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嘲笑太过明显, 成功盖过了早间新闻的声音。

司真都愣住了。小孩子虽然很多东西都不懂,但很敏感地可以分辨出大人的善意与恶意,不想让南南接收这些, 司真忙转移他的注意力,问他:“好吃吗?”

乔司南的小下巴点了点:“好吃。”

小孩子的声音总是软软的, 很好听。司真笑起来。乔司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笑,眼睛也弯起一点弧度, 黑亮的眸子里藏着小小的开心。

“再尝尝这个好不好?”司真拿着寿司卷喂到他嘴边。见他自己要伸手接, 便说:“这个太大了, 南南的手小, 拿不住, 我帮你拿着好不好?”

乔司南被她说服, 脑袋往前一点点,张开嘴,咬住紫菜卷。

小牙齿不够利, 他把脑袋往左右两边扯来扯去,那一口怎么也咬不掉。司真便意识到这个东西小孩子吃起来不方便,用手帮他把紫菜转拽断, 放回碟子上。

“紫菜好难咬呀。”她重新拿了一个小饭团出来, 揭开保鲜膜,“我们吃这个小饭团吧, 里面有金枪鱼, 很好吃的。”

饭团捏的不大,但小朋友的手实在很小,两只小爪爪捧着立体的饭团,在尖尖上咬了一口。

他吃得格外认真,司真看着他, 不时帮他擦掉嘴角沾上的饭粒,一边盘算着下次要给他带点粥和包子来,早上还是要吃一点热的才好。

乔司南慢吞吞吃完了一个饭团,很自觉地拿起餐巾擦手和嘴巴,然后乖巧又礼貌地对司真说:“我吃好了。”

司真带他去洗干净手,便提上自己带来的帆布包和保温包准备出门了。

乔赫起身,视线不经意地向餐桌瞥了一眼——她已经整理得干干净净,碗碟都洗好放回了厨房。

“我送你们。”他说。

司真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带他过去就可以。”

乔赫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你打算带他去挤公交?”

司真沉默的空档,他已经迈步走出去,打开车门,率先坐了上去。

司真领着乔司南走到车边,一旁站着的司机40多岁,向她客气地笑着欠身,接过她手中的包:“我来吧,您先上车。”

虽然是同一个品牌,但和以前她常坐的并不是同一辆。加长版的车身使得后座空间很宽敞,司真把乔司南放到座椅上,给他扣好安全带,自己坐到副驾驶。

老梁放好东西上来,殷勤地问:“您去哪儿?”

司真报了公园的地址,老梁发动车子,一边道:“周末人民公园人可多了,不如去咱们这附近的公园,环境好,人又少,清净。”

“人多一点好,有小朋友可以一起玩。”司真说。

看来跟老板的教育方式不太一样啊,老梁呵呵笑了两声。

到了目的地,老梁立刻下车,很快地取了东西送到司真手里。

他很有眼力见儿,人活络,司真却忍不住想起以前的勇哥,老实又木讷,根本不知道怎么讨好人。

勇哥已经不在这里,应该是因为被自己连累,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乔司南已经自己解开安全带,正踩着脚踏往下爬,独立又懂事。

司真伸手把他抱了下来,放在地上:“南南跟爸爸说再见。”

乔司南便向着车里鞠了一躬:“爸爸再见。”

车里的男人瞥了他们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司真又道:“还有司机伯伯。”

乔司南便转向老梁,正要鞠躬,老梁连忙弯腰把人扶住:“使不得使不得。”

司真虽然不喜欢这种封建传统式的主仆有别,当下也没说什么,只是向他道谢:“麻烦你了。”

公园刚开门不久,人已经不少,和他们一同走进大门的也有许多家长带着小朋友。成群结队的小孩子跑着经过,一个小女孩看了乔司南几眼,笑着向他挥手:“嗨~”

刚被夸奖过有礼貌的乔司南却绷着小脸,没有反应。

司真一手提着包裹,一手牵着孩子,腾不出手来,便向小女孩笑了笑:“你好呀。”

