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主题公园的设计建造,吸收了某些知名乐园的长处。这座乐园的出资人是波斯湾的富商,他们用高薪聘了十来个资深管理人员管理这座乐园。按照先前计划,这家乐园需要八年半的时间才能收回全部投资,可是这些经理们对原先的计划作了更改,要争取在不到六年的时间里收回全部投资。

这项投资数额巨大,因为他们不但打算模仿美国的主题公园,而且准备在各方面都要超过美国同行。比如,他们园中的城堡不是用玻璃钢制成的,而是全用石头砌起来的。园内有三条主要的街道,每条街道又以三种不同的民族文化风格作了布置。园内的环形铁路使用的是标准轨道,还弄来了两台正规的火车头。据说正在洽谈将这里的火车轨道延伸到国际机场的事宜,对西班牙政府而言,为了支持这座主题公园,也乐意将这段线路搞得现代化一点,再说该主题公园还向社会提供了两万八千个全职工作机会以及一万个兼职或季节性的工作机会。乐园里的云霄飞车更是蔚为奇观,其大部分飞车设施都是由一家瑞士公司专门为这里的乐园设计建造的。有些云霄飞车让人觉得非常刺激,就是让战斗机飞行员坐在上面也会惊出一身冷汗。此外,乐园还有一个“科学世界”区,其中的“月球行走”装置甚至可让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感到目瞪口呆。在水族馆中还有一条海底隧道,在科技馆中展示了欧洲主要工业国家的科技成就,其中最让人惊叹不已的是空客公司的展示馆,可以让孩子们(也包括成人)在飞行仿真器上尝试一回驾驶大型客机的感觉。

乐园还找人扮演穿着各种服饰的人物,比如民间传说中的地下宝藏守护神啦,友善但却爱好恶作剧的特罗尔啦,欧洲历史上各式各样传说中的人物啦,另外还有罗马军团对抗蛮族的表演等等。一般的卖品部也是少不了的,游客可以在那里买到那些角色人物的复制品。

投资者没将主题公园建在法国,而是选择了西班牙,这称得上是个十分英明的决策。西班牙气候温和,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阳光明媚,很少下雨,所以全年都可以接待游客。这些游客从欧洲各地乘飞机、火车和旅游车过来,下榻在舒适的旅馆里。这里的旅馆就其豪华程度不等可以分为三个档次。既有像恺撒·里兹本人布置的豪华大酒店,也有只满足基本生活需求的平价旅馆。不管居住在什么样的旅馆里,游客都能享受到西班牙温暖干燥的自然气候,还可以到四周都是白沙滩的游泳场里去消磨时光,或者上高尔夫球场去玩上一把。乐园里已建了两个高尔夫球场,另外三个正在筹建之中,其中有一个建成之后将作为欧洲职业高尔夫球巡回赛的比赛场地。比较特别的是,这个乐园里还设了一个赌场,这是别的乐园从来不曾尝试过的。总之,这个“世界乐园”一开张,便立刻取得了成功,并产生了轰动性的影响。每天的游客数量通常都要超过五万人,最少也不会低于一万人。

这是一座现代化的游乐设施,整座游乐场由六个地区指挥中心和一个中央指挥中心所控制,每项游乐设施、每条云霄飞车的车道、每家餐饮店都装上了电视摄像镜头,都由计算机监控。

迈克·丹尼斯是负责乐园设施运作的总经理。他原先在奥兰多工作,对那里的友善的管理氛围甚为留恋,然而这座“世界乐园”的建造及管理恰恰就是他向往已久的工作,他乐意接受这个挑战。他已有三个孩子,可是当他登上城堡顶楼的平台向外遥望时,他情不自禁地对自己说:这座乐园也是他的一个孩子。他的办公室及指挥中心,就在他自己建造的这座城堡主楼里。这座十二世纪式样的城堡,就是阿基坦公爵看到了也会喜欢,只是公爵当时统治其属地用的是长矛和刀剑,而不是计算机和直升机。那位公爵在十二世纪可算是个富可敌国的人物,但他仍然没有经手过这么多的现金。“世界乐园”每天收入的现金可以高达一千万美元,而使用信用卡消费的数额比现金还要高。在武装警察的严密护送下,每天有一辆运钞车要将乐园的现金收入送往最近的一家银行。

