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底层宽敞的大厅,等于是各夜总会的大厅。高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垂有一串串水晶球的大型吊灯,光芒四射,映照在大理石墙面上和地面上,此外都是一般装饰。大厅很深,有两台电梯。电梯旁边的墙上挂有许多标有店名的招牌,周围空荡,冷清,与楼层上的繁华景象很不相称。

山越君离开七楼的塔玛莫夜总会,坐电梯下到大厅后夺门而出。他暗自思忖,他们也许会追赶自己?电梯周围,有二三十个客人在等电梯。

随着电梯门打开,涌出七个人来,原来是四个服务小姐送三个客人下来,嘻嘻哈哈,搂搂抱抱。后面跟着牡安夜总会的经理横内三郎,他那锐利的视线正巧与山越君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山越君刚要打招呼,这位系领结的横内三郎经理已经把脸扭过去,装作没看见似的,朝大门走去,可山越君拦住了他的去路。

“啊呀,晚上好!”

山越君招呼道。

“欢迎光临!”

横内经理的脸上流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朝山越君鞠了一躬。

山越君不是牡安夜总会的常客,只不过是在山口和子自杀事件发生的两个月前,去牡安夜总会喝过五六次酒,而且是独自一人。在夜总会里不属于上宾,通常使用现金的客人被瞧不起。经理出于礼貌,主动鞠躬行礼纯属无奈。

横内经理消瘦的两颊似乎只有一张皮,鼻子隆起,下巴尖凸,两眼凹陷。虽个头较高,可黄牛肩膀。山越君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与他碰上,而且是一对一。天花板上的灯光射在他那消瘦的脸上,似乎有几丝凄凉。

“妈妈桑上班了吧?”

山越君望着横内君问。

“不,还没有上班。”

横内经理的说话态度十分客气,但语气冷冰冰的。

“上次我来夜总会时问了服务小姐,都说妈妈桑的病还没有痊愈,还是那样吗?”

山口和子是过量服用安眠药还是自杀未遂,山越君只字不问。因为,他已经与乔君侦察过自由丘妈妈桑的家,也去过柿树坂的山濑医院。

“已经告病假好长时间了,大概妈妈桑的病情还不见好转吧!”

“不,已经好多了,但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这时候请她上班,弄不好又要复发,因此,还在疗养。”

“疗养?那么,一定是在凉爽的地方疗养,例如温泉什么的,是吗?”

“妈妈桑到夏威夷去了。”

“夏威夷?”

“啊呀,我有点急事,告辞了!”

横内经理把手掌向前伸出表示“对不起”,随即快速朝大街上跑去。车道上,早已挤满了车辆。

山越君深感意外,山口和子到夏威夷去了!妈妈桑早就出院了,这是在山越君的意料之中,出院后悄悄躲在家里,以免再起风波。

如果是过量服用安眠药,在医院的治疗下理应不会产生什么后遗症。从自杀未遂受到的精神重创,在还没有重新恢复的状态下,远渡太平洋去夏威夷,在那里接受心灵创伤的治疗。也许这样做,比国内环境要好上几倍,能加快痊愈的速度,恢复到自杀前的最佳状态。

当然,山口和子不可能用自己袋里的钱去夏威夷小住。这些费用,理应由那个经济后台全部承担。那个幕后操纵者,指使高柳总经理在台前以山口和子的情人自居。

山口和子独自一人到夏威夷,这也是大大出乎山越君意料的。一定有其他什么人陪她一起去。高柳君因公司事务忙,无法脱身,无论幕后的操纵者如何暗示他陪山口和子前往,也终因忙于事务抽不出时间而作罢。

山越君发挥超常想像,也许山口和子与经济后台一起在夏威夷疗养?

