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藤先生,东山梨郡的山林果然没有作为贷款抵押。”

江藤达次坐在风尘仆仆归来的山越贞一面前,听完汇报后脸上露出喜忧参半的表情。对江藤达次来说,此消息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由于现任总经理高柳秀夫为首的企业首脑阵营,对他实行全面封锁,使他成了一个“耳聋眼瞎”的木偶董事长。眼下,他不得不出钱,依靠企业外部人员对东洋商社在东山梨郡的不动产进行调查。

“这是从甲府办事处登记台账上复印下来的有关资料。”

山越君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复印件递给江藤达次。

江藤先生戴上老光眼镜,聚精会神地浏览了一遍。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一百八十万坪山林安然无恙,连一坪都没有抵押,太好了!”

他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那台账上什么记录都没有,高柳总经理还是拼命保住了一百八十万坪的山林。高柳君也深知这大片山林凝聚了历代创业者付出的艰辛,不会随意处置。看来他多少还懂点做人的道理。”

江藤先生说着,眼睛还是紧盯着那张复印件。

“这上面记载了东洋商社三十年前就获得这片山林的所有权,还清楚地注明了当时的年月日。我记得非常清楚。当这片山林登记完毕,我也应邀参加了由历代总经理组成的参观团到现场视察。气势磅礴的山林啊!历代总经理个个心满意足,在附近的山泉旅馆设宴款待大家以示祝贺。离开那里返回东京的时候,从农家那里买回许多葡萄作为礼品分发给每个员工。回想起来,是那年的秋天。”

他用拳头擦了一下鼻子,似乎十分怀念那一天,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您说的那个温泉,就是汤山马场旅馆吧?”

“具体想不起来了。那片土地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座温泉,好像叫什么信玄隐泉!”

他所回忆的,果然与山越君看到的对上了号。

“高柳总经理尊重创业人精神,保全了东山梨的那片山林,是好样的。”

山越君奉承了一句,紧接着一转刚才的话锋:

“我冒昧地问一句,从贵公司的现状来看,没有把它列入抵押担保的名册里,那经营的困境一定是苦不堪言吧?”

“是啊,真是非常不容易啊!”

董事长对公司的实际情况表示担忧。

“从刚才董事长的话来看,高柳总经理把历代总经理创下的山林这笔财窗视作掌上明珠,无疑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可表里不一致的情况在今天的社会也是屡见不鲜的,也许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变成抵押物或出售?”

“把那片山林充当抵押或出售?”

江藤先生摘下老光眼镜。

“原田君,有这方面的消息吗?”

化名原田的山越君被江藤先生突如其来的提问弄得有点坐立不安了。

“还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仅仅是我从东洋商社的经营状况隐隐约约地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寿永开发公司于一星期前,在汤山温泉的马场庄设宴,想必是视察山林后慰劳各方面人士的。山越君没有把这种可能说给江藤先生听。但使山越君深信不疑的是,东洋商社的历代总经理也是在政府有关部门登记结束后视察山林的,也顺便在马场庄宾馆设宴款待以示庆贺,可谓异曲同工。江藤达次说他也曾参加到那个视察的行列,可见人的一般做法基本上相同。

“不,大概不会吧!这是因为高柳君迄今为止没有动那片山林的寸土片石。对于高柳君,我有许多不敢苟同的地方,可以说出一大堆牢骚意见。但在这个问题上,我是高度评价他的。”

“是吗?”

江藤先生对于高柳君满怀牢骚的情绪,是因为高柳君架空他,让他成了像摆设一样的傀儡董事长。

山越君扫视一下院子,树上的枝叶茂密无间,杂草漫无边际地向四处伸展,虽野趣横生,但没有经过主人的精工细作,似乎主人也没有那样的情趣。傀儡董事长连交际费也没有,不用说,在痛苦中煎熬的东洋商社,肯定早已停发干部奖金。面对面坐着的江藤先生,心中的孤独和寂寞深深地感染了山越君。

“董事长,我想打听一件事。您听说过寿永开发公司这个名称吗?”