与佛罗里达州的迪斯尼乐园一样,“世界乐园”也是多层建筑。在“世界乐园”的下面,还有一座地下城市。那些服务设施均在地下运作,比如扮演角色的那些人换装啦,用餐啦,调度人员和搬运物品啦,统统都在下面进行,而地面上的游客却不会看到这一切。管理这座乐园就像管理一个中等城市一样复杂,实际上要比管理中等城市更为复杂,因为管理者要确保一切设施正常运转,而且不能让支出超过营业所得。在这方面,迈克·丹尼斯做得十分出色,乐园的营业收入比他开张前自己做的预算高出了二点一个百分点,这意味着他不但能够获得一份丰厚的薪金,而且在五周前还拿到了一笔一百万美元的奖金。现在只要他的孩子们能够适应这里的学校环境……

即使有人看了觉得很不舒服,这座“世界乐园”也还是令人赞叹不已。安德烈觉得,它简直就是一座城市,是一座花了几十亿美元打造出来的主题公园。他从小就受到当地这一“世界乐园”的文化、环境的熏陶,了解这种荒唐的做法,学会了用微笑来应对每件事、每个人。出于某种偶然的原因,他被分配到保安部门,在“世界乐园”里当了一名警察。他穿着淡蓝色的衬衣,两边有着直条纹的深蓝色长裤,随身携带一只警哨和一台无线电对讲机。在绝大部分时间里,他的“主要”工作就是给游客指引去洗手间的方向。在“世界乐园”里配置一支警察部队,那就好像是给一艘轮船装上轮子一样无聊。他能获得这份工作,那是因为他会说流利的法语、西班牙语和英语,所以能较好地帮助那些来到这座西班牙新城的“客人”。毫无疑问,绝大部分游客都会需要上洗手间,而且他们往往会对设在园内各处的指路牌视若无睹,于是就需要他来发挥作用了。

安德烈看到埃斯特班还是在老地方卖氦气球。他们两人都考虑过这个问题:是要面包呢,还是要马戏团。花这么多的钱来建造这个主题公园,这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让穷人和劳工阶级的孩子在回到死气沉沉的家之前先享受几个小时的欢乐时光?是为了引诱他们的父母亲拿出钱来购买娱乐?都不是!他俩觉得,建造这座乐园的真正目的就是要让阿拉伯的投资者获得更多的利润。这座乐园也许会让人赞叹,但它仍然是人们鄙视的对象,是虚假快乐的象征,是广大劳工大众的鸦片烟,只不过现在他们尚不能看清事情的本质罢了。那就让革命精英分子来揭穿其真相吧。

安德烈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过这也是园方及他本人的意向。园方雇他并不只是要他面带微笑地告知游客,何处可以让他们的小宝贝们解决内急,他还必须去各地巡视,帮助解决一些零星事务。

“这个东西管用,”努南一边走进会议室,一边说道。

“是什么东西?”克拉克问道。

努南拿着一张电脑磁盘说道:“这里面除了安装程序之外,还有一百组编码。移动电话就是使用同样的程序运作的。我们到达某地后,只要将这个磁盘插入到他们的电脑里,将这些软件装载上去,就可以截断他们的电话。除非你在电话号码前加上三个‘7’,否则你在电话里只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你所拨打的用户线路正忙,请稍后再打。’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防止外面的人用手机向里面的人通风报信,也可阻止里面的人与外界联络。”

“你还有多少张这样的备份磁盘?”斯坦利问道。

“三十张,”努南答道,“我们可以让当地的警方帮助安装这个程序。我已在每张磁盘里加上了使用说明,用六种不同的文字写的。”这东西很管用吧,是不是?努南心里想着,嘴上却没说。他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到马里兰州米德堡的国家安全局里才弄到这张磁盘的。“这磁盘的名称就叫‘手机警察’,可以在全世界范围内使用。”

“干得漂亮,蒂姆。”克拉克往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各分队的情况怎么样啊?”

