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真跑进洗手间, 趴在水池上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呕出来。她撑着洁白的洗手台,恶心的感觉憋在胸口出不来。停了会儿, 想吐的劲儿缓过去,掬水洗了把脸。

乔赫的声音在背后问:“不舒服?”

“有点晕车。”司真擦干脸走出来, 脸色有点发白。“没事了。”

陈姨出现在卧室门口,端着托盘进来:“我煮了蟹粥, 没胃口也多少吃点吧。”

司真还没说话, 闻到螃蟹的味道, 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捂着嘴再次冲进洗手间。

陈姨放下托盘小跑过来:“怎么突然开始孕吐了, 来, 把手给我。”她托起司真一只手,在腕部内侧一处地方轻轻按揉。“这个叫内关穴,可以缓解恶心呕吐。先生可以学一下, 这里三横指的位置,太太不舒服的时候帮她揉几下就好。”

乔赫走进来,将司真的手腕从她手中接过去, 垂眸, 用拇指指腹轻柔地按压。

“这个粥别喝了,正好我还做了素罗宋汤, 番茄土豆白菜, 不会腻。”陈姨絮絮念叨着,“我今天买了些蘑菇,明天早上做点菌菇汤怎么样?”

“你先出去吧。”乔赫道。

陈姨看了看两人,把那两碗蟹粥端走,不放心地叮嘱:“您看着太太吃点东西, 别饿着肚子。”

从洗手间出来,司真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很丰盛,有荤有素,菠萝虾仁炒饭盛在半剖的菠萝壳里,罗宋汤色泽鲜亮。

实在没食欲,她转向乔赫,“我想和你谈谈。”

“吃完再说。”乔赫脸上看不出表情,慢条斯理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炒饭,喂到她嘴边。

司真张口,勉强吃了下去。

“我自己来吧。”她把勺子接过来,慢吞吞地吃着。罗宋汤喝了小半盅,炒饭只尝了一口,其他东西几乎都没动。

乔赫坐在沙发里,整个过程里默不作声。

陈姨来把食案撤了下去,她离开带上门,司真没去看乔赫的眼睛,垂着眼皮道:“我不知道发财叔找我是为了你。”

发财叔请她过去吃饭,她也正想问问小区的事,到了家里他才说明用意。

“他求我帮忙,我没办法拒绝,对不起。”

乔赫没说话。

她抬眼,小心道:“我知道肾.源很难找到,你能不能……尽量帮帮他们?”

乔赫神色不明地看着她,“还要说什么?”

司真抿着嘴唇,静了半晌,才又开口:“发财叔在黑市买卖器官是他不对,站在你的立场上用这个把柄拿捏他无可厚非,我想知道,谭叔说你绑架他给他注射药物,其中是不是也有什么误会?”

时间仿佛暂停,沉默在房间里蔓延,良久,乔赫才低沉地回答:“没有。”

“我知道了。”司真兀自点点头,低着脑袋不说话了。

她很久都没动,乔赫起身,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她偏下了头,把脸别开。

“哭什么?”乔赫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她声音有点低:“我觉得我好像从来没真的了解过你。”

乔赫目光幽幽暗暗:“你后悔了?”

“就是觉得对不起他们,”司真盯着自己的手指,“原本那么和睦的大家,因为这件事反目成仇……”

不是后悔,是愧疚,她爱的人偏偏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那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冷漠的口吻。

原本还忍着,眼泪一下掉出来了,司真用袖子蹭了蹭。

“是跟你没关系,可是跟我有关系。你不知道他们是多好的人,每天都叫我去家里吃饭,中秋给我送月饼,冬至给我包饺子,有时候回学校晚,谭叔担心不安全,每次都送我……”

乔赫抬手去擦她脸上的泪痕,被她推开。

“你以后不要再做那种事了,那是违法的。”她哽咽道,“我不想你那样……”

司真忽然明白张老太的事件为何自己对他不信任,大概在得知他就是那位“乔总”之后,潜意识里便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人。

她不介意他的冷漠和傲慢,但无法接受他是一个坏人。

况且,这一次也只是因为谭叔手里没有证据,但凡有,就会直接起诉他,而不是选择示威抗议这种徒劳的方式。

默然半晌,乔赫将她揽到怀里:“我答应你。”