“寿永开发……”

江藤先生歪着脑袋思索。

“是啊,一点也……”

从他那漠然的表情中可以看出确实不知道。他看了山越君一眼。

“那个寿永开发公司做什么了?”

江藤先生一脸惊讶的表情。

“寿永开发公司是什么样的企业,我也一无所知。但顾名思义,好像是经营不动产的。东洋商社与那个寿永开发公司有过业务上的交往吗?”

“好像没有,不过,我什么也不知道。”

既然董亊长说不知道,就无法断言。董事长早已远离实际业务的操纵,并且被完全架空了。董事长本人也十分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

“那情况,我问一下公司里的人。”

他说向业务部门的人打听一下。

山越君感到内心恐慌,经过慎重考虑后,对江藤先生说道:

“我不知迫您向哪一位打听,但如果问的内容万一传到高柳总经理的耳朵,也许会招来是非,有可能导致高柳总经理感到不快和困惑。再说被问的人倘若知道真情,即使董事长催问,恐怕也会避而不答的。”

江藤先生目不转睛地盯若山越君的眼睛。

“好像有什么重要情况?”

果然引起他的注意。

“不,也不是那样。”

“我懂你说的意思。这样办吧!财务部会计科里有我的心腹,如果是公司之间的交际,因为是两个公司之间的交往,职员之间或者是招待,或者是被招待,那种费用当然由公司支出,那些个支出凭证应该由会计科保存。如果看到那些支付凭证,就可以明白接待费里有没有寿永开发公司。”

“这主意太妙了!”

山越君情不自禁地大声称赞,一条腿也不由自主地向前伸过去。

“你的心腹能否避开高柳派的监视,向董事长汇报这一调查结果?”

“现在还有我的心腹,他担任会计科整理股的主任。他的工作是整理支付完毕的传票,这正好与他有关。”

“太难得了!那位整理股主任为什么是董事长的心腹呢?”

“他受到高柳派系的排斥。如果论资排辈,加之他良好的业绩和年龄,现在理应是部长职位。可如今,他还停留在主任职位上。据说,高柳君身边的人非常讨厌他,所以他的心还是向着我的。”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但他今天这样的处境,其责任也在于我。就像我那天在宾馆里对你说的那样,在我任总经理的时候有两个优秀高层管理干部,其中有一个就是兼任管理部长的那个,叫井川正治郎。我把高柳君视为我的接班人,让高柳君担任执行董事,于是,井川君提交了辞呈报告去了大阪。会计科整理股的人都是井川君的直系,所以这些人都被埋没了。选择高柳君担任接班人,是我一生中不可饶恕的大错。现在,真是后悔莫及呀!”

曾在咖啡馆里听到的忏悔和自责,今天江藤先生又重新说了一遍。

“我曾经在宾馆听您介绍过,有一个高层管理干部因为与高柳君之间的竞争失败而辞职独自去了大阪。可还是第一次听到您说起他的名字,是叫井川正治郎吗?”

“是的,叫井川正治郎。”

“年龄有多大?”

“正好比我小七岁,今年应该是五十七岁。”

“井川君去大阪后是如何生活的?”

“听说在大阪自办公司,由于进展不顺利而关门了,那以后的情况就不清楚了。加之杳无音讯,也没有他的传闻,以后就完全不知道了。”

“对不起,我又不知不觉地问起了题外的事情。那么,董事长拜托您了,请抓紧了解刚才您所说的那些个支付凭证。”

“今天晚上我打电话到那个主任家,明天下午应该有回音吧!”

“那好,我明天傍晚五点钟打电话给您。”

山越君说了“衷心感谢”后,向董事长深深鞠了一躬。江藤先生送他到大门口。

“董事长,上次我也说了,您院子里充满了田园风情。”

山越君不由得又说起了恭维的客套话。

“实在是没有兴趣管它……我听说现在有一种奇怪现象,市面上出现了许多野菜餐馆。”

董事长问得非常突然。

“是的,突如其来地出现了野菜热,那些野菜餐馆的生意十分火爆哟!”