“萨姆·休斯敦的膝盖扭了,”彼得·科温顿告诉克拉克道。“是在滑降训练时扭伤的。可以参加执行任务的行动,只是这两天他恐怕不能奔跑。”

“第二分队全体队员随时可以出击,约翰,”查韦斯说道。“乔治·汤姆林森的脚跟腱出了点毛病,行动有点迟缓,不过并无大碍。”

克拉克点了点头,又在笔记本上记了点什么。他们的训练这么紧张,偶尔出现些伤病也是在所难免。约翰清楚地记得那条格言:训练是不流血的战斗,战斗是流血的训练。他的部下训练极其认真,与上战场没什么两样,这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这说明他们斗志高昂,事业心强,所以才会认真对待每项要求。萨姆·休斯敦虽是远距离步枪手,并且有伤在身,但他照旧参加百分之七十的训练;乔治·汤姆林森脚跟腱扭伤,照样参加每天早晨的晨练,这充分展示了他们这支精英部队的英勇气概。

“情报搜集方面的情况怎么样?”约翰转头问比尔·托尼道。

“没什么特别的情况,”这位秘密情报官员报告道。“我们知道有些恐怖分子人还在,心不死。各国警察部队正在加紧调查,以便将他们挖掘出来,不过这并非易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令人鼓舞的消息,不过……”是啊,在这些参加会议的人中,没人说得准何时将会出现“转机”。说不定今晚就会有个卡洛斯级的恐怖分子因闯红灯而被拦下,然后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警察给认了出来。当然,这种偶然发生的情况是不可预期的。在欧洲各地,或许还有一百多个已知其名的恐怖分子,就像厄恩斯特·莫德尔和汉斯·弗克特纳一样。他们现在都已经学乖了,晓得做什么事情都要保持低调,稍稍改头换面,尽量避免惹事上身。所以,除非他们犯了大错,否则很难找到他们。那些犯了愚蠢错误的恐怖分子,不是已被抓了,便是已经死了。

“我们与各国警方的合作进行得如何了?”阿利斯泰尔·斯坦利问道。

“与他们保持着交流关系。伯尔尼和维也纳两次劫持事件的顺利解决,为我们做了很好的广告,可以预期,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他们便会立刻请我们前去协助的。”

“我们的机动能力怎么样?”约翰接着问道。

“我想,那该是我的事了,”马洛伊中校答道。“我与第一特种作战空军联队的合作相当顺利。他们暂时还让我使用‘夜鹰’直升机。我也有足够的时间操练英国‘美洲狮’直升机。倘若有任务,我可以立即出动。如果是远距离任务,我还可以弄一架MC-130空中加油机前来支援。即使没有空中加油机的支援,我也可以在八个小时之内驾驶我的西科尔斯基直升机到达欧洲的任何地方。从作战方面看,我对彩虹部队成员的表现相当满意,我们合作得十分愉快。唯一让我担心的一件事,便是彩虹部队缺少一支医疗队伍。”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考虑过了,贝洛博士便是我们的医生。博士,你对包扎伤口很在行吧,是不是?”克拉克问道。

“还可以吧,不过总不能与正式的外科医生相比。好在我们外出执行任务时,还可以通过警方获得当地医疗人员的支持。”

“我们在布拉格堡的做法值得参考,”马洛伊说道。“我知道射手们都经过急救训练,然而给彩虹部队配一位专业医务人员应该是个好主意。贝洛博士也只有两只手而已,”飞行员继续道,“到时候就会感到分身乏术了。”

“外出执行任务时,”斯坦利解释道,“我们通常会与附近的医院进行联络,迄今为止这方面的合作都十分顺利。”

“伙计们,我可是负责运送伤员的,这种工作我已做得很久了,我想我们应该做得更好一点。我建议我们做一次输送伤员的演练,以后还可以定期进行操练。”

这的确是个不坏的主意,克拉克心中想道。“我已记下了,马洛伊。阿尔,过几天我们就做一次这样的演练吧。”

“我同意,”斯坦利点头道。

“最困难的部分是模拟伤员,”贝洛博士提醒道。“没法找人替代伤员,我们也不能把队员送到急救室里去,那样太浪费人力资源了,而且也学不到真正急救的方法。”

“这个问题早就碰上过了,”彼得·科温顿说道,“你可以教急救程序,然而要想得到实际经验却非常之难。”