去自由丘侦察山口和子的住宅的回家路上,乔君曾这样说过:

“高柳君的心理发生了变化,也就是说,他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提出与山口和子分手。这,和子小姐非常敏感,于是缠着他大吵大闹。高柳君觉得木偶秘书在身边,自己很不体面,于是,从那以后再也不带秘书了。”

有关高柳君那个木偶秘书的情况,曾在山口和子家当过家政妇的石田春也详细描述过。木偶秘书是一个名叫中村的老年人,头发黑而密,反应迟缓。其作用,是帮助高柳君遮人耳目。

“妈妈桑扬言自杀是到了难以忍耐的地步。通常,女人最敏感男人对自己的感情,一旦觉察便企图走绝路。像他俩已经不是年轻男女间的情爱,尤其对妈妈桑来说,高柳君还是她不可缺少的经济支助者。万一失去,往后的日子将一片渺茫,故而以扬言自杀相威胁,迫使高柳君回心转意。”

高柳君是否真是经济支助者,是值得怀疑的。乔君的这番话,推测高柳君是山口和子真正的经济后台。山口和子见高柳君又有了新的情人,感到烦恼而扬言自杀。

也许真正的经济后台被山口和子的自杀着实吓了一跳,便趁机讨好她,让她到夏威夷疗养。像这样的分析,是比较顺理成章的。但还应该考虑,那个真正的经济后台绝对不会与山口和子同行,一定是安排其他人陪同。

山越君思索到这里,脑袋里又突然闪出某人曾经给过他的提醒。

山越君一边绞尽脑汁回忆,一边穿过混杂的大厅朝外走去。正在这时候,他又与乔君撞到了一起。

“喂,您现在回家?塔玛莫夜总会的感觉怎么样啊?”

乔君说话时不带任何笑容,像是在工作中与客人讲话时的那种语气。尽管停着的车辆不计其数,但导车工作还没有开始,他在耐心地等待着。

“这家夜总会与众不同,令我大吃一惊!是地地道道的日本风格。”

“您的体会真深刻!不过,初次光临的客人都瞠目结舌,赞叹不已。”

“乔君,很忙吧?能不能跟你说上两句?”

“行行,如果站着说……”

“站着说行吗?”

两人走到大门外,站在与隔壁大厦之间狭窄的小巷子里。这里光线很暗,背对着路灯,走在人行道上的行人,根本不会朝这里张望。

可山越君还是警惕地扫视一下周围。

“塔玛莫夜总会的妈妈桑,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说起话来,温文尔雅,不像是在夜总会成长的。也许她曾经是电影明星吧?”

“果然好眼力!她来自新泻市。”

“新泻?”

“听说是新泻市古镇的。”

“这新泻美人是什么时候到银座的?”

“据说是一年前。”

“是的,从新泻到东京银座开了这家夜总会。”

“真不容易!是谁这么器重她,让新泻这朵花经营这家夜总会的?”

“不知道。”

“据说是一年前买下这家夜总会的,连同设备。按照日本风格布置装饰的,装饰费用十分昂贵。还有,妈妈桑身上穿的衣裳都是高档服装。另外,物色服务小姐也花费了一大笔钱。这些服务小姐来自什么地方?我没有详细打听。不过,我还是想听你说说,哪怕简单的轮廓也行。”

“我判断不出,我也不能瞎说。”

“我明白你的处境,但是……是啊,那是雇佣你的夜总会,说三道四的话……”

“我真不知道。原田先生又对塔玛莫夜总会的妈妈桑产生兴趣了?”

乔君的嘴角堆起了笑容。

“那女人太有魅力了!至少我是这样认为。这家夜总会多亏这样的妈妈桑经营,生意火爆。”

“是啊,牡安夜总会因妈妈桑病假,每天来的客人不像以前那么多,零零星星的没有多少人,这与塔玛莫夜总会的繁忙形成了鲜明对照。”

“刚才,寿永开发公司的立石总经理他们走进了塔玛莫夜总会!”

乔君脸上霎间紧张起来,但由于光线黯淡,山越君没有注意到。

“寿永开发公司的客人常来塔玛莫夜总会吗?”

山越君又问了一遍。

“不知道,我说过,我一向不用公司的名称找车。”

“真是这样的吗?那么,立石的名字呢?宫田的名字呢?”

“不知道。”

乔君的回答与刚才一样。

“好吧,乔君。”

山越君改变了问话的内容:

“塔玛莫夜总会的经济后台,是寿永开发公司的立石总经理吧?”

