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量体温是件乍一看人人都会、偏偏又很多人都稀里糊涂、以至于毫无技巧却自以为做的极为正确的事情。

很多人都觉着测体温简单到完全不需要学习, 却不知道自己测量方式完全错误、甚至于离谱。

这个“很多人”中并不包括顾维安。

白栀感冒再到发低烧的这段时间里,他时刻照顾着,关照她体温变化, 再加上先前一年照顾她、与她磨合的经验, 如今测量体温和治疗这种事情已经做的再熟练不过。

从小到大,白栀最怕打针, 她怕疼。

小时候感冒发烧,宁可吃一大堆苦苦的药物, 即使吃到胃部不舒服也不换,也要坚定不移地拒绝打针输液。

迫不得已,因为生病要打针的时候,白栀宁可闭着眼睛, 什么都看不到,等到注射时再睁开眼睛。

她害怕这种疼痛。

偏偏顾维安这个医生不允许,他扯下领带, 揉成一团,哄她:“已经快好了, 你看。”

等到白栀睁开眼睛的时候, 他再微笑着,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进去。

白栀气的差点要抓他的胳膊。

要不是身体不允许,她已经这么做了。

感冒和低烧症状很明显,呼吸不稳,体温升高,因为不适而流下眼泪,汗水分泌。

发烧的原理很简单,生物书上有写, 源于病毒的强势入侵,白细胞艰难吞噬,却无法阻挡过于强悍的病毒,在病毒的攻击下而无助破碎。这是一场白细胞和病毒的拉扯和战争,反映到人体方面就是连锁的剧烈反应。白栀这次病的实在是太严重了,以至于难受的抓伤了顾维安的胳膊和背部,留下深刻的爪痕。

耐心照顾病人的顾维安不在意她的失控,也不着恼,反倒劝诫她,别忍着病痛,有什么不舒服就说出来,医生会为她诊疗。

病人可以完全信赖医生,医生本就是救死扶伤的。

他就是她的医生,此生唯一的医生。

方才白栀盲选的治疗方案是个极大的失误,今天使用的医疗器械过于先进,也太过于消磨人,会逐步瓦解一个人的自制力和意志力。

白栀先前接受诊断时最怕的就是这个,偏偏顾维安告诉她,不可以因噎废食、讳疾忌医。

她自己选择的这种治疗方案,如今已经不再有回头路可以选。

总不能因为疼痛而不看病吧?

只有乖乖吃药打针,身体才会健康,才会舒服。

等到诊疗结束后,白栀已经是朵被风吹雨打过的废废栀子花了。

顾维安看她病后的模样如此可怜,前不久因她胡闹而积攒出的气也彻底消散。

“下次感冒了及时吃药,”顾维安说,“不然拖下去,病越来越严重,只能这样治疗。瞧你,哭成这个模样,就这么疼?”

如今他语气倒是缓和不少,没有方才那副要吞人的模样。

白栀摇了摇头:“再也不骗你了,真的,骗你是小狗。”

鼻子红红,她终于意识到,先前顾维安对她的容忍不过是缓兵之计。合着他就等着在这里教训她呢。

难怪当时看她带病工作时也没怎么发脾气,都攒到现在了。顾维安少对她说重话,真气恼了,也就是在这种时候教育她。

白栀今天可是彻彻底底地尝够苦头。

顾维安如今得到她发自内心的保证,总算是为这场惩治画上圆满的句号。

他也终于能够和冷静下来的白栀认真地谈一谈。

“我没有反对或者干扰你工作的意思,”顾维安说,“你应当知道,从一开始,我就支持你掌管君白,支持你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份事业。”

白栀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睡衣上的花纹看。

“但是,身体最重要,你有没有想过我?”顾维安放缓声音,“你病了,可曾想过我也会为此难受?”

白栀猛然抬头看他。

“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顾维安比划了一下,“看着你从这么高,小胡萝卜丁差不多,一点一点儿的长成现在这个模样。栀子,起初,我是真心实意将你当妹妹和家人看待。”

白栀说:“我知道。”

她知道。

年少时的顾维安拥有朋友,但没有家人。

白栀那时候垂涎他美色,又喜欢他这种性格,忍不住地接近他,一口一个哥哥,叫着叫着,顾维安还真把自己当作了她哥哥。

监督她学习,关照她健康,阻止她节食减肥这种愚蠢的举动,会耐心听她说她的苦恼,听她说想和母亲亲近但母亲只顾着工作……

顾维安没养过孩子,但有这么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家伙天天陪着他,让他也得了不少趣味。

她一直是家人。

“你自认为没事,却不知道别人多为你担心,”顾维安说,“先前你劝我时说的话还记得吗?要适度工作,钱财够用就行,没有太大用处。不能为了金钱而顾不上自己的生活,要注重劳逸结合。”

白栀迷茫了:“后面那些也是我说过的吗?”

“嗯,可能你忘了,”顾维安淡定地说,话锋一转,“我最近问过你的助理,简单地了解了下你前几日的行程。”

“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有问题,”顾维安与她细细分析,“譬如,魔都那边的新店,你完全可以派心腹员工、而非亲自过去。我初步看了你的行程表,你的工作从早晨7点半的巡视开始,且不提中间其他工作,就说会议,晨会、部门碰头会、部门系统运转会议……偶尔再加个意外事故研讨会,晚上还有夜间巡视,栀子,你是人,不是铁,你能吃得消么?”

