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肋坂主任
《经济论坛》杂志的清水社长与全日本相互银行联合会下田主席继续交谈。
清水总编:互助金问题最近来势凶猛,已经成了社会问题。作为相互银行,是怎样看这个问题的?相互银行当初也是无尽公司,主要受理百姓的存款与融资业务。尽管巳经成为相互银行,可其本身的性质没有改变。
下田主席:互助金一开始是工薪阶层人士相互间纯朴的融资行为。企业里一些手头拮据的人士,经常向手头比较阔绰的职员借钱。由此,社会上便出现了专门为这些人融资的互助金业者。可工薪阶层的消费水平逐步上升,而工资增长的指数缓慢。由于能从互助金业者那里轻松借到钱作为参加赛马赌博的本钱,一些主妇也参加到向互助金业者借钱的行列。甚至连遭到银行冷遇的中小企业,也把手伸向互助金业者要求融资。于是,互助金业者如雨后春笋迅猛发展。由于不需要担保就能借到钱,催促如期归还的措施也就变得严厉起来。从而,像这种形式的借款变成了变相的高利贷业务。尽管敦促措施严厉,效果却甚微。于是,持恐吓手段征收还款的现象开始出现。一方面由于《出资法》存在着漏洞,利息也就钻了这漏洞的空子,年利息高达百分之一百零九点五,巳成为事实上的高利贷。借款人犹如抱回一个雪球,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滚越大。再者,债务人难以忍受贷款人上门逼债,以致自杀身亡酿成家庭悲剧。由于上门逼债主要依靠暴力集团成员,加之开办此种融资业务不需办理任何手续。于是,一部分暴力集团成员摇身一变成了互助金业者。由此,互助金借贷成了社会问题。
这仅仅是我个人的见解。有关巳经形成社会化问题的互助金,必须冷处理。我认为还应该赋予市民权,迅猛发展互助金业。既然它巳经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事物,我建议政府有关部门必须谨慎对待。
淸水总编:何谓赋予金融业者市民权?
下田主席:例如,制定《百姓金融组合法》使之合法化,以稳定年利率。在法律上,也应该明确约束贷款方不得随意变相抬高利率。从而,使借款的工薪阶层人士在轻松的环境下归还借款。现在,把利率水准线限制在何种程度以及过多要求支付利息和归还措施等等,执政党与在野党之间意见相左。不过,这迟早也会统一的。我认为像这样的法律一出台,那些由暴力集团性质组成的互助金业者将会自然而然地被淘汰。我相信,有良知的互助金业者热切盼望着获得市民权。
澝水总编:是制定《百姓金融组合法》吗?我总觉得与《相互银行法》相同,也就是说,与从无尽公司演变成相互银行相似。
下田主席:是相似。现实存在的事物要发展,就必须制定符合客观的法律。根据《百姓金融组合法》,互助金业者将形成百姓金融组合,从而,社会上存在的那部分不良互助金业者就会消失,家庭悲剧就不会重演。
清水总编:互助金业者能否从普通银行或相互银行接受贷款营业?
下田主席:一旦弄清借款者是互助金业者,我们相互银行不会贷款。
清水总编:那么,互助金融业者有时也会出现手头拮据的情况吧?
下田主席:可能是为了获取法律规定外的暴利而积蓄资金吧?但是,互助金融者仍然存在资金不足的问题。
清水总编:首都银行、地方银行和相互银行都存在着资金过剩的问题。从实质内容来看,它们很少借给那些有发展前途的优良企业。存款利息与贷款利息的反差,就是这个原因。倘若主席您建议的《百姓金融组合法》成立,金融业者有了自己的百姓金融组合,相互银行能否给予融资?
下田主席:当然给予融资,这是帮助社会铲除恶源。
清水总编:按照您的意思,相互银行是在开拓新的贷款对象。
下田主席:是那样的。就相互银行来说,也是一举两得。既解决家庭悲剧社会化的问题,也提高经营成绩。
清水总编:主席是热心的基督教徒。
下田主席:我从年轻时就感受到基督教的博爱是人类最伟大的精神。
清水总编:昭明相互银行的经营宗旨是“人类信爱”?
下田主席:我把基督教的博爱定为昭明相互银行的经营理念。人类都是同胞,身份有上下之分,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生活,应该是一律平等。有困难的时候,必须相互热心帮助,不能有私心!《圣经》第十五章第十三节上面写道:为了朋友甚至可以献出生命。这就是基督教神圣的爱!