“你说得不错,要解决这个问题,除非让我们搬到底特律去,”查韦斯挖苦道。“你们看,伙计们,我们都懂些急救的办法,而且还有懂得医学的贝洛博士在。我们的训练时间这么紧张,必须要让主要任务高于一切,不是吗?只要我们抵达现场,顺利完成任务,这样便可减少受伤人数,是不是?”至于歹徒嘛,他嘴上没说,心里却在想,谁会去管他们的死活呢!如若一个人脑袋上中了三颗十毫米的子弹,你再怎么处理,就算送到最好的医院里去,也救不了他的命。“我主张进行伤员撤离的训练,这个我们做得到,也可以进行急救训练,但我们必须现实一点。若想走得更远些,我们有没有这个能力?我看很难办得到。”

“还有什么意见吗?”克拉克问道,他也觉得走得太远不太现实。

“查韦斯说得没错……不过,很难说什么样就算是训练、准备得到家了,”马洛伊发表意见道。“不管你准备得多充分,歹徒总会想方设法给你制造新问题。我在三角洲部队时,外出执行任务总有一支由专业人员组成的医疗队伍同行,他们都是护理伤员的专家。也许我们这里没法这么做,不过布拉格堡就是这么做的。”

“我们只能依靠当地的医疗资源了,”克拉克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我们这里没法那么做,我没有多余的经费来养这么许多人。”

经费,这真是个神奇的字眼,马洛伊心里想着,嘴上却没说。几分钟后,会议就开完了,一天的工作也结束了。丹·马洛伊已养成了工作完毕后去俱乐部的习惯,在那里喝点可口的啤酒,会会知心朋友。十分钟后,他与查韦斯就在那儿举杯同饮了。这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马洛伊暗忖道,还真不简单。

“你在维也纳做出的决定英明果断,丁。”

“谢谢你这么说,丹。”查韦斯喝了口啤酒。“尽管我也是被逼无奈。有时候你不得不冒险。”

“是啊,有时候情况就是这样,”陆战队员附和道。

“你觉得我们在医疗急救方面比较薄弱……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到目前为止尚未出现问题。”

“那是因为你们的运气较好,我的年轻人。”

“是的,我知道。那是因为我们尚未碰上凶狠残忍、灭绝人性之辈。”

“确有那样的人,他们都是真正的反社会者,其特征是精神变态,对什么都毫不在乎。说真的,这样的人我也只是在电视里看到过。记得二十年前发生在以色列的那件事,那些混蛋为了炫耀自己的暴力,竟丧心病狂地拿无辜儿童开刀。我也记得总统的千金遭遇恐怖袭击,幸好当时有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在现场,这才使她幸免于难。我真想请那家伙喝上一杯。”

“他的枪法极准,”查韦斯附和道,“而且时机也掌握得极佳。我当时读过有关他的报道,他一边耐心地与歹徒沟通,一边机警地等待时机,一旦机会出现,便立即采取行动。”

“他来布拉格堡做过一次演讲,可惜我那天正好外出,后来看了他演讲的录像带。他们都说他的枪法如何了得,不过依我看来,他的沉着机敏更了不起。”

“沉着机敏非常重要,”查韦斯赞同道。他一口喝完啤酒说道,“我得回去做饭去了。”

“你说什么?”

“我老婆是医生,一个小时后就下班回来了,今天轮到我做晚饭。”

马洛伊扬起眉毛说道:“很高兴看到你还能做家务。”