小女孩便很有礼貌地说:“阿姨好。”接着便跟小伙伴们一起跑走了。

公园很大,除了花草树木,也有一些专供儿童的娱乐设施,例如滑梯和蹦蹦床。

司真带着乔司南过去,问他想玩哪一个,他却摇摇头,只是紧紧抓着她的一根手指。

看样子乔赫平时很少带他来玩这些,也不急于一时,司真便先带他到一块背风的草地上,将红格子野餐布展开。

她坐下来,转头见另一边乔司南蹲下身,捡起落在棉布上的草叶,丢到一旁。一根一根捡得很细致。

小家伙还是个小洁癖呢。

司真伸出手,“来我这里坐。”

乔司南便向她走过来,司真把他放到腿上,抱着他,看着前面嬉笑打闹的小朋友。

来野餐的人很多,周围的空地上很快便被各种花样的野餐布占领了。

司真瞧见进来时向他们打过招呼的小女孩在前头玩,便问怀里的乔司南:“阿姨听说南南很厉害,又会背唐诗又会读英语,是不是?”

乔司南点点头,接着便主动开始背起诗。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有的口齿伶俐,有的还分不清平舌音翘舌音,他的发音却已经被纠正得很标准,吐字清晰,一板一眼。

连背了三首,司真见他还有继续往下背的趋势,拍了拍手说:“好棒!”

乔司南便停了下来,有点高兴地望着她。

司真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南南都学会这么多东西了,真是个厉害的小朋友。不过小朋友还要多玩耍,和其他的小朋友交朋友,南南这么厉害,是不是也会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游戏呢?”

乔司南想了一会儿,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才点头。

司真笑了,指着前面的小女孩:“那等下我们一起去和那个小姐姐打招呼好不好?”

正说着,小女孩看到他们,跑了过来,脆生生地:“阿姨好!”

乔司南记着司真的话,站起来,向她鞠了一躬。

司真惊讶。

小女孩倒是没多想,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乔司南。”

“我叫甜甜,今天六岁了。”

乔司南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转头看向司真。

司真把他抱过来,笑着问小女孩:“六岁就长这么高了呀?”

小女孩骄傲地说:“我每天都乖乖吃饭的。”

“真好。”司真看到这些活泼可爱的小朋友就喜欢,“你跟谁一起来的呀?”

“爸爸妈妈。”小女孩说着,向一个方向指了指,然后便蝴蝶似的跑走了。跟她的爸爸妈妈说了几句什么,拿着一个盒子往这边跑。

司真看着怀里的乔司南:“爸爸教你打招呼要鞠躬的吗?”

“太爷爷……”乔司南声音很小。

老爷子严厉慑人的样子浮现在脑海,司真抿了抿唇,停了一会儿道:“南南做的很好,见到长辈要有礼貌,可以鞠躬问好,不过和小朋友一起就不用了,大家拉拉小手,就是好朋友了,知道吗?”

“知道了。”乔司南乖乖道。

小女孩已经跑到跟前,给他们一盒饼干:“这是我妈妈烤的饼干,请你们吃。”

“南南要对姐姐说谢谢对不对?”司真哄着。

乔司南便听话地说“谢谢”。

司真便拿出一份自己带来的水果,已经切成小块的哈密瓜和芒果,用保鲜盒装着,吃起来很方便。对乔司南说:“南南把这个送给姐姐。”

乔司南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把水果递给小女孩,沉默几秒钟,才说了三个字:“送给你。”

他对于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似乎并不感兴趣,司真便没有强迫他,能多点时间和儿子相处,她自己也开心。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格子棉布上,司真打开香蕉松饼,乔司南捏起一快小兔子形状的,很秀气地咬了一口。

司真找到一个小马形状的,问他:“南南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乔司南盯着她手里的小马饼干看了片刻:“马。”

“这个是南南。”司真在他的注视下,把饼干放到嘴巴里,嗷呜一口。然后笑眯眯地说:“我把南南吃掉了。”

乔司南就看着她,眼睛睁得圆圆的,有点惊奇的样子。

他的表情好玩极了,司真又拿起来一个:“又一个南南。”然后又是嗷呜一口吃掉了。

她拿起第三个的时候,乔司南忽然用短短的手指抓住她的手掌,说了一句:“不吃南南。”

“南南不想让阿姨吃呀?”司真在饼干里挑了挑,找出一个猴子形状的。这个模具不是很形象,如果不是那一条细细长长的尾巴,很难认出是一只猴子。

“这是我。”司真说,“南南要不要吃一个阿姨?”

