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越贞一走进被称为银座一带超一流的法国餐馆,打算在这里吃晚饭。他早就听说有这么一家有名餐馆,一直憧憬有那么一天能到这里享受一下。听说是星期五到这家餐馆用餐,必须穿夜礼服。

包内有六百万日元的现金!作为新的转折,新的起点,应该好好地吃一餐庆祝一番。在门口服务台,被小姐“盘问”了一番,什么“几时预约的?几位客人?您的姓名?”等等。当小姐得知山越贞一没有预约,仅他一人,原来是没有官位的一般平民百姓时,便很有礼貌地婉言谢绝山越君的要求。

心里虽然有气,但也无可奈何。山越君只得到其他餐馆去用餐。这家餐馆也属一流,菜单上的价格非常昂贵。

最近的一段时间,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晚餐了。山越君一边吃一边想起了肋坂主任的那番话,昭明相互银行的四楼,聚集了许多退休的检察官、退休的警署署长以及退休的侦查警官。他们的职责,是对付股东大会以及恐吓专业户。更重要的是,他们也与暴力集团勾结在一起。

“那番话无疑是恐吓,天下闻名的昭明相互银行不可能干有损自己形象的蠢事。为了对付股东大会和恐吓专业户,也许雇佣退休的检察官和律师,不可能聘用与暴力集团有关系的原警署署长和原刑事侦查警官。肋坂主任胡编乱诌,子虚乌有,多半是接受了美国电影里那些缺德警官的影响。”

“如果肋坂主任所说的属实,在下田忠雄拿出六百万日元之前,那些家伙肯定会同总务部长一起出现,过来威胁我。其结果,有可能遭到暴力集团的监禁!”

“那种迹象根本没有。下田行长通过总务部长即刻把六百万日元递到我的手上。由此可见,肋坂主任是接受清水社长的旨意对我说那些话的。”

“清水四郎太为什么要向我施加压力?”山越君一边用不锈钢叉刺住柔软的肉往嘴里送,一边在苦苦地思索着,“不用说,经营着《经济论坛》杂志社的清水四郎太一定是害怕出现竞争对手。”

“清水四郎太对于我能从昭明相互银行拿到这么多钱,也着实大吃一惊。在这之前,他一直没有把编外采访记者放在眼里。我有时是冒着危险采访得来了第一手材料,而利用这些材料,清水社长不知赚了多少钱。正因为如此,清水社长十分了解我的工作能力。我也清楚清水社长搞钱的模式和方法,当他知道我要新办杂志社与他竞争时,更加诚惶诚恐。”

山越贞一喝着品质上乘的葡萄酒。

“下田行长看了我的《经济论坛》杂志社的名片和那叠稿件,打电话给清水四郎太大概谈妥了什么。因此,下田行长没有告知置他于死地的稿件内容。幸亏他没有向清水社长公开,不然的话,又要给清水社长敲上一笔。也许清水社长一直在暗自琢磨,我是以什么材料从下田行长那里换取如此大笔巨款的。”

山越君斜视了一下酒杯。

“下田忠雄啊,你以为六百万日元就可以买断那叠稿件了,那是大错特错的哟!我虽说把稿件卖给了你,可还没有把脑袋里的底稿卖给你呀!今后,我还要把记事簿上的数据写成第二篇、第三篇稿件与你成交呢!”

山越君津津有味地吃了一口菜。

别再想那些了,还是先给创刊的杂志起一个名字吧!

规模虽小,名称必须辛辣,那才是新杂志兴旺的起点。目前,市场上同类杂志名目繁多。考虑不重复的名称,是最伤神的事情。《经济杂志》……《企业春秋》……《横穿金融界》……

《经济研究》的名称听起来太硬,《横穿金融界》的名称听起来顺耳,但一采用金融两字,那范围太大,焦点不明确,还是叫《企业春秋》吧!

他喝了一口葡萄酒。

“不不,好像也有叫什么什么春秋杂志的,可没有新鲜感。作为新办杂志,名称不能落入俗套,否则在读者中间难以加深印象。那么,把春秋改为横穿,杂志就叫《横穿企业》,怎么样……嗯,这名称应该说可以。”

山越君掏出记事簿,写上这个名称。

“从字面上看,也不错。首先,把企业作为对象,听起来也非常响亮,焦点也一目了然……好,就用这个!”