“可我仍然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多明戈满有信心地说完,便朝门口走去。

安德烈那天下午工作得特别晚。“世界乐园”晚上十一点才关门,而商店的营业时间则会更长,因为他们不想放过销售廉价纪念品,赚点额外小钱的机会。在这种时候,经常可以看到这么一种情景:手里抓着各式玩偶的孩子,在疲惫不堪的父母怀中打着瞌睡。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眼前还有一批游客等着要上那些游乐设施去做最后一次冒险,一直要到所有游乐设施都停止运转,工作人员向大家道别之后,游客才会转身向出口处走去。与此同时,不少游客还会拥进商店,而店里的工作人员也会带着疲惫的笑容,按“世界乐园”大学所传授的诀窍,热心招呼上门来的顾客。只有在所有游客离去之后,商店才会打烊。然后他们会在安德烈以及其他警卫人员的监督之下,将收款机里的现金取出,送往会计室进行清点。严格地说,那并不是他职责范围之内的事,不过他还是跟着斗牛士商店的三位职工来到马路上,再转进一条小巷,经过几道木门,顺着楼梯来到了地下设施。在白天,这里的水泥走廊简直是车水马龙,不断来往的电动车和工作人员熙熙攘攘;而现在,则显得空空荡荡的,只有那些去更衣室换衣服准备下班的零星职工在那里过往。会计室位于城堡中央的正下方,现金装在标着来源的袋里交到会计室。硬币倒进箱子里,然后根据不同的币种和面额分开统计、包装并贴上卷标,准备送往银行。纸币早已按照币种和面额捆成小捆,称过分量。安德烈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用电子磅秤来称钞票的,这让他感到十分惊讶。当然,这种磅秤是很精确的,比如一点〇六一五公斤的百元德国马克,二点六三七〇公斤的五英镑纸钞,相应的数字都显示在电子秤的屏幕上,然后纸钞就被拿去进行包装。这里的警卫人员都随身带着武器。经过不同币种、面额的换算,主屏上显示当天的现金收入总数为11,567,309.35英镑。这些现金被装进六只大帆布袋中,搁到一辆四轮车上,送到一辆由武装警察护送的装甲运钞车上,再送到当地银行的中心支行。银行为了处理这一大笔钱款,还特别营业到深夜。安德烈虽已感到疲倦,但还是算了算这笔账:一天一千一百万英镑的现金,一年这块地方要收进近百亿英镑的现金啊!

“对不起,”安德烈对安全监管说道,“我来这里有没有违反什么规定?”

监管笑了笑道:“没有,每个人迟早都会下来观看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这里安了窗户的道理。”

“这样做不会带来危险吗?”

“我想不会。你看,这些窗的玻璃都很厚,会计室里的安全措施也很严密。”

“我的天哪!这么多的钱,假如有人想抢钱怎么办?”

“我们使用的是装甲运钞车,两辆车每辆由四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全程护送。”这些只是表面上的护卫措施,安德烈暗忖道,背底下肯定还有其他的防卫措施,肯定也是全副武装的。“开始时,我们的确担心过,怕巴斯克恐怖分子会来抢钱,这里每天收入的现金足够他们开展好几年的恐怖活动了,然而这种危险没有发生。此外,你可知道这些现金的去处吗?”

“为什么不用直升机将钱送到银行里去呢?”安德烈问道。

监管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太贵了。”

“那么这些钱最后是怎么处理了?”

“其中相当一部分当然又回到我们这里来了。”

“哦?”安德烈想了想后道,“对了,应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世界乐园”是使用现金的大户,游客大多数都喜欢用现金支付各种款项,尽管园方表示希望游客使用信用卡消费,并在门锁钥匙牌上印着使用信用卡的说明。

“我敢打赌,每张五英镑的钞票会在这里被反复使用十五次以上,然后才会送往英国销毁,并换回一张新的五英镑钞票。”

“噢,是这样的啊,”安德烈点了点头道,“我们将钱存进银行,然后又从银行支取现金,以备找零之用。那么我们手头要保持多少现金啊?”

“就为找零之用?”安全监管耸了耸肩说道,“至少要有二三百万英镑吧。我们配备了电脑,就是为了好监管这些现金流呀。”

“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安德烈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他对安全监管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打卡下班,换好衣服准备离开。这一天也是够辛苦的了,今天他所看到的事情,也进一步证实了他原先对乐园的看法。现在他对如何筹划这次任务,如何完成任务心中更有数了。接下来他得把同伙们弄进来,让他们先了解这个计划,然后才能去执行。四十分钟后,他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一面喝着法国葡萄酒,一面又将整个计划重新考虑了一遍。安德烈十多年来一直在“直接行动”组织里负责筹划和行动的执行,曾策划和执行过十一次谋杀行动。当然,这次行动要比过去的任何一次行动都更为重要,也许将会是他“职业生涯”的最高峰,所以他得把事情想得非常清楚才行。他房间的墙上挂着一幅“世界乐园”的地图,他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这张地图,进口,出口,警卫可能的巡视路线,对付警卫的办法,在哪里安置他们的安全岗哨,在何处抓获人质,将人质带到什么地方去,如何让每个同伙都能安全撤离……安德烈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一遍又一遍,寻找其中可能的漏洞与错误。西班牙警察部队必然会采取反制措施,他们除了头上戴的那顶帽子滑稽可笑之外,其他方面倒还是值得尊敬的对手。他们与巴斯克人已经斗了十多年,所以增长了不少见识,积累了宝贵的经验。毫无疑问,他们在“世界乐园”一定早有布置,因为谁都知道这种乐园肯定会是恐怖分子——安德烈立刻纠正自己——进步分子的理想目标。不可小视警察的力量,他在法国曾有两次差点被警察逮住甚至击毙,那就是因为他明显地犯了错误,他已从那两次失败中吸取了教训。不,这次行动决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扣留人质时一定要避开警察,然后再利用手中的人质来达到政治目的。虽说西班牙警察很不好对付,不过他们在人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也不得不做出退让,他们的最大弱点便是资产阶级的同情心。与此同时,他和他的伙计们却目标明确,毫不迟疑,不管有多少人会牺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在这方面他占了上风。西班牙或法国政府却做不到这一点,他们无法承担牺牲人质的舆论压力。他的计划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他拿起电话,打了个国际长途。

