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循本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等到与赵言栒欢好的那女子被齐氏的人连拖带拉的带上来之后,就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测了。

——这宫女就是当初扶着邵循来暖香阁安置的那个。

邵循用帕子掩了掩嘴角,有些迟疑道:“这女子……怎么像是有些眼熟?”

齐氏抬起头来,直视着淑妃的目光中仿佛带了刺:“邵小姐倒没有看错,这就是延嘉宫的宫人,方才还在席上伺候娘娘饮宴,也不知道怎么的,一错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再一错眼……呵,就跑到大殿下床上去了。”

淑妃拧起了眉:“大皇子妃,在众位夫人面前,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说着她朝底下使了个颜色:“还不把人带下去,留在这里污了人的眼。”

“慢着!”齐氏高声制止:“这丫头稀里糊涂的出现在暖香阁,让大殿下丢尽了脸面,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齐氏这是要闹大的意思。

也是,这事要是不当面说清楚,等这些女人一旦回去,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呢,反正该看到的已经看到了,现在遮遮掩掩才真要说不清了。

在坐的众人都看出了这一点,后宫妃子和公主们都已经在依春阁听完了戏之后就打道回府了,留下的人都是外命妇,她们心中所思各异,有不怕事的马上竖起耳朵,恨不得立刻就知道来龙去脉,但谨慎一些的人却坐立不安,并不想掺合进这皇家阴司之事中,只想快些离开。

淑妃微微眯起了眼:“这自然要查,不过事关大殿下,本该关起门来查,大皇子妃在众人面前吵嚷像什么样子,德妃就是这么教导儿媳的吗?”

“我怎么教导儿媳,用不着妹妹你来操心。”

门口传来的声音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淑妃脸上微微一僵,最后还是起身:“姐姐是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

来人正是在宫中与淑妃平分秋色的德妃邢氏。

她穿着湖蓝色的宫装,梳着高耸的飞天髻,头戴赤金色五凤钗,带着不下十几个宫女太监站在门口,听见淑妃的声音她轻轻笑了一下,长驱直入,径直越过淑妃坐上了主位。

德妃的年纪比皇帝年纪还大,保养的不如淑妃细致,看上去也不如她年轻,已经不能再作青春女子的打扮了,她长得意外的不算尖刻,生着浓眉大眼,让人见了就会想到她的儿子是谁,仔细一看,年轻时应该是个面向娇憨的长相,现在虽年华不再,但也能看出曾经美丽的影子。

可是这样长相的一个女人,开了口却一点不显娇憨:“妹妹,我在这隔了大老远的就听见你说话,怎么,刚操心完阿栒房里的事,又来替我管教儿媳了么?”

邵循原本在一旁冷眼瞧着,冷不丁听见自己的名字还惊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德妃口中的“阿栒”指的是大皇子。

正一品有“贵”“德”“贤”“淑”四个封号,虽品级相同,但默认都以贵妃为尊,现在贵妃之位空置,按理德妃淑妃应该不分上下才是,但德妃曾侍奉宁熙帝于潜邸中,资历远比淑妃长,生的儿子又比淑妃之子年长,因此虽然明面上不显,其实德妃的身份隐约要更高一些。

淑妃听了她这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并没有生气,而是和和气气解释:“姐姐这样说,可实在是误解了我,这个丫头是什么身份?如何有幸伺候大皇子呢?”

德妃道:“是么?那她好端端的去接近阿栒,难不成没人授意么?”

邵循看着这与梦中截然不同的发展方向,心中也不是不感慨。

这就是淑妃选择邵循的原因所在。

在梦中……姑且就称为上一世吧,事情被人撞破之后,德妃可没有这样理直气壮,她那时一力要将事情压下来,反倒要开口求淑妃不要将事情闹大。

那时所有人都在议论大皇子行事不端,贪好女色,就连国公府的小姐,他未来的弟妹都能染指。

对于邵循,大家鄙夷有之,毕竟女子失贞就是原罪,但也不乏同情的人,因为除了极少数人,没人会认为这位贵女会主动勾引大皇子。

以她的身份,别说大皇子还不是储君,就算他已经被封为太子,再以太子正妃之位相聘,都要皇帝亲自出面向国公府求亲才算合理,倒不是邵氏的权利有多大,而是这就是皇室对先帝的左膀右臂、大周朝开国功勋的家族应有的礼遇。

这样的一个身份高贵,品行端正,相貌又几可倾城的女孩子,会冒险与大皇子偷情,去捡一个侧妃之位么?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必定是对大皇子倾心之极,思慕入骨才行。

但人人都长了眼,要是邵氏女真的对大皇子爱慕到要偷情的份上,会一点风声也没有?

