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贯射水镇地下的钟乳洞,范围十分广阔,而且,通道密如蛛网,据说,总长度达数千日里。加之,还多是任何人都未曾涉足过的地方,这就更给这个钟乳洞的存在,平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这个钟乳洞,共有三个洞口。其中,两个洞口,自古便为人们家喻户晓;而第三个洞口,却是在二十三年前的案件发生以后,才被发现的。因此,这第三个洞口又是人们怀疑朋子还活着的重要原因。

此话暂且不表。却说,那两个早已广为人知的老洞口,就分别位于玉造、矢部两家的势力范围之内。两个钟乳洞口,偏偏分布于两个冤家府内,其中无疑也有某种缘故。正因为有这两个洞口,才使慎一郎和朋子在二十三年前的当时,就把这个钟乳洞作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幽会地点。

且说,当玛丽身穿运动衣,站在疏林深处、山崖下的钟乳洞口时,已是三十分钟以后的事了。

一行人中,除了玛丽以外,还有向导由纪子,田代和坎波则像女皇的侍卫一般,紧随左右。木卫和警察署长,说到底,也就是监察官吧。

金田一耕助,依旧是那一身皱皱巴巴的衣服,独自悠闲逍遥地为这一行人殿后。

家庭教师河野朝子,留在家中,负责招待客人。

在钟乳洞的入口处,早在那桩案件发生后,就已严严实实地圈起了木栅。但是,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淋,如今,早已形同虚设了。

“啊,阿姐,这里留下了皮鞋印呐。”

果然,在由纪子的手电光中,一个皮鞋印痕清晰地显现出来。那是头上尖尖的女鞋印,脚尖的方向朝着钟乳洞内。

“哎呀,这里留下的,不是木拖鞋印吗?”

田代幸彦发现了另一种脚印。它清晰地印在潮湿的地面上,显然是木制拖鞋的痕迹。

“说不定是哥哥的呐。”

由纪子声音打颤了。她知道,哥哥和阿都分开以后,就尾随着黑衣夫人,追进了此洞深处。

“哎呀,那末说,康雄先生跟在家母身后喽?”

不知怎地,金田一耕助觉得玛丽颤抖的声音有点奇怪。玛丽那转瞬即逝的表情,浮现在手电光中,在金田一耕助看来,它也显得出奇地空虚。

“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进洞吧。”

田代捷足先登,就要跳进洞内。

“不行,田代哥,”由纪子以大人般的口吻劝阻道,“乱糟糟地进洞,阿姨的皮鞋印,哥哥的木拖鞋印,就都看不清了。”

“唔,对呀。对不起,由纪子,把你的手电筒借给我吧。”

“不行,这是我的哟。田代哥拿这个蜡烛好了。”

做梦也料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所以,自然不会准备那么多手电筒。

“哼!就一支光杆蜡烛吗?真没法子。那末,我领头进去。由纪子,紧跟在我后面哟。玛丽,没问题吧?”

“嗯,我没问题,有坎波跟着呐。”

“那末,金田一先生,请您随后。”

“啊,行呀。走吧。”

“可是,伯母为什么会生出这个念头,要进洞里去呢?喂,康雄,你在洞里吗?”

田代幸彦手端光杆蜡烛,缩着脖子爬进钟乳洞内。随后是由纪子,再后面是玛丽和坎波,木卫和警察署长跟着后面,亚赛监督一般。最后面,是金田一耕助。其中,拿手电筒的只有玛丽、由纪子和警察署长,其余都是一支光杆蜡烛。

钟乳洞的入口,仅能勉强钻过一个人去。可是,走上五六间房远近,便渐渐开阔起来。并且,洞顶也随之高了起来。

“田代哥,鞋印还有吗?”

“有,有。由纪子,有高跟女皮鞋和木拖鞋的痕迹咧。可是,玛丽。”

“啊。”

“你说伯母梦游症发作,那末,发病以后,眼睛在漆黑之中,也看得见吗?还是伯母带有照明器具?”

“啊,哈哈!”玛丽的身后,突如其来地爆发出木卫的笑声。一种称心如意、而又十分刻毒的嘲笑,“田代,问的好哇!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啊。……”

“梦游症发作以后,人眼在漆黑之中,也能像猫眼一样,看得见东西吗?有这种事?”

“啊……”

金田一耕助也感到十分为难,便含糊其词地应了一声。

“再说,梦游症患者竟会提个灯笼,可连听说过也没有呀!”

神崎署长也挖苦起来。

由纪子回头一看,只见玛丽面色苍白,紧咬着嘴唇。

“田代哥,你不该说这种废话。不论如何,可以看出阿姨进了这个钟乳洞,我哥也随后追进去了,知道这一些就足够了。更要紧的倒是,请你别漏过脚印。”

“可是,伯母为什么要在这般时候,到这种地方……”

“又来了!”