白栀不说话。

“我只见过有人偷奸耍赖,没见过工作如此拼、给自己安排如此满日程的人,”顾维安摸着她的脸,腮上已经没了什么肉,劳累令她消瘦,“放手让下面的人去做,大胆一点,不要想着什么都要自己去抗,也不必考虑把每件事都做到完美。”

白栀问:“这算偷懒吗?”

“不算,”顾维安说,“管理者最重要的就是知人善任,刘备被人尊崇难道是因为他足智多谋?还是勇猛强悍?都不是,是他慧眼识人,尊贤而不倨傲。”

白栀明白了。

精力要花在刀刃上,顾维安今晚和她的谈话,并非为了要求她减少工作量,而是劝她适度选择工作。

仔细想想,她近期的确也时常感觉到精力不够用。虽然日程已经排的很满,但总有种事情仍旧做不完的焦虑。

这场感冒的起因是不是过度劳累导致,目前还尚未可知。白栀心下清明一片,夸赞:“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顾维安与她商业互吹:“还是咱们栀子冰雪聪明,一点就通。”

互相吹捧完,白栀开开心心地入睡。在闭上眼睛之前,她冷不丁地又察觉到异样。

刚刚洗漱的时候,是不是洗出来些不该存在一点白色液体?

不过她实在太累了,累到没有精力去细细回想。顾维安关掉灯,安抚地拍着她的背部。

就像是被撸舒服的猫,她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

眼看着计划好的蜜月就此泡汤,顾维安和白栀约定,等再过两个月,一定要好好地去度蜜月。

先前亏欠白栀的,如今全部补上。

因公事,顾维安暂时出差半个月。

意识到被工作狂忽视是种什么感受后,顾维安充分体谅到先前白栀的委屈。

他会抽时间和白栀开视频聊天,饶是再忙,每天也要坚持与她打电话。即使没什么事情,听她说些闲事也是好的。

譬如,白锦宁和林思谨闹了小矛盾,白锦宁怒而寻求女儿,晚上陪白栀一同睡,吐槽林思谨好几个小时;林思谨次日上门,白锦宁吃不惯白栀这边的早餐,为了美食傲娇地跟着林思谨回家。

再譬如,陆程无意间翻出顾清平私藏的大尺度写真集,翻看过程中被陆和发现。气的陆和追着顾清平跑了半小时,把筋疲力尽的顾清平抓回来,又斥责半小时。

……

这些闲闲散散的小事,顾维安以前是不会注意的。

他天生没有过多的同理心,仅有的那点感性也全部毫无保留地给了白栀。

直到某天,白栀突然小声告诉他:“等你回来后,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顾维安沉吟片刻,问:“你的有生之年出第二季了?”

“君白又开分店了?”

“也不是。”

……

顾维安一连猜了十个,都没有猜中。

白栀偏偏不肯告诉他,笑吟吟:“等你回来就知道啦。”

她好像很忙,很快结束童话。

顾维安放下手机,轻轻往后躺,看着玻璃外的员工。

夏雅之送茶过来,顾维安敏锐地看到他领带上一点湿痕,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还有些凌乱,问:“怎么弄的?”

夏雅之是他一手带起来的人了,不应该会有着装上的失误。

夏雅之无奈地说:“马老板的孩子,我方才抱了一下,她非要咬我的领带。”

他今日没有带备用领带,简单整理后,匆匆地过来了。

顾维安不置可否:“小孩子都这样调皮。”

夏雅之听出他话中的意味,试探着问:“先生,您好像不太喜欢孩子。”

顾维安颔首。

新生命的出生寄托于母体的痛苦之上,顾维安近三年甚至于五年的计划中,都没有孩子这种生物。

他无法想象,栀子怀孕时会有多么痛苦。

因此,即使是婚后这么久,两人也始终做好安全措施,以免造出个小生命出来。

夏雅之笑吟吟:“或许先生有了孩子后会不这么想。”

顾维安说:“不会。”

即使有了孩子,他恐怕也无法像爱栀子那般爱他。

他会做好一个父亲的职责,但孩子绝不会超过栀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顾维安回帝都的时候,白栀亲自来接机。她穿着一条宽松的连衣裙,遥遥地看着顾维安,开开心心地跑过去,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跳到他怀中,而是规规矩矩地拉着他的手,问他在飞机上有没有好好休息。

都说小别胜新婚,一到家中,顾维安搂着她,耐心回应她好奇的问题,一边趁她说话时,亲吻着她的发。

然后是耳朵。

意识到不对劲的白栀立刻提醒:“不行。”

顾维安皱眉:“怎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白栀手疾眼快,先一步按住顾维安的手,阻止他的动作,“现在和未来两个月都不行。”

顾维安看她神情不是在闹别扭,问:“怎么了?”

白栀指了指自己平坦的小腹,认真地问他:“你确定要以这种方式和你的宝宝见第一面吗?”

她灵魂发问:“你每次都要撞到宝宝的房子还不算,现在难道还要拆它的家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顺利奉上~

本章24h内依旧送小红包包~

我去睡觉觉啦。

宝宝性别还是照旧,抓阄哈哈哈。

不过大家想要和栀子差不多性格的宝宝,还是更像顾维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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