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京中又运了一批军需,顺道夹着叶家的家信。赵总兵点完军需,又把庭芳拎过来问了一回工程进度。他已接到线报,蒙古那头在调兵遣将,想是即将要开站。可进度之事似无法强求,赵总兵也不欲与庭芳为难,说了几句,就把庭芳打发出去了。

庭芳出得赵总兵的帐篷,听见不远处有打斗的动静,好奇的张望了一眼,就看到徐景昌在跟人练武。

徐景昌每天早起跟庭芳一处管工程,下午庭芳依旧在工地打滚,他则是在此练习骑射武艺。提调官不过是赵总兵临时给的职位,算是起步。之后都是要一点点靠着军功往上攒的。对徐景昌而言,真正的人头比修城墙那点功绩要重要的多的多。尽管徐景昌性格温和,并不喜杀戮,也只得屈从于大势。

庭芳其实不大看的明白,只觉得两边都打的不错。哪知还没看两局,赵总兵的声音冷的带着冰碴子的声音飘过来:“刘达,你下手太轻了。”

名唤刘达的,正是与徐景昌对练之人,亦是赵总兵的亲卫,功夫最好,才被派来教导徐景昌。他自是不能对着上峰的子侄下手太狠。再说,就他看来徐景昌的水平比一般的兵丁强多了,毕竟是打小练的基本功。但赵总兵显然不这么想,没有硬功夫,上了战场死的更快。往前走了几步,冷冷的对徐景昌说:“你过来。”

刘达只得退到一边,笑嘻嘻的问庭芳:“四公子要不要也学一个?”

话音未落,就见徐景昌飞身一脚往赵总兵踢去。所谓手是两扇门,全凭脚踢人。近身肉搏没有武器的情况下,用脚踢攻击力显然大的多。可赵总兵只微一侧身,单手抓住徐景昌的踝骨,往前一推再一掀,徐景昌就重重摔倒在地。

听那动静,庭芳觉得自己的后背都疼了。

赵总兵道:“下盘太差了。”

刘达见庭芳表情干笑:“公子还是去学文,考科举吧。”

庭芳:“……”站在边上,就看着徐景昌一次又一次的被打倒在地,而赵总兵好似铁塔,巍然不动的等着徐景昌进攻,然后狠狠反击。足足半个时辰,大冷的天里,徐景昌累的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是汗。然而赵总兵还没放过他:“骑射也别丢了,换身衣裳,去练习。”

庭芳同情的看了大师兄一眼,地狱模式!她再是学霸,高考都没这么狠过。徐景昌都快站不起来了,还被撵去练射箭。拉弓要很大的力气啊!但徐景昌没有废话,只应了一声,就转身走进旁边的帐篷换衣裳准备去下一场。

赵总兵看庭芳站着发呆,就道:“你去歇着吧,天冷,别病了。”

庭芳问:“那个……师兄他抗的住么?”

赵总兵道:“你知道打一场仗要多久么?”

庭芳摇头。

赵总兵没直接回答,只道:“你想让你师兄死么?”

庭芳接着摇头。

赵总兵道:“那就别问能不能抗住。抗的住活,扛不住死。”说毕,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庭芳站在原地,看徐景昌换了身衣裳出来。不过跟他颔首示意,就马不停蹄的去演武场练别的了。庭芳只得再往工地走去。

做项目管理的人都知道,不管什么项目启动,一天到晚全是鸡毛蒜皮。她离开工地好一阵了,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还是去看看比较放心。到了工地,果然一地鸡毛。运输的轨道车毕竟不是真铁轨,损耗十分大,轨道又烂了个缺口,正在抢修。庭芳策马奔到城墙处,见城墙下积累的土水泥飞快的消耗殆尽,那头却是暂时修不好轨道,只得靠人力挑。庭芳只得从马上跳下来,把马让出去驮物资。好在她的马是随便领的,不是什么名马宝马,不然马非闹性子不可。

一直折腾到天黑尽了,轨道才修好。今晚少不得加班加点赶工,否则赶不上进度。庭芳午饭就没吃,饿的两眼发晕。骑着同样累的差点造反的马,返回营地。平儿已经回来了,见庭芳一身尘土,忙打了盆水替她洗脸洗手,又问:“要洗澡么?”

洗澡那么奢侈的事在边疆是随便能有的吗?庭芳悲愤的摇头:“有吃的吗?”

平儿忙端出一碗粥:“我放了菌子干,姑娘先喝粥,立等替你烤馒头。”

庭芳往一边嘴里倒着粥,一边含混的道:“晚上我擦个澡。洗澡耗水太多,你懒的打水,更废柴禾。”

平儿道:“打水倒没什么,只是柴禾真得省着点用。我都是一锅粥煮了,给咱们几拨人吃。粥都要冷了,你才回来。徐公子更是不见人影,下回你们都按着点回来,才不至于喝冷粥。每日柴禾都有限,要等你们回来再做饭,又得饿着了。”

庭芳问:“大师兄还没回来?”