清水总编:把市民权赋予互助金融业者,铲除工薪阶层家庭悲剧的根源。这也是来自基督教的博爱精神吗?
下田主席:是的。
清水总编:换一个话题说,全日本相互银行联合会向保守党提供政治捐款吗?
下田主席:不多,这仅仅是一种礼仪而巳。我认为金融界倘若热衷于政治捐款,无疑是歪门邪道。
清水总编:去年年底全国相互银联支助保守党的政治捐款金额,根据国家自治厅的公布是七千五百万日元。
下田主席:就那么一点。这与热衷于捐款的企业相反,我们是在全力以赴银行的经营。
清水总编:社会上有传闻,说在施行《相互银行法》的时候,作为答谢,无尽公司向当时的首相和财政部长等大人物提供过巨额政治捐款。最近,社会上又有传闻说,相互银行界为升格为普通银行改变《相互银行法》的重要条文,正在向保守党内的某个政治派别提供政治捐款。
下田主席:纯属无稽之谈。我想通过与清水社长的交谈,彻底澄清无中生有的恶意诽谤和谣传。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除国家自治厅公布的七千五百万日元以外绝无其他。作为基督教的忠实信徒,我可以向神发誓。
清水总编:百忙之中打搅您,浪费了您那么多的宝责时间。对于您有问必答和实事求是的回答,我谨此深表衷心谢意。
井川君是为了解《经济论坛》杂志社的所在地才去书店买了这本刊物,由于杂志刊登了下田行长与清水社长的长篇对话文章,再者又被访谈内容深深地吸引住了,于是,在店堂里不知不觉地站着看了好长一会儿。
井川君离开书店,朝杂志封底下端的社址——新桥的宝满大厦走去。
井川君一边走一边思忖。
他感到下田行长与清水社长访谈报道的参考价值,比自己预想的要好。从文章里,引发了各种各样犹如风起云涌的思考。
井川君在途中与住在池袋的山越遗孀静子通了电话,叮嘱了一些事情。这是马拉松式通话。
走进宝满大厦,侧面墙上的招牌栏里有许多租借办公室的事务所。四楼整层楼面是《经济论坛》杂志社的。井川君走到总服务台递上自己的名片,介绍自己是山越贞一的叔叔,要求拜见编辑部肋坂主任。
年轻的服务台小姐接通肋坂主任的电话说了很长时间,可以想像对方不愿意接待自己。通话结束了,那小姐放下送话器说:
“主任说,只有十分钟时间。”
可能那肋坂主任听说是山越贞一的叔叔,最终觉得难以拒绝会面。
井川君被引到会客室,在那里等了十五分钟。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肋坂主任终于出现在井川君的眼前,隔着眼镜的眉宇间布满了皱纹。从一进门开始,这位主任就露出非常警惕的眼神。
“由于工作很忙,只能给您十五分钟时间。”
“知道了,服务台小姐已经对我说了。”
“听说您是山越君的叔叔。”
肋坂主任蠕动一下下巴。
“我是山越贞一的叔叔。”
井川君在来宝满大厦的途中已与山越遗孀静子通了电话,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意图告诉了静子。
“为査清你丈夫的真正死因,我准备去见一下《经济论坛》杂志社的社长或者编辑部肋坂主任。我决定扮演你的叔叔,如果杂志社来电核实请别说漏了嘴。”
“明白了。”
静子答道。对于丈夫的突然死亡,她是一直持有怀疑态度的。井川君决定查明山越君的死因,她感激万分,并向井川君深表自己由衷的谢意。
“您在首都高速公路公团的收费服务公司工作?”
肋坂主任摘下眼镜,把眼凑近井川君的名片说。
“是的。那是髙速公路公团委托的公司,在关卡征收高速公路通行费,我就在那里工作。”
肋坂主任把名片放在桌上,重新戴上眼镜直视井川君的脸。
“嗯,您来本社有何贵干?”