他把记事簿揣进袋里。杂志名称确定了,计划也就应该更加具体化。

《横穿企业》社长兼总编辑一一山越贞一。新建杂志封面上印刷好的大活字体,似乎也浮现在山越君的眼前。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不招聘正式职工……山越君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他走到大街上。已经晚上九点,大街上,灯火通明。一个个夜总会的霓虹灯招牌鳞次栉比,犹如彩色的河流在奔腾不息。服务小姐们也川流不息,忙着迎送大腹便便的客人。有的服务小姐挽着客人的手一直送到出租车门前,也有的服务小姐撒着娇向客人挥手告别。

……是啊,已经答应了梅野安子,必须尽快帮她找一份工作。山越君想到了可爱的梅野安子。

梅野安子在东山梨郡的汤山温泉干临时工,明天必须打电话给她,邀请她明后天与自己一起在石和温泉下榻。在这之前,必须为她在银座夜总会找到一份工作。她希望在银座夜总会找到工作,已经把这事委托给自己。

然而,山越君常去的夜总会,尽是一些远离市中心的小地方。

他想到了乔君,这件事情托付给他一定能成功。他在银座一带熟人多,夜总会里的情况也精通,一些夜总会的妈妈桑一定跟他挺熟悉的,就这样定了,这事委托乔君是最合适不过了。

山越君朝乔君工作的地方走去。大街上已经挤满车辆,道路被堵得严严实实。引导车辆的时间还没有到,眼下还不是乔君最忙的时候。

山越君在霓虹灯招牌下急匆匆地走着,听到有人喊他,原来是头戴大檐帽身穿制服的乔君。“原田先生,晚上好!”

还是使用山越君原来的假名。他把手放在与电车售票员相同的大檐帽的前檐上敬礼,长靴后跟不停地碰撞着水泥地上发出“刷刷刷”的声音。乔君走到山越君跟前,笑容可掬的脸上微露出一副雪白的牙齿。他俩站在多多努沙龙大厦的门前,头顶上是一个接着一个、呈梯形的夜总会招牌。

“你好,乔君。”

山越君拍了一下乔君的肩膀。

“好久不见了!”

“真的好久不见了。一直没有见到您,我想您一定在干什么大事?”

乔君仍然礼仪端庄,一连串的恭维话。

“工作忙得脱不开身。”

“工作忙是一件大好事啊!”

“谢谢!”

酒后的山越君一开口,那股喝了白兰地的臭味一个劲地直冲乔君的鼻孔。他后退一步重新看了山越君一眼,只见山越君神采奕奕,好像遇到什么特大喜事。这瞬间的观察,仿佛他是长时间以夜总会为据点的大掮客。

“哎,乔君。”

上次在自由丘茶馆一起喝咖啡的时候,乔君曾介绍过他的真名叫田中让二。可在山越君看来,还是叫他乔君比较亲近。

“说实话,我想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有一位熟悉的女子,家住山梨县的一个村庄。她很想在银座当服务小姐,你知道现在哪家夜总会缺人?”

“嗬嗬,你又把我给问住了。”

被称为乔君的田中让二看着山越君的脸。

“唉,实在没有办法,那女子死活缠着我给她介绍。”

山越君感到有点难为情。

“有是有,不过,那位小姐今年多大了,有没有这种工作的经历?”

“年龄在二十三四岁左右,听她本人说曾在新宿夜总会干过。因某种原因回到山梨县老家,人长得非常漂亮,但在东京人生地不熟。”

“那样的小姐,不管哪家夜总会都很乐意接纳。说实在的,最近一个时期,银座夜总会里长得漂亮的服务小姐越来越少了。好吧,我把你的事放在心上。这幢多多努沙龙大厦里有很多夜总会,大多数妈妈桑我都熟悉,给你说说看。那么漂亮的年轻女子,只要有第二次回音就可以聘用。”

乔君朝上扶了一下帽檐,山越君也朝天空望了一眼,夜总会的名称有三十多个,排列在头顶上,一直朝屋顶延伸。四楼外墙上的“牡安夜总会”的招牌,是用霓虹灯制作的。

是啊,山口和子已经被人杀害了,那牡安夜总会怎么还在呢?

……山越君在这一瞬间茫然不知所措,就像看到墓地里的鬼火一般,呆呆地凝视着霓虹灯上的招牌。

“牡安夜总会还在?”

