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是阿姨的面纱……”不知什么时候,由纪子来到金田一耕助的身后,只听她屏息地说,“那末……那末……是阿姨把矢部爷爷……”

话语毕竟并未讲完,她突然痛哭起来。

尽管由纪子天真烂漫、多嘴多舌。但是,毕竟年纪不到,因而,一旦遇事,便缺少一种自制力。不是悲伤、恐惧,而是强烈的冲击刺激了她的泪腺,两眼里的泪珠夺眶而出,恰似孩子撒娇一样,跺着脚嚎啕大哭起来。

“真讨厌,真讨厌,说阿姨干这种吓人的事,胡扯!胡扯!纯粹胡扯八道!”

由纪子猛烈地将头摇来摇去,就像小孩摇头否认一样。有人从身后温柔地抱住她的双肩,是玛丽。

“谢谢,由纪子。不过,谁也没有说,我母亲会干这种吓人的事呀。沉住气嘛。”

“请原谅,阿姐。可是,矢部爷爷手里抓的面纱……那不是阿姨的吗?”

“嗯,对,不过,有一点不对头。由纪子,你要相信这一点:我玛丽的母亲,决不会干出这种吓人的事来!”

“嗯、嗯,可是……”由纪子还在抽抽搭搭地哭着,“阿姨到哪里去了呢?不,为什么一个人要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呢?”

“嗯……”

玛丽在做出回答之前,先朝金田一耕助瞥了一眼。

金田一耕助蹲在木卫的尸体旁边,手电的光柱照着玛丽的脸。因而,金田一耕助的身影处在黑暗之中,不知道作何表情,大概正在观察玛丽的表情吧。

玛丽扭脸避过光线。

“那就是我母亲所患的病、我母亲悲惨的命运呀。不过我母亲不久就会回来的。”

玛丽松开由纪子的肩膀,走到金田一耕助身边。一边打量,一边声音沙哑地低声问:

“矢部大爷……已经不行了?”

金田一耕助懒懒地点点头。

“看来一下子就断气了,已经无可救药了。”

玛丽默默地从金田一手中接过电筒,照了照木卫的脸。

木卫虽说年近七旬,但却身强体壮,皮肤也很白嫩,而且,面色红润,充满生机。假如没有这场横祸,他恐怕还会活上好多年的。然而,他那充满生机的躯体,此刻,已开始冷却;圆睁的双眼,也让人感到空空如也;两鬓银光闪闪的白髭,也让人觉得异常痛心。

玛丽又把手电筒交给金田一耕助,旋即合掌对木卫行了个日本式的大礼。而后,两手捂脸,低声呜咽起来,那真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呜咽。

金田一耕助神情茫然地注视着玛丽的侧影。

这个姑娘为什么会如此悲恸呢?对一个说不定就是自己母亲所杀的老头,为什么竟会如此下泪呢?不,莫如说,这姑娘刚才简直就丝毫也没有把母亲的去向放在心上。难道,她竟然对自己母亲杀害木卫后、能够平安逃脱那末有把握吗?

过了一会儿,玛丽总算不哭了。她平静下来,用手帕擦了眼泪。

“失礼了。因为我受惊吓太厉害,……和由纪子一样。”

不错,有一种女人,每当受惊过度,顷刻间泪腺便会莫名其妙地受到刺激而啼哭。但是,玛丽刚才的眼泪,是不是那样呢?假如那样,这个姑娘可就太冷静了。

“先生。”

玛丽目光晕眩地扭头看着金田一耕助。

“啊。”

“刚才,在听到矢部大爷声音的同时,似乎还听到有女人的声音,是吧?”

“哦,不错。”

金田一耕助加重语气,试探地看着对方。

“那末,杀害矢部大爷的,会不会是女人呢?”

“啊,这么明确判断,还嫌为时过早。不过,在惨案发生的现场,看来确实有过一个女人。”

金田一耕助毕竟不便说出:那个女人,不就是你的母亲吗。

“金田一先生,”玛丽面无惧色、正面看着金田一耕助的眼睛,“今天,我听由纪子讲,距今23年以前,在这个钟乳洞里也曾发生过一起杀人案。据说,当时犯人用的凶器就是钟乳石,这一次,又……”

“这一次,又怎么样?”

“哦,因此,可以认为:23年前的案件,今天的案件,均系同一犯人所为。这是不是我想得太多了呢?”

这个姑娘究竟在想什么呢?金田一耕助刺探地看着对方。

“不,这种看法未必没有道理呀。从逻辑上看,也许不无可能性。不过,我总感到有点过于离奇。”

“离奇?你是说我的想法离奇吗?”