“是吗?是吗?”

董事长连连说道。

江藤先生为什么问那样的情况,对当时的山越君来说无法理解。

翌日,山越君从电话簿里找到电话号码,在公用电话亭里揿着电话机上的键盘。

“这里是寿永开发公司。”

不是小姐的声音,是一个粗嗓门的男人声音。

“我想打听一下,贵公司经营不动产买卖业务吗?”

“您是哪一位?”

“我住在世田谷的梅丘,叫内藤,我打算处置自己的私有土地,如果贵公司经营这方面的业务,我想委托你们。”

“我公司也经营不动产业务,现在,我把您的电话转给不动产部的具体经办人,请稍等片刻。”

就这个信息足够了!山越君挂断电话。好不容易等到五点钟,山越君迫不及待地把电话打到江藤达次的家里。传来了江藤先生的声音。

“哦,董事长,呀……”

山越君差点说出自己的真名,慌慌张张地赶紧把要说的话卡在喉咙。

“我是原田,昨天打搅您好长时间,对不起啊。”

“哦哦,原田君。”

“是!”

“你昨天拜托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哎,已经有眉目了,太谢谢了!”

“果然与你观察的一模一样,寿永开发公司与我们有过交往。”

“董事长!”

山越君异常激动起来。

“那好,我现在登门拜访,再请您详细介绍。”

他恨不得立即飞到江藤先生的家里。

“别来,是这样的,马上有客人要来,今天晚上就对不起你了。”

“哈,啊……”

“我就在电话里向你说一下结果,因为内容很简单。”

“给您添麻烦了!”

山越君拿出笔记本和铅笔。

“请说!”

说完,把耳朵靠紧受话器。

“是会计科整理股主任的报告,说寿永开发公司与我商社在三年前就有交往。三年来,我公司用于接待该公司的招待费用平均每年四百万日元;去年花了七百万日元;今年就是现在,平均一个月是一百万日元。”

山越君记录下来。

“招待的项目是比赛高尔夫球,用餐的地点是饭店和夜总会。”

“接待费一年比一年多,简直是大幅度增长哟!”

“虽也有物价上涨的因素,但即使那样,增长幅度也是望尘莫及的。”

“那么,寿永开发公司也同样招待东洋商社吧?”

“从支付凭证分析,无法弄清楚,因为无法看到寿永幵发公司的支付凭证。”

“是啊,在招待费的支付凭证上有寿永开发公司出席者的名单吗?”

“是立石总经理等一些人的姓名。”

果然叫立石!山越君的心就像一块大石头落地似的,终于有着落了。

“即使立石总经理没有出席,支付凭证仍然是他的名字。在这一点上有一些含糊不清……原田先生,这是我的推测!但光是我公司一方招待,好像对方不太有回请招待。”

“啊,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也不知道。打听一下那些我公司招待他们的人就可知道,但那些出席的人对高柳君是惟命是从,我不可能去问他们。”

孤立、寂寞的董事长说,显得孤立无援。

“填写发票报销的人是哪一位?”

“是营业部总务科长,多半是科长根据高柳总经理命令填写的吧?我想科长是不会知道的。不用说,批准报销的印章是高柳总经理盖的。也就是说,高柳君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公司交际费。”

“不知道,我……”

“寿永开发公司是经营不动产业务的。董事长,这消息千真万确。”

“不动产与东洋商社之间,大概有某种不同寻常的交易吧?”

“不知道。”

“最后,请再允许我问一下,那些支付凭证上一定写有招待地点的名称吗?例如:什么夜总会,什么饭店。”

“还有其他人的名字吗?”

“都是立石总经理的名字。”

“有银座的夜总会,叫塔玛莫夜总会。根据支付凭证,他们经常使用那家夜总会。”

山越君在记事本上,端正地写上“塔玛莫夜总会”六个字。

第一时间更新《彩色的河流》最新章节。

相关阅读

大清法医

单洪俊

为我称臣

南书百城

空降热搜

颜凉雨

马耳他之鹰

达希尔·哈米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