乔司南严肃地摇头,把那只小猴子接了过去,拿在手里好奇地看。

“南南不想吃我吗?那给我吃吧。”司真说着张开嘴。

乔司南忙把手往后缩了缩,握住手指,把饼干在手心里攥紧。紧张的小模样把司真逗笑了。

“爸爸……”乔司南忽然又瞅着饼干盒子,似乎在找什么。

“爸爸是龙。”没有龙的模具,不过有小蛇,司真做的不多,挑出来一个给他。

乔司南拿着看,似乎觉得不太像,研究了一会儿后递到她嘴边,说:“吃爸爸。”

“……”司真哭笑不得。

快中午时,有人在远处河畔的空地上放风筝。看着飞得高高的风筝,司真也有点心痒,便带着乔司南去玩。

最近的天气正适合放风筝,公园里卖风筝的好几家,花花绿绿的图案,乔司南选了半天,指着一个龙头给司真看。

龙的身子足有两米长,司真从来没放过风筝,很怀疑自己能不能把它放起来。“南南想要这个吗?”

乔司南眨巴着眼睛:“爸爸。”

司真好笑又无奈,买下了那个龙风筝。

只是一大一小都没放过风筝不说,力气也很小,两个人扯着风筝线跑了很久,最后龙一头栽进了河里。

乔司南一直跟着司真在跑,累得出了一额头的汗,这时候跟她一起站在河边,看着河面上的风筝顺着水流向前漂。

“爸爸淹死了。”他忽然说。声音里似乎有点小难过。

司真愣了一下又笑了,蹲下来摸了摸他红扑扑的脸:“不会淹死,龙会游泳。”

正为爸爸伤心的小朋友抬头看着她。

“南南有没有看过西游记?”司真问。

乔司南茫然地摇头。

二十年前后的童年已经是完全两个天地了。司真想了想道:“西游记是一个神话故事,里面的龙王就是生活在海里的神仙,掌管着大海。”

乔司南消化了一会儿,问:“爸爸是龙王?”

“……是。”司真哭笑不得地回答。

小朋友就放心了。

下午两个人躺在草地上睡了一会儿。

小风有点凉,虽然给他盖了一件外套,司真还是担心会感冒,睡了半个小时,就把被太阳晒得蓬松绵软的小朋友叫了起来。

乔司南还在犯困,一脸小迷瞪。司真把他抱到腿上,用水洗了手帕,给他擦了擦脸。

刚睡醒的样子实在可爱,司真拿出手机,抱着他拍了一张照片。

她很少自拍,捣腾很久,加上了一个可爱的滤镜,照片上的两个人都挂上了粉粉的腮红和猫胡须。

乔司南捧着手机,一脸严肃地盯着看。司真摸摸他的小短发:“我把这张照片打印出来,下次见面的时候送给你,好不好?”

乔司南抬起亮亮的眼睛看她。

劳斯劳斯在公园门口停下时,刚过三点半。

老梁往后视镜里瞥了眼,平常早出晚归从不歇周末的工作狂老板,今天破天荒只在公司呆了五个多小时。车里寂静无声,他手里那份文件很久没翻页了。

等了快一个小时,老梁咳了一声:“老板,要不我进去接一下?”

乔赫盯着手里的报表,淡定地翻了一页:“不用。”

又不知过了多久,老梁终于在三三两两出来的人中,发现了一道抱着孩子的身影。

“出来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啥。

乔赫这才抬眼,将文件合上,放在桌板上,摘下鼻梁上的眼镜。顿了几秒钟,又拿起来重新戴上。

睡醒后司真带着乔司南和其他小朋友玩了会儿游戏,看他有点累,出来时便一路抱着他。

她没想到乔赫已经来接,老梁忽然下车跑过来,要从她手里接孩子时,她才看到停在路边树下的轿车。

胳膊确实有些酸了,她正要松手给老梁抱,乔司南却忽然转身,抱住了她的脖子。

司真便道:“没关系,我来吧。”

老梁便跑过去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司真想把乔司南放下去,一直很听话的他却突然不知怎么了,小手臂紧紧搂着她不撒手。