-

按理说妊娠12周后,早孕反应会逐渐消失,司真却在这个时候开始了孕吐,一看到食物就犯恶心,硬逼着自己才能勉强吃下去一些东西。陈姨极尽所能每天的餐食花样百出,还是提不起她的食欲。

炎炎夏日催生倦意,连着多日精神不振,翻译工作效率低下,完成手头的几份她便暂停下来。乔赫白天很少在家,她不想一直睡觉,每天种种花、养养草,找各种不费脑的事情做。

奶奶的生日快到了,那晚休息前司真跟乔赫商量,想回家陪奶奶几天,乔赫不置可否。翌日下午她正在房间里昏昏沉沉地睡觉,脸颊忽然感觉到熟悉的粗糙的触感。她想睁开眼,却怎么都醒不过来,嘴里咕哝地叫了声什么。

睡醒已经是傍晚,浑身乏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忙趿着拖鞋下楼。人还在楼梯上,便听到厨房里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晾凉之后加点玫瑰酒,把萝卜条泡进来,揉几下,等两天就能吃了。放冰箱里口感更好……”

“奶奶!”司真跑进去,抱住陈姨旁边正在教她腌萝卜的小老太,“你怎么来的?我还以为刚才只做梦。”

奶奶笑眯眯地:“哎呦我们打打醒了。”她摸着司真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会儿,心疼道:“怎么还瘦了哇?辛苦吗?”

“不辛苦。”司真忙说。

奶奶打开刚刚盖上的罐子,捏了一块萝卜喂给她:“小赫说你胃口不好,我带了玫瑰酒给你腌醉萝卜。当年我怀你爸的时候害喜也厉害,什么都吃不下,你爷爷就给我做这个,特别开胃。”

白萝卜条泡在粉色的调料液体中,因为刚腌,不入味,萝卜还是白的,吃到嘴里更多的是萝卜味。

这个胭脂醉萝卜是爷爷的拿手好戏,用玫瑰酒和红醋腌的,酸酸甜甜味道清爽,不过得用老家那边的一种玫瑰酒,腌出来的最好吃。

“乔赫接你过来的吗?他都告诉你了?”司真咽下萝卜问。

“你还想继续瞒着奶奶啊。”奶奶嗔她一眼,脸上洋溢着喜悦,“多久啦?满三个月了吗?”

司真点头:“13周了。”

“那就稳妥了,不过还是得当心着点,你从小身子就比别人弱,肯定要多受罪。晚上跟小赫注意点,虽然已经过了头仨月,还是得小心,那事能不做就不做,他年轻气盛要是实在想,你提醒他点,不能太……”

司真臊红了脸:“奶奶你说什么呢!”

“跟奶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老太嘿嘿笑。

陈姨也在一旁笑了:“都是过来人,太太不用不好意思。”

别墅区临着江水,树木茂盛,到了傍晚热度降下来,偶尔拂过的小风便会染上一点点清爽之意。

司真跟奶奶出去散步,沿着宽敞干净的马路走到江边。

“小区这么大啊,环境真好。”奶奶四处看着。老人家一辈子头回见这么高级的别墅区,下车时看到那座漂亮的小洋楼都不敢相信自家孙女住在这里。

两个人江畔的长椅坐下来,看着静静流淌的江水。水流声清沥,空气中浮动湿润的气息。

“打打啊,小赫家里是做什么的?”奶奶问。

“做生意。”司真没细说乔氏庞大的集团和资产,只说,“家业挺大的。”

奶奶摸着她的手:“跟我们家的条件差得是有些大。他们家里怎么说?你这肚子三个月了,结婚的事怎么打算?”

“还没打算。”司真说,“我还没有跟他商量。”

奶奶敏锐地很,直接问了一句:“他家里是不是不同意?”

