基座;一具女尸被压在底下,雕像的背部压在女尸的头部上,就像压烂一颗烂西红柿般。女尸的躺卧方向与雕像呈垂直,头指向右翼建筑,脚指向左翼建筑,尸体与雕像的线条相交成T形十字架的状态。一本书摆在基座之上的裂缝中。

从尸体穿着的服装来看,死去的人应该是梁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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