皮特傍晚时又来到诊所,他的脸色很难看,感觉也更加疲劳。从其步履维艰的样子看,他一定感到很不舒服。

“你觉得怎么样啊?”基尔戈尔医生和蔼地问道。

“胃很不舒服,医生,就这儿,”皮特用手指了指说道。

“仍旧觉得难受,是吧?那好,你躺在这儿,让我来给你检查一下,”医生边说边戴上了口罩和手套。其实根本用不着检查,皮特与先前的切斯特一样,阎王爷已经在向他招手了,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这情况。海洛因缓解了他的不适,减轻了他的痛苦,给他带来了虚幻的舒适。基尔戈尔小心翼翼地采了他的血样,以备事后显微镜检查之用。

“看来我们得等到结果出来之后才能知道情况,皮特。不过让我先给你打一针解除点痛苦,好不好?”

“那自然好,医生。上次打了一针后我就舒服多了。”

基尔戈尔用另一支针筒装了海洛因,在皮特的同一根血管上又打了一针。针一扎进去,皮特张大了双眼,然后随着痛苦的消失,他慢慢地垂下了眼睑,陷入了失神状态,现在即使在他身上动手术,他也不会痛得站起身来。

“其他人都好吗,皮特?”

“都好,只有查利抱怨胃痛,我猜他大概吃了什么不洁之物了。”

“哦,是吗?或许我也该帮他看看了,”基尔戈尔说道。可他心里却在想,说不定明天第三号牺牲者要来这里了,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除了切斯特的症状提前发作外,其余人的发展情况都与预期时间相差不多,看来一切顺利。

他又打了一连串的电话。第二天一早,安德烈的同伙们用伪造的身份证件租好了车子,或单人开车,或两人结伴,从法国南下西班牙。过边境站时,边检人员还对他们挥手示意。不同的旅行社都为他们在“世界乐园”里预订了中等级别的旅馆,在旅馆的大厅外就有车站,可搭乘轨道交通或火车直达“世界乐园”。

通往“世界乐园”的公路既宽敞又舒适,即使对不懂西班牙语的游客而言,顺着道路交通指示牌也能方便地来到“世界乐园”。路上唯一的危险来自高速行驶的大型旅游车,这些车载满了旅客,其中大部分都是孩子,就像一艘行驶在陆地上的远洋巨轮,以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的速度在路上横冲直撞。靠窗口的孩子还不时地向过往的汽车驾驶员挥手致意。汽车驾驶员也会向他们报以微笑,客气地让旅游车先行。旅游车超速仿佛是他们的特权,而汽车驾驶员可不愿去冒这种风险,因为他们有的是时间,而且这种情况本来就在他们的预先考虑之中。

汤姆林森弯下腰去看他的左腿,脸上露出了无奈的怪相。查韦斯从晨跑的队伍中缓了下来,过来看汤姆林森腿伤的情况。

“仍旧感到很痛吗?”

“真他妈的痛得要命,”汤姆林森中士答道。

“不要逞强了,你这家伙,脚跟腱受伤是很难受的。”

“刚刚才发现有这么痛,丁。”汤姆林森放慢了脚步,跑了两英里后他的左腿已经有点瘸了,呼吸也比往常更为急促,痛起来总是很难受的。

“请贝洛博士看过了吗?”