“……”

“你不知道寿永开发公司,那我告诉你吧,它是一家不动产公司!当前正是不动产企业走红的时候,从新泻市引来美女在银座中心为他们经营夜总会。具有如此财力的,除不动产公司总经理外还会有其他什么人!”

“哦,我一点也……”

“是说判断不出吧?”

“那我再问一件事,东洋商社的高柳总经理是牡安夜总会妈妈桑的情人吧?这高柳君来不来塔玛莫夜总会喝酒?”

“在牡安夜总会的鼻子底下?那根本不可能!”

“那,高柳君与寿永幵发公司的立石和部下是在其他夜总会喝酒?”

“这别对别人说哟!这是秘密!根据我的调查,高柳君的东洋商社与立石的寿永开发公司之间,关系甚为密切。这在生意上的交往方面不太多见!东洋商社是以建材销售为主的综合商社,原来是销售纤维方面的大商社,即使是目前还在经营纤维。像这样的公司,为什么与不动产公司打得如此火热?你说说看,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样的买卖?”

“你问我这样的人,也还是无可奉告。但东洋商社经营建材,与不动产公司多少有点关系吧!”

“销售建材的商社不是建筑公司,而建材只供给建筑公司。与不动产公司有业务关系的,应该是建筑公司。”

山越君对乔君说起那样的事,似乎也是在说给自己听,同时让自己分析。说给别人听的时候,自己的思考会更加具体,有利于整理和归纳思路,还可察觉出遗漏的地方,进一步弥补思考上的不足。

“哦,是的。”

“并且在交往方面,都是东洋商社一方招待寿永开发公司的立石等人。这说明不是两个总经理个人之间的交往,而是企业与企业之间的交往。通常,招待一方是受益一方。你说说看,东洋商社在业务方面,能从经营内容毫不相关的寿永开发公司得到什么好处?”

“不知道。”

乔君的回答模棱两可。山越君还是像在问自己那样继续说着:

“我估计,寿永开发公司在塔玛莫夜总会喝酒的账单都转到了东洋商社。我认为,高柳君一定来过塔玛莫夜总会。从高柳君不到塔玛莫夜总会来看,其主要任务是从银行账户上划款为寿永开发公司立石等人买单。”

“原田先生,你调查得真详细。”

乔君好像有点吃惊。

“不,不,我没有进行像你说的那种调査。这些情况是不知不觉地进入我耳朵的。像我们这样的自由记者收集到的信息,从不靠任何人。”

山越君对乔君说自己是自由记者。

“您是自由记者?”

“是的。”

两人之间出现一种沉闷空气,还是化名原田的山越君打破了僵局。

“刚才,我碰上牡安夜总会的那个横内经理。”

“是经理吗?”

“听他说,牡安夜总会的妈妈桑到夏威夷去了。”

“怎么,是夏威夷?我第一次听说。”

“夏威夷是奢侈的疗养地,妈妈桑是什么时候去的?”

“我根本不知道。大概是离开山濑医院后立即动身的吧?如果真是那样,可能是在一个月前。”

“妈妈桑服用过量安眠药,扬言自杀,是你的推测?”

“这太让我为难了,原田先生。那只不过是我的猜想,什么根据也没有,请您还是忘掉它吧!”

乔君举起双手放在大檐帽上。

“经济后台喜新厌旧,妈妈桑扬言自杀相威胁,这种推测符合逻辑。”

“请原谅,情况是那样的。”

“住在夏威夷疗养,恐怕不是妈妈桑自费?!扬言自杀而未遂,相反奏效,与经济后台重归于好。于是,经济后台出钱让妈妈桑去夏威夷游山玩水。大概是这样的吧?!”

山越君没有对乔君说,此刻,他的思路又到了另一个空间,脑瓜子里又闪出一个新的疑点。

山越君在偷看甲府的马场庄家庭浴室的时候,看到放衣篮里有一件漂亮的衬裙。山口和子习惯于穿西服,不需要那样的衬裙。不用说,那衬裙是穿在和服里的。这与塔玛莫夜总会的增田富子的穿戴习惯,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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