“您很忙,我想抓紧问一下。”
井川君不慌不忙地说,脸上笑眯眯的,眼睛成了一条线。
“听说山越君在山梨县不慎摔死前辞去了贵社的记者工作。”
“是的,他突然提出离开本社。可山越君原本也不是本社正式职员,作为采访记者,与杂志社仅仅是合同关系,因此,他离开本社不属于退职,只是解除合同关系而已。山越君是根据自身需要,单方面解除了与杂志社的劳务合同。”
“解除合同后,杂志社好像支付了慰劳金吧?好像与退职金相似。”
“您是说相似于退职金的慰劳金?不!本社根本没有支付那种慰劳金,因他不是本社的正式职员。有关他提供的采访材料,我们是根据与他签订的合同规定支付稿酬。说得具体一点,就是作为稿费支付。”
“原来是这么回事。”
“当然,如果是我们杂志社单方面辞退了山越君,多少是应该支付点慰劳金的。遗憾的是,合同的解除是山越君主动提出来的。”
“哦。”
井川君慢慢地从袋里掏出烟,取出简易打火机点燃烟。肋坂主任见状急忙望了一下手表。
“不,我还是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
井川君说着,烟从鼻子里冒了出来。
“您是说不明白?”
肋坂主任略带反问的语气,藏在眼镜背后的眼睛里露出奇怪的目光。
“具体是什么事?”
“山越君去山梨县的前一天晚上,也就是九月二十二日那天晚上交给他太太现金三百万日元。一百万一叠的,共有三叠。那装钱的信封是茶色,上面印有《经济论坛》杂志社字样。”
“什么?”
肋坂主任瞪大眼睛,一副惊讶的表情,看上去不像装的。
“不可能有那种事……”
“不,是真的,我不会弄错。”
转眼间,肋坂主任脸上惊讶的表情又换成无奈的模样。他凝视着井川君那张脸,然后一声不吭地站起来,接着像一阵风似地走出房间。井川君被肋坂主任突如其来的举止惊得目瞪口呆,暗自思忖,肋坂主任一定是到社长兼总编清水四郎太那里报告去了。
窗外,不时传来电车经过高架钢轨时的轰鸣声。井川君一边欣赏节奏般的轰鸣声,一边吸着烟。正当他快要吸完的时候,会客室门开了。肋坂主任陪同一位手拄斯的克拐杖的长者走进会客室,他就是该社社长兼总编的清水四郎太。
井川君望了一眼清水四郎太,却没有初次见面时的感觉。这张腮帮紧绷装模作样的脸,就是刚才在书店里站着欣赏过的《经济论坛》杂志里的照片人物。
清水社长坐在井川君对面,肋坂主任坐在桌子旁边似记录员。
井川君站起来朝清水社长鞠了个躬,社长的脸上露出极不痛快的表情,不过,他还是勉强地取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井川君。
日本《经济论坛》月刊杂志社
社长兼总编清水四郎太
东京新桥宝满大厦四楼
后来,这张名片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这对当时的井川君来讲,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说的话,肋坂主任刚才对我说了。”
清水四郎太一开始就表示出反感的神情。
“山越君主动提出离开我社,按规定是不必支付任何费用的,所以就不存在我社给他三百万日元的慰劳金。你一定是搞错了。”
坐在椅子上的清水社长叉开两条腿,斯的克竖在两腿中间,结实的斯的克顶端镶嵌着银把手。清水社长的两只手重叠地按在把手上,俨如将军用手按着竖立着的威武的军刀。
“可是,那装有三百万日元的大信封是贵社的哟。”
井川君和颜悦色地说。
“山越君是与本社签有劳务合同的编外记者,可以自由出入本杂志社。信封之类的东西,他到处都可以轻易拿到!如果把本社的信封当作‘钱袋’,其里面的钱就可误认为是本社支付的。那太为难本社了。”
“照您的说法,贵社连一分钱的慰劳金也没有支付?”
“你提的疑问,我想肋坂主任一定向你
解释清楚了,本社没有支付慰劳金的理由。”
“这就奇怪了!”
井川君歪着脑袋。
“有什么奇怪的呢?”
“山越君离开贵社的那天晚上,给了太太也就是我的侄女,整整三百万日元的现金。这在过去,他从不曾给过这么多的钱!我只能把这视作类似退职金性质的慰劳金。”
“不管你怎么想都行,但我社没有向山越君支付过任何的钱。”
“那也太奇怪了。”
“什么?”
“既然没有,为什么社长特意到会客室接待我?肋坂主任一人接待我不就行了吗?社长大人亲自到来,不正说明您对我这番话甚感兴趣吗?”
清水社长用力使劲地握着斯的克,涨红了脸。他斜视井川君一眼,一时变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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