“看过了,他也没办法。他说只好等伤处自愈。”

“那就等它自愈吧,在伤愈之前你不能再跑步了,这是命令,清楚了没有,乔治?”

“清楚了,长官,”汤姆林森中士答道。“如有需要,我还是可以参加行动部署的。”

“这个我知道,乔治。待会儿在靶场见。”

“好的。”汤姆林森看着队长加快速度,赶上第二分队的跑步队伍。跟不上其他队员跑步的步伐,这很伤他的自尊心。在过去,他从来不曾让伤病拖过训练的后腿,在三角洲部队时,他断了两根肋骨,照样跟上训练的进度,而且压根儿没对医务人员讲起断肋骨之事,他怕讲了之后,会被别人瞧不起。肋骨断了,你可以咬咬牙掩饰过去;然而脚跟腱伤了,就会痛得没法跑步,甚至连站直都有困难。真他妈的倒霉,汤姆林森暗自想道,决不能让队友们失望。在他过去的工作经历中,每次他总是争得第一,就是在少年棒球俱乐部里打游击手位置时也是非争第一不可。可是今天,他没跑完全程,只能走回去,不过即使是走,也要达到训练的要求,每分钟必须走一百二十步,就是脚再痛,也要走到终点。第一分队也在跑步,他们从他身边跑过,就是膝盖有伤的萨姆·休斯敦也一瘸一瘸地跑在队伍当中,还向他挥了挥手。在彩虹部队中,自尊心是每个人最珍惜的东西。汤姆林森加入特种部队已有六年,最早他是绿色贝雷帽部队的成员,后来被调入三角洲部队。另外,他也即将要拿到心理学学士的学位了——特种部队的成员出于这种或那种原因,都喜欢选修心理学,目前他正在考虑如何完成在英国的学业。英国大学与美国的不同,很少有现役军人拿到学位证书的。不过在三角洲部队时,他们常常会围坐在一块,谈论他们将来需要对付的恐怖分子,讨论他们的动机,因为只有了解恐怖分子,你才能预测他们的行动,掌握他们的弱点,才能顺利地消灭他们。说来也奇怪,在来彩虹部队之前,他还未曾实地参加过对恐怖分子的作战行动。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参加实地战斗的经验居然会与平时训练的感觉没什么两样。怎么训练的,在战斗中怎么做就行了。中士回忆起十一年前在诺克斯堡受到的基本训练还是相当管用的。这腿真该死,痛得像火烧似的,当然,比起跑步时要好得多了。医生对他讲,腿伤至少要一周、甚至两周才能恢复。这次受伤全怪自己不小心,没看清才撞在了路沿上。相比之下,休斯敦的膝盖伤还有些情有可原,因为滑降训练一向是很危险的,谁都可能会出点毛病,休斯敦滑降落在了石头上,伤着了膝盖……他也没有放弃跑步,汤姆林森提醒自己道,于是一瘸一瘸地向靶场走去。

“伙计们,实弹射击演习,”查韦斯向队员们宣布道,“设想的情景是:里面有五个歹徒,八个人质。歹徒持有手枪和冲锋枪,八个人质中有两个女孩,分别是七岁和九岁,其余六名人质均为女性。歹徒袭击一家日间托儿所,现在是我们拿下歹徒的时候了。努南判断歹徒的位置如下。”查韦斯指着黑板做了解释。“蒂姆,你的信息准确度如何?”

“最多只有百分之七十的准确性吧,他们也会走动,不过人质全部都在这个角落里。”他用指示棒在黑板上指了指。

“好吧,帕迪,你负责爆破。其余人按惯例两人一组。路易斯和乔治打头阵,从左侧掩护。埃迪和我接着从中路进去。史科蒂和大熊殿后,从右侧掩护。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人提问题。队员们再次确认了黑板上的示意图,这目标房基本上是长方形的。