平儿点头。

庭芳火速吞了个烤馒头,道:“我去瞧瞧。”说完把平儿留在家里,去演武场那边找徐景昌了。

徐景昌果然在练弓箭。只不过没有射靶,而是拿着弓一下一下的拉着。庭芳走近时,他已经几乎脱力。好容易数完二十,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庭芳顺手扶了一把,徐景昌气喘吁吁的道了声多谢。

庭芳略等了等,待他呼吸稍微平复了点,才问:“饿了么?回去吃饭吧。”

徐景昌点点头,收了弓箭背在身上,跟庭芳往回走去。平儿已打好水等着了,伺候徐景昌洗手洗脸,又端了粥出来。徐景昌累的没什么胃口,勉强喝着,比庭芳的狼吞虎咽斯文多了。庭芳看的有些心疼,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还心疼自家兄弟在号房里受罪呢,该怎么着还不是得怎么着。赵总兵总不至于害徐景昌。

缓了好久,徐景昌才道:“下半晌工地那边有事,我都顾不上,生累你了。你也才回来吧?”

庭芳摇头:“我算什么累呢?你习武要紧。便是把城墙修成一朵花,对你的前程也没好处。横竖我是没前程的人,都上轨道了,我一个人管的来。你日后早起就开始练吧。”

徐景昌道:“练一整天还不累死我。”

庭芳笑道:“大师兄,你不行啊!当兵的谁不是练一整天?小舅舅还是太疼你了。”

徐景昌道:“别人没跟我一样被打成那样啊。忍疼也是要体力的。练完肉搏连兵器,练完兵器连骑射。完了还得练拉弓的力道。师兄真的累!”

庭芳表示理解:“可是没法子了不是。十月底了。”

徐景昌苦笑:“是啊,要过年了。谁都想过年。大同不算太冷,别处都已经干上了。咱们这头也快了。”

庭芳问:“战局如何?”

徐景昌道:“猜都猜的到。幸而蒙古衰落,我听小舅舅说,当年蒙古和南宋对打,可不止有投石机。”

庭芳点头:“大炮么!襄阳之战,史书上写着呢。咦?说起来,我怎么没见你们练火器?不是有么?”

徐景昌道:“易炸膛啊。还不如弓.弩好使。”

庭芳好奇问道:“为什么会炸膛?”原谅庭芳一个女孩子,对武器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能看到的电视里的枪,都是上子弹的了。

徐景昌解释:“火药添进去,少了没效果,多了就炸膛。故火器营的兵都是老手,还总死人。小舅舅没敢让我练那个。”

庭芳目瞪口呆:“你们的火药竟不是一份预备好的,而是现场捏?打仗本来就紧张,还要被炸膛威胁,火器的优势完全没办法展现呀!”

徐景昌也目瞪口呆:“怎么预备?”

庭芳模模糊糊记得一个词:“定装弹药?”

徐景昌腾的站起来,拉着庭芳就往赵总兵处走。庭芳累的两脚打颤儿,哀求道:“好师兄你一个人去好了,我刚歇了一阵儿,走不动了。”

徐景昌无奈的道:“我说不明白。”

庭芳气嗷嗷叫唤,拖着灌着铅的腿往赵总兵账里去。到了地头,庭芳再不顾形象,直接就摊在地毯上。赵总兵问:“什么事?”

徐景昌指着庭芳道:“她说有定装弹药。”

真言简意赅!庭芳稍微正了正身子,道:“就是事先把弹药称好,用的时候一包一包的拆,不就不会炸膛了么?”

赵总兵不由笑了,小丫头脑子真快!然而却无可奈何的道:“一包一包拆到猴年马月去。”

庭芳道:“那就不用包装,做漏斗一样的小模具,装好弹药。一盒一盒的,要用的时候,拿起来,把漏斗倒过来往弹匣那里一扣不就完了。”

赵总兵登时豁然开朗,倒也不用那么复杂,用油纸包粘好,直接扔进去即可。

庭芳累的眼皮直打架,抱怨道:“你们这些男人!一点不懂管小事。下回打仗记得带个管家婆,好多着呢。”

赵总兵忍着笑,见庭芳已经快赖在他的地毯上睡着了,忙使人牵了自己的马来,道:“昌哥儿你快把小四送回家,叫她仔细别从马上掉下来了。”

徐景昌应了一声,看着庭芳上马,替她拉着缰绳送回住处。庭芳爬上马车倒头就睡。擦澡是神马?真是连衣服都不想换了好么!军训使人脱胎换骨,妥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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