“嗯,唔,有一点……”金田一耕助的目光一直看到对方的眼底,“玛丽小姐,倒是令堂到哪里去了呢?我们的的确确亲眼目睹令堂……不,一个惟妙惟肖的中年妇女,站在那里的。”

“家母……家母此刻会不会已回去了?不过,我声明,刚才的哀嚎,并非家母。”

“你怎么能够如此肯定呢?”

“万万不会。因为,家母不是那样的人嘛。”玛丽平静地从木卫的尸体旁站起身来,“啊,山崖对面似乎来人啦!”

果然,峡谷对面出现两三盏灯,传来了神崎署长的声音。

“谁呀?是谁在那儿……呢?”

“嗬,是署长吗?请过来,出大事了!”

“啊,是金田一先生呀。金田一先生,大事?什么大事?总不会又出人命了吧?”

插科打诨的,是逍遥汉田代幸彦。

“嗐!田代哥,可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呀。快过来吧……”

“嘔,听这声音是由纪子呀。”是神崎署长的声音,“光说过去,可是,去不知该过哪里、怎么过去。我们完全迷路了……”

“哎呀,没见到我哥吗?”

“唔,没见呀。你哥哥,刚才那个怪汉,都没……。由纪子,那边也没有吗?”

“嗯,没有呀。跑到哪里去了呐?”

此刻,在由纪子的心头,蓦地涌起一种奇怪的烦躁不安来。

哥哥可能是躲在洞窟的某个黑暗之中。这位哥哥深恨矢部爷爷,尤其害怕他和阿都的事一旦被人知道,不知会闹成个什么样子来。

23年前,也是在这个幽黑的洞窟里,自己的朋子姑姑和矢部慎一郎叔叔要好起来,继而引起英二本人被害,嫌疑加在了朋子姑姑身上。而且,这一次岂不又要发生同类事件吗?不,不是已经发生了吗?……

“由纪子、由纪子。”

此刻,悬崖对面传来田代幸彦的喊声,由纪子这才吃惊地回过神来。与此同时,一阵难以抑止的强烈颤栗顺着脊梁,传遍了全身。

“你们那边到底都有谁……?是金田一先生和由纪子……吗?”

“阿姐和坎波先生。……我打算过去接你们的,可是,又有点害怕……”

“坎波,你陪着由纪子嘛。……由纪子,让坎波陪你,不愿意吗?”

“不,哪儿的话。不过……”

“哟,手电筒掉到这儿了,还能亮吗?”

那个手电筒,显然是木卫被人刺倒时,从他手里甩出去、滚进了石缝里的。金田一耕助试着按了下按钮,好像并未摔坏什么,电筒亮了。

“由纪子小姐,那末,你拿上这个吧。”转而又说,“不,这个先放在这里吧。不如拿这个……玛丽小姐拿来的手电筒……这样,就不会感到恶心了。”

“喂,由纪子,磨蹭什么呢?署长可等得不耐烦了。”

“哦,我这就去。田代哥,你们也进那个洞里去,在第一个两岔路口等着,我和坎波到那里接。”

“好的。”

只听到田代幸彦那可以信赖的声音,却已看不见峡谷对面的灯光了。由纪子便也领着坎波从这边进了洞里。

后面,只剩下金田一耕助和玛丽两个人了。虽说时值盛夏,洞中空气,却冷冰冷冰,只感到阴森刺骨。说不定,杀害木卫的凶手,正隐匿在这一带的黑暗之中,窥伺着他俩的一举一动。

金田一耕助悄悄走到井边。

那一口石缝中天生的井筒,直径约有五日尺,呈不规则的圆形,四周围着井栏、上面拴着稻草绳。不过,井栏、草绳都已腐烂不堪,假如失身靠在上面,恐怕会连人带井栏一起跌入井中。

金田一耕助打亮手电,悄悄朝井里望去。人们说的不假,它果然是一口无底深井,手电光根本照射不到那深不可测的井底。他试着扔了块石子,只见石子旋即被黑暗所吞没,左等右等,却听不到半点反响。

金田一耕助和一起窥视井底的玛丽,不禁面面相觑,吓得直缩脖子。

“好深呀。”

“看来真够深的。”

名不虚传,它真是一口无底深井。大概一直深到了十八层地狱之中吧。

金田一耕助长吁短叹着,一边自暴自弃地搔弄那乱蓬蓬的头发。这时,在由纪子和坎波的带领下,神崎署长和田代幸彦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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