“那就准备行动吧,”丁告诉大家道。队员们鱼贯而出,换好了黑色的夜行衣。

“你的腿还好吗,乔治?”卢瓦瑟勒问汤姆林森道。

“我想要试一试才知道,不过我的双手可没问题,”中士一边说,一边举起了他的MP-10冲锋枪。

“那好。”卢瓦瑟勒点了点头。这两人是半固定的搭档,在战斗中彼此了解,十分默契,且擅长于隐蔽行动。这种本事要靠别人教是很难学会的,主要靠天赋。

两分钟后,队员都来到了靶场外。康诺利将炸药安在了大门上。为了这次训练,查韦斯暗忖道,让基地的木工忙碌了好一阵子。康诺利只花了三十秒钟就将炸药安置好了,他往后退了几步,向大家挥了挥手,翘起拇指示意他已经将线接在了引爆器上。

“第二分队注意,我是队长,”队员们从耳机里听得真切。“各就各位,帕迪注意,三……二……一……起爆!”

轰的一声爆炸,还是让克拉克吓了一跳。他以前也曾是爆破专家,知道康诺利有着魔术师般的手艺,其爆破技术远在自己之上。不过他也了解爆破专家一般都会倾向于多用些炸药。这门被炸飞进屋内,重重地撞在对面的墙上,如果有人被门砸中的话,即使不死,恐怕也伤得够呛了。约翰用双手捂住耳朵,闭上双眼,因为接下来的闪光震撼弹爆炸会对听觉和视觉造成伤害。他的时机掌握得特好,当他睁开双眼时,只见队员们都已冲进了房内。

汤姆林森忍住腿痛,端着冲锋枪跟在卢瓦瑟勒的身后冲进了房间。两人吃了一惊,左侧既没见到人质,也没发现歹徒,显然是因为这次演习设置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他们来到顶头的墙边,然后转身面向左侧,准备提供火力掩护。

查韦斯和普赖斯这时也冲进了房内,在他们的责任区内也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接着维加和麦克泰勒也从右侧冲进了房内,同样没有看到人质和目标。目前的情况与吹风会上介绍的情况不一样,这种情形在训练中也时有发生的。

房内虽然没有看到人质和歹徒,但查韦斯立刻发现房内另有一扇敞开着的门,通向另一间房间。“帕迪,扔你的闪光震撼弹!”他通过对讲机下达命令道。这时身着白色观察员上衣和防弹背心的克拉克正在一旁观察。康诺利从维加和麦克泰勒的身后过来,两只手上各抓着一枚闪光震撼弹,先后丢进了敞开的门洞里,整幢房子便震动起来。这次打头阵的是查韦斯和普赖斯。阿利斯泰尔·斯坦利穿着印着“别朝我开枪”的白大褂站在里面,而克拉克此时仍旧留在外间。克拉克听到冲锋枪沉闷的射击声,接着就传来了“危险清除!”“危情解除!”的喊叫声。

克拉克这时走进里间,发现所有目标靶和以前一样都是头部中弹。丁和埃迪用自己穿着防弹衣的身躯掩护人质,同时端着枪对着纸靶敌人,如果是在实战中的话,这些敌人早就脑袋开花,躺在血泊之中了。

“好极了,”斯坦利情不自禁地赞叹道。“情况发生变化,懂得随机应变!汤姆林森,你的动作稍慢了些,不过你的枪法还是很准的。维加,你也是一样。”

“好啦,伙计们,我们回办公室再复看一遍这次行动的录像回放,”约翰说完便朝屋外走去,一路不停地摇晃着脑袋,看来是想摆脱闪光震撼弹对他耳膜所造成的影响。如果以后还要参加这种训练的话,那他得戴上耳塞和护目镜,以免遭受永久性的伤害。他把斯坦利拉到身边。

“行动够迅速敏捷的了吧,阿尔?”

“是的,”斯坦利点头道。“闪光震撼弹爆炸后有三至五秒钟是没法行动的,接下来的十五秒钟也会影响到人的正常表现。查韦斯适应得相当之快,使人质都有了生还的机会。约翰,我们这批小伙子正值巅峰状态,再要进一步提高,恐怕不大可能了。汤姆林森虽有腿伤,在行动中也不落后别人半步。还有我们的法国小伙子,行动起来像猎豹一样迅捷。就是大个子维加,也是手脚灵敏。约翰,我从未见过有这么棒的年轻人!”

“我同意你的看法,不过……”

“不过还要看对手的情况。当然,我知道,但每次我们与恐怖分子对阵的时候,歹徒恐怕只能求上帝来保佑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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