“没有,”乔爷爷的态度司真摸不准,不想让奶奶知道这些,笑着说,“要是不同意,我就不会给他生孩子了。”

奶奶轻叹一声:“奶奶就是怕你受委屈。你爸没本事,不能给你撑腰,奶奶给你攒的嫁妆怕人家看不上眼。这么有钱的人家,是咱高攀了。”

“乔赫他不会在意这些的。”司真安慰着奶奶,自己的心却落不到实处。

乔赫说今天回来吃饭,司真精神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晚上便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到了饭点却迟迟不见人,打去一通电话,才知他又临时有事赶不回来。

司真便请陈姨和她们一起吃饭,起初她不肯,被司真再三劝说才坐下来。

陈姨收拾了一间客房给奶奶,里面一应摆设用具令老太太直呼奢侈。司真在奶奶的房间磨蹭到十点多,老太太到点犯起困,她才回房间洗澡。

奶奶不爱用空调,开了房间的窗户,也挺凉快。睡下没一会儿,听到院里有车声,起身到窗口看了看,打开房间门走出来。

乔赫在客厅停留了片刻,问了陈姨几句话,便上楼来。

转过弯,见二楼栏杆后头露出奶奶和蔼的脸,笑着向他招了下手:“小赫,你到我这儿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司真用毛巾包着头发出来时,乔赫已经在卧室了,外套丢在床尾凳上,正在摘领带。

“你吃过饭了吗?”司真走过去,帮他解下领带。

“吃过了。”乔赫打量着她,“今天心情很好?”

司真眼睛弯了弯:“谢谢你接奶奶过来。”

乔赫没说话,忽然将她抱了起来,大掌托在她臀下,抱着她走了几步,坐在床沿上。他埋头,在她颈间嗅了几下,微哑的嗓音道:“六周没做了。”

司真被他炽热的呼吸喷的有点痒,无奈道:“你还算着这个?”

她只在最开始顺了他两次,后来复查时医生特地叮嘱,就没再让他碰了。这段时间他工作也很累,回来的时间并不多,很少亲热。

“我还没吹头发。”司真说。

乔赫松了手,司真从他身上下去,坐到镜子前打开吹风筒。乔赫走到她身后,从她手里接了过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吹着,另一手很轻柔地拨弄她的头发。

他显然是第一次,手法笨得很,吹得很慢,偶尔还会烫到她。

嗡嗡的机械声响掩盖了其他一切声音,镜子里他专注垂眸,眉眼英俊如初。

乔赫忽而抬眼,对上她直直的目光。

几秒钟后,他关了吹风筒,放到一旁,指背缓缓从她侧脸蹭过。

被他抱到床上时,司真试图挣扎:“现在不能……”

她伸手推他肩膀,被他捉住,别到了身后。乔赫吻上她纤细的脖颈,低低道:“奶奶说三个月可以。”

“你刚刚去见奶奶了?”她分出一点精神,问他,“奶奶和你说什么了?”

乔赫没答,手下一用力便拽开了她睡衣的细带。

司真的身体比以前更加敏感,没几下便被他弄得昏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娇妩的声音不算从唇间溢出来。

乔赫动作一直很慢,时间便格外得长,最后神智朦胧时,司真听到他在耳边说:“等你生了孩子,我们结婚。”

……

奶奶今年六十七了,不是大寿不肯大办,乔赫便定了家素食餐厅。

司真提前一天买好了材料,一大早起来亲手做蛋糕。奶奶不吃奶油,司真坐了栗子味的蛋糕,烤好后切成三层,中间铺满甜口的水果粒,淋上自己熬的蓝莓酱。

刚把蛋糕放进冰箱,陈姨将她的手机送了过来:“太太,有您的电话。”

司真瞥了眼,眉眼间盈盈的笑意消失。她擦了擦手,接过手机,穿过客厅,推开花园的门。

她的号码用了许多年,第一次接到张丽的电话。

“听说你把你奶奶接过去了?”张丽似乎有些不满,“她又不是就你一个孙女,一年就过一回生日,你把你奶奶霸占了,梦雅和俊杰上哪尽孝心去?”

司真语气沉静:“所以呢,你想怎么?”

“什么叫我想什么,要么你把你奶奶送回来,要么我们过去……”

司真打断她:“你们准备好把钱还给乔赫了吗?”听那边没了声音,又道,“在你们还钱之前,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

“你现在是脾气越来越大了哈,发达了就开始对我摆脸子,以前……”

司真没听她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坐在花园的藤椅上,没有动。

不大一会儿,司俊杰的电话打了进来。司真接起来,他在那边道歉:“姐,你别理我妈,爸这几天不知道跑哪去了,她心情不好乱撒气呢。”

“不是说要开店,开得怎么样了?”