山越君喃喃地问乔君。

“在。不用说,已经换了新主人,过户给其他的经营者了。那新来的经营者把房屋、设备全买下了,但名称还是启用原来的。在银座,类似这样换主人不换名称的夜总会有许多呢!”

“借用原来的店名会有客人来吗?”

“真奇怪!山口和子在香才里才影剧院被害的事情你也一定知道吧!妈妈桑太可怜了,听说凶手的杀人手段十分髙明。可那次被害事件的发生,给这家夜总会带来了意外的生意。听说就是那个被害妈妈桑开设的夜总会,许多人怀着好奇心和浓厚的兴趣纷至沓来。”

“现在经营牡安夜总会的人是谁啊?”

乔君歪着脑袋瞟了山越君一眼。

“不太清楚。”

“你不是还在为牡安夜总会工作吗?”乔君在这以前,除了牡安夜总会以外还与好几家夜总会签订了合同。

“现在,牡安夜总会的工作我已经不干了。妈妈桑遭到这样的结局,让我感到伤心至极。妈妈桑生前非常信任我、爱护我,得到她很大的关照。现在山口和子已经不在了,我也同牡安夜总会的新主人解除了合同关系。”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谁是新的经营者?妈妈桑叫什么名字?我不清楚。”

“新来的妈妈桑没有见到过?”

“我承蒙在大厦前工作,经常看到进进出出的女人们,牡安夜总会新来的妈妈桑当然遇见过,那女人与山口和子似像非像,生意上十分精明,年龄约在三十至四十之间,让人生厌。牡安夜总会里的服务小姐有一半是新来的。”

四楼牡安夜总会上面的七楼,塔玛莫夜总会的招牌闪着亮光。山越君特别关心塔玛莫夜总会的妈妈桑一增田富子,那是不能对乔君说的。

“山口和子的结局太悲惨了!”乔君不知道山越君此刻在心里想些什么,心情很沉重。仔细考虑一下,山越君最后一次在这里遇到乔君的时候,正是山口和子遇害的前一天。

“山口和子太可怜了!一听说她企图自杀,我就与你一起到自由丘住宅去探望她,没想到这竟然是她人生的最后时光。”

“听说凶手还没有被捉拿归案。”

“报上没有说。”

“是啊,哦,说到报纸,原田先生,东洋商社的总经理高柳秀夫在山梨县的深山林里上吊自尽的消息是上了报纸的,我看了以后吓了一跳!”

“这是山口和子被害以后没几天发生的事。”

“可能因为高柳总经理真是山口和子的经济后台的缘故吧?”

乔君似乎还是那样深信无疑。

“据说高柳君不是因公司倒闭才自缢身亡,山口和子是他杀害的。”

“你说什么?这消息是从哪里传出的?”

“就是这喧闹的不夜城一闻名遐迩的银座哟!到处都在传。”

“听说高柳君在遗书上这样写道,因为感情上的纠葛,是自己在香才里才影剧院杀害了山口和子。警察把这一杀人案件搁在一边,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是不会公布高柳秀夫写的这份遗书,罪犯名字也就不公布了。”

“有那么愚蠢的……”

山越君刚说了几个字又戛然停止了。因为他能想像得出,制造这种假象传说的人是谁?又是谁从中得到了利益,从而让凶手永远逍遥法外?

“乔君,那种事别再说了。”

山越君环视了一下繁华大街的左右两侧,行人来来往往,对面有一家烤章鱼的路摊。

“那么,那姑娘上夜总会工作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明白了。”

乔君很有把握地点了点头。突然,他露出一副认真的神态对山越说:

“原田先生,您是到山梨县与那姑娘幽会吧?”

“嗯,是啊……乔君,你怎么问起这个事来了?”

“不为别的。因为已经有了高柳事件,我很担心您去那个方向。”

帽檐下,乔君的眼睛里闪出剑一般的光亮。

“哈哈啊,没关系。”

山越君感到乔君的那番话傻乎乎的,大声笑了。乔君毕竟不了解实际情况,因此,过分为自己担心了。

那女子住在山梨县的哪个地方,姓名,幽会地点,所有这一切没有人知道。这是自己与梅野安子两个人之间的秘密约会。

告别了乔君,山越君那颗滚烫的心早已飞到第一次幽会地点一石和车站的候车室。此时,他好像看到梅野安子的脚与来来往往的女人们的脚重叠在一起,正兴致勃勃地朝着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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