由纪子厉声喝止。

“不说了,不说了。”

田代幸彦缩了缩脖子,随后却乖乖地听从了由纪子的吩咐,默不作声地在黑暗中前进着,其他人也都缄口不语,似乎要以全身皮肤的感觉,来探明隐藏在这黑暗深处的奥秘。

三支手电筒、四支蜡烛光,映照出七个黑影,在这七个黑影组成的集体中,潜藏着一种异样的紧迫感。尽管处在如此深邃的洞中,空气却倒显得十分流畅。有时,烛焰摇摇欲灭,于是乎,七个黑影便会伸长,缩短或者扭曲。

走在最后的金田一耕助,感到这种冒险很有魅力。尽管他还说不清,该将这次探险看成一幕戏剧呢,还是看成离奇惊人的冒险更恰当些。今晚这一次神秘的探险,是按照某某人预谋的计划进行呢?还是一次出人意外、偶然发生的事端呢?就连这些,他也还未弄清楚。

他只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玛丽之母本人不愿意在射水镇的人们面前露面,这一点是个事实。然而,既然如此,为什么却要兴师动众、宴请镇上的人呢?既然宴请,就不能不在客人面前露面,这岂不是连小孩子也懂得的道理吗……

“嗳哟!”

突然,走在前头的田代幸彦发出一声鬼嚎般的怪叫,并惊跳起来。就在这当儿,他的烛焰忽地熄灭了。紧接着,金田一耕助也感到,霎时间便有一股凉气直袭脸颊。随即,他手里的蜡烛,便也骤然熄灭。他也不由自主地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由纪子、由纪子,刚才那是什么东西?有人用冰凉的手摸我的脸蛋来着。”

“什么呀!田代哥,真没出息!那不是蝙蝠吗?”

“蝙、蝙蝠……?”

“对,你瞧洞顶上。”

由纪子把手电光射向洞顶,果然,上面有数不清的蝙蝠,金钟倒挂地吊着身体。

看那样子,恰似一团团破布挂在上面。似乎大都在睡梦之中,不过,也有的睁开锐利的小眼睛,俯视着下方。有二、三只已完全清醒过来,正飘飘忽忽地在人们头顶飞来飞去。

“呵,已经来到蝙蝠洞了。”

木卫连忙捂住烛焰,一边抬头嘟哝道。

“这里,叫蝙蝠洞吗……?”

金田一耕助重新点上蜡烛,问。

“嗯,对。不知怎么回事,洞窟这么宽大,蝙蝠却只聚在这个地方。当心点,别让它的翅膀再把蜡烛扇灭。”

“大伯,蝙蝠这样做,是故意要扑灭灯火吗?”

“嗯,好像是的。田代,蝙蝠就是讨厌拿灯火的人呀。”

“去!它用那末难看的眼光看人,难道想咬人吗?”

“你要是使坏,说不定它真会咬你哩。”

“别吓我了!由纪子,对不起,请把手电借我一下。”

“啊,为什么?”

“吓得我一慌神,蜡烛掉了。”

“想不到你是个胆小鬼呀,田代哥?”

“不是。无论谁在黑暗中,突然被凉冰冰的东西碰一下脸,还不都会吓得灵魂出窍?啊,找着了,找着了。”

田代幸彦找到蜡烛,重新点上。这时,金田一耕助朝这边走过来了几步。

世界上,再没有比天造地设的景物更神奇的了。看那洞中,乳灰色的钟乳石柱连在一起,宛如几十条、几百条长蛇互相缠绕,就是它,构成了洞壁。洞窟已显得相当宏大,洞高约有五米,洞宽约有四米。地面也是坚硬的岩石构成,到处都是积水坑,随时都有液滴从洞顶滴落下来,不断堆积,便形成一个又一个柱状的钟乳石块。

大概是迟迟总不离开的蜡烛和手电光照醒了吧,洞顶飞舞的蝙蝠渐渐多了起来。

木卫突如其来地拉住金田一耕助的手腕,,一手端着蜡烛,一手指着洞顶飞舞的蝙蝠,用一种严厉刺骨的声调说:

“金田一先生,那些蝙蝠的父母,或者它们的父母们看见过呀,玉造家的朋子是怎么把我那心肝儿刺死的。……当英二的尸体被人发现时,头顶就有五、六只蝙蝠在飞舞呀。”

他的话声,无疑也传进了玛丽的耳中。金田一耕助没有放过她那脸朝对面、双肩猛烈痉挛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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