“谁知道他,他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儿,自己没脑子,问还不让问,你别管他了。”司俊杰嘟囔几句,吞吐其辞道,“姐夫那些钱,我估计他暂时还不上了,我说什么都说不到他心里,对不住啊姐。”

“不关你的事。”司真道,“今天奶奶生日,你想不想过来?”

“我不去了。姐,你要是能过上好日子,就好好过,真的不要管我们,也不用管我,我们只会拖累你。”司俊杰停了下,“我想去当兵,你觉得怎么样?”

他学习成绩太差,高中都未必考得上,比起上一些中专技校,当兵也许是一条更好的路。

“你怕不怕辛苦?”她问。

“不怕。我们家这些事才辛苦。”

司真笑了笑:“那我支持你。”

生日之后,奶奶在别墅又住了几天,司真胃口渐渐好转,瘦下去的脸颊有了丰盈起来的趋势。

在这里呆了一周,看小两口过得还不错,老太太就放心了,说什么不肯再留。接她来的车子又再次将她送回了平兰县山清水秀的小山村。

她一走,司真就觉得心里空落落。不过也没什么时间伤感,隔天便被乔老爷子叫到了老宅。

到了才知道,老爷子请了几位产妇教育专家,指导她的日常保健与胎教。

司真自己看了很多准妈妈手册,但书上写的总不如专家当面教授来得清楚直观。司真听得很认真,只是与她一同上课的王小姐,让她不大自在。

尽管对方一直表现友善礼貌。

中午陪老爷子吃饭。司真本身食量就小,最近食欲欠佳,吃得有些少。刚准备放下筷子,便收到老爷子不悦的瞪视,她愣了下,硬着头皮继续吃。

饭后有些犯困,管家带她到客房休息。司真在这宅子里就紧绷得很,睡不好,躺了二十分钟便起来了。

她想到花园走走,从楼梯上下来,听到客厅里老爷子威严的声音。

“我让你多跟她培养感情,怎么到现在还这么生分?让你跟着多体会,将来孩子生下来交给你抚养,才不会跟门外汉一样什么都不懂,她不重要,她肚子里的孩子才重要,有什么好忌惮,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吗?”

王羽婷低着头道:“羽婷知道了。”

司真走下来。老爷子瞧见她,立刻皱眉。王羽婷转过头,惊讶地张了张嘴,脸上有几分心虚。

“您还是不同意我和乔赫在一起,对吗?”司真仿佛没看到她,神色平静地问老爷子。

“没家教!”老爷子斥道,“谁让你躲在那里偷听的?”

司真明白了,向老爷子微微鞠了一躬道:“孩子是我和乔赫的,您没有权利处置他。我以后不会过来了。”

她说完,顶着老爷子倏然阴沉下来的脸色,走出大门。

司真和乔赫几乎同时回到别墅。

他下车,司真对他视若无睹,直接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她神色不对,乔赫抓住她的手臂,被她忽然用力甩开。

“你早知道对不对?”她眼睛早已红成一片,回头眼泪便落了下来,嘴唇颤抖着,“你爷爷根本不是接受我,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生育的工具,孩子生下来就会被他抱走给别人,这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乔赫拧眉道:“他怎么想你不需要管,我不会让他插手。”

司真情绪有点崩溃,摇头道:“乔赫,我不想继续再住在这里,这种生活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太压抑了你知道吗?”

乔赫期初还正常的脸色,因她的话阴沉下来。

司真哭得有点喘不上气,捂着胸口:“我真的坚持快不下去了……”

“再给我点时间,打打,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

他声音沙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司真连连后退。

“我不喜欢被关在这里;我不喜欢每天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盼着你回来;我不想像我妈妈一样,未婚生子被抛弃……”

陈姨听到动静跑出来,见两人这副样子,惊讶不已,上前试图阻拦:“发生什么事了,太太怎么哭成这样?”

“滚开。”乔赫冷声呵斥。

陈姨连忙退开,在一旁焦急不已。

乔赫向前迈了一步,眼中遍布阴霾。他用手指着自己的心脏,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是不是要我把我的心剖出来给你看,你才愿意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住大家,今天实在太卡了,写写删删,早上到现在除了吃饭就没离开电脑_(:зゝ∠)_

明天中午会准时,用你们的桃花运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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