乔赫见状皱了下眉,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不悦。

“南南怎么了?”司真温声问。

乔司南不说话,抱得更紧了。

司真迟疑,看了看一旁气场强大的男人,最终还是心疼儿子更多,抱着他一起坐下来。

老梁把车门关上,乔司南的手才松了一点,怯怯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司真摸了摸他的头:“南南累了就睡会,我抱着你。”

乔司南趴在她身上,摇了摇头。

然而车开出去不久,他就在司真怀里睡着了。玩游戏时他虽然一直跟在司真身后,不怎么和其他小朋友闹,终归是消耗了很多能量。

被他枕着的手臂酸了,司真也不敢动,一直坚持到车停在学校公寓楼下。

不想吵醒睡得正香的孩子,司真只好主动跟旁边全程都在看文件的乔赫说话:“你抱着他吧。”

乔赫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默了片刻,放下文件倾身过来。

骤然靠近的气息让司真本能把脸向另一侧偏了些许。

乔赫靠得很近,抱起孩子的动作似乎又格外慢。他抬眼,目光扫过近在咫尺的一只白嫩耳朵,暗了两分。

等他把孩子抱走,司真拉开车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进公寓,才慢慢喘匀那口气。

乔司南在半路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座椅上。他揉了揉眼睛,刚睡醒的茫然过去,扭头朝四周看了看,后知后觉地发现司真不见了。

乔赫听到身边呜呜的哭声,看过去:“哭什么?”

老梁也吓了一跳:“小少爷怎么了?”这孩子很少哭的,难道是因为发现妈妈不见了?

乔司南趴在窗户上,也不回答,只是呜呜地小声哭。

乔赫皱眉:“坐好,别哭了。”

乔司南从来很听他的话,这次也是乖乖转回来坐好了,哭声却止不住,抱着刚才盖在身上的小毛毯,伤心欲绝。

“乔司南!”乔赫冷下声音,“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老梁忙解围:“小少爷醒来看不到妈妈以为被丢下了吧。”说者无心,没有注意到乔赫骤然一变的眼神,“老板,要不您再给小少爷妈妈打个电话?”

司真回到家里,稍稍休息了几分钟,正要开始做晚饭,来了电话。

她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本能觉得跟孩子有关,接起来,便听到那端他道:“下楼。”

“怎么了?是不是南南……”

她话没说完,便听到了听筒里隐隐约约的哭声。心紧了一紧。

“他睡醒没看到你,在哭。”乔赫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匆匆忙忙跑下楼,便见那辆黑色轿车已经停在楼下了。

司真跑过去打开车门,小小的身影正缩在座椅上,怀里紧紧搂着一条很旧的毛毯,浅蓝色的法兰绒已经有些褪色,上面印着小黄鸭的图案。

那是……她以前用过的毛毯。

那一霎那心头的滋味……

司真心都要拧碎了,俯身抱起他,自己的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下落:“南南不哭了,我在呢……”

乔司南睁开被眼泪糊住的眼睛看她,又抱紧了她的脖子。

司真上车坐下,抱着他哄了一会儿,他不哭了,趴在她肩膀上轻轻抽泣。

她转头,才发现乔赫不知何时下车了,站在路边,沉默地抽着一根烟。

司真拍了拍紧紧圈着她的小手臂,“南南今天晚上留下和我一起睡好不好?我去跟爸爸说一声。”

乔司南慢慢松开了手,带着哭腔:“嗯。”

司真用手指擦掉他的眼泪:“南南真乖。”

她下车向乔赫走过去,车里,乔司南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脸贴在玻璃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乔赫似有所觉,在她走过来时,掐灭了烟,抛进两步外的垃圾桶。

“想说什么?”他转过身,声线和目光一样沉。

司真不去看他的眼睛:“我想让南南留下住一晚,明天再把他送回去,你看可以吗?”

乔赫意味不明地轻呵一声:“明天你能保证他不哭吗?”

“我保证。”司真说。

乔赫没再说话,眸色幽深地看了她片刻,越过她走过去,把乔司南从车上提了下来。

“明天下午我派人来接他。”他说完这句,最后看了她一眼,上车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删稿删得心碎,今天晚太多了,没脸见你们,让红包补偿我的亏欠吧_(:зゝ∠)_

更新时间暂时挪到下午六点吧,双更一起放,我尽量准时,不准时就红包,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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