事实上确实没有,反倒大皇子偶尔流露出垂涎人家美色的神情落到过有心人的眼里。

因此邵循虽然一生都被毁的彻彻底底,但是众人心里其实都知道这事错主要在大皇子。

所以说,要谋算大皇子,得有先天条件才能让人信服。

但这次有了明显的不同,被抓到与大皇子厮混的只是一个小宫女,甚至在宫内都没有品级,长相也毫不出众,大皇子虽贪花好色,但人家是有眼光的,好歹有邵循一两分姿色的女子才能被看上一眼,像这宫女的长相,就算摔倒在他怀里估计都会被推开,更别说在庶母的寿宴上就克制不住拉人上/床了。

这明显是被算计了,要么就是这宫女试图攀龙附凤,要么……就是有人指使。

“自然没有,”自从撞破这丑事离现在也有一段时间,淑妃心里已经镇静了下来,不急不缓道:“姐姐莫要错怪了我,一个低贱的宫女,大皇子就算看上又能怎么样?收了房还是抬举了她,就连我也只有拱手相让的份儿,使这坏又有什么好处呢?”

德妃仔细盯了她一眼,像在思索这话的真假。

淑妃任她打量,又压低了声音道:“姐姐细想想,这么不痛不痒的让大殿下丢一次脸,我没有半分益处不说,反倒惹了一身骚,于你于我都只有坏处……姐姐莫要太过生气,反让渔翁得利呀。”

德妃眯了眯眼,也不搭腔,只是命人将那宫女嘴里塞的东西拿出来。

宫女形容狼狈,露出的颈项肩膀都有明显的青紫,连脸上也是道道肮脏的泪痕,她从刚才起就瑟瑟发抖,被吓得几乎不敢说话。

淑妃平静的开口:“红桃,你做下这种事,也算不得是我宫里的人了,德妃娘娘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也不用想我是你的主子。”

德妃看了她一眼,没从她的话中寻出什么不妥,便寒声问道:“说!是谁指使你接近大皇子的?”

那宫女流了满脸的泪,哽咽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奴婢、奴婢罪该万死……”

“别说废话!”齐氏插嘴道:“再不说实话,就把你的嘴撕烂了几杖子打死!”

德妃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红桃抽泣着说:“大殿下喝醉了,奴婢引着他去暖春阁休息,结果见他醉的不省人事……这才、这才起了心思……奴婢没想到会被淑妃娘娘撞见……”

淑妃没有说话,只是去看德妃,低声道:“可还要继续查下去?”

德妃抿了抿唇:“这丫妄图攀龙附凤,实在可恨,打几板子扔进浣衣局去吧。”

倒不是她不想继续深查,而是淑妃实在看起来太胸有成竹、问心无愧了,要是往下查不出别的什么,反而当众挖出点什么大皇子酒后乱性,饥不择食的细节,反倒得不偿失了,至于之后私下里怎么深究,就是之后的事了。

齐氏咬了咬牙,不太满意这处置。

“不过我说妹妹,你这宫里的人实在该好生教教,这种见了男子就往上贴的秉性……亏你还敢用。”

淑妃的眉头跳了跳,但还是好声好语的解释:“这丫头之前只是负责院中洒扫的,不过是看她勤快才提拔了到了跟前,谁知道……”

德妃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

这寿宴出了这种事,虽然最后还是勉强办了下去,但其实人人的心思都不在喝茶上了,看了这一场大戏,真是比吃十桌宴席还要饱腹。

到了最后,眼看众人都要告退出宫,外头突然传来通报。

“娘娘,两仪殿的何公公来了。”

淑妃正觉得这寿宴是办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花了许久谋算的事情没办好不说,还险些惹了一身腥,加上德妃坐下就没有走,更让人膈应,因此虽然面上依旧如初,但心中很是不痛快。

这时一听何晋荣竟然过来,心里就是咯噔一声,生怕这事这么快就传到两仪殿去。

德妃也吓了一跳,虽然最后证明这事不能算在赵言栒头上,但到底不光彩,要是这时候皇帝再派人来训斥,那真是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快请!”

等看清楚这位太监总管带着的人手中都捧着托盘之后,淑妃才舒了口气,脸上终于由衷的散发出了喜悦。

德妃放下心来的同时,心里却也不怎么痛快。

“何公公这之前不是已经送来了赏赐么,这些是?”

何晋荣抬起头,不动声色的拿眼往人群中一扫,正巧与邵循的视线对了个正着,接着笑着对淑妃说:“陛下记挂着娘娘,冷不丁想到之前赏的寿礼中少了一对上好的玉如意,这就叫奴婢来送。”

淑妃这是实实在在的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出,正惊喜的不知说什么好,只听何晋荣接着道:“又想着英国公的家眷也进了宫,邵大人近来办差很是勤勉,就吩咐奴婢顺路带了些东西,专门赏给英国公夫人……并两位小姐的。”

郑氏也相当惊喜,连带着邵琼都雀跃不已,只邵循默不作声的垂下眼。

“主要是江南织造进献进京的那几匹缎子,深青色的,粉红……浅红的都有,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以奴婢看,拿来……”说着他又看了邵循一眼,这才接道:“拿来裁两件衣裳,才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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